第36節(jié)
若是這幾句話不對盤,還極有可能打起來。 徐陸被譽為“葫蘆娃”也不是沒有道理,聽祁凌這么一說,還真就信了。 當即壓低聲音:“那啥,沒想到初才去了大半月,就能交上個朋友。我也找不到其他人可以托付的,你看拜托你行不行?” 祁凌又在心里嘖了一聲,托付,你他媽倒是把自己當?shù)粯印?/br> “你知道我們初父母的事兒不?” “知道,他跟我說過。” 徐陸哦喲地更響亮了:“這都跟你說了?那關系肯定得好,我們初把你當朋友!” 祁凌沒吭聲,徐陸說話他總覺得自己插不了嘴。這人跟說相聲似的,自嗨不用停。 “那你肯定知道他爸媽跳樓,他就在現(xiàn)場吧。哎……我他媽趕過去的時候,初坐在沙發(fā)上,跟個瓷人兒一樣。就那么坐著不說話,也不難過。我差點沒當他面哭出來?!?/br> 祁凌一怔,這個狄初還真沒提過。所以暈血是因為父母?難怪狄初自己都沒意識到。 看來這件事對他的打擊影響很大,大到狄初為了掩蓋這段記憶,無所不用其極。 后來徐陸說了些什么,祁凌幾乎沒聽進去,他的眼神一直鎖在狄初身上。 狹長的鳳眼緊閉,皮膚蒼白得沒任何顏色。凌亂的黑發(fā)散在枕頭上,隱隱透出一絲病態(tài)的俊。 太好看了這個人,看著看著就有些入神。 祁凌不知狄初神佛不懼、張牙舞爪的外殼下,有著這樣的過往。 徐陸嘮嘮叨叨,說什么母親有精神病,發(fā)瘋時經常虐待狄初。而他的父親大抵是愛他母親愛得走火入魔,不僅沒有保護狄初,甚至助紂為虐。 祁凌在心里暗罵了一大堆,cao大發(fā)了。這是什么樣的家庭,才能把狄初逼成現(xiàn)在這副模樣。任是誰也無法對父母在自己面前慘死這種事無動于衷吧,可徐陸說狄初沒有任何反應。 該是反應過激才對,靈魂中的那抹光終于吹燈拔蠟了。 黯淡下去的一瞬間,狄初大抵是絕望涂地吧。 祁凌說不出來的難受,不自覺地將狄初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有些冰,不知是輸液的緣故,還是病房空調太低。 后來徐陸說:“兄弟,能不能麻煩你,平時多帶初去散散心,他就喜歡到處走,然后有感而發(fā)寫點東西。如果你能勸勸他,就更好了。兄弟在這兒先謝謝你?!?/br> 祁凌說:“這個你別跟我說,勸別人走出困境這種事,給旁人說是沒用的。得靠他自己?!?/br> 人這一輩子,到最后什么都得靠自己。 走出困境也好,向上爭游也好。 大多時候,你只有一顆藥了,可你還要撐一夜。你只有一點希望了,可你還要走一生。 沒什么會真正地讓你不堪重負,走出來只是時間問題。 狄初需要自己看清自己,他才能不再尋找借口。 祁凌到達醫(yī)院是傍晚七點半,急匆匆地從出租車上跳下來,找零都沒要。司機在后面喊了好幾聲:“同學!零錢!跑什么跑!” 最后祁凌的身影消失在醫(yī)院門口,司機才不得不縮回去,罵了句傻逼。 祁凌是有點犯傻逼,他怕狄初醒來的時候身邊沒人。 莽莽撞撞地提著保溫盒走進病房時,狄初已經醒了,正靠在床頭擺弄遙控器。 護士給他插好輸液的針頭,見祁凌走進來:“你是他朋友吧,給他帶飯了沒?” “哦,帶了。”祁凌走到病床邊,“情況怎么樣了?” “不是什么大問題,暈血嚴重到突然喪失意識還是常見。自己下次注意點,不過比起這個,你的身體毛病還挺多,醫(yī)生說的話你自己記住了?!?/br> 狄初苦笑著連連點頭,好不容易把護士送出門。 祁凌把保溫盒放在床頭柜上,側頭看著狄初:“精彩啊,你也有今天?!?/br> “沒死是不是讓你挺失望的?!钡页醴籽?,繼續(xù)玩著手里的遙控器。 “是挺失望,不過某人暈倒的樣子更有意思?!逼盍鑿陌锾统鍪謾C,點開相冊一張張地翻給他看,“瞧瞧,群眾的表情是多么豐富,估計明天頭條——’少年因一灘狗血當街昏倒破相‘,后續(xù)’整容失敗無臉見人‘。” “cao!祁凌你個cao蛋玩意兒給我刪了!” 說起這個事,狄初不僅火冒三丈,更是疑慮重重。自己以前從不暈血,為什么現(xiàn)在開始暈了。不僅暈,暈得還相當沒面子,倒霉催的。 原因就是兩家店主因生意糾紛積怨已久,甲方往乙方門面上潑了一頭狗血,乙方氣不過,當即從菜市場買了一桶豬血潑回去。 吃瓜群眾還沒圍得水泄不通,好巧不巧狄初沒按住好奇心往里面看了一眼。 這一看,cao,還出事兒了。 “要我刪也可以,”祁凌指著保溫盒,“把粥喝了。” 狄初眼皮一跳:“那你還是別刪吧。” “我cao你大爺?shù)?!你幾個意思!” “你他媽才是想毒害我吧?你做的東西能吃?” 祁凌一愣:“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 狄初:“不然你不會這么積極地讓我吃飯……” cao。 兩人對看一眼,好像把對方的心思猜了個遍。實在沒忍住,同時大笑起來。明明毫無笑點的一件事,硬是要笑一笑,才能把這篇揭過去似的。 狄初笑得發(fā)抖,右手動了幾下,針頭出現(xiàn)一大截回血,嚇得祁凌趕緊住聲。 “哎哎哎,別笑了別笑了!手放好!”祁凌按住他的手,然后把保溫盒端過來揭開?!拔兜缿摏]什么問題,你還是吃點比較好?!?/br> 狄初從他手里接過勺子,吃了一口。 接著,他沒有皺眉也沒有任何異色地把粥吃完了。 看得祁凌一愣一愣的,差點以為自己做的東西相當美味。 狄初把勺子還給他,抽出紙巾擦擦嘴:“味道沒什么問題,畢竟完全沒味道?!?/br> “臥槽……你妹??!” “我cao你弟?!?/br> 祁凌有點挫敗,但他明白狄初所說的沒味道是怎么一回事。 現(xiàn)在仔細想想,當時貌似只顧和祁遲聊天,確實沒放鹽。 狄初靠回床頭,心里五味雜陳。 太難吃了,難吃得不像是給他送關懷,簡直是來折磨他的。要不是兩人之間沒什么新仇舊恨,狄初會以為祁凌想用一碗粥將他殺之而后快。 祁凌把保溫盒收好,跑去飲水機給狄初接了杯熱水:“我說你這人毛病挺多啊,又是暈血又是貧血,還有胃病估計你低血糖?!?/br> “喲,祁半仙?” “跟你說正經的,一堆毛病死得早!” “正好啊,我的愿望就是早點死?!?/br> 狄初說話有氣無力的,聽得祁凌心里抽抽地疼。 祁凌氣結,這欠cao作的龜兒子十分不識好歹。 為了給狄初上一堂“愛的教育”,祁凌從包里摸出煙,想了想在醫(yī)院,沒點。 祁凌把煙叼著嘴上,舌尖抵著煙頭轉了兩下:“狄初,我們談談?!?/br> “我們有什么好談的?”狄初不以為然,“想給我表白了?” 祁凌一哂,這丫的太欠了。 “徐陸給我說了你父母的事?!?/br> 本來一臉調笑的狄初慢慢收起了所有表情:“你怎么跟他搭上的?!?/br> “你昏迷的時候,他電話沒掛斷,我就幫你給他說了下情況?!?/br> “哦,所以呢?!?/br> 狄初露出一副不拒絕不服從不合作的態(tài)度。 祁凌腦仁兒疼:“所以你要不想談,我把溫如水叫來陪你坐坐?!?/br> “cao?!”狄初氣樂了,“你他媽能不能更賤點?” “能,不信你試試?!?/br> 狄初看了看祁凌,把頭轉向窗外。 現(xiàn)已晚上八點半,路燈一排排亮起,夜如潑墨。浮沉的黑夜才剛剛開始,蟲鳴鳥叫格外清晰。 病房里,落針可聞。 “祁凌,別同情我?!?/br> 狄初說。 聲音有點顫,肩膀也有些抖。 祁凌沒去查看他臉上的表情,轉身走到門邊,將燈關掉了。 霎時間,一片黑暗。 窗外昏黃的路燈悄悄透進來,將一站一坐的兩人籠罩在一片曖昧不明的光暈里。 “我沒同情你,”祁凌說,“你本不需要任何人同情,但是你也不能作踐自己?!?/br> 你本是一身傲骨才華如注的人,你本有最堅硬的殼包裹著最柔軟的心。 別人沒資格同情你,可你不能這樣放縱自己。 若不是經年噩夢無邊,又怎會一朝鬼迷心竅。 “祁凌……我……” 狄初在昏暗中回過頭來,一雙眸子竟有些亮。 “聽我說完?!?/br> 祁凌走回床邊,伸手捂住了狄初的眼睛。 “你別一個人扛著,以后,有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