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父母呢?”狄初下意識問,又猛然覺得自己問了個傻逼問題。 這句話該問自己,父母呢。但凡孩子成熟過早,或少年老成的人,家庭都不怎么幸福,父母指不定是什么樣的妖魔鬼怪。 畢竟當(dāng)父母需要的條件太低,而養(yǎng)好一個孩子的要求太高了。 果然,祁凌叼著煙瞅著他,笑得揶揄沒說話。 狄初有些煩躁地撇過頭:“那他們還參加比賽,不是給自己找事情做么?!?/br> “是啊,因為往后的路可不好走。” “嗯?” 祁凌把煙夾在指間,彈彈煙灰:“他倆是體育生,往后的路不就是靠一座座獎杯和一塊塊金牌鋪出來的?不是誰都能成為學(xué)霸,某些學(xué)霸還身在福中不知福?!?/br> “cao。”狄初踹了他一腳,“當(dāng)著面兒你也敢指桑罵槐!” “沒罵槐,說的就是你。”祁凌盯著狄初,“池子喬的母親吸毒,白軍的單親父親是個賭徒。不是誰都能從父母那里拿錢,也不是誰都可以安安心心等著讀大學(xué)。這些路,他們不自己去鋪去挖,就遲早毀在這里?!?/br> 祁凌這句話把自己也罵了進去,在外人眼里,祁凌就是拼爹二世祖。他無法否認(rèn)既定事實,所以能做的只有改變。 不知狄初把這些話聽進去沒有,理解了幾層意思。祁凌抽完一支煙,后知后覺今天說得有些多余。 他本不必告訴狄初這些事,很多問題需要狄初自己去發(fā)現(xiàn)醒悟。 祁凌不是很懂狄初的心情,或者說不全懂。有時他連自己的事情都不太明白,人和人之間不存在感同身受這一說。 針不扎在你身上,你永遠不知有多痛。 天邊暮色瑰麗,夏季微熱的輕風(fēng)裹著濕潤的水氣在樹葉間打了個旋兒。 狄初埋頭看著腳邊淤積的小水灘,平滑如鏡的水面下沉淀著泥濘。 那一瞬,狄初忽然想通了什么事,或許頓悟就宛如混濁的泥沙沉淀后浮于水面的澄澈。 “祁凌,這次比賽要拿不到冠軍,我跟你沒完?!?/br> 狄初抬頭看著他,鳳眸璀璨,如一片碎星在閃。 祁凌驚愕地點點頭,沒說話。 心底有些不好的預(yù)感——這丫該不會忘了賭的彩頭吧?! 而狄初遠沒祁凌的思想那么有辱斯文、粗鄙下流。 狄初只是覺得池子喬和白軍都挺好,至少這兩人向他們遞出邀請,自己也伸手接住了,就該竭盡全力負(fù)責(zé)到底。 有時每個人都活得豬狗不如,但社會底層的人民就只配臟亂差和雞飛狗跳的cao蛋生活嗎? 不是,這里面還有很多人,在頑強對抗著。永遠有混不吝的勁頭,敢于攔“天下之大不公”于自身。 是自己,不是環(huán)境,不是他人,是我自己的問題。 找到自己的方式用盡全力對抗,用盡“歪門邪道”、“無所不用其極”和命運斗個你死我活。 這就是活著。 狄初和祁凌回到家門口時,終于不再見祁遲蹲點。兩人剛進門,內(nèi)心的欣慰還沒來得及落地,祁遲一個魚躍從沙發(fā)上飛了起來。 對,就這么快??斓降页鯄焊鶝]看清祁遲起身的動作,直接騰空加漂移。 “親哥!爸爺!救我!” 祁凌把他推開:“遠點遠點,啥玩意兒啊。你他媽不活得好好的嗎?” “我是好好的,曹cao他快死了!”祁遲指著手機使勁兒嚷嚷。 這樣子跟亡妻似的悲痛欲絕。 “曹cao都死成干尸化成灰?guī)浊炅?,輪得到你在這兒哭喪么。” 狄初橫了他一眼,同祁凌萬分默契地走到客廳各自霸占一個沙發(fā)。 管你愛誰誰去死,挺尸最重要。 累! 祁遲不依不饒地跟過去,蹲在祁凌身邊:“哥,親哥!幫我一把!” “滾邊兒去,手累?!?/br> 祁凌剛說完,順勢把自己手機拿出來開始刷微博。 祁遲冷眼看著這位“手累”人士,想了想,又暗戳戳地轉(zhuǎn)戰(zhàn)到狄初身邊:“爸爺,幫幫我唄?” 狄初抬起眼皮瞅著他苦大仇深的臉,忍不住笑了:“幫你也行,會按摩么?” “會!”祁遲眼睛刷地一亮,有戲! 狄初指指自己的肩膀,沒多說一句。從祁遲的手中接過手機,埋首cao作起來。 祁遲趕緊狗腿地站在狄初后面,賣力地捏肩捶背。 狄初不知是故意還是什么:“嗯!舒服!” 祁凌躺在一邊磨著后牙槽:“祁遲,能個兒啊?!?/br> 祁遲縮在狄初身后,很得瑟:“喲呵,手累喲,這叫按勞分配!怎么滴!” 相當(dāng)不要臉地來了一出狗仗人勢。 祁凌伸出手指對他點了點:“你要完?!?/br> 祁遲沒所謂,誰幫他打游戲誰最大!親哥往邊兒站! 沒過多久,手機里傳來aced和victory。 狄初把手機還給祁遲,從沙發(fā)上站起來走了幾步,想想回頭道:“二哈,就你這波cao作和智力,玩球球大作戰(zhàn)夠夠的,何必找虐呢?” 沒等祁遲作何反應(yīng),祁凌倒先爆笑出聲。這句話他一直想跟祁遲說,又沒有“謀殺至愛”的決心。 果然狄初人狠話多路子野,社會社會! 直到兩位大爺回房睡覺,祁遲還拿著手機坐在沙發(fā)上冥思苦想。 這未來生活,怎么就跟當(dāng)初設(shè)想的完全不一樣? 這日子還他媽過不過了?! 凌晨兩點。 狄初第三次從夢中驚醒時,枕上全是汗水。他從床上坐起來,后背也汗涔涔的。記不清這是連續(xù)多少天做同樣的夢了,也或許不同樣。 反正都記不清。 夢里總是紅到腥味漫天,胸口黏稠稠的,很難受。 狄初坐會兒,爬起來去了浴室。 他站在鏡子前用冷水潑了幾把臉,頭發(fā)濕漉漉地貼在蒼白的臉頰上。睡衣領(lǐng)口有些皺,嘴唇?jīng)]什么血色,毫無生氣。 狄初打心底有些無力,這個人是自己么。 不知是夢魘帶來的后怕,還是冷水激起的涼意,從腳尖密密麻麻地纏到頭頂。 狄初在浴室站了幾分鐘,關(guān)燈出來的時候走回自己房間。接著,他突然站定,望向隔壁祁凌的房門。 不知道祁凌睡了沒,沒睡的話,是不是有個人可以說話。 傻逼,你他媽夢糊涂了?半夜兩點誰他媽不睡! 也不一定,祁凌不是經(jīng)常改譜么,說不定還在工作。 別去,太丟人了。半夜敲響別人房門,跟個棒槌似的say hi——哥們兒,深夜雞湯聊人生不。 蠢到屎坑里去了好嗎! 狄初看著自己房間的門把手,最后一咬牙,走向祁凌的門口。 半響,狄初伸手敲了敲。 沒人應(yīng)。 看來是睡了。那就不要打擾別人了。 狄初把手放下想走,又頓住。再敲幾下如果還是沒人應(yīng),就回自己房間。 狄初的心情就像在進行一生一次的賭注。 抬手又敲了幾下,沒人應(yīng)。 狄初自己感覺不到,那一瞬,他的眼睛像黯淡的燈。 算了,傻逼玩意兒,自己滾回去睡。 “誰他媽大半夜的!” 門里忽然傳來一聲迷糊的叫嚷。 狄初驀地愣在原地,剎那間心臟跳動的聲音仿佛在耳邊擴大了一百倍!渾身僵硬,血液倒流,腦子一片空白。 接著門內(nèi)傳來穿鞋的聲音、走路的聲音,然后祁凌打開了房門。 狄初下意識抬頭望去,一句話沒說。 祁凌僅憑對身高身形的了解,問:“狄初?” “啊,”狄初應(yīng)道,嗓子沙啞地有些不正常,“我……” 黑暗中,兩人看不見彼此的表情,但祁凌敏銳地感覺到狄初的異常。 “怎么了?”祁凌想伸手去拉狄初,想了想還是放在他的肩上。 放一下不要緊,祁凌滿手摸到的都是冷水!他心尖驟然緊縮,順著撫上狄初的臉,也是冰冰涼涼的一片水漬,頰邊的頭發(fā)全數(shù)浸濕! “發(fā)生什么了?” 祁凌的語氣不自覺柔緩下來,幾乎是輕得怕驚擾了狄初。 兩人在黑暗中站立良久,祁凌用掌心摩擦著狄初冰冷的臉頰。 過了會兒,狄初用同樣冰涼的五指抓住祁凌的手腕,輕聲問—— “祁凌,我今晚能不能待你這兒?!?/br> 這是狄初十七年來第一次求人,他本想獨自一人蜷縮在某地,任意地活,任意地生,任意地死。山枯水凍,無比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