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自習(xí)臨近下課的時候，缺心眼拍拍講桌，總算把一群烏合之眾的魔音給壓了下來。要說一班背書盛況，堪比五千只鴨子同臺叫喚。

    要多亂有多亂，有多難聽有多難聽。

    畢竟有人背書他不靠讀，靠的是一字一句如古人吟誦，尾音能拖六七秒；有人背書不靠念，靠的是rap功底，水平直逼xx有嘻哈；而有人還能唱，一首《蒹葭》唱得伊人想投河。

    狄初算清流，用耳塞堵住耳朵每天早上默讀。

    從不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音，他認(rèn)為這樣注意力更集中一點(diǎn)。

    缺心眼站在講臺上，從公文包里摸出一張a4紙，清清嗓子說：“這次期中成績出來了，首先祝賀狄初同學(xué)，總分全校第一?！?/br>
    狄初成績好，全班公認(rèn)。沒人聽稀奇一樣起哄，很自覺地開始鼓掌。

    狄初不愛炫耀成績，實(shí)際上他感覺并沒恢復(fù)巔峰期。高三上半期幾乎都是玩，搞學(xué)習(xí)以外的事。

    但狄初也不過分謙虛，深夜學(xué)習(xí)到一兩點(diǎn)，放假別人休息的時候，自己依然埋在書本里鉆研。

    考第一，狄初覺得名副其實(shí)。

    缺心眼拍拍黑板，教室又安靜下來。他難得嚴(yán)肅道：“沒什么值得慶祝的！第二名就比狄初低了五分！狄初！你的成績還能更好！以后別每天給我踩點(diǎn)踩點(diǎn)！跟做賊似的！早點(diǎn)到校！聽到?jīng)]有！”

    狄初迫不得已扯起嗓子回答：“聽到——！”

    兩人對上視線，雙方都有那么點(diǎn)明白對方的意思。

    缺心眼咧咧嘴：小樣，你小子沒盡全力別以為老子不知道。

    狄初挑起眉稍：老大，期末考得更好看我不嚇?biāo)滥恪?/br>
    祁凌在桌下悄悄用小指勾住狄初的小指：“祝賀我家第一名?！?/br>
    狄初聽誰的表揚(yáng)都沒祁凌說一句管用，信心突然爆棚像孔雀張開尾巴：“老子當(dāng)年就是第一名?！?/br>
    缺心眼挨著挨著念后面的名次，除了程司從排在第二名，第三第四第五是誰，狄初就沒聽了。不得不承認(rèn)，有些人名還挺陌生。

    狄初確定手機(jī)為靜音，伸手放在抽屜里，拿著記號筆開始復(fù)習(xí)功課。

    祁凌靠在椅背上玩游戲，兩人就這么安靜了會兒。祁凌總覺得哪兒不對，他抬眼看看狄初，修長的脖頸，脊梁筆直。端端正正坐在桌前，認(rèn)真學(xué)習(xí)。

    頭發(fā)挽在耳后，晨光下一張顛倒眾生的臉。

    祁凌的視線開始下移，從臉到頸到肩到胸到腰到——

    “初，”祁凌叫了聲，“初初，你手機(jī)亮了。”

    “嗯？”狄初以為是徐陸發(fā)微信，頭也不抬，“不管，下課再說。”

    “好像是電話?！逼盍枵f。

    手機(jī)放在里面，祁凌的角度只能看清亮度，看不清人名。

    狄初冷笑一聲：“這個點(diǎn)兒，除了徐陸那孫子要找我，也是沒誰了?！?/br>
    祁凌想想也是，正說著，手機(jī)屏幕暗了下去。

    消停了。

    祁凌低下頭繼續(xù)玩，過了幾秒，仍覺不對勁。一抬頭，果然手機(jī)屏幕又亮了。

    “初初，手機(jī)又亮了?！逼盍枧牧说页跻幌拢澳憧纯窗??！?/br>
    狄初把筆放下，被人打斷思路的不耐煩躍然臉上。等他看清屏幕上的備注時，狄初瞬間愣住。

    祁凌瞟了一眼，皺起眉：“如水？”

    狄初果斷接聽，把書立起來，趴在桌上：“如水，怎么了？”

    過了幾秒，那邊才傳來溫如水萬分壓抑的哭腔：“哥……你能不能來我們學(xué)?！鳌魅巫屛艺埣议L……”

    狄初一愣，如水這么乖的孩子被請家長？cao！

    狄初轉(zhuǎn)頭看了祁凌一眼，后者被那陰翳的眼神嚇得魂都飛了。

    “出什么事了？”祁凌皺眉問。

    狄初一邊回答溫如水：“你等我，我馬上到?！?/br>
    掛了電話，對祁凌咬牙切齒說：“老子不弄死祁遲不算完。”

    祁凌還沒來得及叫住他，狄初已經(jīng)推開桌子站起來。如旋風(fēng)般走到缺心眼面前，直接打斷課堂：“林老師，我家有事，今早請假，感謝您批準(zhǔn)?！?/br>
    剛說完，缺心眼還沒從震驚里回過神來，狄初已經(jīng)消失在教室門口。

    缺心眼拿著菜刀愣了半天，想：老子還沒批準(zhǔn)?。?/br>
    “狄初！你今天不把請假的理由說清楚！你就等著寫檢討！”缺心眼跑到樓道的圍欄邊，對著已經(jīng)下樓的狄初狂吼，“別以為你考了個第一名就能目無校規(guī)校紀(jì)！”

    狄初想，扯淡吧，您他媽還在意校規(guī)校紀(jì)？

    然后狠狠咬牙，寫就寫，去他媽的第一名！

    第58章

    溫如水站在年級主任劉老師面前，垂下眼瞼沒說話。耳邊噼里啪啦一長串質(zhì)問：“你是不是和三班祁遲在談戀愛？！不是談戀愛你能坐他車？！我已經(jīng)連續(xù)好幾天看到你倆一起上下學(xué)！我這兒有的是照片！你還想狡辯什么？！”

    溫如水說：“我沒有?！?/br>
    “沒有？被逮到的都說沒有！不是早戀那你們是什么！”

    “朋友?！?/br>
    劉主任挺著啤酒肚，唾沫橫飛，戒尺“啪”地敲在辦公桌上：“我看是男女朋友！”

    溫如水說：“不是?！?/br>
    “那你們是什么？??！別跟我說是兄妹。我告訴你們，你們這樣的學(xué)生我見多了。被逮到就說是哥哥meimei，我信了你的邪！全校都是兄妹！”

    溫如水不說話，低頭站在那里。今早剛到學(xué)校門口，祁遲停好車，兩人在校門口一前一后地走。還沒走進(jìn)校門，年級主任滿臉嚴(yán)肅如惡煞地背手站在門口，對她招手。

    祁遲有點(diǎn)想跟過來，年級主任呵斥?。骸澳?，進(jìn)去上課。不關(guān)你的事?！?/br>
    溫如水怕影響祁遲，連忙對他做口型：先走。走啊。

    祁遲忍了一下，背著書包往學(xué)校里走，三步一回頭。

    溫如水像是料到年級主任會說什么，最近學(xué)校嚴(yán)抓早戀她也知道。正因如此，兩人才會在校外停車點(diǎn)就分開進(jìn)校。

    按理說，不應(yīng)該被抓。溫如水在腦子里過了一遍近期與祁遲的接觸情況，覺得除了上下學(xué)，沒有漏洞。

    溫如水想，只要咬牙不承認(rèn)就行了。

    劉主任也不是針對溫如水，但誰叫她偏偏撞槍口上？他是近期才被提拔為年級主任的，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抓早戀”，燒得正旺。

    兩人在辦公室里對峙著，劉主任吼了一陣，才換來溫如水幾個字。頓覺很沒面子，辦公室里其他老師偷偷投來刺探的目光。

    劉主任這人心眼多，想得多，總覺是在嘲諷他。當(dāng)即有點(diǎn)怒，這把殺雞儆猴怎么也得做踏實(shí)。

    溫如水低著頭，不再開口。

    劉主任一拍桌子：“把你家長叫來！”

    溫如水一愣，果然最害怕的還是來了。請家長，所有老師在自己能力有限，管教無方，實(shí)在找不到地方推卸責(zé)任的時候，都慣用這招。

    “請家長”，除了老師與家長對學(xué)生學(xué)習(xí)情況積極正確的交流，其他內(nèi)容，從另一方面看，無非就是老師窮途末路，只好恐嚇。

    溫如水也怕，但不是怕告狀，而是怕奶奶急。奶奶近期身體不太好，如果再因為自己“被早戀”的事心急，出事怎么辦？

    溫如水沉默片刻，最后抬頭看著劉主任：“劉老師，我沒有父母。”

    天知道溫如水說出這句話時，內(nèi)心是怎樣的痛楚。

    沒有父母，小時父母離異，各自組建新家庭。最早幾年還會回來看她，后來漸漸就少了。

    溫如水曾天天趴在窗臺，盼著父母歸來。開始是一月一次，后來半年一次，再后來一年一次。最后，連續(xù)兩年沒再見過父母。

    溫如水拉著溫瓊芳問：奶奶，爸爸mama呢。

    溫瓊芳說：“他們有了新的家庭，離這兒很遠(yuǎn)?！?/br>
    “所以他們才沒回來嗎？是不是路很遠(yuǎn)？”

    “是啊，路很遠(yuǎn)。他們要走很久?！?/br>
    長大后，溫如水再也不問了，她知道，不是路遠(yuǎn)，他們只是不愿再回來。

    遠(yuǎn)的不是路途，是人心。

    “沒有父母？”劉主任皺眉，露出煙熏黃的牙齒，“不要蒙我！”

    “我沒有，”溫如水說，“他們很早離異了?！?/br>
    劉主任一時沒了抓拿，請不到父母，請老人？老人能頂什么用？老人來了，說不得罵不得，還得供著。

    這出戲還怎么演？

    溫如水又不說話，直直盯著劉主任。后者滿臉煩躁，拍拍桌子：“難怪這么小就和不三不四的男生搞到一起！原來是沒爸媽教！沒家教！”

    溫如水不可置信地瞪起眼，什么？！

    “不是，劉老師?！睖厝缢牡咨v起不服氣，“祁遲不是不三不四的人?！?/br>
    溫如水想，你可以說我沒爸媽教。我認(rèn)，這是事實(shí)。

    可祁遲不是這樣的，他和那些真正不三不四的人不一樣。

    “看看！這馬上就為他說話了！還說沒問題，我一看你這樣的就不老實(shí)！”劉主任得意地指著溫如水，向辦公室的老師炫耀。

    匆匆趕來的班主任剛跨進(jìn)門，聽到這句話，臉色幾變：“劉主任，溫如水不是這樣的姑娘，這里面肯定有什么誤會?！?/br>
    “誤會？！哼！我這兒有的是證據(jù)！”

    溫如水看到班主任，感覺心里踏實(shí)不少：“王老師?！?/br>
    王老師把溫如水拉到身邊：“跟老師說說怎么回事？”

    劉主任不耐煩地打斷：“沒怎么回事！請家長，趕快給你家長打電話！就是老人也得給我叫來！”

    溫如水看著劉主任扔到桌上的手機(jī)，想了一會兒拿起來，手有點(diǎn)抖：“能不能不叫我奶奶？”

    “管你叫誰！現(xiàn)在就讓他來學(xué)校！”

    溫如水忍著委屈，轉(zhuǎn)身出了辦公室，最后還是撥通狄初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