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他們的賬冊也不麻煩, 主要當天煮多少、賣多少, 大主顧都有條子,小散戶也無所謂, 反正總賬對上就行, 就為了自己家看著方便, 做到心中有數(shù)。 所以他就打著林大秀的旗號教了韓椿兒。 韓椿兒雖然不認字, 但是學得快,本來就做小生意的心算口算有點小訣竅,林重陽不過是稍微一點撥,她就能舉一反三。到最后倒是她先學會了簡單的阿拉伯數(shù)字,不怪林重陽想教她, 阿拉伯數(shù)字做加減法、記賬方便整齊快捷,而且一目了然。 林大秀微微蹙眉, “生意我不懂, 還是韓叔拿著吧?!?/br> 韓老爹恭敬道:“東家不用懂生意?!?/br> 林大秀擺手道:“韓叔不要誤會,我可不是什么東家,這燒rou鋪子叫韓記燒rou,本身就是你們的,跟我可沒有關(guān)系?!?/br> 當時他寫信跟戴敏輝他們求助幫忙收購豬頭和豬下水, 李增仁要求插一腿的時候,林重陽說這生意就是干娘家的,不能讓別人插手,要回報李增仁有其他辦法。所以林大秀就覺得燒rou就是韓家的,他自然不會要什么。 他雖然紈绔花錢大手大腳,可現(xiàn)在就算沒錢的日子也過過,似乎也無所謂。 韓家人也呆了一下,他們沒想到林家父子竟然是真的要把這么一個賺錢的買賣交給他們,這簡直就是一座銀山,只要勤奮,年底時候每天估計有將近一兩銀子的進項! 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張氏激動的眼淚都出來了。 韓椿兒還是很冷靜,她道:“林大秀,這個方子是你們林家堡的,我們不能占,我們可以幫你經(jīng)營?!?/br> 現(xiàn)在她認為這是林大秀偷了家里的方子,假裝說書上看來的,但是怕林家知道怪罪,所以才讓他們幫忙的。 林大秀忙解釋道:“不是林家堡的,是小……小九和我在書上看到的?!?/br> 韓椿兒瞥了他們父子一眼,“那為何別人沒有看到,單單讓咱們做了呢?” 這話問的相當犀利啊……林重陽仰著小臉,嘴角還掛著鮮紅的石榴汁,他嘿嘿地賣萌,“姑姑,別看我爹讀書不行,吃喝還是有點本事的,這是看了方子改良過的啦?!?/br> 給自己爹臉上貼金,林重陽向來不遺余力,雖然獨處的時候經(jīng)常吐槽他爹,可在外人面前他可是極其護短的。 林大秀也道:“原本不過抱著試試看的想法,生怕不成功反而讓咱們虧了,既然成功了,那也是大家的功勞?!彼匀徊粫紦?jù)的。 毫無懸念的大家推讓起來。 林重陽有點頭大,似乎看到了曾經(jīng)某位同學跟他講過的小時候家里親戚推讓禮物的時候,那個讓人吃不消。 爺爺奶奶姑姑就是典型的吃不消一類。 他趕緊道:“實在不行那就二八分吧。” 他和爹就提供了方子,要二已經(jīng)十分幸福。 那邊韓椿兒和韓老爹對視了一眼,點點頭,道:“這樣還不錯,你們雇人都不用花這么多,我們就算是占便宜,拿這兩成了?!?/br> 好嘛,他就知道姑姑真的是活雷鋒,是林大秀的腦殘粉,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精神。 否則也不會自家侄子吃不飽還把自己這個私生子抱過去喝奶,想到這里,林重陽心里熱熱的,他看向林大秀。 林大秀立刻道:“反了,我們提供方子,什么也不做,拿兩成就好了?!?/br> 這要是讓趙家聽見得嫉妒得眼紅。 韓椿兒瞪了他一眼,“地場不是你出的?鍋不是你出的?趙家不是你去談的?” 好吧,林大秀也說不過她,他本來就不善于和女人打交道,只好求救地看向自己兒子。 林重陽嘆了口氣,“爺爺奶奶,干爹干娘,姑姑,這樣好了,那就我們拿三成?!?/br> “五五開,否則免談,你們自己雇人煮rou吧。”韓椿兒一副氣鼓鼓的樣子,眼睛在燈光里黑亮。 林重陽給他爹擠眼,林大秀心有靈犀道:“四六開,我們拿四,你們拿六,再不同意就隨便你,反正我是不會煮燒rou的?!?/br> 林重陽立刻就佯裝撒潑耍賴,小手揉著眼睛,“不嘛,我要吃燒rou,要吃燒rou,嗚嗚嗚……” 被他這么一哭,老韓家當然頂不住了,狗娃那是一天哭八遍,不哭才是稀罕,小九一年到頭哭不了兩回,哭一次那可招人心疼。 張氏趕緊道:“好啦好啦,就這樣吧,不過咱可說好,以后林少爺和小九的吃喝穿蓋的,咱們可包了,林少爺不要和我們犟?!?/br> 好男不跟女斗,林大秀還能說什么。 于是兩家就定下來,四六分。 想著自己什么都不干竟然就可以分四成紅利,艾瑪,睡覺都要流口水的,自己這么小就要成為一個小款爺了。 來到這個世上,林家還不知道什么底細,林重陽自然要為爺倆打算存點私房錢的。 七月他們賺了十兩,八月十六兩,九月十五兩,趙一刀預(yù)測十月之后銷售又會出現(xiàn)高峰,直到過年為止,所以臘月那一個月如果他們能煮出足夠的燒rou,估計會有三十到六十兩銀子進項! 簡直不可思議。 韓椿兒再一次提議要不要去內(nèi)城賃個鋪子,直接在那里煮,也可以在那里賣,似乎更加方便。 不過綜合考慮林重陽覺得還是在家里煮更合適。 夜里他給林大秀洗腦。 “我可聽人家說在內(nèi)城開鋪子的都是有門子的,要是沒點靠山根本開不起來。咱們現(xiàn)在有什么靠山?”悅賓樓可不算,趙一刀更不算,形勢比人強的時候趙一刀跟著他們混那是賺錢,要是他們倒霉只怕這廝就沒那么好相與。 畢竟是生意利用關(guān)系而已。 見他這么點一個孩子居然能想到這一層關(guān)系上,林大秀久久說不出話來。 林重陽知道他聽進去了,繼續(xù)道:“其實咱們在家里煮燒rou有個好處,那就是大家都以為是咱們的生意,林這個姓就是一層保護?!?/br> 林大秀自嘲地笑笑,保護個屁啊,他爹巴不得把他除名呢,他奶奶也視他為羞恥,連大伯都躲著不見他呢。 上一次他去求見大伯,說是不在,只怕根本就是不想見他的托辭而已。 林重陽又道:“現(xiàn)在不得已只能靠著虛名,要是林大秀你能好好讀書,早日考上個秀才,哪怕是童生也好,要開鋪子也好辦一些。” 想要開鋪子,那就是要公開在生意場上打交道,得和官府走過場,要納稅要交際……到時候可別嫌麻煩,現(xiàn)在在自己家里煮,別人說不出什么來,就好似是以物易物一樣,不算生意,你管不著,收不著稅。 說來說去,還是得有點實力,才能護得住想要保護的東西。 林大秀定定地看著眼前的兒子,燈光里兒子那雙眼睛特別亮,亮得讓他有些不自在,因為總覺得這個孩子看自己的時候眼神帶著幾分輕蔑幾分憐憫幾分睥睨,似乎自己才是孩子一樣。 哎,也不知道王柳芽這個女人生了個什么妖精出來。 看林大秀似乎真的聽進去,林重陽繼續(xù)洗腦,“之前不讓我干爹們摻和進來,也是怕人多事兒亂,咱們和干娘家親如一家,戴干爹他們可不一樣,他們不熟呢。所以這生意還是讓姑姑自己拿主意,等以后咱們有點力量了,不只是密州城里,密水、即密的也隨便她去開鋪子呢?!?/br> 生意做的不錯,自然是要開連鎖的,姑姑也不是甘心一直被趙家給束縛的人。 只是起碼也要鋪墊個兩三年。 林大秀看著兒子的眼神就更加深邃。 林重陽是不怕他爹有什么想法的,反正自己是他一把屎一把尿帶大的,自己什么人什么樣,是人是妖的,他自己比誰都清楚,管他呢,反正自己是不可能老老實實裝傻充愣當三歲孩子的。要想不當三歲孩子,自己身邊最親近的人自然會知道些什么。知道歸知道,不說破,那自己也就是一個小神童而已。 林大秀點點頭,看來兒子拐彎抹角的還是咬著牙逼自己讀書啊……淚。 可說實在他真的不想讀書,原本尋思假裝用功讀書,大伯會心軟讓小九認祖歸宗呢。 現(xiàn)在看來似乎沒可能啊,那他還讀什么書呢? 當然,他現(xiàn)在也學乖了,輕易不會讓他兒子知道這個想法,否則自己絕對沒好日子過。 他都不明白,為什么一個小孩子竟然比自己執(zhí)著要回林家,對他來說能從林家逃出來,現(xiàn)在有錢有閑的,日子不要太舒服呢,回去干嗎! 當然這個想法是罪惡的,因為小九大了以后會被人指指點點,讀書都沒有辦法好好讀的,所以就算不回林家卻也要讓林家承認小九的合法身份才行。 林大秀也不是不想正事,只是有時候心有余而力不足。 林大秀覺得現(xiàn)在不缺錢花,所以不需要抄書了,累死累活一個月抄書也就七八百文,現(xiàn)在賣燒rou坐著不動彈一個月也能有好幾兩銀子入賬。 所以還抄個什么勁兒?。?/br> 呵呵,林重陽怒了。 年紀輕輕你就想躺吃做大老爺? 你不抄書,我怎么督促你背書! 不但要抄,還要抄更多,抄各種新書!換著花樣抄!有林扒皮盯著,林大秀現(xiàn)在哪里還有紈绔的樣子,每天苦逼的抄書背書,什么唐詩、四書、五經(jīng),不想背就抄,抄膩歪了再背。 每天早晚兩次林重陽要檢查,檢查不過關(guān)一次一天不許吃燒rou!反正是花式虐爹。 現(xiàn)在不讓林大秀吃燒rou那就是好大的懲罰,那燒rou多香啊,每天不來一碟子不幸福。 狗蛋三頓都要吃呢!個子都快比林重陽高一頭,簡直沒天理。 林重陽還要沒日沒夜苦口婆心地吹枕邊風,“林大秀,你難道忘了我們說好的?你要是不用功讓大伯爺爺看好你,我怎么回林家,難道讓我一直當野孩子?你要是不讀書,怎么報答我另外倆干爹,你要是不讀書,我干爹干娘家的燒rou生意怎么才能長久呢!” 林大秀:“……好的,爹一定好好念書?!碑斎贿^年可以放假休息吧,衙門、社學、私塾都放假呢。 有了錢日子就好過,有了生意日子也忙碌,連狗蛋都忙著當看門狗,免得有壞人來他們家作亂。 為了看門,韓家買了兩條小狗養(yǎng)著,現(xiàn)在都歸狗蛋,他自封狗將軍,封林重陽是狗頭軍師了。 看戲聽來的。 林重陽覺得還不如狗王爺呢…… 有了錢腰桿子硬起來,這一年過得可是舒舒服服,好吃的好用的盡管買,兒子新衣裳做了好幾身,林大秀是一點都不怕孩子長得快會浪費。 他覺得只要自己兒子穿過,哪怕穿過一次,那就值了?,F(xiàn)在炭隨便燒,屋子里熱乎乎的,出門新棉襖棉褲裹得暖和和的,簡直就是神仙一樣的日子兒。 看他有錢就那么大手大腳,韓家也很無奈,尤其是張氏總覺得糟踐錢,為林大秀花的冤枉錢rou疼不已。 不過rou疼歸rou疼,她也不敢多說的,她對林大秀本來就有畏懼感的。 有時候她讓韓椿兒說說,韓椿兒卻道:“娘,說什么啊,林大秀他花的是自己的錢?!?/br> 張氏有些詫異,“往常你總說他大手大腳不過日子?!?/br> 今兒怎么轉(zhuǎn)觀念了? 韓椿兒淡淡道:“往常不是沒錢嗎?現(xiàn)在燒rou生意越來越好,每個月都有錢,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唄?!?/br> 林重陽恰好聽見,厲害了我爹,韓椿兒姑姑還真是寵得他沒邊啊。 哎。 過了正月十五,韓家燒rou又開始忙活起來,這么一忙碌就到了清明節(jié)。 年前年后這段時間,林大秀逍遙得跟要飛一樣。 看著他爹那么開心,林重陽連連冷笑,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四歲了,轉(zhuǎn)眼就三周歲。 說起來也是大孩子了。 三周歲是小孩子的一個坎兒,過了三周歲就代表著會被世人接受,不再是大家眼里隨時都可能夭折的小東西。所以三歲前不見人不落戶不上族譜也沒什么,可三歲以后就代表要開始走入外界,想讀書就要開始啟蒙,如果還是一個私生子黑戶,對林重陽來說簡直是一生的污點。 作為一個文明過度來的靈魂,他覺得不能接受自己是一個黑戶,自己要光明正大,堂堂正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