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艄公請示林毓堂和林中達(dá),兩人商量一下就回應(yīng)了。 那少年立刻大喜,“請載一程?!?/br> 他也不等林家答應(yīng),立刻跳起來,身形敏捷,踩著擠在一起的船就開始往林家大船跑。 林毓堂就讓艄公把船稍微靠一靠,到時候讓那少年過來。 結(jié)果后面故意堵塞河道的船見了,立刻就要拉開距離不給他踩,甚至還有人要拿竿子戳他。 這些潑皮無賴! 林家大船上的人都為他捏了一把汗,給他鼓勁。 那少年也有點身手,居然就躲過他們的攻擊,甚至還將一個潑皮給推進(jìn)河里,不過末尾的幾艘船也退開,不給他過去。 那少年原本要躍上那條船,然后再跳上林家大船的,這樣那艘船躲開,他身子晃了晃差點掉到水里。 船上那潑皮哈哈大笑,還要拿竿子撩他,“小子,你給我下去吧?!?/br> 林重陽等人立刻緊張起來,不由自主地都大聲喊那個潑皮,“不能傷人!” 要是少年被打落水里,少不得要渾身濕淋淋的,北方的四月水里還是很涼的,萬一得了風(fēng)寒,那還怎么考試? 林重陽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急得半個身子都探出去,還是林大秀趕緊將他抱回來,免得他和那人一起掉河里。 誰知道那少年也是個好樣的,眾人就聽他大喊一聲,就見他劈手把潑皮的竿子搶過去,往剛搖漿離開的一艘船上一點,然后整根竿子就猛得彎起來,如同一張巨大的弓一樣將他自己給拋出去。 這要是掉在水里,眾人如是想。 大家都仰頭望著半空中的少年,見他一身白色的書生長衫,頭戴白色的逍遙巾,腳上一雙黑面布鞋,此時身在半空,風(fēng)吹來,衣袂飄飄,倒是有幾分絕世出塵的味道。 “船家,打橫!”林毓堂大喊一聲,讓艄公趕緊把船打橫過去接他。 若接不住,那少年就要摔進(jìn)水里。 船家和幾個小伙子一起,撐船的撐船,搖櫓的搖櫓,堪堪將船打橫。 “撲通”一聲,那少年就跌進(jìn)船艙里,乒乒乓乓地打翻兩套桌椅,摔碎幾只白碗,還撞倒一個躲避不及的學(xué)生。 “好險!”少年自己喊了一聲,趕緊把人給扶起來,又連聲道歉,“對不住,給學(xué)兄賠禮了。” 那人趕緊活動一下手腕,“你也忒魯莽,這要是掉在河里。”關(guān)鍵萬一把我手腕給崴了那可怎么辦! “在下即密沈之儀,唐突諸位,還請寬恕。”一邊說著就開始作揖行禮,轉(zhuǎn)了一圈,又去給林中達(dá)和林毓堂行禮。 聽說他是即密沈家的子弟,眾人紛紛驚呼起來,“你就是沈之儀,九歲的即密縣案首。” “即密沈家村的神童!” 沈之儀大名讀書人很多都如雷貫耳,據(jù)說他過目不忘,三歲啟蒙,六歲學(xué)制藝,十來歲就讀書萬卷,且破題精準(zhǔn),文章做得錦繡燦爛,讓人拍案叫好,被很多人拿來當(dāng)范文背誦。 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故意折磨他,從九歲下場就過了縣試和府試,成為了一名年幼的童生,但是院試至此都沒過。 今年他已經(jīng)十五歲。 從九歲那年到去年的幾年間里,三年兩試也有四次機會。 可他不知道為什么第一次拉肚子拉到脫水,沒能考成,十一歲即將赴考的時候父親意外去世,一直拖延了兩年,去年又摔斷腿! 就這么著,拖到了今年。 若是再出什么事故,那他估計要慪死,好好的一個神童到時候給拖成大叔。 林重陽聽戴敏輝和李增仁悄悄講了這沈之儀的慘痛經(jīng)歷,頓時覺得這人的運氣有時候很關(guān)鍵,關(guān)鍵到足以讓人痛不欲生。 還好他還年輕,才十五歲,今年過了院試來年就可以參加鄉(xiāng)試,說不定能成為最年輕的舉人呢。 那邊沈之儀已經(jīng)和林毓堂等人道謝,然后找個位子坐下。 林重陽想過去跟他聊聊,卻被李增仁拉住。 “小心沾了晦氣?!崩钤鋈枢洁?。 林重陽一愣,還有這樣一說呢? 不過他瞧過去,果然沈之儀往哪里一坐,周圍就沒人靠過去。 雖然大家都知道他是神童,也背誦過他的文章,方才他上船來也都很驚異,表示過欽佩等等。 現(xiàn)在卻又一副退避三舍的樣子,實在是…… 尤其是林毓軒和林毓覃幾個,立刻躲回艙房去不露面。 李增仁也拉著戴敏輝和林大秀回去。 林重陽溜出去,見沈之儀一個人坐在那里,一點都沒有不自在,反而一副挺暢意的樣子。 林毓堂送了他一些吃食,他也不拒絕,道了謝就拿在手里慢慢吃起來。 林重陽湊過去,在他旁邊坐下,好奇地看著他。 沈之儀瞅著一個小娃娃坐在那里打量自己,笑道:“你也去趕考?” 還沒聽說有人考試帶著孩子的呢。 林重陽搖頭,“我陪我爹呢?!?/br> 沈之儀扭頭看了看,旁邊那些學(xué)子都豎著耳朵聽呢,見他看過去立刻就扭頭做從沒看過來的樣子,他把餅放在地上,四肢撐地將頭湊到林重陽跟前,輕笑道:“你就不怕你爹揍你?” 林重陽笑道:“我好好的我爹干嘛要揍我?!?/br> 沈之儀哼了一聲,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小心沾上晦氣哦?!?/br> 林重陽仔仔細(xì)細(xì)地打量他一圈,“你挺干凈的?!?/br> 沈之儀哈哈笑起來,“你也挺好的?!比缓缶痛罂诔宰约旱娘?。 林重陽又去給他端了一碗水,“小心噎著?!?/br> 沈之儀一怔,似是想起什么,立刻小心翼翼地吃起來。 周圍的人也都留著神呢,萬一這沈之儀再噎著,那可真是…… 吃完了餅他又開始看書,見林重陽在一邊還沒走,就笑道:“你想做什么?” 林重陽搖頭,“不做什么,聽說你是神童,很厲害。” 沈之儀聞言,頓時露出一個神秘的表情,湊近林重陽,拿了一本孟子翻到了盡心那一章,“你爹是不是要去參加府試,我敢保證,這一次文知縣會從這里做文章?!?/br> 林重陽頓時露出很驚訝的表情。 沈之儀得意道:“你別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就是知道,誰讓咱是神童呢。” 噗。 林重陽笑起來,他驚訝不是因為沈之儀猜題目,而是因為其實他也猜這幾章了啊。 四書里找那些最可能出題的章節(jié),著重溫習(xí),再找相關(guān)的時文程文來背誦。 沈之儀又道:“程知府很可能會把不同章節(jié)截搭一起?!?/br> 林重陽腦子一轉(zhuǎn),就將盡心這幾章過了一遍,孟子曰:“以佚道使民,雖勞不怨。以生道殺民,雖死不怨殺者……孟子曰:“無為其所不為,無欲其所不欲,如此而已矣。” 當(dāng)今圣上施行仁政,講孝道、愛民。 程知府喜歡緊扣時政,也是喜好功勞,在三年的政績考選上,這些也會被列入考慮范疇,基本上會被列為上選,可以升職。 林重陽就是這么一個想法的,現(xiàn)在見沈之儀也是如此,頓時感覺遇到了知己,又聊了幾句。 沈之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感覺這小孩子不像個孩子呢,難不成也是個神童? 他存了這樣的想法就出言試探,說一些書上的東西,林重陽也能和他聊得十分投機。 沈之儀心道:果然是個小神童,不過看他的樣子倒是懂得藏拙,且乖巧可愛,沒有一點凌厲張揚之氣,這可真是十分難得。 他小時候也是神童,可有陣子特別驕傲自滿,總覺得天底下沒有比自己再聰明的人了。 尤其后來接連遇到挫折,他就覺得老天爺不公平,怎么專門讓自己倒霉。 聊了一會兒府試,林重陽就和他聊院試,打聽了一些提學(xué)大人的事情。 最后他對沈之儀道:“預(yù)祝沈?qū)W兄這一次高中,秋天一并參加秋闈鄉(xiāng)試。” 沈之儀看了他一眼,突然道:“小學(xué)弟,有個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br> 第61章 激將、府試 林重陽心下疑惑, 他這么快就信任自己居然要和自己商量事情? 他笑了笑, “沈?qū)W兄請說?!?/br> 沈之儀靠近林重陽, 用只有倆人才聽見的聲音道:“林學(xué)弟,我瞧著你也是有些根底的, 不如以后咱倆一起選文賺錢啊。” 林重陽張了張嘴, 他怎么看到自己有點根底了,自己一直都在套他的話打聽消息, 根本沒有說自己的事情啊。 “沈?qū)W兄, ”他指了指自己, “我?” 沈之儀頷首:“就是你?!?/br> 林重陽笑了笑, “我才多大啊,四書五經(jīng)都還沒學(xué)到呢?!?/br> 沈之儀挑了挑眉, 聳聳肩:“你可騙不過我, 我瞧著你比他們水平高得多,我也不賺你便宜,一起研究考官秉性, 研究時文程文,猜題出書,一開始一本能賺二三十兩銀子,若是名氣打出去, 一本文章集至少兩百兩,咱們倆對半分,如何?” 聽他這么一說,就好似選書很輕松容易似的, 倒是很好賺。 林重陽也知道這個的。 比如說那個徐樂山,他選一本時文程文集子,能賺五十兩,而書商們印刷販賣,一本就可以賣三五百文,若是保證能與題目沾邊的甚至一到二兩銀子,屆時不中者還可以退還一半呢。 李增仁就花一兩銀子買了一本,不過這一次徐樂山走了眼,沒猜中黃知縣的,邊都不沾。 院試主考官提學(xué)大人還有點難度,程知府的秉性對有些人來說也算好猜。 尤其沈之儀這種因為倒了霉就看別人不順眼,研究老天研究考官研究這個研究那個,研究得扒皮抽筋的。 林重陽自然不會答應(yīng)。畢竟那些以選題為生的書生,都是常年不舉的落第秀才,總也考不上舉人,就專干這個營生。 若是中了舉人,有了別的營生,一般不做這些。 比如說大爺爺,從不做這種。 在士子們的心里,雖然徐樂山選書厲害,可他也就是個選書的,別人也并不大瞧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