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jié)
他身邊其他人于五經(jīng)這塊大部分和他不是一個路子,人家都是專學(xué)某一經(jīng),對什么有興趣就學(xué)什么,考試的時候也就選哪一道,不需要去學(xué)習(xí)其他四經(jīng),這樣就省了很多精力出來。 林承澤看他在周易和禮記兩本書之間猶豫,忍不住道:“小九,你為什么不選尚書、春秋或者詩經(jīng)?這三經(jīng)可比那兩經(jīng)簡單的多?!?/br> 禮記事關(guān)方方面面,瑣碎的能讓人頭疼,哪怕禮部專門書吏都不一定面面俱到。 周易更是如此,也就欽天監(jiān)的人精通,他們也都是覺得起卦好玩,才會研究一下,也想著等進學(xué)以后再好好專心研究,之前還是專攻四書為要。 林重陽笑道:“我看了一下歷科考試題目,禮記和周易的試題其實是最簡單的,答題也更容易一些。” 林承澤驚訝道:“還有這樣的說法,我居然不知道,快給我瞧瞧?!?/br> 林重陽就拿了一沓子紙來,上面是他列舉的近十科的院試五經(jīng)題目。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林承澤道:“我選的尚書居然是最難的?” 林重陽點點頭,“所以啊,有利有弊嘛,就好比譚大人這一次的院試?!?/br> 說起院試來,林承澤道:“小九,你不覺得這一次郝令昌是勢必要小三元的了。” 林重陽詫異道:“哥怎么這么肯定?” 林承澤搖頭,“不是我,我是聽沈三元說的,他說如果譚大人不是一定要郝令昌做院案首,完全沒有必要冒著引起考生不滿的風(fēng)險做這樣出格的事情。對于譚大人來說,要出十套八套不一樣的題目也不至于為難,可他為何一定要同一套題目考兩次?而且還讓你第一個先考,讓郝令昌第二撥?” 這說法倒是有意思,林重陽將書扔下,“這么說譚大人還是為了避嫌讓我先考,免得郝令昌先考會被人說提前知道題目?這樣郝令昌第二次考,大家都知道題目,也無所謂是不是事先泄露,是吧?!?/br> 林承澤點頭,“正是如此,否則也沒有什么特殊情況,為何突然用這樣的辦法?” 林重陽笑了笑,“譚大人既要避嫌,還得想辦法滿足郝令昌,的確有些為難,這個辦法倒不失為好辦法,至少形式上是沒有問題的,誰也說不出譚大人一個不字來。只是——” 林承澤看向他:“只是什么?” 林重陽攤手,“只是我覺得不值得,理解不了他們這種做法?!?/br> 不過是一個生員考試而已,干嘛非要弄得這樣復(fù)雜,今年考不上還可以后年大后年考呢,不中小三元又如何,中了小三元也不代表就能問鼎三元。 郝令昌的真正水平擺在那里,根本比不上趙文藻,等參加鄉(xiāng)試,全省優(yōu)秀人才濟濟一堂,他郝令昌估計也就是中游。 難道還想那解元? 那才可笑呢。 所以他覺得沒必要,也想不通何必如此折騰。 更何況,題目這樣先泄露出來,簡直就是兒戲,第二撥所有人都可以花錢請人作一篇不重復(fù)的好文章帶進考場去。 為了滿足親人的一己私欲,就要將朝廷的掄才大典,他人為之奮斗終生的事業(yè)當(dāng)成兒戲的話,那可真是讓人不齒。 就好比張居正,不管功過如何,非要為兒子謀功名這件事就很坑兒子。 直到沈之儀來拜訪,林重陽還在思考這個問題。 一見面他就拉沈之儀去書房,開門見山問道:“沈兄,譚大人當(dāng)不至于溺愛一個連襟家的孩子至此吧?” 沈之儀是來給他送幾篇文章的,最近一直在做院試選文集,覺得不錯有助于林重陽考試,就給送過來,一見面就被林重陽問這個問題,他笑了笑,“看來小學(xué)生開竅了,知道官場考場不是你以為的那樣公正清白了吧?!?/br> 他將幾篇文章塞給林重陽,“看,豈止是譚大人想讓自己的親戚連中三元,我只是你的學(xué)兄,卻也有此期望,對別人的期望,說到底其實也是對自己的期望?!?/br> 林重陽詫異道:“郝令昌中了小三元,對譚大人有好處嗎?” 沈之儀道:“就算沒有直接好處,但肯定有關(guān)系。我打聽了絕密消息,譚大人愛妻如命,可他們一直沒有兒子,他妻不親族內(nèi)侄子,而是一直將郝令昌當(dāng)兒子般。郝令昌自小要什么得不到就一哭二鬧撒潑耍賴打滾,一次得逞次次成功。時至今日,若是他以死相挾一定要小三元,你說郝家和譚大人會不會想辦法?” 林重陽愕然,“不會吧?以死相逼?” 沈之儀嗤了一聲,“我就這么一說,反正就是類似的意思。我問你,如果你爹以死相求讓你做一件事,你做不做?” 林大秀?以死相逼? 林重陽感覺比天雷還難以接受,他爹怎么可能會這樣,絕對不可能。 林大秀連后娘都不給他找,怎么可能會以死相逼讓他為難? 沈之儀挑了挑眉,“換個說法,當(dāng)初如果你爹沒有進學(xué),院試和你一起考,而若他沒有本領(lǐng)自己通過考試,你會不會想辦法幫他?” 林重陽張了張嘴,居然沒說出話來。 沈之儀一副你懂了吧的眼神看著他。 可是……自己只是考生,考生之間做做小抄……這和主考官舞弊…… 不對,不能這樣雙標(biāo)。 林重陽腦子有點亂,他默默地坐下,兩手捧著頭陷入沉思。 沈之儀說的不對嗎?很對,縱觀古今中外,不管是父母溺愛孩子,還是孩子愚孝父母,亦或者情人之間的無底線縱容,釀成的大禍數(shù)不勝數(shù)。 那么自己呢。 就算林大秀沒要求,自己似乎也愿意為他做任何事情的。 以后如果有了孩子,實在太寵愛便生不出拒絕的心思,不舍的他她哭、受委屈、難過,會想盡辦法討好他她,若是他她生出非分的念頭,自己會不會同意? 不同意,要忍痛拒絕? 同意,要做違法亂紀(jì)之事? !??! 更何況自己是穿越來的,在這世上總覺得沒有根,總覺得這一世是賺來的,過完就拉倒,可一旦有了孩子,會不會就有了一種扎根的念頭? orz 自己拼命奮斗,若子孫不上進,甚至成為別人家那種為禍鄉(xiāng)里的紈绔惡霸…… 林重陽頓時冷汗淋漓。 “哈哈哈”沈之儀大笑起來,雙手撐在桌上,低頭看著林重陽,“我說小學(xué)弟,你不是在擔(dān)憂將來老婆孩子的事情吧?第一,想得太遠,第二,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作遠憂。” 林重陽回過神來,卻一身冷汗,他笑了笑,“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嘛,我提前做好心理準(zhǔn)備?!?/br> 沈之儀卻面色凝重道:“總之,郝令昌這個小三元是肯定的。以后只怕與你也是千絲萬縷關(guān)系。” 林重陽道:“沒事,院試之后我不參加鄉(xiāng)試,來年他參加鄉(xiāng)試,那就是沈案首的關(guān)系了?!?/br> 沈之儀哂笑,“不是我瞧不上他,之前郝家找過我陪他讀書,給郝令昌抬名聲,我以自己霉運當(dāng)頭為由拒絕了。他還真沒機會跟我一起下場,我估計他要空一屆,估摸著八成還是和你一起?!?/br> 我擦,這是要賴上老子了吧,林重陽翻了個白眼,“希望我們想多了?!?/br> 沈之儀只說日久見人心。 第99章 警告、暗算 當(dāng)天晚上, 林重陽就知道自己還是太天真, 總用后世的一些思維來套這時候的人。 這時候的人為了考試, 有時候真的是不擇手段的,當(dāng)然, 后世有人也是一樣不擇手段。 這樣的認(rèn)知來自于趙文藻的到訪。 酉時林重陽正和王文遠、沈之儀以及林承澤等人在討論院試文章的事情, 能請到沈案首給他們開小灶臨前突擊,那可是天大的臉面。 王文遠是自從被林大秀接受以后, 主動給與接濟, 讓他退了客棧的房間搬來這里一起住。 沈之儀是為了他欣賞的學(xué)弟也可以有力競爭小三元, 甘愿奉獻, 給林家堡一臂之力。 聽說趙文藻一個人而且有點偷偷摸摸的,林重陽有點納悶, 他讓大家繼續(xù)自己去瞧瞧。 趙文藻站在門內(nèi)樹下的暗影里, 似乎有些緊張。 林重陽讓他爹放心,自己過去,“趙兄怎么突然來了, 還是屋里請吧?!?/br> 趙文藻見他來了,忙擺手,低聲道:“林學(xué)弟不要客氣,我有幾句話跟你講, 講完就走?!?/br> 林重陽看他似乎是竭力要隱藏在陰影里,也沒有辦法,只得過去,“趙兄有話但講無妨?!?/br> 這里開闊, 他們又小聲說話,別人也聽不去的。 趙文藻雙手用力地握在一起,捏得手指都泛白,他低聲道:“林學(xué)弟,院試的時候你一定要小心?!?/br> 林重陽心頭一震,卻故作輕松,“趙兄何出此言?” 趙文藻:“譚大人的安排學(xué)弟想必也都知道,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嗎?” 難道和沈之儀一個說辭?林重陽自然不會直接說出來,只是疑惑道:“還請趙兄解惑。” 趙文藻有些急躁道:“郝令昌是一定要得小三元的,現(xiàn)在他將林學(xué)弟視為第一障礙?!?/br> 林重陽神色凝重起來,趙文藻也這樣說,還趁夜上門,看起來還真是有問題了。 “還請趙兄指點迷津,否則小弟一點頭緒也沒有?!绷种仃枦]說假話,自己專心復(fù)習(xí),正??荚?,不冒名不作弊,郝家還要如何對付自己? 就算張居正對付湯顯祖也只是不給他過……是了,難道譚大人會讓自己落選? 不過是一個院試,他會冒這樣的風(fēng)險?將縣試和府試的案首黜落? 不可能。 既然自己不會落榜,那、還擔(dān)心什么呢? 反正他也不強求一定要得院案首,不求小三元,跟郝令昌沒有直接沖突。 趙文藻看他臉色,深深嘆了口氣,用低沉的聲音道:“林學(xué)弟有所不知,縣試之前郝家就找到了我?!?/br> 林重陽猛地看向趙文藻。 趙文藻點點頭,“郝縣丞找到我,希望我陪郝令昌讀書,多參加文會,抬舉郝令昌的文名,他可以保我必過童生試。” 林重陽嗤道:“趙兄就算沒有他保,也必過童生試的,再者說難道趙家還會怕郝家不成?” 趙文藻臉上露出怨恨又古怪的表情,“趙家是不怕,可、我怕,我兄長臥床多年,說不定哪天就撒手人寰……” 林重陽好奇道:“令兄得了怪病嗎?可曾延請郎中診治?”這和郝家有關(guān)系? 趙文藻搖頭,“治不好的,我兄長自幼聰慧遠超于我,當(dāng)年郝家找到我們,想讓我哥哥抬舉郝令昌,給他營造神童之名,讓我哥哥做郝令昌的影子,替他作文給他造勢……就如林學(xué)弟這般,我哥哥自然不肯,結(jié)果郝家就冷笑而去。之后我哥哥就諸事不順,多次被一些無賴找茬勒索,后來直接被打成重傷……臥床不起?!?/br> 林重陽怒火填膺,“居然有這等事兒?趙兄族里不管嗎?” 趙文藻冷笑一聲,“自然是有的,郝家能在掖縣只手遮天,沒有這些喪盡天良的事情又如何能做到。林學(xué)弟可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萬不可著了他們的道。”卻也沒有解釋趙家為何不管的事情。 林重陽一揖到底,“多謝趙兄前來相告?!?/br> 趙文藻擦了擦眼淚,又挺直了脊梁,微微頷首便施禮告辭。 趙文藻走的時候,林重陽想了下,讓他爹趕緊派倆伙計,暗中跟著護送趙文藻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