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節(jié)
至于題目,四書題目三道,第一道是光明正大的大題,二三卻是截搭題,好在是有情截搭,估計用意在于注重破題,破題好、文筆通順沒有犯忌諱的基本就可以。 現(xiàn)在重首場首題,所以第一篇題目尤其重要,只要這篇做好,其他的過得去就可以,考官都不會仔細批閱。 林重陽看了一下題目,倒是很快就有破題,又覺得太過平常,這樣的破題別人自然也是有的,要想突出還是要仔細想想。 一道題至少要三百字,六七百字即可,最多不要超過一千字,但是這一千字真的是要字字珠璣,如珠如玉才行。 第一個題目林重陽暫時沒有特別好的便放下,構(gòu)思一下后面幾個題目。 很快他在草稿紙上將四個詩經(jīng)題目寫好破題,覺得不夠出彩的就略想一下,再改一改,便確定下來。 寫完這個,他覺得腹中饑餓,便去揭開瓷盅,準備吃飯。 泡餅、火燒夾rou醬,吃得也有滋有味,反正就一天其他的也不敢?guī)?,生怕吃壞肚子就麻煩?/br> 吃完飯,他又用燒熱的水泡了兩片野山參片加上幾顆蜂蜜棗,這樣喝一天可以用來提神、抗疲勞,滋陰補氣、健脾養(yǎng)胃,過年時候老太太讓林大秀帶回來的,專門給他喝的。 因為用量少,加上方法科學(xué),所以不會上火。 那小兵看別的考生一副如臨大敵、吃睡不香的樣子,再看林重陽睡得香吃得講究,哪里像個來考試的,倒是來游玩似的。 吃完飯,林重陽就起來活動一下腿腳,算算時間差不多了,就去上了一次茅房。 經(jīng)過最后號房的時候,他能感覺到那考生的怨念,簡直要將他們這些上廁所的人給射出倆洞來。 才不過一早上,里面居然就已經(jīng)sao臭刺鼻,讓人不敢呼吸,他也不敢亂看,火速解決完就快速離開。 回來的路上,他看考生們都一副精神萎靡的樣子,一個個哈欠連天,被傳染得他也跟著打哈欠。 想想這一點,他又覺得還是三天好,三天七篇文章,就算這里憋悶,也比一天七篇文章,絞盡腦汁烤干了好吧。 他回去擰濕了手巾,準備犯困了就用濕布蒙臉,強行刺激神經(jīng)。 他沒有先做第一題,而是從后面開始做,先打草稿,然后潤色修改,坐下就忘了時間直到一陣陣臭烘烘的熱氣讓人煩躁不安起來。 晌午天又熱又悶,讓人煩躁疲乏,渾身不舒服,加上隔著茅廁也不是很遠,那味道實在是不敢恭維。 隔壁的臭號,那自然是生無可戀,如果真的住滿九天,的確是會又臭又煩,還會被人嘀咕是不是做了虧心事被怨鬼報復(fù),到時候真的能暈過去。 當初林毓雋就是分到臭號,直接放棄考試下次再來的。 林重陽嘆了口氣,掩卷想起來活動一下,剛站起來,晃了晃又一屁股坐下——兩條腿已經(jīng)麻木沒有任何知覺。 他苦笑,趕緊把文具收起來放在坐凳上,然后掀開擱板扶著墻壁出去活動一下,麻嗖嗖的兩條腿沒有任何知覺,過了片刻就開始酸得跟喝了二十壇老陳醋一樣讓人難過。 這時候莊繼法從門外過去,關(guān)心地看了他一眼,卻也不敢吭聲,因為守門的小兵正一臉冷肅地監(jiān)視他們呢,要是敢開口說話會被懷疑是不是作弊。 林重陽朝著他擺了擺手,然后繼續(xù)走路,過了一刻鐘才感覺雙腿是自己的,就是又疼又酸,說不出的難受。 活動片刻腿略微好一些,他去了一下茅廁,回來把臉浸在盆里兩分鐘,然后去弄吃食。 那股子味道一直不斷地飄過來,讓人半點食欲也沒有,他隨便對付兩口最后把參片含在嘴里,免得喝水太多頻繁去廁所。 這時候光線突然暗下來,外面士兵喊道:“要下雨了!” 林重陽一個激靈,趕緊鉆出去看看,果然西天黑沉沉的,有濃云集結(jié)。 因為陰天,氣溫就低下去,讓人覺得舒服一些。 可要是下雨的話對這些漏雨的小號也是大麻煩!所以林重陽祈禱還是不要下雨。 他現(xiàn)在腦子木木的不在狀態(tài),檢查一下雨布號頂然后抓緊時間躺一會兒,免得下午犯困寫不了三道題。 誰知向來睡眠質(zhì)量非常好的他居然也開始睡不著,明明很困就是睡不著。好在他個子還小,躺著能伸開一下腿腳,起碼可以休息一下,總比那些一米七八半截身子在外的考生好得多。 后來不知不覺睡著,竟然又接連做夢,光怪陸離亂七八糟,前世今生,那些最嚇人最隱秘的東西被什么勾起來,簡直讓人崩潰的感覺。 最后他坐起來,看著陰沉沉的外面,不知道是夢是真的恍惚感覺。 這么陰暗的環(huán)境,大中午的小小號舍就開始看不清,那意味著要提早點蠟。 靠! 這是要逼人瘋。 他還有三篇文章沒做,其中最重要那篇等著狀態(tài)最好、靈感激發(fā)的時候才做,誰知道居然要下雨。 他索性出去看看,一看之下他才發(fā)現(xiàn)別人比他還暴躁,有位仁兄雙手抱頭,狠狠地揪著自己的頭發(fā),最后竟然開始捶腦袋。 “這個破頭、破頭、打死你,打死你!”那人低吼著,手上力氣越來越大,惹得門口負責(zé)監(jiān)考的士兵不得不進去制止他。 書生們大部分都用腦過度、運動過少、神經(jīng)衰弱,加上半夜起床入場,還有明遠樓一直在喊慌兮兮的“恩鬼怨鬼”實在是讓人心驚rou跳,天亮還要做七篇文章,心力交瘁都不足以形容這種緊張和勞累。 怪不得沈之儀說每年都有好些個瘋掉的考生。 這樣看還是三天好,雖然難熬,至少腦子和身體沒有那么累,可以好好休息然后慢慢答題。 最終那位揪頭發(fā)的仁兄開始風(fēng)中凌亂口吐白沫被倆兵士給拖出去,周圍的考生看到,不禁惻然。 林重陽回去之后,開始打坐、冥思瑜伽,反正不管用什么辦法要強迫腦子放松,他已經(jīng)不需要靈感爆棚,只需要進入自己平日的狀態(tài)就好。 外面的小兵探頭看一眼,嚇了一跳,就見林重陽坐在那里,既不看題也不睡覺,反而用很奇怪的姿勢打坐。 他暗道:不會也要瘋了吧,那自己是給他拖出去,還是上去打醒他? 看他那小身板,夠不夠自己一拳打的? 林重陽心里默默地背誦著樂譜,就好像自己在吹簫一樣,漸漸地,居然有低沉婉轉(zhuǎn)的簫音在耳邊回響,他想起了林中和看似嚴肅可對自己格外慈祥的面容、沈老爺子那老頑童似的笑容,又想起了剛穿越時候林大秀那副無可奈何手足無措?yún)s又滿眼關(guān)心的樣子,還有那只追自己的大白鵝…… 思緒越來越安靜。 小兵看著昏暗號舍里的少年,雙目微微閉著,潔白的面容變得越來越安詳,似乎時光都隨著他慢下來。 這不會是妖術(shù)吧! 而林重陽心里已經(jīng)把唐詩、宋詞、什么楚辭離sao的默默地背了一遍最后就背到了莊子,最后心境澄明,靈臺清晰。 腦子安靜下來。 心底卻就涌上一陣熱流,讓他變得愉悅起來,有一種想要載歌載舞的沖動。 他立刻鋪紙、研墨、點蠟、提筆,然后嘴里哼哼著搖滾歌曲,雙腳輕輕地打著拍子,同時落筆,筆勢隨著節(jié)拍流出來。 寫完了一篇再接著一篇,狀態(tài)最好的時候,靈感爆棚,就好似那篇文章原來就存在,只是順著腦子里的泉眼汩汩流出來而已。 中間有放頭牌的炮聲響起,他根本就沒聽見,也沒人能這個時候交卷。 外面那小兵時不時地回頭看看他,就見他奮筆疾書,一邊寫嘴里還念叨著什么,時不時地還抬頭來看看,他看到林重陽那雙眼睛亮得嚇人,火苗在里面跳躍,似乎有什么要流出來。 林重陽看似和小兵目光相交,其實根本是無意識的,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什么都看不到。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忘記了外界,忘記了這是考試。 一支蠟燭還沒燃盡,林重陽已經(jīng)寫好三篇文章。 他將筆擱下,呼了口氣,緩緩地笑起來。 太滿意了! 他這才發(fā)現(xiàn)小兵在看他,以為有什么事兒,就無聲地詢問。 那小兵也才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傻乎乎地看了半天,實在是丟人,趕緊轉(zhuǎn)過頭去。 林重陽凝神留意,聽到外面的更夫報時,約莫了一下自己謄抄的時間,決定暫時休息一下。 上午一口氣寫四篇文章,腿酸麻了半個多小時。 下午又一口氣寫了三篇文章,酸麻得也夠可以的,手都抽筋了。 這一次他索性躺下迷瞪一會兒,休息一下手和腦子,免得等會謄抄的時候出問題。 門口的小兵完全不知道他是按照什么套路出牌的,怎么說睡就睡! 你就不怕一覺睡到大天亮? 林重陽是被那小兵叫醒的。 “下雨了,下雨了!” 夾道里負責(zé)監(jiān)考的兵士們盡責(zé)地提醒考生們,不過他們都沒有林重陽門口這小兵的嗓門大。 林重陽一個激靈爬起來,看了看外面檐下已經(jīng)有細流順著屋檐流下來,再檢查一下,果然有雨水開始從號頂漏下來,不多,但是滴答滴答的,如果落在卷紙上那也夠倒霉的。 因為卷子被打濕的話,受卷官收了卷子,會和提調(diào)官一起檢查,把被打濕的卷子拿出來,到時候藍筆謄錄,單獨張榜,文章再好也要降等,甚至可能不予錄取。 那得多倒霉! 他又把那把大大的雨傘撐開,將整個擱板都罩住,可這樣的話點蠟就不那么方便,幾經(jīng)調(diào)試,他終于找到一個可以接受的位置——就是寫字的姿勢很怪導(dǎo)致手很累,比在墻上懸空寫還要累上幾倍。 謄抄完四篇文章之后,手腕已經(jīng)沒了知覺,如果不是平日練字下苦功,今日萬萬堅持不下來。 實在是要顧忌的方面太多,速度、美觀、字的大小等等,還有不能滴上一滴水! 為了全面保護卷紙,他只能采取那樣別扭的寫字方式。 他正揉著酸麻無感的右手腕,就聽見有人慘叫一聲,“水、水!” 不知道哪個倒霉鬼號頂漏了,打濕卷紙,惹得嚎啕大哭起來,那聲音簡直是凄慘無比。 林重陽試著用左手寫了幾個字,得益于他平日左右開弓練字,可以將字體寫得差不多。 反正最重要的那篇已經(jīng)謄抄完畢,并且放進防雨布做的試卷袋里,剩下最后不那么重要的三篇,他決定用左手謄抄。 如果不是下雨,他絕對不需要這樣趕,而那雨有越下越大的趨勢,萬一雨布遮不住,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那自己就要完蛋。 所以他謄抄的時候根本來不及休息,直接一篇接一篇地抄。 也幸虧他平日練字認真用功,哪怕這樣累的時候也能寫得端莊俊秀,沒有什么差別。 這一次他寫一會兒,略停一下,不讓左手也抽筋廢掉。 等他將七篇文章全部謄抄完畢,還剩下半截蠟燭,其實也不過是酉時,可下雨加環(huán)境逼仄光線不好,外面已經(jīng)黑乎乎的。 他隱約又聽見有人做困獸斗似地,好像蠟燭燒光了,結(jié)果還沒寫完文章。 他心道:這種時候肯定是集中精力做第一篇,反正重首場首卷,要是第一篇取中,其他的大差不差地就行,哪怕真有哪篇沒寫的,也能靠著第一篇好文章蒙一下不是。 他倒是不擔心無用社的成員,上課的時候大家就交代過的,在狀態(tài)最好的時候,把最重要的那篇寫完保護好,然后再做其他的。 也多虧沈之儀給他上課,有的沒得都提醒過,他有心理準備,所以不至于自亂陣腳。 否則今天這樣又下雨又干嘛的,只怕真的是七篇文章只能寫一半,畢竟平日大家練筆也就是一天一兩篇文章,何曾這般一夜不睡再來寫七篇的? 謄抄完之后,他就將卷子都檢查一遍,其實他每次寫完草稿,是檢查最仔細的時候,語句通順與否、修辭恰當與否、避諱注意了沒等等,在草稿上仔細修改,然后謄抄的時候一字不錯。 這是他一直以來養(yǎng)成的好習(xí)慣,正卷落子無悔,只要寫上就沒得改。 所以謄抄完比之后他基本是不去看正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