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節(jié)
老太太道:“當初你三伯就是靠著臭號直接熏得暈過去的,他那時候沒遇到你這般好心的同年,小九做的對,力所能及的就要幫人一把。” 林重陽請曹典史幫忙把貢院的茅房處理一下臭氣就降了一大半,讓考生們后面沒那么難過,這原本只是他為藍琇做的,曹典史自然順便將他那一排的也處理一下,后來索性好人做到底將所有的都處理過。 這件事就連提調(diào)官、監(jiān)臨、歷城知縣等人都跟著賺了好名聲,后來主考官、提調(diào)官等人還被皇帝口頭表揚過,可謂小事兒收到意想不到的好處。 當然大家并不知道是林重陽提的建議,他讓曹典史一定不能說出去,只當曹典史自己想到的即可,因為畢竟他是考生若是和能進貢院的人提前溝通安排,這是犯忌諱的,能收拾茅廁是不是也能放小抄之類的? 曹典史開始還不理解,這是賺名聲的好事,為什么不讓人知道? 林重陽將利害說給曹典史聽,他才明白過來,自然是守口如瓶的。 后來老太太主動說到王家沙塢,“你娘不是魯鈍的,沒有做子女meimei去忤逆親娘哥哥的,她不好做,你要多保護她。” 林重陽笑道:“有太奶奶關(guān)心,我娘樂不得呢,你放心吧,孫兒心里有數(shù)。” 離開了老太太少不得還得去跟家里人敘敘舊,尤其是林中和那里。 林中和日夜cao勞也見蒼老,不過因為他沒什么不良嗜好,所以比同齡人顯得年輕不少。 林重陽對他是極為敬重和欽佩的,一般家里都是考不上功名的人在家管理庶務(wù),可他以舉人身份耗在家里教育子弟、管理庶務(wù),如果不是他的自我犧牲,絕對沒有林家今天的興旺。 林家的產(chǎn)業(yè)就不會蒸蒸日上,林家的子弟也不會一個比一個有出息,只怕早就紈绔和混子扎堆了。 試看那些哪怕是族里有進士老爺在外面當官的,家里沒有給力的當家人,子弟橫行鄉(xiāng)里、為非作歹,把個家族的名聲敗壞的臭不可聞,到最后反而要連累在外做官的進士,不是被降職就是被訓(xùn)誡,顏面掃地。 “大爺爺?!绷种仃柡土殖袧櫼黄鸾o林沖和行大禮。 林中和下意識地就要阻攔林重陽跪下去,如今都是舉人了。 但林重陽還是跪下規(guī)規(guī)矩矩地磕了三個頭才和林承潤一起站起來,就算自己是進士,也是大爺爺?shù)膶O子,行家禮那是必須的。 林中和眼里有淚花,“好,好,好孩子?!?/br> 他似乎看到林家未來的希望,但是他不能說出來,免得給林重陽太大的壓力,他都懷疑是不是自己給倆兒子太大的壓力,所以讓他們這些年一直都不能進士及第。所以對林重陽,絕對不能重蹈覆轍。 林重陽把自己的朱卷、同年錄等拿出來交給大爺爺保管,同年錄他看過基本都記住,再說還有交際小能手陸延呢。 這兩本留在家里比他帶著更好,這是一個舉人名譽的象征,他不在乎,但是家里人在乎。 果然林中和神情有些激動,接過去摸索著看了又看,他看到同年錄扉頁是林重陽幫忙寫的字,喜道:“小九這字功力又見長啊?!?/br> 林重陽的字如今開始出現(xiàn)自己的風(fēng)骨,不再是單純的模仿、練筆,而是真的融入自己的性格、修養(yǎng)、內(nèi)涵,有著自成一體的氣勢。 林中和也算書法大家,自然一眼就看得出來。 林重陽不好意思道:“這些日子疏于練習(xí),有點偷懶。” 林承潤在一旁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就算一天忙著趕路,你都能抽空寫那么半個時辰的大字,你還說自己偷懶,那他們這些人真的好剁手的! 林中和看了林重陽的文章,感慨自己已經(jīng)沒有能力再指點孩子文章了,更何況林重陽曾經(jīng)有沈老爺子指點,眼界無疑直接跳到頂端,自然比自己更強得多。 所以他也就不再針對文章說什么,只讓林重陽好好休息,不要太勞累。 林重陽一直當他是親爺爺,大事情是從來不瞞著他的,如今王家沙塢的事兒自然也不瞞著。 “大爺爺,我那個便宜舅舅委實不像話?!?/br> 王柳坡不但在大王沙塢大放厥詞,以林解元舅舅的身份和鄉(xiāng)紳們結(jié)交,甚至還索要好處,不僅如此,他居然還想來林家堡! 王文遠看不慣他那般模樣,就上門勸他收斂,他不但不聽反而變本加厲,于是王文遠就寫了封信讓人捎到林家堡來。 林中和道:“不過是一個貪財又無能的,沒什么好忌憚的?!彼戳肆种仃栆谎?,道:“原本隨便打發(fā)一下就行,你若是想自己處理也可以,需要什么只管跟家里講?!?/br> 林重陽見大爺爺允了,就笑道:“好的。” 他其實還有點擔心大爺爺會顧忌親戚顏面拿錢養(yǎng)著王柳坡當破財消災(zāi)呢,看樣子大爺爺絕對不是那種單純好面子就吃悶虧的人,自己更不是! 他告辭了大爺爺招呼林承潤出去。 林承潤好奇道:“小九你想怎么辦?叫我說,咱們帶了人用麻袋一套,給他一頓狠揍。” 林重陽道:“揍殘廢了你花錢養(yǎng)他?我可不養(yǎng)廢物?!?/br> 林承潤笑道:“咱們也不打殘廢他,就警告他,再胡說八道就割了他舌頭?!?/br> 林重陽白了他一眼,“咱們是黑道?” 林承潤沒轍了,“那怎么辦,就讓他那么囂張?實在不行就讓人去作了他!” 林重陽笑嘻嘻地看向他,“承潤哥,你知道作了是啥意思?你敢殺人?” 林承潤臉色一變,嘴硬道:“我有什么不敢的,不過是一個爛人。” 林重陽悠悠道:“爛人他也是人。”像林承潤這種正直的人,殺人絕對不是嘴巴說說的,到時候心里保管留陰影。 林承潤就追著問怎么辦。 林重陽道:“走,我們?nèi)フ移顜煾??!?/br> 那日在濟南幫了鐘原他們,后來鐘原三人悄悄去找沈老爺子,后來林重陽也寫了信讓祁大鳳回來的時候帶去給老爺子的。 之后老爺子的信他是從錦衣衛(wèi)魏十八那里得來的,祁大鳳就沒再回去。 兩人去了祁大鳳的小院。 秋收秋種完畢如今地里沒有什么農(nóng)活,祁大鳳除了領(lǐng)著民勇cao練,空里就編席子、箢子、提奩,可以用來和別人交換布料、棉花之類的用品。 見林重陽倆人過來,祁大鳳忙起來行禮,他在軍營呆過,軍人見到文臣便會矮幾分,雖然林重陽還不是正式的官員,但是作為解元當官也是遲早的事兒。 林重陽就假意不知道,還是以往那般熱絡(luò),敘敘舊,就對祁大鳳道:“祁師父,來年我進京需要有人陪著?!?/br> 祁大鳳立刻道:“少爺有需要,小的就跟著您。” 林重陽笑道:“祁師父你別小的小的的,你是我們大鳳叔,你還是叫我名字吧?!?/br> 祁大鳳倒是不說小的了,但是也不敢直呼解元郎的名字,還是叫少爺。 他道:“路上少不得會遇到一些事兒,到時候咱們從民勇里多挑幾個?!?/br> 林中和早就跟他說過的,他也和民勇們透過信兒。 他們家里有的兄弟好幾個,能出去混口飯吃當然是好事兒,只要林重陽要,他們就絕對樂意跟著。 隨從人員有了著落,林重陽就說王家沙塢的事兒。 他對祁大鳳道:“祁師父你帶幾個人,趕著大車去王家沙塢接我舅舅一家?!?/br> 林承潤急了,“小九,你還真想接他們來養(yǎng)老啊?!?/br> 林重陽笑道:“為什么不啊,那是我舅舅啊?!闭f到底自己還真是得“好好感激”這個人渣,如果不是他的逼迫,王柳芽和林大秀就不會有這段姻緣,那自己是不是也就不會穿過來了? 林承潤有點蔫,“好吧,他的確是你舅舅?!边@是割不斷的血緣親情,如果不妥善處理,只會被人詬病說閑話,人家不管王柳芽是不是遭受過不公正待遇,人家只管林解元對舅舅六親不認,所以還真不能處置那混蛋。 林重陽笑道:“祁師父,另外派個人先跟趙典史打個招呼,這件事怕是要麻煩他一下?!?/br> 一聽要找官府林承潤兩眼放光,他知道這個趙典史是趙大虎的叔叔,當初在密州從白役出身,熬了四五年才熬成一個正役,再往上怎么都上不去。后來趙一刀跟著林重陽,林重陽就跟大爺爺說了一下幫著活動活動,恰好密水典史調(diào)任,他就被調(diào)來頂了缺。 這趙典史也有幾分本事,雖然和別人一樣撈錢,但起碼還辦事的,因為是林家堡幫了忙的,他知道底線不能踩,是以在密水老百姓中的名聲不錯。 林重陽又叮囑了祁大鳳一些事情,教他到時候如何如何行事。 祁大鳳得了林重陽吩咐,也不耽誤,立刻點了四個人架著兩輛大車快馬加鞭去王家沙塢。 一進村,他們直奔往家去。 那王柳坡并不在家,跑出去坐大席吃酒去了,他婆娘如今得了人家送的好布好首飾,全都穿戴一新,正裝扮著妖妖艷艷的靠著門框一腳蹬著門檻子,手里拿著一點油的銀簪掏耳朵。 她見幾個魁梧的漢子沖過來,立刻喝道:“你們干什么的,知不知道這是誰家就敢亂闖?” 祁大鳳瞪了她一眼,頓時有股殺氣從他眼中涌出,嚇得王辛氏后退一步靠在了門框上,胸脯一鼓一鼓的。 祁大鳳不理睬她,徑直往里走,王辛氏突然就不怕了,挺著胸脯堵上去,如果不是祁大鳳動作利索,她的胸就頂?shù)剿麘牙锶ァ?/br> 王辛氏哼了一聲,“我可告訴你們,想打劫找錯地方了?!彼詾槭峭趿乱郧罢腥堑氖裁慈?。 一個民勇喝道:“我們是林家堡的人,來接老太太和舅老爺享福去,你個頭發(fā)長見識短的,還不趕緊的。” 王辛氏一聽哎呀一聲,拍著大腿道:“娘哎——您那好女兒和外孫兒終于來接咱們?nèi)ハ砀@?。?/br> 她看外面兩輛大車又寬敞又結(jié)實,拉車的四匹馬也比王家沙塢看到的更神駿,自然深信不疑,讓祁大鳳他們屋里坐,她去找王柳坡。 王柳坡正被人請去吃酒,跟人吹得天花亂墜又胡亂應(yīng)承很多事情,比如以后見了林解元要如何如何攀交情、如何如何的。 因為他這么混賬,王文遠還氣呼呼地上門呵斥過他,讓他不許亂說,免得給林重陽招黑。 王柳坡已經(jīng)封自己舅老爺?shù)纳矸?,架子端起來,有牛皮糊著,感覺天王老子都不怕,更何況王文遠以前要多寒酸有多寒酸呢。 如果自己不是舅老爺,他見了王文遠就跟老鼠見了貓兒一樣,現(xiàn)在自己是狼、是豹子、老虎……他舅舅,正兒八經(jīng)的舅老爺,怕什么貓兒啊! 所以他把王文遠好一頓奚落,嫌他不幫襯同年的舅舅,回頭沒少在王員外等人家里說王文遠的壞話,說他嫉妒自己外甥云云。 他是不知道林重陽對王文遠的幫助,否則絕對能上門去讓王文遠還錢。 王文遠不好管他,無奈之下寫信讓人捎去給林重陽,讓他想辦法管管,免得這個便宜舅老爺惹禍。 那人原本也看不慣王柳坡,又得了王文遠囑托,樂意跑一趟去給林家送信。 很快,王柳坡歪歪斜斜、醉醺醺地跟著王辛氏回來,一進門就喊道:“啊外甥,親外甥,嫡親的外甥,你來接舅舅?。俊?/br> 王辛氏恨恨地擰了他一把,“外甥沒來,是外甥打發(fā)人來的?!?/br> 王柳坡這才睜開渾濁的眼,看了看,笑得露出一口黃牙,上面還粘著菜葉,牙縫里塞著rou渣,“哎呀,真是大手筆,看看,人家大戶人家就是不一樣,這下人都這么高大魁梧有派頭呢?!?/br> 祁大鳳不理睬他,只管道:“上車吧,都等著呢?!?/br> 王柳坡等人自然就理解成林解元和妹子迫不及待地想見親人了,哎呀,真是血濃于水啊,他自動就把從前的混賬行徑都給忘了,直接就腦補成兄妹情深,多年不見,王柳芽很是掛念他們。 王辛氏趕緊招呼自己一兒一女,又去收拾行禮,王柳坡罵道:“你個眼皮子淺的,去了我外甥家,還短你吃喝穿戴了,你這個破爛別帶著,寒酸?!?/br> 王辛氏覺得也是,便只帶著換洗的幾件衣裳。 王柳坡就讓祁大鳳幾個去抬王婆子,“你們小心著點,老太太金貴著呢,這可是解元姥娘?!?/br> 幾個民勇面露鄙夷之色,卻也不說話,直接去把面板拿過來,讓老太太挪過去。 王婆子一臉驚恐,擺著手嚷嚷,“不去,我不去,我不去?!彼殖趿潞埃骸皠e去,都別去,你這是去送死?!?/br> 王柳坡笑道:“我說娘,你好日子來了,你莫不是糊涂了?我妹子你閨女,親閨女回來了,我外甥你外孫,親外孫中了解元是老爺了,接咱們?nèi)ハ砀?。?/br> 王婆子老淚縱橫,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這是鬼迷心竅,你是不是忘了做下的那些業(yè)了,接你去享福,我看接你去活埋是真的?!?/br> 王辛氏見她居然想擋著自己過好日子,忍不住罵道:“你就不會說幾句好話?怎么著這么多年整天哭哭啼啼的,好好的家也讓你哭敗了,我說去外孫家,那還不是吃香的喝辣的純享福?你再說喪氣話,你自己呆著吧?!?/br> 自從王婆子腿腳不便下不來炕以后,王辛氏就恨不得將她掃地出門,要不是王柳坡見天地嘟囔他妹子嫁去了林家堡,她也不會讓老婆子活到今兒。 王婆子自己不能了,一切都指望兒子媳婦,兒子又怕老婆,她這個當老娘的少不得天天被罵老不死的,吃盡苦頭受盡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