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節(jié)
對于一個喜極而醉的人,林重陽自然不會苛責,恭喜了幾句,然后適時讓大家散了。 跟曹典史分手的時候,他道:“曹大哥,泰安州長壽村的那些人,你臨走之前還是要去摸摸底,屆時不要忘了叮囑繼任者,免得那些人不安分?!?/br> 邪教就是邪教,哪怕還沒露出獠牙,它也是邪教,更何況當日他親眼所見,真空教就是邪教。 曹典史連連點頭,“老弟你放心,哥哥按你說的辦,你讓哥哥干嘛,哥哥就干嘛?!?/br> 林重陽笑了笑,說了幾句就告辭,“明兒一早我們就啟程,諸位的好意都在酒里,我等領情,諸位留步不必再送。” 第二日啟程離開濟南府往齊河縣去,夜里在縣城驛館投宿,二更天的時候祁大鳳帶人追上來。 林重陽披衣起身,讓祁大鳳進屋。 “祁師父,如何?” 祁大鳳表情有些嚴肅,“少爺,那里的確盤踞著一股新生的土匪,大約有四五十人,大部分都是烏合之眾,但是有幾個人本領不低,分明就是練家子?!?/br> 練家子?如果這樣的話,這事情就有點嚴重。 民間沒有那么多練家子,有也都是官府掛名的,比如鏢局、民勇等,這些都是有冊可查的,那么這幾個練家子是哪里來的? 能讓祁大鳳說本領不低,那就不可小看。 難道是軍隊里逃出來的? 他讓馮順磨墨寫了兩封親筆信,然后讓祁大鳳派人拿著他的名帖去拜訪曹典史,一封交給曹典史,一封請曹典史派人送給嚴巡守,之后就讓曹典史去找知縣和知府大人們商量去。 祁大鳳道:“少爺,會不會有什么麻煩?” 林重陽道:“有這樣一撥勢力憑空出現(xiàn),肯定有麻煩,不過那也不是我們的麻煩。我們只是路過恰好知道,自然要告訴當?shù)馗改腹?,請他們早做準備?!?/br> 至于他們之間有什么貓膩,現(xiàn)在他管不了,也看不透,也不想去摻和的。 那些土匪現(xiàn)在只是偶爾綁個rou票,沒有傷害老百姓,不會激起民憤,再加上有高人領頭,只怕單純幾十個差役還真對付不了他們。 這些暫時不是他能管的。 出了齊河縣,下一站就是禹城,中間有七十里路,晌午沒有遇到村落,車隊便在驛路邊的空地上休息。 此地為魯西北沖積平原,西南高北邊低洼下去,土壤肥沃,沿河有大片人高的蘆葦,經(jīng)過嚴冬的洗禮,如今枯黃卻依然倔強地挺立在那里,在藍天白云下,有一種孤獨的美感。 林重陽捧著自己的紫砂壺慢慢地輟著紅棗枸杞水,一邊用炭筆在畫板上隨意地勾勒幾筆,陸延等人圍在他旁邊看,他們也知道林重陽為什么不畫寫意和工筆畫,因為那些需要隨身帶筆墨硯臺,這個只需要一支炭筆一張紙就能隨便勾勒,方便簡單。 恰在此時,有幾只白鳥從水面掠過一只落在蘆葦上搖來蕩去,一只圍著它振翅低鳴。 林重陽唰唰唰幾筆,就將鳥兒的輪廓勾勒出來,再勾勒出羽毛的的鋒芒,最后點上小眼睛,頓時惹來一片驚呼。 “畫得好的人不少,可讀書好、會射箭、能畫畫,我就服咱們林解元!”莊繼善一副萬分崇拜的樣子看著林重陽,拱手道:“林解元,不知道能否將這幅畫送給小弟?” 林重陽有點為難,練筆之作,怎么能隨便送人呢。 那邊陸延立刻道:“你還挺會挑的,重陽好不容易觸景生情畫了一幅畫,我們還沒來及開口呢倒是讓你搶先,咱們排隊啊,排隊!” 馮順就趕緊將畫板拿走,把畫揭下來讓吉祥收起來。 廚娘幾個燒開了熱水,就讓大家趕緊去吃飯,開水泡餅,再拌點醬菜對付一下,有熱水比什么都強。 吃過飯大家就牽馬上路,這時候后面一只車隊跟上來,為首兩個騎馬的漢子,后面有四輛馬車,另有幾個騎馬的隨從。他們的馬車用厚呢封得嚴嚴實實的,既不透風,也能隔絕外人的視線。 祁大鳳看了他們一眼,示意屬下護送林重陽等人先走,他斷后和那支車隊聊聊,看看是不是濟南城出來的。 林重陽一行人一共有六匹馬可以騎行,其他人要么坐車,要么走路,林重陽坐車累了就騎馬,騎馬累了就坐車。 反正行路難,不管坐車還是騎馬,都死累,不是人受的。 探馬回來報告前面一座石橋,丈許寬,七八丈長,騎馬的先行,馬車和行人殿后。 林重陽和陸延幾個騎馬在前面走,這時候?qū)γ嬉灿幸恍腥蓑T馬趕車的過來,他已經(jīng)要到橋中央就催馬快行,想小跑過去,誰知道對面的人居然也催馬跑起來,竟似要和他搶個先后似的。 丈寬的路兩馬并行完全沒有問題,林重陽立刻勒馬減速,放馬慢行,那人已經(jīng)催馬來到橋中央。 林重陽扭頭看了對方一眼,那人帶著棉帽子,胡子拉碴幾乎看不清臉,控韁繩的一雙手黑漆漆的青筋暴起,讓人不想再看第二眼。 林重陽收回視線的時候,那人的目光卻刀子一樣釘在他白皙如玉的一雙手上,還發(fā)出了一聲冷嗤,然后雙腳一磕,那馬居然就大喇喇地擠到了中間來。 他這般一擠,林重陽的馬下意識地就往另一邊靠,被擠到了護欄邊上。 林重陽還沒說話,后面的陸延朗聲道:“橋?qū)挸ǖ煤埽w下作甚要擠過來?” 說話間,那人已經(jīng)丟下林重陽朝著他擠過來。 而林重陽也沒因為他過去而好受,因為后面的馬車竟然就大喇喇地擦著他過來,一副要把他擠下橋的架勢。 林重陽立刻提鞭子作勢抽對方的馬,嚇唬它躲開一些,對方車轅坐著的車夫突然伸手抓住他的左臂。 那只手看似干枯卻份外有力,鐵鉗一樣扣在他的手臂上讓他一條胳膊登時酸麻無力,鞭子掉在地上。 后面的陸延也被那漢子逼迫下馬,見狀立刻大聲呵斥來救林重陽,其他人也揚著馬鞭沖過來,幾個民勇更是抽出了腰刀兩人沖上橋,幾人堵在橋下。 林重陽被車夫拉住,陸延被那漢子擋住,馬車卻繼續(xù)保持前行,林重陽掙脫不開,又不想被他扯過去,只能死死地握住馬鞍,他的馬居然被扯得連連后退。 這時候車簾掀開一角露出一雙窅黑的大眼睛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 林重陽登時有了主意,一腳勾著馬鞍,一手和那車夫糾纏,身體靈巧地一轉(zhuǎn),借著兩股力道平衡身體,一腳又狠又快地踢向車窗內(nèi)的那雙眼睛。 “啊——”里面的人驚呼一聲,又慌又亂地險險躲開。 前面車夫關切之下立刻松手,林重陽腳尖在馬車上一蹬回到馬上,他也不急著走,迅速從馬鞍側(cè)袋上抽出自己的弓、掛弦、挽弓、搭箭,對準了馬車,日日堅持的苦功沒有白練,所有動作眨眼間一氣呵成。 與此同時,橋頭的祁大鳳也拉滿重弓瞄準了前面的漢子。 第145章 殺人放火 對方為首的漢子和車夫也立刻撤出了刀, 他們不是長彎刀, 而是大環(huán)刀。 “小子, 是不是比比你的箭快還是爺爺?shù)牡犊?!”那車夫一刀就點住陸延,如此近的距離, 他輕輕一送就能把陸延的頸動脈劃破, 而箭矢再快也需要一點功夫。 就在這時,對方車隊后面有一個中年男人快步?jīng)_上來, 他實在太胖, 就跟一個rou球似地滾上來, 拼了老命地跑卻也跑不快, 最后兩個漢子架著他。 到了跟前胖子氣喘吁吁地朝著林重陽拱手,白白胖胖的臉漾起了笑, 擠得雙眼都要沒了, “這位公子,純、純屬誤會,誤會!” 林重陽冷冷道:“誤會不誤會還是要官府說了算?!?/br> 聽見他說官府, 那車夫冷笑一聲,“進了衙門你磕頭……” “哎喲喂!”那胖子趕緊攔住他,將他刀給推回去,繼續(xù)給林重陽和陸延行禮, “我們是北邊下來的商人,做點小買賣,這一路虧了不少錢,哥幾個心里有氣, 都是些大老粗,就會喝酒吃rou的不懂禮儀,得罪了公子們,還請恕罪,恕罪?!?/br> 那車夫雖然憤憤不已,卻忍住不再說什么。 陸延大聲道:“既然是誤會,那就報上名來吧?!?/br> 那車夫譏諷道:“你們也配?” 孫機等人也擠過來,一點都不怕可能會被對方一刀劈下橋去,孫機喊道:“不敢報上名來,就是無名鼠輩!” 那漢子和車夫就怒了,又開始抄武器,這時候祁大鳳已經(jīng)到了跟前,長刀一橫,就將兩人的攻勢擋在外。 那兩人不約而同朝他看過去。 胖子只好求林重陽,“這位公子,小人姓寧,徐州人士?!?/br> 林重陽道:“我聽你口音不像徐州?!惫芩遣皇堑脑p一詐再說。 胖子笑道:“咱們行腳商,走南闖北掙口飯吃,走到哪里住到哪里,學幾句當?shù)卦拑阂踩菀?。公子小小年紀,一表人才,敢問是進京趕考的舉人老爺?” 林重陽收起了弓箭,“正是?!?/br> 胖子立刻就一副崇拜得五體投地的樣子,腰躬得低低地就差跪地上,“小的們有眼不識金鑲玉,得罪諸位老爺了?!彼s緊命后面的人讓到一邊,又哄著那漢子和車夫趕緊把車趕到對面去,不要和老爺們頂牛。 兩人一副老大不樂意的樣子,卻也沒有拒絕,而是驅(qū)馬前行,一邊走一邊拿眼打量貨物一樣打量著孫機、莊繼法、藍琇、林承澤等人,等過了橋看到幾輛嚴嚴實實的馬車更是目露貪婪之色。 見他們倆過去,胖子松了口氣,又連對林重陽等人作揖,請他們先行。 林重陽道:“敢問你們主人家是哪位?” 寧胖子笑道:“小的不才正是老板,跑江湖的,混口飯吃?!?/br> 趙文藻已經(jīng)走到前面來,他道:“有陣子濟南府那里流傳拐子拐賣婦女孩子,正是一些行腳商作為?!?/br> 寧胖子一愣,立刻叫撞天屈,“老爺們可不要隨便給小人安罪名,小人是良民,是正兒八經(jīng)的商戶?!闭f著就趕緊把自己的路引、商戶戶牒等都拿出來,遞給林重陽,“老爺請驗明?!鄙卤凰麄兘o扭送官府。 林重陽看他一副息事寧人的樣子,又做小伏低和那倆漢子截然不同,反而更讓他懷疑。 只是自己現(xiàn)在也沒有正經(jīng)的官身,又沒有差役在跟前,要想徹查這波人還真不是那么容易。 照胖子的意思,那倆人就是生性粗鄙魯莽,喜歡挑事,并非針對性地出手。 所以自己繼續(xù)堅持反而有些無理取鬧,想要借機訛詐的意思。 他翻看了一下,記住寧胖子的籍貫、祖宗三輩、常來往地名,然后將文書都還給他,“既然是官府頒發(fā)的正經(jīng)文書,便也沒什么好看的,就此別過?!?/br> 寧胖子見他放過自己一行人,趕緊陪著笑,又將地上的馬鞭幫林重陽撿起來雙手捧過去,“老爺您請?!?/br> 林重陽道:“我會寫信跟徐州府衙核對你的信息?!?/br> 寧胖子忙笑道:“小人隨時聽候差遣?!?/br> 似乎是離了前面那兩人,他再怎么做小伏低也不怕有人聽見似的,一點都沒有心理負擔。 等林重陽一行人過去之后,后來的一行車隊立刻跟上,因為緊跟其后,就好似一起的。 經(jīng)過寧胖子身邊的時候,一個四十來歲的漢子看了他一眼,說了句,“寧?” 胖子眼皮跳了一下,扭頭去看那漢子,笑道:“在下正是姓寧?!?/br> 那漢子卻又不理他,就好像自己什么也沒說一樣,策馬離去了。 人多行路慢,加上路上耽誤了一下,林重陽等人還未抵達劉普驛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下來。 祁大鳳已經(jīng)跟后面車隊溝通好,他們是濟南城出來的,主人家姓荊,三十多歲,童生出身,屢考不中索性放棄舉業(yè)專門做點生意,他主要經(jīng)營的就是印刷出版業(yè),此次想去京城借著會試的機會賺一票。 荊家在濟南是大家族,林重陽等人都知道也有交際,林大秀的書齋還是從荊家進書,不過他們沒有和荊老板打過交道,畢竟他連秀才都不是,又不是荊家嫡系,不過陸延和他們荊家家主以及今年下場的幾個學子認識,所以很快大家就熱絡起來。 荊老板對他們非常敬重,提供了幾本自己收集來的孤本給他們。 只不過別人都要先集中精力考試,對“閑書”不感興趣,倒是林重陽看著是那種反映世情風俗的筆記就收下借閱兩日。 他們先派人去前面驛站安排,后面就舉著火把打著燈籠趕路,結(jié)果距離劉普驛約莫還有五六里地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前面遠處有火光隱現(xiàn),看方位分明就是驛站。 祁大鳳過來請示,“少爺,咱們是不是就地歇息?!?/br> 前方情況不明,這是最好的辦法,不過大晚上的天寒地凍,露營絕對能凍死人,馬車上就算有炭籠也不會暖和多少,更何況在馬車里窩一宿人都要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