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有一件林重陽覺得很有意思，河南地不種桑不適合養(yǎng)蠶繅絲，可本朝一直要求他們繳納絲絹，無獨有偶，福建則需要種麻。兩地百姓都紛紛叫苦不迭，種不出就折色上繳，幾十年下來，如今需要上繳的是當(dāng)初的數(shù)倍不止，甚至還有繼續(xù)增長的趨勢。

    于是有人建議，可以讓兩省交換，河南繳麻福建交絲。

    看似很簡單的問題，卻也遭到朝中大批守舊力量的反對，鬧騰了許久，最后內(nèi)閣還是批復(fù)了同意。

    就是楊閣老的意思。

    這么看來楊閣老至少不是一位守舊派，林重陽心里就有了底氣。

    他最怕碰到因循守舊、固執(zhí)迂腐的考官，因為這樣的話他的穿越優(yōu)勢就會蕩然無存，這樣的考官喜歡的是循規(guī)蹈矩、提線木偶一樣的好學(xué)生。

    當(dāng)然他也不喜歡那種太過激進派，不切合實際地冒進比守舊還要命，這位楊閣老，目前來看剛剛好。

    睡覺之前他將自己總結(jié)的幾個要點過了一遍，等明天就可以去跟小伙伴們分享，爭取讓無用社成員都能受益。

    第148章 秘密武器

    第二日一早沈之儀就去上衙點卯, 林重陽則不緊不慢地起來洗漱、晨練, 然后再整理文稿, 吃了晌飯的時候馮順趕車來接他。

    林重陽跟廚娘幾個告辭坐車去林毓雋租的小院子，昨天來的時候光線不好沒仔細(xì)看, 今兒離開的時候, 林重陽觀察了一下附近的建筑，越往東走, 靠近皇城方向那些府邸就越尊貴, 雖然看起來低調(diào)不張揚, 就門楣上掛著的那塊匾額已經(jīng)足夠氣派的。

    本朝住宅等級規(guī)定, 只有三品以及以上的大員其住宅才能稱為府，其他人只能掛x宅的門牌, 而且對門楣上的匾額也做了大小等規(guī)定, 反正就是事無巨細(xì)地強調(diào)等級。

    皇城一圈包括他們所處的這個大時雍坊，住的不是皇親國戚就是朝廷官員，富商們主要住在東城西城, 如果他要買宅子，估計也得往這些地方去。要考慮方便考試就只能選東城，如果以后做官，也可以考慮暫住朝廷分配的公房, 再慢慢買合適的宅子。

    從棗樹胡同去喜鵲胡同，跨越大半個都城，所以說古代出行時間都浪費在路上。

    林重陽塞了倆墊子靠在車廂上閉目思考文章，隨著走動, 外面的聲音也越來越嘈雜，就知道是到了棋盤街附近。

    馮順是個懂事的，又得林重陽和林毓雋指點，在京城這地方，一不小心就能踩到幾位大爺，所以必須時刻保持警惕又謙恭的態(tài)度，這一點馮順做得很好，一路上難免會有一些小麻煩，但是都被他輕松化解順利通過。

    嘈雜聲又漸行漸遠(yuǎn)，然后就到了安靜的喜鵲胡同。

    林毓雋等人已經(jīng)搬進來，林安夫妻倆帶著丫頭小廝們輕手輕腳地收拾，其他人都在屋里討論考試的事情。

    “重陽回來了！”趙文藻說了一聲，一群人都呼啦啦地迎出來，陸延、莊繼法、藍(lán)琇、孫機也帶了各自的家人同鄉(xiāng)們來了，又是一院子人。

    見了禮，王文遠(yuǎn)笑道：“重陽，子順?biāo)麄兇蛱降街骺脊偈菞畲髮W(xué)士。”

    子順就是陸延的字。

    陸延笑道：“重陽都去沈編修家了，怎么會不知道這個?！?/br>
    那些同鄉(xiāng)同年們都齊刷刷地對林重陽行注目禮，越發(fā)崇拜不已，雖然他們一個個年紀(jì)都比林重陽大了不少，卻沒人在乎這個，他們似乎忘記年齡這個界限。

    林重陽讓馮順把那只木匣子搬來，“咱們屋里說吧?！?/br>
    陸延等人也帶了不少楊琦的文章來，還有各家長輩以及親朋對楊琦的一些印象，反正力求將這個人從里到外都扒得透透徹徹的。

    林重陽笑道：“楊大學(xué)士最近只怕要噴嚏連天的。”這么多人惦記念叨，耳朵估計都熟了。

    眾人說笑一番就開始看文章，順便將自己最清晰的思路說給別人聽，互通有無。

    林重陽已經(jīng)將關(guān)于楊琦的判斷整理了一張紙，趙文藻給大家念念。

    “好！有重陽這篇文章，咱們又多了幾分把握?！鼻f繼法笑道：“比在朝的一些官員們分析得還到位。”

    林重陽就將功勞推給沈之儀。

    藍(lán)琇笑道：“幸虧有重陽。”

    大家都認(rèn)定因為沈之儀和林重陽是同門師兄弟，所以才會這樣幫襯，他們也跟著沾光。

    考生們廢寢忘食地研究考試文章，林安則帶著小廝們?nèi)ゲ少I考試用品，各家都把錢交過去，或者打發(fā)自家小廝跟著一起去。

    買考試用品也是很有門道的，尤其是特制的衣帽鞋襪。

    雖然已經(jīng)是二月初，打了春，可今年格外冷，尤其是貢院那種常年封閉三年才開兩回的地方，加上席舍一面敞開，背面也是漏風(fēng)的，不但陰冷陰冷的，而且還有穿堂風(fēng)嗖嗖的，坐在那里吹上一天，絕對能把人吹中風(fēng)。

    這種時候必須要穿又厚又保暖的才行，可偏偏事與愿違，為了防止挾帶、作弊，朝廷規(guī)定考生們不能穿帶夾層的衣服。因為夾層易于藏匿，凡是里外兩層或者中間還要再絮其他物的都不行，必須單層才行。

    單的穿十件也不頂一件棉的啊，更何況加上褻衣、中衣、貼里這些總共也不許超過五件，所以很多人直接不穿褻褲而是多穿一件貼里或者褲子！

    有商人腦子活絡(luò)的，就做了專門的皮衣、氈衣，反正也是單層沒有里子，還有特制的帽子，盡可能暖和一些。

    另外還得帶著特制的大肚風(fēng)爐，這種風(fēng)爐肚子內(nèi)一次可以放很多木炭，不用總?cè)ス?，頂上坐著小鍋或者水壺，用來煮飯、燒水，非常方便?/br>
    因陸延等人也住附近，所以晚上大家索性一起吃飯，飯后繼續(xù)研究文章，每人猜幾個題目，各人類型不同，大家可以破題、理思路。

    這種方法不錯，很多人表示受了啟發(fā)，注意到之前不曾留意的細(xì)節(jié)。

    林重陽自然也大有收獲，集思廣益，向來都是不錯的。

    尤其是林毓雋，他這一天很少說話，都在不停地吸收吸收吸收……他感覺自己從前的讀書方法竟然都是落伍的，低效無用的。林重陽覺得不過是他因為久考不中有些情緒低落，如今被小輩們給刺激得不請，調(diào)動了積極性而已。

    夜里林安帶人回來，滿面喜慶，“少爺，碰到荊老板，他送了咱們好些個考試用品?！?/br>
    凡是荊老板認(rèn)識的，人人都有份，林重陽單獨一份兒。

    荊老板送的有衣服和吃食，還有上好的筆墨等等，都用符合會試要求的考籃裝著。

    各自散去回去休息，林重陽也拎著自己的包袱去房間里看看，看到里面衣物的時候，他呆了一下，不敢置信地拿出來湊到等下仔細(xì)檢查。

    這居然是一件大大的皮毛披肩，單層、有袖子、但是很寬大，穿在身上可以卷卷卷……系起來，這樣就等于穿了好幾層。

    而且睡覺的時候可以當(dāng)被子蓋著。

    除了這件，竟然還有一套絨嘟嘟的衣服，這不禁讓他想起前世的保暖內(nèi)衣，當(dāng)然面料款式不同，手摸上去，那種柔軟暖和的感覺讓人舒服無比，頓時就覺得暖意融融。

    他還找到了一件柔軟暖和的貂絨背心，連著下裳，可以將腿也保護住，這件不知道怎么做的，沒有皮面，所以不算皮衣，依舊算一件單衣。

    襪子居然也是貂絨的，穿在靴子里保暖。

    他感覺穿上這些，比自己之前穿棉襖還要熱乎，再加上他娘之前給他絎縫的一件薄絲綿袍，這個會試不會冷。

    把夾衣絮棉密密地絎縫起來，這個還是林重陽之前幫藍(lán)琇做口罩想到的，雖然層數(shù)多，但是不算夾衣，因為它沒有表里，只有一層，且全都密密麻麻絎縫起來很薄，根本沒法拆，也就沒有作弊風(fēng)險。

    唯一的問題就是這樣做起來略硬，不夠柔軟貼身，所以只能穿一件，好處就是擋風(fēng)。

    林重陽把這堆衣服穿上，絎縫棉袍兒穿外面，皮毛斗篷到時候可以拿著進了席舍再穿，免得太扎眼。

    馮順見狀笑道：“少爺，熱不熱？”

    林重陽抹了一把腦門，出汗了，“記得打聽一下，到時候給荊老板錢?！?/br>
    馮順道：“安大爺早就問過啦，荊老板不肯收，說是送同鄉(xiāng)老爺們進場?！?/br>
    林重陽就沒說什么，脫下來交給馮順保管，然后早點休息。

    轉(zhuǎn)眼初七，貢院貼了席舍座次，大家去看自己的位置。

    北京的二月基本不會下雨，下也是雪粒子，所以不用擔(dān)心漏雨，天冷味道也似乎會凍住，哪怕靠著臭號也不似秋闈那般辣眼嗆人，再者北京貢院也采取了濟南貢院的辦法，現(xiàn)在臭號的環(huán)境得到很大改善。

    除了會有一些席舍比較破敗漏風(fēng)厲害，或者是比別的低矮，其他問題倒是不大。

    大家主要看位置，順天貢院有九千間席舍，錯眼不見地就會出問題，歷次考試總有走錯考棚的，所以一定要提前看好。

    座次安排是有講究的，凡是同鄉(xiāng)基本不會給安排在左右相鄰的位置，要和其他省份的岔開，甚至相鄰省份的都不會在一起，據(jù)說也是為了防止串聯(lián)作弊。

    不認(rèn)識的人，總是要拘謹(jǐn)一些，話都不會說，更不用說作弊了。

    這時候知貢舉官、主考官、同考官、提調(diào)官、巡綽監(jiān)門官這些也都公布出來。

    孫機問道：“哎，沒有搜檢官，是不是不用搜檢？”

    大家笑道：“你想得美?！?/br>
    林毓雋給他們解釋，“與鄉(xiāng)試比起來，巡綽官、監(jiān)門官、搜檢官合并了，那個巡綽監(jiān)門官，既管著搜檢，也管著巡綽，職權(quán)更大一些。”

    林重陽踮腳去看，發(fā)現(xiàn)巡綽監(jiān)門官居然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竟然動用錦衣衛(wèi)……他暗暗吐槽，還沒變進士就先要給個下馬威。

    雖然這幾個合并，可其實監(jiān)門、搜檢、巡綽還是有專人負(fù)責(zé)的，只是為了讓考生們不會覺得太有壓迫感，感覺比鄉(xiāng)試受到禮遇，提升了待遇。

    等他們看了席舍號，再在貢院門前略熟悉一下，回去的時候就看到沈左。

    沈左見他們回來很高興，“林公子，我們公子說晚上過來請大家吃飯?！?/br>
    眾人一聽沈編修居然要來給他們打氣，一個個都激動起來，沈左通知完就去訂酒席。

    傍晚時分沈之儀騎馬前來，他已經(jīng)脫掉官服換了件青色云紋直身，見面之后自是一番寒暄，一下子就成為焦點人物。

    眾人很感激鄉(xiāng)試他給予的幫助，這番要會試，自然也愿意聽他提點一二。

    沈之儀笑道：“要說讀書，我可不敢說比林解元讀的更好?！?/br>
    林重陽趕緊道：“沈?qū)W兄不要打趣學(xué)弟?！?/br>
    他還指望當(dāng)初囧大先生那句話已經(jīng)被人給忘了呢，這幾年可沒少被人挑戰(zhàn)，不說別的最近這幾天外面人都打聽“林解元住哪里？”，給林重陽嚇得讓大家千萬不要泄露他的行蹤，否則都要被連累。

    好在中舉的考生們也比當(dāng)初沒中秀才的書生們來得理智更有涵養(yǎng)，哪怕知道也不會這個時候來挑戰(zhàn)，甚至也不會公開挑戰(zhàn)，只會努力考試超過他的名次。

    他怕的是那些沒中舉甚至沒中秀才的當(dāng)?shù)貢?/br>
    總有人想靠打敗別人來確定自己的價值，這種人才可怕呢。

    沈之儀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那咱們就簡單說一下考試注意事項?！?/br>
    會試的流程跟鄉(xiāng)試大體相同，甚至某些方便比鄉(xiāng)試更人性化，比如搜檢的時候不像鄉(xiāng)試那樣脫光光，頭發(fā)、牙齒都要檢查，會試略斯文一些，也算給舉人們留點體面。

    “依然半夜入場，不許帶被子，睡覺的時候難免會冷，最困的時候睡一覺，起來活動一下再迷瞪一會兒不要再睡沉了，天將亮未亮的時候陰氣最重，最易得風(fēng)寒。”

    這都是沈之儀的經(jīng)驗之談，那么一個冰窟窿似的地方，越睡越冷，有炭火烤著的地方熱乎，北面就冷颼颼的，很容易生病。

    每年都有不少考生病重的。

    孫機笑道：“沈編修，重陽教我們幾招考間cao，到時候我們練起來?！?/br>
    沈之儀很感興趣，讓他練兩招看看，孫機也不拿捏，眾人讓開地方他就比劃起來。

    什么考間cao，不過是林重陽根據(jù)以前在健身房學(xué)來的健身cao加上祁大鳳教的拳術(shù)，歸納出簡單的幾個動作，說白了就是平板支撐、深蹲，然后加上幾個上肢動作，意在最短時間內(nèi)恢復(fù)身體熱量，避免被凍住，而且也要減少上肢受累程度，免得寫字打顫。

    沈之儀看了一下，微微頷首，“挺不錯的，幅度不大力度不小。我考試那年，有位從小習(xí)武的考生想活動一下腿腳，結(jié)果一腳把和鄰舍的墻壁給踢塌了?！?/br>
    眾人笑起來，紛紛說自己沒那個力氣。

    又說了一會兒，沈左就領(lǐng)著酒樓老板來送酒菜，眾人就一起吃了頓飯，都喝了幾杯酒，然后沈之儀就跟他們告辭，趁著宵禁之前回去。

    初八大家又進行突擊練習(xí)，因為有沈探花和林解元的加持，一個個覺得都跟楊大學(xué)士的嫡傳弟子一樣了解主考官，讓他們信心百倍，尤其是林毓雋，覺得被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比上一次多了很多信心。

    晚上依舊早早吃飯睡覺，基本都是睡一覺就醒了，正好起來裝備上場。

    個個都把行頭裝扮起來，互相檢查一下，確定沒有違規(guī)的，另外再帶一件單衣，若是違規(guī)就換上，不許穿的那件就可以讓小廝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