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節(jié)
許昇又來了一句,這一次就有點陰陽怪氣的,“自然是的,御賜神童不得狀元,誰得呢?” 林毓雋的臉一下子就沉下來,酒盅也放下。 其他人趕緊笑道:“這是真的,林會元必然要得狀元的,許兄有點醉了。” 劉寶良就趕緊給別人使眼色,讓他們拉著許昇離開。 許昇卻還借著酒勁想跟林毓雋說話,“林兄如今也是進士了,可不要忘了咱們這些兄弟……”話沒說完,他就被人強拉著走了。 劉寶良撓撓頭,苦笑,“原本是想給林兄慶功的,哪里知道許兄耍酒瘋,都是我的錯?!?/br> 林毓雋自然不會怪他,這些年自己背井離鄉(xiāng)得劉寶良不少關(guān)照,心里都記著,“劉兄言重了,咱們是兄弟,自不必說這些。”他就端起酒壺,親自給劉寶良斟酒。 劉寶良趕緊雙手捧過來,“林兄,還是我來。” 林毓雋按住他的手,低聲道:“劉兄,不要因為小弟中式就這般,劉兄才學(xué)超越小弟,下一科必中的,必然是進士及第?!?/br> 說起來他對自己可能是同進士還是有點耿耿于懷,當(dāng)然不能奢望,同進士比不第也好太多了。 劉寶良感覺他的真誠,有些愧疚自己小心眼,笑道:“林兄中進士,我也沒什么好禮相送,明時坊的宅子就當(dāng)我的賀禮……” “劉兄,這可不成?!绷重闺h立刻拒絕,“之前托劉兄相看,是覺得劉兄路子多,只繼續(xù)相看就是,有合適的再說?!?/br> 劉寶良笑道:“我非要給你呢?你不會到時候要別人的,不要我的?” 林毓雋有點頭大,他不想因為自己中進士就讓兩人的感情變質(zhì),“你要送我這樣的厚禮,我自然不會要的,我們的情誼是情誼,你有事,不需要這個,我林毓雋也是赴湯蹈火的。就如同我未中式的時候,你劉兄對我諸多幫助回護,難道會因為我如今中式就變了?” 劉寶良笑得眼淚都流出來,這才如從前那般,攬住林毓雋的肩頭,點點頭道:“林兄,不瞞你說,這么大個年紀(jì)認(rèn)識了這么些個人,摯友也好,酒rou朋友也好,我劉寶良心里最認(rèn)可的就是你,當(dāng)初在貢院門前一見你,我就認(rèn)定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了?!?/br> 那感覺記憶猶新,當(dāng)初天黑呼呼的,貢院前火燎滋滋地燃燒著,火光跳躍,他就在那光芒里看到了林毓雋,料峭的春寒里,林毓雋站在那里,真真的鶴立雞群,奪人心神。 林毓雋朗朗一笑,“那就為兄弟喝一杯,一日兄弟,一生兄弟?!?/br> 劉寶良哈哈大笑,“是的?!?/br> 一飲而盡,林毓雋才笑道:“我是真怕咱們的情誼經(jīng)不起考驗,現(xiàn)在看看其實也是可以的。”他看著林重陽等人那樣毫無雜念的友誼,讓他無比眼熱,細(xì)想自己有這樣經(jīng)得起考驗的友誼嗎? 他想到了劉寶良。 現(xiàn)在看來,應(yīng)該也是可以的吧。 說起林重陽,劉寶良也是格外好奇,滿是佩服,“林兄不是說笑話,要我是個女孩子,我保管削尖腦袋也要嫁給你那個寶貝侄子,真真的稀罕人兒?!?/br> 林毓雋撲哧笑起來,“你可別讓我侄子聽見這話,指定以后躲著你?!?/br> 聊了一會兒,劉寶良表示自己也想入無用社,“那京城快報上都寫著吶,那么多書生跟著林社長,資質(zhì)中下的都中了秀才,我要是跟著林社長熏陶一下,還不得中個進士?” 林毓雋點點頭,“有這個潛力,我替你問問陸延。” 入社的事兒,陸延管。 劉寶良樂了,“那位陸進士也是一表人才啊,京城好些人盯著呢?!?/br> 林毓雋白了他一眼,“都歇歇吧,那個陸延、趙文藻都是我們林家的女婿,王文遠是我們親戚家的女婿,都有主的。” 劉寶良遺憾道:“我還想介紹一位千金給他們呢?!?/br> 現(xiàn)在的士子們選妻子,輕易不肯攀附富貴的,基本都是家鄉(xiāng)門當(dāng)戶對的大族,比如說陸家和林家,林家和左家、宋家等,哪怕王文遠是窮書生出身,中了進士也不會說為了找京城靠山一定要娶權(quán)貴之家的千金小姐,也多半是找家鄉(xiāng)的鄉(xiāng)紳之家為上。 尤其他們無用社的成員們感情好,那是巴不得內(nèi)部消化的,符合他們當(dāng)?shù)赜H上加親的那種心理,會讓他們覺得更舒服親密。 其實也是一種典型的抱團心理,潛意識里不想別人插足進去罷了。 當(dāng)朝的地域抱團觀念,雖然還沒有明末那么明顯,卻也是人之常情,地域黨任何時候都有生命力的。 劉寶良還是非要把那座小宅子送給他,林毓雋不肯要,他就說自己在明時坊還有兩套呢,這套原本也就空著時不時租一下。 其實根本沒租,是他和狐朋狗友鬼混以及金屋藏嬌的地方,只是這兩年斷了,一直就空著。 林毓雋就是不肯要,最后劉寶良只好說反正你也買,那就買我的吧,林毓雋還是不肯。 最后劉寶良急了,“我不吃虧不讓你占便宜行了吧?!?/br> 林毓雋這才道:“你要誠心想賣,那倒是可以考慮?!?/br> 劉寶良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這長得好看的人脾氣就是怪,不得不承認(rèn)。 林毓雋道:“這小宅子買了,到時候多半是給家里來趕考的人住?!碑吘闺x六部和翰林院遠一些,到時候小九上衙不方便,平時租出去,等家里人來趕考就住這里。 而他么,估計同進士榜下即用,要外放為官了。 想著自己雖然是同進士,當(dāng)知縣也比父親和叔父的知縣更受人敬重,沒人敢如對待舉人知縣那樣對待自己,他就覺得舒心一些。 劉寶良是個心思活的,考慮得也多,立刻就給林毓雋出主意,“那大時雍坊的房子也要相看起來,令侄兒板上釘釘?shù)暮擦止倭?,南熏坊的不好買,大時雍坊還是可以的。關(guān)廂京畿的小田莊也看起來,到時候買個小田莊,不需要每日去買菜買米,就知道有多省心了?!?/br> 林毓雋住了這十年自然深有感觸,京城柴米油鹽姜醋茶,哪一樣都要花錢買,他們這是受劉寶良幫助,時不時就打發(fā)人來送菜蔬rou魚的,否則生活還要拮據(jù)一些。 “關(guān)廂的怕是不好買,都有主了的?!?/br> 劉寶良笑道:“一般人自然是不好買的,可每年都有一些地是要騰給朝中要員以及新貴的,前三名至少可以買一百畝的。” 價錢還好商量呢。 這也是大家約定俗成的門道了。 就算是再大的權(quán)貴,一般也不在京城置辦太多產(chǎn)業(yè)夠用就行,多半都有人在老家cao作,而真正做到六部堂官以及內(nèi)閣那樣的大佬,其實對這些已經(jīng)不是那么看重,反而是其家人所為。 畢竟天子腳下,你若占了大片土地、無數(shù)宅子,那可真是自作死,御史言官們分分鐘用彈劾折子淹沒,錦衣衛(wèi)分分鐘給逮進詔獄去。 因此,還是可以給新貴們勻出幾百畝地來的。 這個林毓雋覺得不急,殿試結(jié)果出來以后,就會有人聯(lián)絡(luò)小九,他也知道林重陽讓人幫忙相看宅子。 第156章 狀元郎! 林重陽的確在談?wù)拥氖虑? 前世受帝都房價之苦, 今生每到一個地方下意識地就想買房子, 管他用不用,有個落腳地, 旅游都省客棧的錢。 所以京城、濟南府、萊州這些地方, 是必須要有落腳點的。 陸延等在京城有親戚的也已經(jīng)看到合適的宅子,親戚都幫忙聯(lián)系著, 等殿試成績出來, 基本就可以買下來——殿試成績影響價格。 陶元杰這里也給林重陽找到合適的。 “重陽, 我叔公幫咱們找了兩處, 一處在貢院附近,比這個小院子還近一些, 還有一座在大時雍坊和阜財坊交接的地方, 宣武門里街那里,就是離著翰林院其實挺遠的?!?/br> 大時雍坊基本都是一些官員居住之地,因為就在文武官衙附近。 宣武門那里距離翰林院, 就等于是隔著西長安街加半條東長安街,沒有十里也有七里。 對林重陽來說,可以接受,前世都住幾環(huán)開外了? 再說了有房源可以買已經(jīng)不錯了, 以后再考慮位置,他不挑! 他當(dāng)即表示愿意買的,請?zhí)赵茏鲋腥恕?/br> 陶元杰看他那么急,笑道:“重陽你別著急, 既然你說買,那房子一時半會他也不能賣給別人。過兩天殿試成績就出來,到時候再買?!?/br> 林重陽立刻明白了,要是殿試成績出來,如果自己在前三甲,那價格肯定優(yōu)惠些,如果二甲,那也有優(yōu)惠,跌進三甲……他還真不敢保證自己會在一甲之列,因為自己考試的時候竟然沒看到皇帝過來,沒有格外恭敬,后來知道是皇帝還嚇了一跳,差點失禮。 聽說在皇帝面前,態(tài)度比能力更重要! 大boss都是有主觀印象的,分值很大。 陶元杰又跟他講京城附近買地的事兒,林重陽反而有點擔(dān)心,“買的是什么人的?普通百姓的,還是鄉(xiāng)紳大戶的?” 普通百姓可沒那么多賣地的,很容易就是強占。 陶元杰笑道:“重陽你放心,都是可以自由買賣的,京城私底下其實有一批地是專門用來買賣流通的,提供新貴們?!?/br> 比如新入閣的閣老啊,新出爐的一甲三位啊等等,其實也就這么一個機會,不會一直對某人提供。新科進士出爐,三年一次的盛舉,皇帝和滿朝文武都趁機熱鬧一下,更何況滿城的商賈百姓。 林重陽秒懂。 如果自己有那個能力,就可以享受這個待遇,所以要看殿試成績,這就是有錢也買不到的。 他要在京城住很久,又不想租房子住,少不得得買宅子,而住這里真的是吃喝拉撒都要錢,日積月累,吃也花不少錢,所以需要在附近有小田莊,到時候租給佃戶種著,找一個莊頭定期給自己送蔬菜糧食。 這個他不用擔(dān)心,只要他在京城站穩(wěn)腳跟,大爺爺會派人來給他打理的。 “多謝陶兄?!?/br> 陶元杰笑道:“重陽可不要跟我見外,我現(xiàn)在也是無用社的成員,自然要互相幫襯?!?/br> 陸延等人來京城以后發(fā)展了不少成員進來,好在陸延是個有原則的,并不是什么人都收,而是通過接觸,觀察人品,起碼要覺得和無用社主流合拍才行。 而且無用社主旨是做學(xué)問,純學(xué)問社團,所以不只是招書生,還有一些有特殊才能而不指望考科舉的,他們也招。那些有好手藝以及有研究物理化學(xué)等天賦的,也都可以吸收,這是林重陽的意思,他們雖然初期不理解,照辦就是。 初四眾人休息一天,初五那天就去國子監(jiān)領(lǐng)取進士巾服,大紅袍公服華貴非凡,這是準(zhǔn)備初六那日傳臚大典穿戴的,此進士服專為傳臚大典準(zhǔn)備,是為殊榮!各人要加以愛護,不可以弄臟弄破,用畢交回國子監(jiān),經(jīng)過漿洗熨燙留待下一科再用。 也算是有代代進士傳承之意。 林重陽研究了一下,傳臚大典的袍服算是官員公服,而且是越級使用的與后來瓊林宴穿的深藍色羅袍有所區(qū)別,怪不得要回收。 他沒有合適的袍服,所以宮里派了衣帽局諸人到國子監(jiān)給他現(xiàn)場修改,那些太監(jiān)宮女們動作麻利,改好的衣裳無比合身。讓他們擺弄一番,穿戴整齊,活脫脫就是畫上的俊俏狀元郎,惹得那些宮女們一個勁地看他,直到把林重陽這種厚臉皮都看得額頭出汗,然后一個個掩口笑。 哎,這時候的人也沒個不能調(diào)戲未成年人的概念。 初五這日也是要欽點一甲名次的,皇帝在華蓋殿升殿,內(nèi)閣大學(xué)士蔡政和楊琦兩人將皇榜請進去,此時臣子們見駕侍立,行禮之后即可起身,不必長跪。 韋光讓四名伶俐的太監(jiān)將皇榜張開,請皇帝御覽。 拆開一甲三人的彌封試卷之后,皇帝一眼就看到林重陽那篇文章,頗為滿意地笑了笑,“愛卿所見與朕同?!?/br> 蔡政和楊琦等人立刻稱陛下慧眼如炬。 皇帝沉吟片刻,道:“真是驚采絕艷的好文章,就是……年紀(jì)略小,怕是壓不住?!?/br> 歷年來狀元郎都點那些相貌堂堂四平八穩(wěn)的,林重陽才十三歲,雖然看起來穩(wěn)重沉靜,毫無同齡人的跳脫孩子氣,但在一干老氣橫秋的進士堆里,總歸還是稚嫩太多。 一個娃娃狀元,只怕不服者眾。 蔡政和楊琦等人對視了一眼,揣測圣意似乎是想讓林重陽做狀元,只是擔(dān)心年紀(jì)小壓不住,否則直接就說年紀(jì)稚嫩點為榜眼或者探花郎即可,不必如此糾結(jié)。 楊琦拱手,“陛下明鑒,林承陽的確文采斐然,是當(dāng)下不可多得的佳才,臣等也是秉公而斷,至于會試時候還鬧出有人非議臣為逢迎陛下御賜神童之意才點他為會元,實在是……無稽之談?!?/br> 皇帝微微一笑,“朕有所耳聞,謠言止于智者,無妨?!?/br> 蔡政笑道:“也有一個好處,這一科若是選探花郎可是一點都不為難的。” 皇帝略一回憶,的確,現(xiàn)在三甲里面一個是林承陽,一個蔡康,一個楊穎,林重陽俊秀清雅,楊穎也是膚色白凈溫文爾雅,蔡康黑點但是儀表堂堂最有狀元相,做探花郎也足夠。 林狀元、林探花……皇帝輕輕地念著,又問:“前十名有哪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