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爹他……活不長了。”少年低垂著頭，帶著鼻音悶聲道，“而且，灼華師父你也沒辦法救他，對(duì)吧？”

    聽到這句，灼華不禁微微睜大眼。

    他遲疑了一下，才默默點(diǎn)了一下頭。

    少年的神色又帶了一絲悲戚，垂下了頭去。

    “那天，我不小心偷聽到了你們的談話，所以就——”

    說到這里，他便停住了。

    灼華微微瞇起眼：“所以，你就從典籍上學(xué)會(huì)了魔修的方法，吸收了邪妖的靈核，大幅度提升了功力和修為，就是為了想辦法救你爹？”

    少年沉默不語地低著頭，大概是默認(rèn)了。

    灼華忽然松開了少年的手腕，他嘆了口氣，聲線微沉：“你知道。就算你用這個(gè)方法提升的修為再高，也無法修復(fù)已經(jīng)損毀了的靈脈嗎？”

    少年的表情終于繃不住了。

    他帶著泫然欲泣的表情，聲線沙啞道：“可是，我又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爹……我只是想試試。”他越說聲音越小，最后幾乎聽不清了。

    灼華沉默了片刻，再次長長地吐了口氣。

    “跪下吧。”他淡淡道。

    少年有些茫然地抬頭，“……灼華師父？”

    “讓你跪下你就跪下?！?/br>
    辰昇愣住片刻，還是順從地在灼華面前跪了下來。

    灼華伸出一只手，輕輕地按在了少年的額頭上。

    他的身體四周忽然散發(fā)了一陣乳白色的光芒，雪白的衣袂微微飄起。

    看著眼前的一幕，少年頓時(shí)睜大了雙眼。

    暗紅的光芒忽然從他的眼中浮現(xiàn)。

    而那紅光，一瞬間便被那純潔的白光淹沒了。

    少年依舊保持著半跪的姿勢(shì)，卻忽然渾身抽搐了起來，額頭滲出了豆大的汗珠，嘴唇也被他自己生生咬破了。

    然后，他就突然一翻白眼，便頭一歪倒在了地上，顯然是暈厥了過去。

    而灼華的身形卻也在白光之中迅速地縮水了。

    等光芒小時(shí)候，他竟變成了七八歲的孩童模樣。

    他低頭看了看地上暈倒的少年，彎下腰摸了摸少年的額頭，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然后，他又看了看自己的縮小后的手，無奈地挑了下眉。

    “靈氣……好像消耗得有點(diǎn)多么。”

    ……

    記憶再次快進(jìn)了。

    辰昇的事，果然最后還是被云景知道了。

    云景聽罷后，便大發(fā)雷霆。

    他怒氣沖沖地勒令辰昇跪下。

    在一陣痛罵過后，他又劇烈咳嗽了起來，身子一歪，跌坐回了床上。

    “爹！”

    辰昇連忙撲過去，卻被云景一把推開了。

    他望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忽然嘴角勾起一絲悲戚的笑意。

    “昇兒，你知道，你的命是誰給的嗎？”

    少年不禁微微睜大眼。

    之后，云景便將灼華用自己寶貴的靈核救了他的事，以及三年之約的事，都一一告訴了眼前的少年。

    “本來還有兩個(gè)月，就到約定的期限了?！彼硢〉溃皼]想到，你如此不爭氣，竟差點(diǎn)自甘墮入魔道，以你這樣的心性，以后即便是修煉得道，也是個(gè)禍害，既然如此……”

    說到這里，他忽然沉默了一下。

    然后，他便從枕頭下面緩緩地抽出了一把短劍。

    看到那柄劍，辰昇立刻睜大眼，語氣中帶了幾分恐懼：“爹……你要干什么？”

    云景用劍尖指向眼前的少年，眉頭緊鎖，表情中多了無法掩飾的痛苦。

    “別動(dòng)?！彼ひ艨酀?，“馬上就結(jié)束了。”

    “爹，你是……你是要?dú)⒘宋覇?？?/br>
    少年盯著眼前的劍，滿臉的不敢置信，聲音顫抖。

    “你為了灼華師父，就要?dú)⒘宋遥俊彼俅伟l(fā)問。

    一陣強(qiáng)烈的恐懼感涌入了夏念的腦海。

    夏念立刻意識(shí)到，這是靈核之中殘留著的辰昇的情緒。

    原來，這段回憶是辰昇的。

    難怪這段記憶里并沒有灼華的身影。

    云景卻沒有回答。

    而他的劍尖卻忽然微微顫抖了起來。

    他突然又咳嗽了起來，咳得滿臉通紅，看著辰昇的目光變得渙散了幾分，語氣卻忽然放緩了一些。

    “抱歉，昇兒?！彼吐暽硢〉?，“原本在十三年前，你就應(yīng)該……這輩子，爹欠了你的，下輩子爹再還。”

    聽到這句，少年的瞳孔瞬間縮小了。

    云景忽然唰地舉起劍，便向少年的胸口刺去。

    他這一刺，終究還是猶豫了一下。

    那劍刺偏了幾分，僅僅地刺中了少年的腋下。

    云景忽然手一軟。

    劍當(dāng)啷一聲，滑落在地，還沾著辰昇的鮮血。

    他面露了幾分茫然，歪著頭，似乎有些困惑地看著地上的劍。

    “我……我還是下不了手么……”他喃喃自語。

    少年驚恐地后退著爬了幾步，死死地捂著被刺中的地方。

    他低頭看去，卻看到滿掌心的鮮血。

    他露出了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似乎直到這一刻，他才確信他爹真的是要?dú)⒘俗约骸?/br>
    求生的本能，讓少年忽然從一骨碌地上爬了起來。

    他后退了兩步，忽然猛地推開門，奪門而逃。

    他一路狂奔，也頭都沒有回一下。

    ……

    夏念就像被一陣風(fēng)帶著，一路跟著奔跑的少年，一直跟到了森林的最深處。

    少年扶著樹干，大口大口地喘息著，然后在樹旁緩緩跪倒。

    他忽然開始放聲大哭。

    森林中的鳥兒，都被他的哭聲嚇得嘩啦啦飛了起來。

    大概是被靈核中少年的情緒所感染，夏念忽然有點(diǎn)同情他起來。

    說起來，這孩子也才十五六歲罷了。

    突然得知親生父親竟然要?dú)⒘俗约?，想必?fù)Q作任何人都會(huì)崩潰的。

    就在這時(shí)，一團(tuán)暗紅的霧氣，忽然從不遠(yuǎn)處幽暗的林間緩緩升起。

    然后，那霧氣慢慢地聚集成了一個(gè)穿著白衣的人形。

    看到那人形，夏念便驚訝地睜大眼。

    ——那竟然是灼華。

    而且，還是成年版本的灼華。

    那個(gè)灼華的嘴角噙著一絲淺笑，漆黑的眼睛中忽然微微地透過一絲紅光。

    看到這一幕，夏念忽然明白了。

    這個(gè)人并不是灼華。

    少年也注意到了身后的動(dòng)靜。

    他回頭看去，頓時(shí)揉了揉眼，一臉驚訝，沙啞道：“灼華師父？”

    “辰昇，你怎么了？”灼華平靜地問道。

    “是我爹！我爹他——”

    說到這里，他似乎想起了云景要?dú)⒆约旱脑?，便忽然臉色一白，住了口?/br>
    “放心吧?！弊迫A忽然笑了笑，“我不會(huì)讓云景殺了你的?！?/br>
    “真的？”少年微微睜大眼。

    “當(dāng)然了。”

    灼華說著，便向前邁出兩步。

    他伸出一只手，輕輕地摸了摸少年的頭發(fā)，聲線溫柔道：“你是我最疼愛的徒弟，我怎么舍得？”

    “灼華師父……”

    少年忽然哽咽了一聲，就撲進(jìn)了灼華的懷中，放聲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