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人一怔，又追問：“你相信我們？”

    樊小余冷笑：“不信。但我有選擇么？”

    是啊，她沒得選。

    她不知道時夜信不信，但她明白時夜在選擇這條路的同時，他的心境。

    就像她現(xiàn)在一樣……

    信或不信已經(jīng)不重要了。

    他們只有這一條路，改變所有人。

    時風，不會變成溫言。

    小樓和小風也不會死。

    所有人，都好好的……

    都好好的。

    這不正是她長久以來的愿望么，終于要實現(xiàn)了。

    多好。

    第88章

    接受意識和精神力傳輸是一件非常耗費體力的事, cao作上有當年鄔博士留下的儀器，科技發(fā)展到一定階段，最要命的條件反而是人。

    鄔博士的女兒無力支撐完整個傳輸過程, 何況是從她身體里拿走東西。

    一個人若沒有了精神力和意識，那就等于腦死亡, 連植物人都不如。

    但事實上，也不需要鄔博士的女兒活著完成實驗，有一種裝置在幾十年前就被發(fā)明出來，可以確保人死后大腦依舊保持細胞活動四十八小時，只要大腦還活著, 精神力和意識就可以提取。

    這一幕，仿佛屠宰場，或者說是活人解剖。

    鑒證者除了負責cao作的殷越，還有剛剛醒來的大貓。

    大貓被裝在一個豎起來的透明艙里，他使勁兒敲著面板, 但聲音根本傳不出去，里面有足夠的氧氣，卻讓人叫天天不靈。

    大貓看的真真的，那個穿著黑斗篷的男人，兜帽落在肩上, 露出斑白的發(fā)，后面隨便扎了個小辮，背影挺拔而高大，應該是個年輕人。

    男人始終沒有回頭, 就在面板前cao作。

    線路連接著休眠倉，艙蓋蓋上了，里面是鄔博士的女兒，她的臉上僅有的一點紅色也漸漸褪去，皮膚也仿佛在用rou眼看得見的速度失去水分，塌陷，干扁，皺紋浮現(xiàn)，頭發(fā)和眉毛花白，掉落，很快，整個人就形容枯槁，仿佛八、九十歲的老太太。

    但她的衰老速度似乎沒有盡頭，很快就像是一百多歲的老人，甚至像是木乃伊，像干尸。

    大貓看傻了，有好一會兒忘記了敲打，可當他醒過神時，第一反應就想到樊小余。

    再看樊小余，只是躺在手術(shù)床上，半睜著眼睛，似乎沒有昏迷，但人卻被綁的很緊，臉上神情痛哭，額頭全是汗，落下來流進眼睛里。

    盡管如此，大貓也看得出來，樊小余正在用極大的自制力繃住自己。

    那些捆綁的皮帶根本對她無效，只是輔助，她若不自己控制，早就掙脫出來了。

    什么狗屁傳輸！這就是謀殺！

    大貓在心里咒罵。

    可是大貓的任何掙扎都沒有用，外面的人一點動靜聽不到。

    ……

    樊小余意識早就陷入混亂，像是被人拉入了混沌狀態(tài)，一時間也不知道哪些是她的，哪些是鄔博士的女兒的，她沒有繼承記憶，但她仿佛又一次看到了童年的另一個“樊小余”。

    “樊小余”眼睛紅腫，手里抱著玩偶，向她走過來，拽著她的手問：“jiejie，jiejie不見了?！?/br>
    她指的jiejie自然是鄔博士的女兒，小時候她就這么稱呼她。

    但樊小余從不記得。

    顯然，當年鄔博士就進行過一次實驗，但不成功，樊小余自小缺失的童年記憶，因此留在鄔博士的女兒腦中。

    樊小余蹲下身子，聲音很輕：“對不起，小小余。”

    “樊小余”四處張望著，又問：“時夜哥哥呢？”

    樊小余笑了一下：“他也走了?！?/br>
    “樊小余”愣了片刻，有些恍惚的點頭，再說話時，聲音已經(jīng)開始虛弱：“那，我是不是也要走了？”

    樊小余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如果意識和精神力都被拿走，鄔博士的女兒也將要死了，死人是無法維持記憶的，又如何在意識中保存這個“樊小余”呢。

    這時，“樊小余”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她的腿正在消失。

    她立刻抬起頭，要去抓樊小余。

    樊小余也反手抓住她。

    兩個人都說不出話，死命的抓著對方，可是一點用都沒有，樊小余緊握著那雙小手，可那雙小手最終也成了塵埃。

    仿佛，她親手殺了自己。

    ……

    樊小余倏地睜開眼，身上已經(jīng)汗?jié)?，通體的冷，徹骨的寒，眼淚流下來，也不知道是疼的，還是因為別的原因。

    曾有科學家說，如果可以實現(xiàn)一個愿望，希望可以擁有全宇宙的知識，希望大腦得到最大程度的開發(fā)。但只怕，他負荷不了。

    恐怕?lián)碛械哪且豢?，就會瘋癲。

    別說全宇宙，樊小余只是繼承了另一個人的精神力和意識，就已經(jīng)覺得痛苦萬分，她需要消化，需要融合，就是不能被取代。

    很久，很久，樊小余不知道經(jīng)歷了幾個來回的痛苦，終于有力氣坐起來。

    但她雙腳是虛軟的，沒有站在地上的能力，只是無力的垂在床下。

    這時，一只通體沒有一絲雜毛的黑貓，從黑暗中無聲走來，一雙綠色的眸子盯著樊小余，來到她腳邊，用頭蹭了蹭。

    樊小余一驚，卻沒力氣動，低頭和黑貓對視一眼，黑貓就轉(zhuǎn)過身，走向角落靠墻而立的男人。

    是殷越。

    殷越雙手環(huán)胸，一直在假寐，睜開眼時，打了個哈欠，竟再沒有之前的陰冷。

    “傳輸完成，完美。”殷越淡淡道。

    樊小余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但她望向休眠倉的目光卻告知了疑問。

    殷越揚了揚下巴：“哦，三個小時前就咽氣了?！?/br>
    聞言，樊小余緩緩閉上眼。

    休眠倉里鄔博士的女兒，已經(jīng)脫了人形，只是一張皮裹著骨頭。

    而另一邊，掙扎脫力的大貓，也正從地上爬起來，繼續(xù)敲打艙門：“小余，小余！”

    像是感應到大貓的吼叫，樊小余微微轉(zhuǎn)過頭，對上大貓的視線。

    一時間，有些恍惚。

    大貓對上樊小余的目光，也不由得愣了一下，動作漸漸停了。

    他總覺得，那不是樊小余了。

    雖然她的模樣沒有變，身材沒有變，更沒有在一夕之間突然長高，可那氣質(zhì)，那眼神，卻仿佛不再是那個純粹的樊小余。

    以前的樊小余，已經(jīng)死了。

    大貓一屁股坐回地上，瞪著樊小余不說話，眼眶紅了，嘴唇在發(fā)抖。

    樊小余看了一眼，便別開頭，低垂著眼睛，半晌低聲開口：“我多久能恢復體力？”

    殷越：“很快。時夜留了很多體力補充劑?！?/br>
    樊小余無聲點頭。

    下一秒，幾個細管就被殷越扔在她旁邊。

    樊小余不假思索，拿起來掰斷，將液體倒進嘴里。

    已經(jīng)再沒有回頭路了。

    ……

    數(shù)分鐘后，樊小余和殷越一起來到里面的小實驗室里。

    桌上散落著很多草稿紙，上面畫著圖，還有龍飛鳳舞的字跡，都是時夜之前做分析時留下的。

    樊小余已經(jīng)換好出任務時才會穿的防護服，整理好身上的裝備，將這些紙拿起來看了片刻，仿佛又想到什么，翻找著旁邊散落的一些細管。

    根據(jù)顏色和時夜的個人習慣，樊小余判斷出幾個細管的用途，便逐一別在護腰和綁腿上。

    殷越重新拉上兜帽，黑貓就蹲坐在臺桌上，在他手指的抓撓下舒展四肢。

    見樊小余做好準備，殷越這才收了手，說道：“有幾件事要說在前頭。”

    樊小余回過頭，望著他。

    殷越：“一，一旦我?guī)慊厝?，無論是過去時空，還是現(xiàn)在時空，或是未來時空的樊小余，就都消失了。只會留下你一個，而所有時空里認識你的人，記憶也都會被抹去。當然，要做到這一點并不容易，由我的隊員負責這些‘清理’工作，還要通過逆行者聯(lián)盟的批準，手續(xù)挺復雜的，所以無論這次回去發(fā)生什么事，你都不能死。你死了，我們無法再在任何時空里找到你的樣本重新復活你，而且我還要寫一年的檢查?！?/br>
    樊小余聽的皺起眉：“簡單說，就是我不能死，我也不會遇到實驗室爆炸之前的我？”

    殷越：“你可以這么理解?！?/br>
    樊小余點頭：“第二呢？”

    殷越：“二，你的軌跡已經(jīng)在這個宇宙消除，這次的事情結(jié)束后，你只有兩個選擇?！?/br>
    既然軌跡消除，那么便是說她不能再和這個宇宙的任何人發(fā)生糾葛？

    一旦發(fā)生，就會改變歷史，是這個意思么？

    想到這里，樊小余提出疑問。

    殷越：“是這個理。所以選擇一就是，你跟我回聯(lián)盟，我們會把你關(guān)起來，讓你進入休眠狀態(tài)，永久。”

    樊小余不由得笑了：“你不如直接殺了我。我不會反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