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夭經(jīng)劉伊諾一事，也不敢再出門閑逛。此時聽了秋水的提議，點點頭，也不用再去婉嬪那里拿尺寸，心中對仙惠的身量再清楚不過，倆人經(jīng)過大半年的相處已經(jīng)很親密。

    冬至前小褂子也已經(jīng)做好，因仙惠喜歡小兔子，桃夭夭用細小珍珠在胸前繡了一只小白兔，眼睛用紅寶石點綴，又用邊角料縫了兩個毛絨絨的小球吊在衣領(lǐng)處，可系一個蝴蝶結(jié)。

    仙惠見了很是歡喜，又急忙穿上，站在銅鏡面前不住打量，問道：“母親好看嗎？”

    婉嬪無奈道：“好看?！庇窒蛱邑藏哺兄x道：“meimei費心了?！?/br>
    桃夭夭回道：“閑著也是閑著，只要仙惠喜歡就好。”

    翌日給皇后請安時，仙惠湊在元惠身邊顯擺自己的新衣，良妃一見便知是自己賞賜給桃夭夭那塊毛皮所制。心思一轉(zhuǎn)，計上心頭。哼！正愁無處找你麻煩，你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

    近來良妃總是無事生非，每每把氣氛搞得很尷尬，今日她不言語，在場者不由得松了口氣，只當(dāng)她每月那幾日到了沒心情挑事。

    敏儀喝了月余的排毒湯，心情也隨之開朗，囑咐m(xù)eimei們冬日里好好愛惜自己身體，不要因愛美而傷了風(fēng)寒。

    景仁宮。

    良妃喚來錦笑，在她耳邊一陣低語。

    錦笑驚恐地?fù)u搖頭，小聲道：“娘娘，謀害皇嗣可是死罪！國公也是千叮嚀萬囑咐，什么都可以任性而為，唯此事不可以。”

    良妃怒道：“你耳聾了！本宮有說要害死她嗎？不過是生個小病而已，值得這么大驚小怪嗎？還有你別拿父親來壓本宮，本宮是他女兒，再怎么樣他也會給本宮收拾尾巴，你算什么東西？你不做有的是人做。”隨即輕蔑地瞟了一眼錦笑，冷笑道：“不過本宮也提醒你，一個沒有利用價值的人下場是怎么樣的，你應(yīng)當(dāng)很清楚?！?/br>
    一個沒有利用價值且知道太多的奴才的下場？那就只能讓她到地底下去才能安心。錦笑抹掉淚痕，一個卑微的奴婢想要過上比及一般官家小姐的生活，也應(yīng)做好準(zhǔn)備承受生活所帶來的不可預(yù)測，她平靜道：“是?！?/br>
    不過三日，仙惠就全身起了紅疹子，這紅疹發(fā)得極快，不過一刻鐘功夫就遍及全身，極其駭人。又痛又癢，仙惠忍不住去抓，被母親制止后耐不住低聲哭泣。

    婉嬪抱著女兒安慰道：“仙惠聽話別抓，等會太醫(yī)到了開個方子吃副藥就不癢了。你若是現(xiàn)在去抓，可是會留下疤痕的，仙惠不是最愛漂亮了嗎？母親給你唱首歌好不好？蘆葦高，蘆葦長，蘆葦蕩里捉迷藏。多少高堂名利客，都是當(dāng)年放牛郎……”輕柔的聲音減緩了仙惠的疼痛，也讓一室手足無措的奴仆找到主心骨。

    翠羽不敢靠近，站在門口張望，生怕是出水痘，那可是會傳染的。

    太醫(yī)背著藥箱氣喘吁吁跑來，桃夭夭退至一旁。

    翠羽這才找到勇氣靠近小主，在她身后低聲建議道：“小主，二公主有太醫(yī)診治，咱們還是出去等吧？”

    桃夭夭回道：“不用擔(dān)心，你們要是會被傳染當(dāng)年就被傳染了?！?/br>
    此言一出，翠羽驚若木雞，雙眼盛滿惶恐；緋意直接低下頭顱。

    當(dāng)年小主是七歲還是八歲？晚間不知怎的就起了高熱，身上還起了紅疹水泡，大夫一診治，直言是水痘，而那時小少爺才兩歲，老爺直接下令送去莊子治療。連夜出城，一主二仆、一大包藥材，換洗衣物都沒有時間給你拿，生怕多留一秒就會滯留無數(shù)病毒。而莊子上的人對于這位沒存在感的小主人本就沒尊敬可言，又得知姑娘出水痘，一個個瘋了似的跑掉，再無人過問她們。而她們也年幼害怕，每日只把煎好的藥以及清水清粥放在姑娘房間就離開，也不去探望她是死是活。

    再聽見姑娘聲音已是半月后，她坐在床沿上說要沐浴，聲音平靜得就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再出現(xiàn)在人前時，姑娘病癥已痊愈，肌膚沒有留下半點疤痕，只是瘦了許多；她依舊微笑，依舊好脾氣，沒有責(zé)怪她們，也沒有問及事情緣由，請車夫套好馬車就帶著她們回府。

    回到桃府的時候，桃全不敢置信，再三確認(rèn)后才放她們進去。老爺正抱著小少爺逗鸚鵡，夫人和二姑娘在簪花，見到她們出現(xiàn)，只是詢問病是不是真的好全了，再無其他言語。

    太醫(yī)望聞問切后得出結(jié)論：“二公主這是中毒?！?/br>
    婉嬪眼淚滾下，哽咽道：“中的是什么毒？可嚴(yán)重？還請?zhí)t(yī)救治二公主?！?/br>
    太醫(yī)回道：“是什么毒還需確認(rèn)，請把二公主最近接觸過的東西全部取來。”

    很快畫春幾個把二公主今日接觸過用到的東西都拿過來交由太醫(yī)檢查。太醫(yī)逐一排查，當(dāng)翻到二公主剛剛脫下的小褂子時變了神色，又放在鼻下一聞，確認(rèn)因此物而中毒。他說：“二公主所中之毒正是由這件衣物所致，此毒名為曼陀羅，發(fā)作極快，毒性極強，輕者中傷，重者斃命。不過娘娘不必太憂傷，因發(fā)現(xiàn)得早，毒性才剛發(fā)作，待吃過幾幅藥將養(yǎng)幾日就好了?！?/br>
    太醫(yī)的話在每個人心海里都蕩起漣漪。是桃常在？為什么？二公主那么喜歡她？主子這么照顧她？果然人越美越惡毒！

    婉嬪也怔怔地望著桃夭夭，只見她沒有急著辯解，大眼里坦蕩無比，映襯得自己如聽信讒言的小人……

    皇后此時領(lǐng)著一眾妃嬪來到景陽宮，因奴才都在正殿伺候，也無人通報她們到了，剛巧進門就聽到這句話。

    良妃驚訝道：“桃常在你與婉嬪有什么怨什么仇要加害在無辜的二公主身上？真是蛇蝎心腸！”又想起?；葜軞q時桃夭夭送了一套寢衣做壽禮，向后問道：“賢妃，她可是送了一套衣物給?；莸?，你就不著急？”

    賢妃實事求是道：“那衣物很干凈?！?/br>
    良妃翻了個白眼，果然是扶不起的爛泥！

    敏儀先讓太醫(yī)去開方子煎熬，一眾奴仆也都出去。她問：“桃常在，你可認(rèn)罪？”

    桃夭夭跪在地上回道：“回稟皇后娘娘，嬪妾沒有做過此事，還請娘娘明察?！?/br>
    良妃又跳出來道：“你的意思是有人陷害于你？誰有這個閑情逸致去陷害你？誰又有這么大膽子讓二公主冒險去陷害你？”

    桃夭夭并不作答，坦坦蕩蕩跪在地上，就算眾人面帶諷刺也依舊不卑不亢。

    敏儀沉思片刻道：“此事關(guān)于皇嗣，還需請皇上出面處理。來人，去請皇上過來，再把景陽宮門關(guān)上，不許任何人出入?！?/br>
    良妃訕道：“后宮之事本就有皇后您處理，皇上公務(wù)繁忙就不必驚擾他了吧？”

    敏儀并不回答，去到床邊看望仙惠。

    仙惠剛服藥睡下，皇上就到了。

    蒼巖先詢問了仙惠的情況，再緩緩坐在主位審理這樁案子。

    皇后派人把月華殿的奴才都捆來，十來個奴才皆求饒說冤枉，吵得人頭疼，杏眼一掃，都禁聲。

    蒼巖看了一眼跪在正中的桃夭夭，雖然是跪著，背挺得很直，有傲骨，神色不慌張，面部以及手腳都很放松，無一不在訴說她的清白無辜。他道：“搜?！?/br>
    宮女很快在桃夭夭房間搜出一包曼陀羅。

    良妃冷笑道：“證據(jù)確鑿，桃常在你還有什么話可說？”

    桃夭夭回道：“無話可說?！毙廊唤邮苓@個結(jié)果，生死由命。

    秋水哭道：“求皇上明察，我家小主萬不會做出謀害二公主的事情的。這褂子是小主做的沒有錯，若小主有謀害之心，這毒應(yīng)早就發(fā)作了，何須等到三日后才發(fā)作？太醫(yī)也說了，此毒發(fā)作極快，小主今日沒有來過正殿，她又是怎么下毒的？求皇上明察！”

    初冬的天氣跪在冰涼的大理石地板上，絲絲縷縷涼意會通過膝蓋傳遍全身，直使人發(fā)抖才是。可伊人不然，她額頭冷汗直流，眼神飄忽不定，人也忍不住發(fā)顫。

    蒼巖轉(zhuǎn)動手中的金耀石串珠，眼睛看了一眼伊人，夏詢會意，讓人把伊人拉出去拷問。

    伊人避開來拉自己的內(nèi)侍，直喚：“娘娘！”見良妃沒注意自己，又向她的方向移了幾步。

    良妃先前就暗自著急，怎么選了這么個東西？別人還沒怎么樣自己倒是心虛全表露出來。此時先聲奪人：“還不拉走?！?/br>
    伊人愣愣地望著良妃，嘴里說道：“娘娘你之前不是這么說的，你說……”

    “本宮說什么了？本宮何時見過你了？你可是皇后娘娘安排給桃夭夭的人！亂扯什么呢？桃夭夭你好本事，不但害了二公主，還要把本宮拉下水！你太歹毒了！皇上，你可要為臣妾做主?。　毖蹨I呼出，滿臉委屈。

    蒼巖淡淡道：“朕替你做主?！绷煎€未來得及高興，又聽見他說：“你退至一旁，不可再插嘴?！?/br>
    已到此時，伊人自知再無轉(zhuǎn)圜余地，只嘆自己輕信他人貪欲太重，一五一十交代了自己犯罪過程：“三日前，良妃身旁的宮女錦笑找到奴婢，說只要奴婢在小主給二公主做的小褂子上撒點迷藥，就給奴婢一千兩銀子報酬。奴婢家中遭難正需銀子救命，一時鬼迷心竅就答應(yīng)了。可奴婢沒有害人之心，以為那真的只是讓人昏睡的迷藥而已，只當(dāng)是良妃娘娘想給小主一個教訓(xùn)?！?/br>
    良妃此時悔不當(dāng)初，憤恨地看了錦笑一眼，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這點小事也做的這么糟糕！她怒斥道：“血口噴人！桃夭夭給你什么好處讓你死咬本宮不放？”

    蒼巖看了看地上低頭不語的小女人，就這會子還不言語，是覺得自己會向著她么？哼！

    伊人回視良妃，眼里積滿怨恨，若是眼睛可以投毒，她早就千瘡百孔了。她冷笑道：“好在奴婢還留了個心眼子，錦笑給奴婢兌換銀子的銀牌是出自顧家的錢莊?！弊孕渥永锾统龀噬?。

    蒼巖淡淡道：“良妃，你可還有話要說？”

    還能說什么？只一味的哭訴冤枉。

    錦笑深吸一口氣，自良妃背后走出，徑直跪在皇上面前道：“此事與良妃娘娘無關(guān)，是奴婢自己看不慣桃小主，就像前世與她有仇一般，就想要置她于死地！這一切都是奴婢做的，奴婢偷了娘娘的銀牌，欺騙伊人，謀害二公主，奴婢認(rèn)罪?！?/br>
    良妃不敢置信淚眼朦朧道：“錦笑你這是何苦？”是真的沒想到錦笑會舍命救主，心中也松了一口氣，感動得落淚。

    錦笑向良妃叩了三個響頭，道：“奴婢自幼得娘娘庇護，過了二十年常人難以想象的好日子，奴婢與娘娘今生緣盡于此，奴婢無以為報，還請娘娘往后照顧好自己?！?/br>
    良妃一陣哀慟，不能自已，以往的點點滴滴一幕幕浮現(xiàn)在眼前，錦笑！

    蒼巖道：“既然事情已經(jīng)查明，一切就按規(guī)矩辦吧。”

    錦笑安靜地被帶走，伊人起身時不著痕跡看了眼皇后，也平靜地走了。

    起起落落，凄凄涼涼，生生死死，無法可究。

    眾人離去后，婉嬪向桃夭夭表達歉意：“之前冤枉了meimei，請meimei看在jiejie愛女之心上，原諒jiejie的沖動?！?/br>
    桃夭夭笑道：“jiejie并沒有責(zé)怪meimei，無需道歉?！?/br>
    桃夭夭走出房門抬頭仰望，四方的圍墻之上碧空如洗，心中的烙痕無處安放。

    咸福宮。

    敏儀嘆息道：“可送出宮去了？”

    孟君回道：“送出去讓她哥哥帶回老家安葬了，他哥哥沒有半點不悅，還異常高興地接過一千兩銀票?！?/br>
    敏儀點點頭，一千兩是真，伊人的家庭情況是真，就是她的動機不是真。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把小紅標(biāo)給點亮了，嘻嘻。

    ☆、第 13 章

    夏詢抱著手爐候在廊下，冬日的天黑得極快，桃小主來時還能看清庭閣樓臺，此時除了宮燈照耀的地區(qū)能目視，更多的是耳邊呼嘯的北風(fēng)影印下的婆娑暗影。桃小主來了有半個時辰了吧？還不見殿內(nèi)傳出動靜，夏詢?nèi)嗔巳啾伙L(fēng)刮得生疼的耳朵輕輕推開一條窗戶縫隙向里看去。

    層層紗幔中對坐一對神仙眷侶，金絲楠木桌上擺著暖玉棋盤，一旁三足仙山花蕾銅爐燒著旺盛的炭火驅(qū)逐冷氣。男子一身玄衣，胸前的金麒麟在燈光下霸氣兇猛；女子一襲橘紅束腰飄渺裙，輕執(zhí)黑子皓腕凝霜雪。兩人并不言語，黑白棋子在棋盤上互相試探著，男子似掌控了全局悠閑自得，女子被對方步步緊逼連連失利。

    童滿也湊過去想要窺視一番滿足自個抓心撓肝的好奇心，這桃小主都進宮半年多了，與皇上這么不冷不熱的處著，也不知是何打算。夏詢關(guān)嚴(yán)窗戶，提溜著童滿退離幾步訓(xùn)斥，越來越?jīng)]規(guī)矩了！童滿陪笑道：“老大，里面怕是一時半會不會完，您不如去耳房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再來？小弟先在這里守著?！毕脑兞粝乱痪洹八隳阌虚L進”揚長而去。

    承恩殿燒著火墻，殿內(nèi)也點了銀屑碳，溫暖如春。桃夭夭自月華殿出來穿得有點多，小臉被炭火一熏覺得臉頰發(fā)燒，忍不住往旁邊挪了挪，杯水車薪，身子再挪動桌椅還在那里不偏不倚嘲笑著你的無用功；再看一眼占了半壁江山的白子，她要認(rèn)輸這人還不準(zhǔn)許，莫不是覺得在棋力上碾壓她很得意？

    蒼巖再收了五粒白子，抬頭欣賞一番小女人嬌艷如海棠的臉蛋，再看她坐立不安姿態(tài)以及鬢角隱約可見的晶瑩珠子，依舊一本正經(jīng)繼續(xù)布局。且看你能忍到幾時？

    桃夭夭索性也不再守陣地，直接把黑子送入白子包圍圈中，期望著這盤棋快快結(jié)束才好?？善@么點期盼也不給她，對面這個惡劣的男人也不再吃黑子，一味的填滿空缺。誰來解釋一下這位仁兄在快要填滿空缺時又開始吃黑子？這棋還有結(jié)束的那刻嗎？皇上，這么惡趣味的您，真的不是別人貼了面具假扮的嗎？

    皇上尤覺有趣，小女人愛裝，平日里一副溫柔和善的模樣，似沒有一點脾氣，可明明就是帶著冰冷的面具，如今這模樣倒真想讓人搬一塊銅鏡來給她認(rèn)識到自己修煉還沒有到家。不悅、無奈、著急、認(rèn)命，這些情緒一一浮現(xiàn)，這才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妃子。

    桃夭夭哪里是皇上對手？還是自愿走進皇上的圈套，她說：“皇上，時候不早了，嬪妾服侍你歇息吧？”

    蒼巖放下茶盞，桃夭夭又狗腿地給他續(xù)上，可皇上依舊不如她愿：“朕一直覺著月明星稀的夜晚適宜做些風(fēng)雅事，月黑風(fēng)高的夜晚才適合魚水之歡。今夜星月全無，美人倒是興趣獨特，朕也不好辜負(fù)，不如折中一下，你陪朕說會子話，朕再滿足你如何？”

    桃夭夭上一句本就鼓足莫大的勇氣才說出口，再聽皇上的調(diào)侃，好吧，破罐子破摔，反正臉已經(jīng)不能再紅了。點頭稱諾。

    冬日的椅子也穿上軟實的新衣，皇上靠在富貴天成云錦軟墊上很是愜意，眼前低眉順眼的小女人端端正正坐著，并不敢看自己，突然有點想知道她在閨中時是不是也這么放不開。

    “你在桃府時也這樣？”

    “嬪妾一直如此?！?/br>
    “仙惠的事情，你當(dāng)時為何不辯解？”

    “嬪妾相信皇上和皇后娘娘會查明真相?！?/br>
    “你就沒有其它話可說？”

    “暫無?！?/br>
    ……

    這聊天能把人聊死，再沒有見過這么庸俗的女人了！哼！虧他還想著她要是訴苦，自己就好好待她。

    說話的興致沒了，皇上沉著臉道：“來吧，朕滿足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