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將軍也順著江俊的目光看過去，又端得自家兒子那一低頭似乎不太好意思的表情，江近天略略一驚，一把摟住了江俊的肩膀、手臂一沉、壓低了聲兒道：

    “臭小子，你不會剛回京城、就拐了個別人家的黃花大閨女給來我們府上做飯吧？”

    “……噗”江俊忍笑，立刻澄清：“爹，這次真不是我拐的。”

    老將軍滿腹狐疑，盯著江俊總覺得自家兒子拐了別人家閨女。但他一瞅江俊那張臉，披著一身雪白的狐裘站在火光下的雪地小廳前，還當(dāng)真有點……翩然謫仙之感。

    ……也是，老將軍這么一看就又寬了心：生個兒子英俊有出息，合該這么招人。

    于是，

    端著江俊交待好的一盤子炸花生出來的衛(wèi)五，便是看到了這樣一幅奇怪的場景——

    平日里威風(fēng)赫赫的鎮(zhèn)國大將軍與他的兒子勾肩搭背，兩人臉上都閃露這如出一轍的詭異笑容：像是驕傲，卻又帶著三四分的……欠揍？

    衛(wèi)五忍下了這份奇怪的認(rèn)知，硬著頭皮往江俊和江老將軍的方向去。

    其實，從衛(wèi)五從廚房中走出來的時候，老將軍便注意到了這個年輕人——他看上去面容平平，可是步履穩(wěn)健、身形挺拔，應(yīng)當(dāng)是個練家子。

    這一身素黑色的衣衫，料子也是極為上乘，看來并非江家下人。

    “這位是——？”

    “這位啊，”江俊從老將軍的手下脫出，走過去接過了衛(wèi)五手中的盤子，回頭笑瞇瞇沖江近天道：“就是爹口中的那位被我‘拐’回家的‘黃花大閨女’啊?！?/br>
    衛(wèi)五：“……”

    老將軍：“……？？？”

    嘆了一口氣，衛(wèi)五捏了捏他已經(jīng)皺得不能再皺的眉，搖搖頭沖著老將軍拜下去：“在下衛(wèi)五，來自江湖，今日冒昧造訪，還望將軍見諒！”

    他的聲音洪亮，姿態(tài)不卑不亢，老將軍只愣了一會兒便親自走下來扶起了衛(wèi)五：“是俊兒的朋友是吧？這小子也真是的，怎么能讓客人下廚動手！”

    江俊沖衛(wèi)五擠了擠眼睛，笑著應(yīng)承兩句，便拉著他爹和衛(wèi)五一同落座。

    “衛(wèi)五不是客人，”江俊玩心未收，他一本正經(jīng)地給老將軍斟酒：“這是兒子給您討回來的兒媳婦兒！媳婦兒給未來的公公炒一盤花生米，又有什么不可以？”

    衛(wèi)五微笑，倒是沒有說什么，只是將菜品又往老將軍那邊推了推：“要不我給您盛一碗湯喝著暖暖胃吧？聽江俊說您回來就沒吃東西，空腹喝酒傷胃?！?/br>
    老將軍沒說話，只是當(dāng)真用一種審視兒媳的眼神、打量起衛(wèi)五來。

    “……將軍？”

    直到看得衛(wèi)五一陣一陣發(fā)怵，臉上的表情都有些掛不住了，老將軍才不顧形象地“哈哈哈哈哈”大笑起來，他豪爽地?fù)]了揮手：“好了、好了！哪兒來的那么多講究！”

    “你們兩個小子啊——”他給衛(wèi)五夾了一筷子、又給了江俊推了一個圓滾滾的大餃子之后，才端起酒杯來彎起眼睛：“成了，別胡鬧了，爹也年輕過，我明白的！”

    說著，他也不管江俊、衛(wèi)五兩人驚訝的神色，自己夾了一個餃子過來咬下去一大口，被那鮮|嫩|多|汁的滋味兒給美著了，就笑瞇瞇地三下兩下解決了一個。

    “哎喲——！沒想到哈！俊兒你還有這樣的手藝！不錯、不錯，你們還愣著做什么？快吃??！這餃子……嘖嘖，還真是沒得說！”

    看著老將軍一副滿不在乎、心大如天的反應(yīng)，江俊和衛(wèi)五都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合著老將軍是把他們剛才的話當(dāng)成是胡鬧了、根本沒放在心上。

    也是，年輕時候在軍營中，哪個將士沒有對身邊交好的同袍開過這種不著調(diào)的玩笑——什么將來功成名就就娶你回家的把戲。

    老將軍是真心為江俊的“朋友”高興，完全沒有理解到江俊和衛(wèi)五抱定必死的決心，要向他“出柜”的意思。

    看兩人未動，老將軍倒是不客氣，一個接著一個吃得不亦樂乎。江俊和衛(wèi)五面面相覷、突然不知道怎么接這個招——

    江?。骸啊彼幫枇宋业赡軐嶋H上是個吃貨。

    衛(wèi)五：“……”厲害了，怪不得岳父大人都叫“老泰山”來著，這定力——！

    江俊看著他爹臉上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轉(zhuǎn)念一想、就想通了。他拍了拍衛(wèi)五的大腿，給了他一個眼神，衛(wèi)五頓時了然，也微微笑做應(yīng)。

    江俊牽頭、衛(wèi)五跟上，兩人一起端起酒杯朝著老將軍敬酒，老將軍一愣，也樂呵呵地跟他們兩人分別碰了杯子。

    看著漆黑的天宇下的滿園大雪，冰冷刺骨的雪花似乎半片也不能落入這小廳里，江俊瞇著眼睛、小口小口地抿著杯中酒，撩起一抹笑意：

    爹知不知道，其實并不要緊。

    重要的是，這個小年夜，是他同衛(wèi)五，一起陪著老將軍過的。

    三個男人，一個家庭。

    “對了爹——”、“對了俊兒，爹有事……”

    不料江俊嘴角的笑容還沒有收回去，他同老將軍便同時開了口，兩人對視一眼之后，竟然雙雙都笑了，又同時說了一句“你先說”。

    衛(wèi)五看著他們父子的互動，也跟著笑了一聲。

    “還是爹你先說吧，畢竟長幼尊卑有序，也不好在你兒媳婦面前，丟了面子不是？”江俊說著，還沖衛(wèi)五調(diào)皮地擠了擠眼睛。

    老將軍被他逗得直笑，笑畢、搖了搖頭斂容、緩緩地沖江俊說了一句話。

    他說：“俊兒，爹預(yù)備辭官歸隱——”

    作者有話要說：　　江?。骸啊彼幫枇宋业赡軐嶋H上是個吃貨。

    藥丸：吱？

    衛(wèi)五：害怕了，那個張千機，你幫我去買本《家庭常用菜速成大全》。

    張千機：？？？？

    下周要出差，周日走下個周日回來，每天應(yīng)該都是會有更新的，特殊情況會請假qaq，如果晚上七點沒刷出來，那么一定是因為我開會啊活動啊還沒來得及寫，不想要嫌棄我，十一點以前換個姿勢來疼愛我吧～（咳）

    感謝：

    第80章 將軍威武080

    老將軍一句話就把江俊說傻， 呆呆愣在當(dāng)場，筷子上夾著的半個餃子掉了， 也沒覺察。

    “爹想了很久， ”老將軍復(fù)嘆一口氣， 道：“當(dāng)年爹受封做了這個鎮(zhèn)國大將軍， 一來確實有建功立業(yè)、保家衛(wèi)國的一腔熱血在，二來， 也是為了你和你娘?！?/br>
    “江家根基不穩(wěn)， 朝局動蕩不安， 只有做武官，才能夠打破被那些高門望族一手遮天的朝堂格局， 才能夠為你們娘倆，劈出一片和平寧靜的安生之地?！?/br>
    老將軍說著，又狠狠灌了一口酒， 苦笑一聲：“只是當(dāng)年為父考慮欠妥，一心想著撐起這個家， 卻忘記了——當(dāng)兵的上戰(zhàn)場殺敵， 對等在家里的人來說——是何等的煎熬和憂心?！?/br>
    江俊默然，衛(wèi)五卻只是笑了笑， 給老將軍滿上了空杯子：

    “將軍夫妻感情甚篤， 只是夫人， 想必也沒有您想的那么脆弱。這將軍府的一草一木，只怕大多、出自夫人的手筆吧？”

    老將軍訝異地看向衛(wèi)五，眼中滿是“你怎么知道”的疑惑。

    衛(wèi)五勾起嘴角：“早聽聞江南林家在風(fēng)水堪輿之上久負(fù)盛名， 今日一見，林家的小姐心中果然也具丘壑，府上的一草一木皆見旺盛，大局上更是極妙的行云流水之格局?！?/br>
    “衛(wèi)公子還懂這個？”老將軍看了看整個院子，想起什么似的，又嘆了一口氣道：“唉——俊兒他娘嫁給我，還甚至沒享幾天福，就早早去了……”

    老將軍唏噓了一陣之后，嘆了一口氣，才重歸正題：

    “俊兒，爹并非是臨時起意，這件事兒在我心里轉(zhuǎn)了很多次了。只是今日正好你回來，爹便想要問問你的意思——正好衛(wèi)公子也在，你把你娘的事都告訴他了，想必也不用避嫌?！?/br>
    江俊丟給衛(wèi)五一個“呵呵”的眼神，他可從來沒有告訴過衛(wèi)五什么他娘的事兒。

    “你的叔叔伯伯們，雖然在朝中也為官，但是卻都是些無關(guān)緊要的小官，升遷上也絕礙不著上頭那幾位的事兒。他們對江家盯著不放，不過是因為你爹我這個鎮(zhèn)國大將軍的位置，”江父自嘲地笑了笑：“而且，加上從前你跟著廢太子的那些事兒，在這一朝、總歸是不太好?！?/br>
    “爹——！”江俊忍不住截口，他悄悄地瞅了衛(wèi)五一眼，心想爹你可住口吧，“廢太子”凌威的親生弟弟就坐在你面前呢！

    “況且，你當(dāng)時在軍中當(dāng)差，”老將軍搖搖頭，滿臉無奈：“爹總想著要幫襯自己的兒子，也為你謀個好前程，大約也正是因為如此，旁人才會覺得我們江家不安分吧……”

    老將軍的聲音在空曠的小院中帶著一點空靈地響起，落雪無聲，院墻之外的街巷里，煙火燃盡、孩童漸去，整個將軍府漸漸安靜下來，只有溫酒的小火爐中發(fā)出了輕微的脆響。

    原來當(dāng)年之事竟是這樣。

    江俊從前不懂，一直以為父親是個對軍功、地位極看中的人，為了家族榮辱興衰不惜犧牲一切——甚至用自己的婚姻，去換取江家在朝廷風(fēng)雨飄搖之中的穩(wěn)固長久。

    如今，江俊卻明白了，原來無奈之舉背后，并非是源自于利益的考慮，而是在擔(dān)心家人的安危，擔(dān)心他若倒下，便沒有寬厚的肩膀——能夠為他遮風(fēng)擋雨。

    畢竟青宮嘩變之后，只能病臥在床的他，確實需要人保護。

    不過……

    江俊勾起嘴角笑：“爹，我正好也對你有話說?！?/br>
    “對對，是?。】耗銊偛畔胝f什么？”

    江俊“嘿嘿”一笑，臉上充滿了揶揄的表情，笑道：“我們父子心有靈犀，剛才——我正好也是想要勸父親辭官歸隱?！?/br>
    “誒？”

    這一次輪到老將軍呆住，衛(wèi)五在旁邊看著，發(fā)現(xiàn)他們父子外貌上相似的成分不多，這等呆愣的表情，倒真是如出一轍。

    江俊呆愣的時候忘記了筷子上吃了半個的餃子，老將軍竟然也“如法炮制”。

    衛(wèi)五忍笑，決心做個乖巧安靜的“童養(yǎng)媳”：不發(fā)一言、不置一詞，帶著得體的笑容，看著江家父子兩人。

    其實江俊在來京城的路上，就已經(jīng)有了這樣的打算。

    尤其是在凌承當(dāng)著征虜大軍的面兒，對他說出了那番話之后，他更是下定了決心要讓父親辭官。

    江家在京城原本就是個尷尬的存在，鎮(zhèn)國大將軍雖然位高，卻距離皇權(quán)到底還是差了一截。況且鑾儀衛(wèi)內(nèi)大臣是尹家的姻親，五軍都督里頭的韓峻志又是宮中敏妃的父親。

    武官這邊的關(guān)系照樣錯綜復(fù)雜、盤更錯節(jié)。

    最要緊，是江俊不想父親和江家，卷入來年江南開春的那場大亂。

    劇情上說的清清楚楚，江南在經(jīng)歷了瘟疫、霜凍之后，第二年開春便遭逢了水禍。凄溪上游決堤、塵湖漫灌，江南一帶的百姓都無端遭了一場洪澇，大片良田被淹，春來剛剛插下的秧苗全部被水沖走，注定這年要顆粒無收。

    偏偏朝廷發(fā)放的救濟錢糧還出了差池，不少百姓因此成了災(zāi)民、饑民，民怨重起來就加入了塵湖附近的水寨，成為了水賊。

    這股力量一旦形成，就會變成塵湖水禍。

    而原來劇情上寫著的，塵湖水禍，皇帝凌承便是派了鎮(zhèn)國大將軍江近天前往江南鎮(zhèn)壓，一箭雙雕地除去了塵湖的水禍和江家。

    說來，皇帝的這道圣旨，還是尹氏親自去找尹正向皇帝求來的。所以江俊說，江家的敗落、抄家籍沒，和尹氏脫不開關(guān)系。

    不過此刻江俊當(dāng)然不會把之后的事情告訴父親，他只是笑著沖父親道：“爹你從前擔(dān)心我，想著要為我苦苦支撐，如今，你看兒子也已經(jīng)長大了，傷病也好了，你大可以放心了?！?/br>
    他把好話都說盡，原本以為還要據(jù)理力爭、強辯一番，倒是沒想到老將軍自己生了去意。

    江俊樂得輕松，沒說幾句就和老父親達成了共識。

    “雖然有些難，”話都說開了，老將軍抒懷起來：“但是為父會盡力一搏，若能成功，我會帶著你母親的遺物回江南去。為父曾經(jīng)答應(yīng)過他，要在一切結(jié)束后，陪著她回到江南的家鄉(xiāng)中，置購幾畝薄田、共話桑麻?！?/br>
    “那可真是好，”江俊把盞，瞇著眼睛沖著父親舉了舉杯：“那我就先祝爹馬到功成、一路順風(fēng)了！”

    老將軍看著兒子，不知為何鼻頭一酸，他笑起來，眼中卻水光閃閃、抬起杯子來同江俊碰了碰，道：“俊兒是真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