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良兒

    溪水潺潺, 清澈見底, 水面上倒映出了白云朵朵。

    一條大黑魚領(lǐng)著數(shù)條小魚打從小竹橋下游過, 水邊的菖蒲叢里露出一顆小孩頭，他安靜的趴伏著, 在大黑魚游過時(shí)兩只圓圓的眼睛猛的一變……

    就在這時(shí)對(duì)面?zhèn)鱽砹艘宦曈H切的呼喚，“良兒?！?/br>
    小孩猛的抬起頭頓時(shí)喜笑顏開, “爹！”

    “娘, 爹回來了！”

    小孩跑上竹橋，蹬蹬蹬的奔向肩扛布袋的虬髯大漢, 兩只白胖的小腳丫用力一蹬就像猴子一樣靈活的撲到了大漢的懷里。

    大漢一手抱著兒子一手提著布袋舉步就朝溪邊的茅草屋走去。

    這時(shí)一個(gè)五官普通穿著一身蔥綠襦裙的女子從屋里走了出來, 當(dāng)她看到虬髯漢子就立時(shí)笑了，笑容溫柔多媚, 眼中若有光。

    “盛哥?！?/br>
    “莫娘?！?/br>
    小別勝新婚，兩人顧不得旁的就戀戀抱在了一起。

    良兒似是已經(jīng)習(xí)慣了爹娘的恩愛情深，不耐煩的扭來扭去一出溜就從漢子的手里掙脫了，小鼻子嗅來嗅去，忽而眼睛一亮整個(gè)吊在布袋上兩只小手使勁的扒拉布袋上的系帶。

    盛哥一抖手臂良兒就被扔下了竹橋“噗通”一聲掉進(jìn)了溪水里。

    莫娘輕呼, “良兒！”

    盛哥摟著莫娘邊往屋里走邊道：“別理那小子, 皮實(shí)著呢。”

    莫娘笑了笑，“餓了吧，我去做飯給你們爺倆吃?！?/br>
    “爹, 我要吃那個(gè)！”渾身濕漉漉的良兒一蹦就蹦到了盛哥背上大聲嚷嚷著討東西吃。

    盛哥轉(zhuǎn)臉瞪了良兒一眼。

    莫娘不經(jīng)意的瞥一眼布袋子，微露愁苦之色，無聲一嘆就進(jìn)了屋。

    盛哥見莫娘關(guān)上了屋門回身提起良兒的耳朵就拽到了溪邊。

    “爹?！绷純憾拙嶂鴥芍谎劬Σ恢裁磿r(shí)候變成了琥珀色的豎瞳。

    盛哥從布袋里拿出一顆帶著腐臭味兒的心臟慈愛的道：“吃吧, 吃完記得漱口洗手，千萬不能讓你娘聞到味兒知道嗎？”

    “嗯嗯。”良兒瞅著心臟口水滴答，等不急盛哥說完話兩手捧起就大口大口吃起來，吃的滿嘴血腥。

    “你這孩子，慢點(diǎn)吃，這次爹收的多，走的時(shí)候會(huì)多給你留下兩顆的。”

    “嗯嗯?！绷純喝齼煽诰统酝炅?，像是吃桃子似的，然后就眼巴巴的瞅著布袋子。

    “一天只能吃一顆。”盛哥板起臉像普通人家的父親一樣教訓(xùn)貪吃的兒子。

    良兒噘嘴，不情不愿的點(diǎn)頭，意猶未盡的舔舔粘在嘴角上的血汁rou沫。

    莫娘悄悄放下竹編的窗簾子，坐在床上唉聲嘆氣。

    等父子倆洗干凈嘴臉和手也進(jìn)了茅草屋之后，隱匿在對(duì)岸樹叢中的李秀清現(xiàn)身了，她看到了所有，捏著傘柄的手，手背上青筋暴突。

    屋里，莫娘收拾出了兩碗野菜粥擺到父子倆面前，柔聲問道：“盛哥，這次回家呆多久?。俊?/br>
    盛哥愧疚的看著莫娘，“主人要的野物不能久放，我要盡快給主人送去，原本就不該在這里耽擱的，只是路過若不親眼看看你們娘倆我不放心。”

    “是這樣啊，我也習(xí)慣了?！蹦锩嗣純旱念^，輕聲訓(xùn)斥，“不能挑食?！?/br>
    良兒嫌棄的攪弄著碗里的野菜，噘起的嘴都能掛油瓶了。

    “吃！”盛哥嚴(yán)厲的斥了一聲。

    “爹吃我才吃。”良兒狡黠的眨巴眨巴大眼睛。

    盛哥瞅著自己滿滿的一碗野菜粥呵呵笑著站起來道：“莫娘我該走了?！?/br>
    “爹，我送你?！绷純喊焉鬃油肜镆蝗訖C(jī)靈的就率先跑出了屋子。

    沒有孩子在，盛哥摟過莫娘就狠親了一回，直親的莫娘兩腮桃紅，兩眼泛春。

    “早些回來?！?/br>
    “嗯?！?/br>
    話別之后莫娘母子倆送走了盛哥，良兒泥鰍似的掙脫莫娘就跑去了溪邊菖蒲叢里扒拉東西。

    莫娘看著良兒，兩手交握在一起，神情痛苦，天人交戰(zhàn)。

    終究，她嘆息一聲就回了屋，眼不見為凈。

    李秀清打著傘走了過來，粉底皂靴踩在竹橋上悄無聲息。

    “好吃嗎？”

    良兒抬起血粼粼的嘴朝李秀清齜牙，琥珀色的豎瞳滿是戾氣。

    他一口吞掉了沒吃完的心臟，蹲踞在菖蒲叢中青石板上做出一副狩獵狀，他的神情極其興奮，看著李秀清舔舔唇齒，口水滴答。

    “看來你還沒吃過活人?！崩钚闱謇浜咭宦?，伸出兩指一揮就射出了如刀的水銀色巫力。

    兩腳一蹬良兒就撲殺而來，卻在半空中猛然被切掉了一耳。

    “嗷”的一嗓子良兒落水哭喊，莫娘跑了出來，當(dāng)看到水中淌著黑血的良兒整個(gè)人都不知所措起來。

    “你竟然真的是個(gè)人。”卻嫁給了鬼將，生下了鬼子。

    李秀清深深蹙眉。

    “你是誰，為何要傷害我兒?！毕軠\，莫娘涉水抱起了大哭不止的良兒。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竟然知道自己的夫君和兒子是什么東西，對(duì)嗎？”

    莫娘眼神躲閃，抱緊良兒道：“不關(guān)你的事，請(qǐng)你馬上離開這里，我丈夫剛走不久，他聽到良兒的哭聲馬上就會(huì)回來?！?/br>
    就在這時(shí)躲在莫娘懷里的良兒完成了蛻變，一個(gè)仿佛剝了皮的蜥蜴的東西猛然竄了出來，撲殺李秀清。

    李秀清冷笑，五指成爪凌空劃出了一個(gè)“十”字，十字巫絲刀強(qiáng)勢切割過去，只是瞬息的功夫就把撲過來的良兒切成了無數(shù)rou片。

    嘩啦，掉落在地，將野草泥土都腐蝕的焦黑一片。

    莫娘呆滯的望著那一片黑血，兩眼瞪的幾乎脫眶，她慢慢、慢慢抬頭看向李秀清，忽的尖叫起來。

    “良兒！”

    “我的兒——”

    莫娘跑過來，跪在地上想要捧起她的孩子，卻被李秀清制止了，“你一碰雙手就會(huì)被腐蝕，像地上焦黑的野草一樣?！?/br>
    “是你，是你殺了我的孩子?！蹦飷汉莺莸牡芍钚闱?。

    “你看清楚，這是孩子嗎？分明是一個(gè)小惡鬼。”

    “你懂什么，良兒就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不可能，這小惡鬼若果真是你生的，在它成熟之時(shí)就會(huì)破體而出，吃掉母體，你不可能還好好活著?！?/br>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莫娘嚎啕大哭。

    “我和盛哥是兩情相悅，良兒是我們相愛生下的孩子，他不是惡鬼，他是我的孩子?！?/br>
    “荒唐?！?/br>
    洪荒之時(shí)惡鬼橫行，女人被當(dāng)成孕育鬼胎的容器，當(dāng)鬼胎成熟，作為容器的女人還是小惡鬼的血食，怎么可能還活著。

    就在這時(shí)李秀清驀地側(cè)身，一條淌著粘液的舌頭射了過來，轉(zhuǎn)身抬頭就看到了一個(gè)剝了皮的巨蜥。

    “莫娘快走！”男人的聲音從巨蜥嘴里發(fā)出，跪在地上的莫娘卻嚇的渾身僵硬。

    “看到了吧，這就是和你同床共枕的夫君。”

    “是你殺了良兒，我要吃了你為良兒報(bào)仇！”

    “那就來吧。”

    凌空劃下無數(shù)十字巫絲刀，螺旋前進(jìn)，層層逼殺。

    很快，巨蜥帶刺的尾巴、如柱的四肢、滿是利齒的頭顱都被削成了片。

    李秀清翻身落地，淡淡望著，驀地，她摸向自己的后背緩緩回頭，就見莫娘兩手握著尖銳的石片，神色惶惶，恐懼不安。

    “我、我……”莫娘松手，急忙后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是你殺了我的孩子我的夫君，是你毀了我的家！”

    腰間刺痛，李秀清摸了一手的粘膩。

    流血了。

    “和惡鬼生子成家，無異于和虎狼謀皮，我不殺它們，你遲早會(huì)成為它們的盤中餐?！?/br>
    “不、不，不會(huì)的，盛哥和良兒不會(huì)的?！?/br>
    “呵。”李秀清冷冷看了莫娘一眼，轉(zhuǎn)身便走。

    莫娘四下里看了看，荒野無人，她嚇壞了，抖抖索索的跟了上來。

    李秀清蹙眉，停住腳，用眼角余光瞥她一眼，“你跟著我做什么？”

    “你毀了我的家我自然要跟著你。”

    “滾?！崩钚闱迕嫒舯爸S道：“你的夫君和孩子還在暴尸荒野呢，你怎么不去挖個(gè)坑把他們埋了?！?/br>
    莫娘哭道：“求求你別拋下我，是，我知道盛哥可能不是人，可我也不知道他是那種東西啊，我只以為他是話本上說的狐仙黃妖之流，誰知、誰知……我全家都是被那種東西殺死的，我倒希望自己那時(shí)也死了，可是盛哥救了我，從此后我就再也沒有擔(dān)驚受怕過，你、您是巫師吧，您本事大不怕妖魔鬼怪，可我只是個(gè)凡人，我怕啊?！?/br>
    “此間已經(jīng)到了妖魔橫行的地步了嗎？”

    莫娘哽咽點(diǎn)頭，“我們青云縣是請(qǐng)了巫師坐鎮(zhèn)的，可那巫師動(dòng)輒要錢要貢品，舉我們?nèi)h之力也供奉不起他，全縣的人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茍延殘喘罷了。”

    “你膽子挺大，葷素不忌。”李秀清諷道。

    莫娘繼續(xù)哭道：“無可奈何罷了。傷了您是我不對(duì)，我當(dāng)時(shí)只是、只是一時(shí)腦熱，盛哥待我是極好的，還有我的良兒?！?/br>
    “真的是你生的，你怎么生下來的，生子時(shí)可有什么異樣？”

    莫娘認(rèn)真回想了一下忽然不確定起來，“我記得我疼暈過去了，再醒來的時(shí)候良兒就在我懷里了。生的時(shí)候我就記得孩子動(dòng)的特別激烈，仿佛要?jiǎng)澠莆业亩亲幼约号艹鰜硪粯?，盛哥一直在我身邊說沒事?！?/br>
    想到這里莫娘渾身一陣惡寒。

    李秀清冷笑一聲，抬腳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