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頓時什么感傷都沒了。 “大貓??!” 漂亮的男孩,手里拎著個掃帚,追著老虎滿院子跑。 兩條腿到底追不上四條腿,葉重錦上氣不接下氣,卻是撞入一個胸膛,接著便被人攬?jiān)趹牙铮煜さ臍馕?,是他哥哥身上慣有的淡淡墨香,小孩索性不動,靠著他大口喘氣。 這孩子呼氣帶著一股子藥香,此時形容狼狽,內(nèi)里卻透著一股貴氣,葉重暉抵著唇輕笑,問:“阿錦,這是演得哪一出?” 葉重錦恨恨道:“清、理、門、戶。” 葉重暉瞥了眼悠哉漫步的小白虎,唇角的笑意更深,揶揄道:“清理門戶,清的不會是阿錦自己吧?” 小孩噎住,忿忿摔了掃帚,氣呼呼地不說話。 葉重暉也不嫌他爪子臟,牽他進(jìn)了屋,丫頭們早備好熱水和汗巾,葉重暉接過汗巾,在水中浸泡片刻,又?jǐn)Q去八成的水,用濕布拭去小孩額上的薄汗,道:“哥哥有件事要告訴阿錦?!?/br> 葉重錦疑惑地眨了眨眼。 “今年的秋獵取消了。地方傳來消息,栗縣遭遇一場數(shù)十年一遇的澇災(zāi),大水沖毀了百畝良田,莊稼顆粒無收,許多災(zāi)民正往京城涌來,賑災(zāi)一事刻不容緩,這個時候圍獵取樂,會引起民憤?!?/br> 葉重錦點(diǎn)點(diǎn)頭,道:“知道了。” “阿錦可覺得失望?” 葉重錦一愣,道:“這有何好失望的,秋獵年年都有,今年沒了,來年總還有,再者說,大貓明年更壯實(shí),我可以騎著它去打獵,滿山林的猛獸見到我,都要退避三舍,多威風(fēng)。” 葉重暉道:“你方才還追著它滿院子打。” “這小家伙淘氣得厲害,不教訓(xùn)是不行的。就跟陸子延一個德性,他舅舅舍不得管教,我卻是舍得的,大貓可不能隨他長歪了?!闭f完他連忙捂上嘴,緊張道:“糟糕?!?/br> 葉重暉忙問:“怎么?” “這人是提不得的,一提到他,十次有八次會出現(xiàn)。” 葉重暉正無語,便聽到夏荷跑進(jìn)屋里,笑道:“小主子,大少爺,陸家小公子到了,說是替小主子解悶來了。” 葉重暉:“……” 葉重錦恨不得捂上耳朵,裝作聽不見,那只小兔崽子回回過來搶吃的,搶玩具,看上什么順走什么,他真想把人攆出去。 第64章 使壞 陸子延此行不是為了別的,正是為了拜師一事, 不過他心里到底還是不情愿, 所以才來找葉重錦幫忙。 他沒料到葉重暉也在,彎了彎唇, 乖巧地笑道:“葉哥哥好?!?/br> 葉重暉微微頷首,客套地問:“來找阿錦?” 他點(diǎn)點(diǎn)頭, 朝葉重錦俏皮地眨眼,他一貫這副精怪的模樣, 好似藏了一肚子壞水, 看得葉重錦心生警惕,哼道:“你不是換牙么, 這么快就換完了?” 陸子延納悶:“……那不然呢,換牙要換多久?” 葉重錦一噎,他這輩子還沒開始換牙,上輩子換牙的記憶也早忘了,所以并不清楚,這個過程到底要花費(fèi)多久,抿了抿唇,轉(zhuǎn)過頭去喝水。 陸子延坐他對面齜起牙, 一手扯開嘴皮,讓葉重錦看他剛換的乳牙:“喏, 里面的豁口,能看到嗎?” 葉重錦忍了忍,還是抵不住好奇, 湊過去瞧。果然在角落里瞧見一個黑洞洞的缺口,仔細(xì)看,能看到剛冒尖的小芽兒,淡粉的牙齦上一點(diǎn)雪白,給人一種精雕細(xì)琢的錯覺。 陸子延就知道他會喜歡,連他舅舅都抵不住這個誘惑,每天瞧好幾遍都不會膩。 葉重錦想上手去摸,被陸子延給攔住,便道:“我的手不臟的?!?/br> 陸子延都看到他手上的灰塵了,也不知道嬌生慣養(yǎng)的葉家小少爺怎么成泥猴子的,頭發(fā)上還沾了一片樹葉呢,他憋笑道:“剛換的牙不能摸,也不能舔,會長不大的?!?/br> 葉重錦回過頭看他哥哥,見葉重暉也跟他點(diǎn)點(diǎn)頭,這才不甘不愿地收回手。 葉重暉繼續(xù)用濕巾給他清理臉頰上的灰塵,陸子延在一旁期期艾艾道:“阿錦弟弟,其實(shí)我有事求你?!?/br> 葉重錦就知道他有事,平時這兔崽子到了這,第一找吃的,第二找好玩的,找不著就在院子里瞎折騰,帶下人們做游戲,什么跳房子,木頭人,還有葉重錦喜歡的紙牌游戲,總之,不會是今天這副殷勤的模樣。 他把臟兮兮的小手放進(jìn)水里,慢條斯理地洗,道:“說來聽聽?!?/br> 陸子延皺著小臉,把他舅舅鐵了心要給他找先生的事說了。要是別的先生還好,他隨便使個招數(shù)把人氣走就是,可這位葉家本家的先生,是津州葉氏有頭有臉的名仕,還是葉丞相的堂兄,就是再借他一個膽,他也不敢作亂。 葉重錦聽罷,毫不客氣地笑了,“你也有今天啊,你舅舅早該整治你了?!?/br> 葉重暉把他濕漉漉的手接過,用干布擦拭干凈,隨口道:“你的意思是,你舅舅想把你這塊燙手山芋扔給我們家,讓我們來管教?” 陸小爺嘴角一抽,這兩兄弟一個比一個會擠兌人。 “我舅舅是這個打算,他做下的決定很難改變,但是老爺子素來聽阿錦的話,你跟他說,讓我舅舅的盤算落空,可好?” 葉重錦瞇眼一笑,透著股狡黠的意味,問:“我為何要幫你?” 陸小爺回答得擲地有聲:“因?yàn)槲覀兪桥笥眩 ?/br> 葉重錦白眼一翻,不知道他哪來的自信。 ======== 這件事最終沒辦成,不是葉重錦出面幫了忙,而是葉明坤收到津州的來信,不得不在近期內(nèi)帶著妻兒踏上歸程,沒有時間替侯爺管教外甥。 陸凜騎在馬上,懷里抱著他的寶貝外甥,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小孩眼里的光彩實(shí)在耀眼,讓陸侯爺忍不住琢磨,是不是天意如此,這孩子或許就不該有人管教,就該讓他自由散漫,無拘無束地長大。 可是天意卻把他引向了另一個人。 路邊的攤位上,一個書生擺著字畫正在叫賣。陸凜覺得那聲音實(shí)在熟悉,就多看了兩眼,待看清那書生的相貌,略有些詫異。 “劉公子?” 這書生不是別人,正是那日金光寺里的劉晉云,白日賣字畫維生,夜里回寺廟借住,他今年秋鄉(xiāng)試得中舉人,正籌集盤纏,等著來年的春闈會試。 劉晉云抬起眼眸,臉上是慣有的和煦笑容,不卑不亢,拱手道:“侯爺。” 陸凜抱著小孩下了馬,蹙起眉,問:“這是怎么回事?” 劉晉云的父親劉靖曾任大理寺寺丞,是陸凜的下屬,劉靖因病去世不過數(shù)月,他為官數(shù)十載,家產(chǎn)還算富足,怎么也不至于讓嫡妻留下的孩兒流落街頭。 劉晉云勉強(qiáng)笑了笑,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侯爺還是莫要追問了,此事,在下實(shí)在難以啟齒。” “本侯曾答應(yīng)過劉靖,替他關(guān)照兩個兒子,雖然是場面話,但本侯是言出必果的性子,你若有冤屈,本侯這大理寺卿少不得要管一管?!?/br> 陸凜把劉晉云帶回侯府,奉上一盞熱茶,這如今不過十八九歲的少年紅了眼眶。 劉晉云憋了太久,已顧不得對方是誰,只想傾訴一番。 “侯爺,實(shí)不相瞞,在下是被兄長驅(qū)趕出來的。其實(shí)在下也是在父親過世后才知曉,原來……原來我并非嫡母所出,而是父親與小姨的私生子,此事過于荒唐,為了保全家中顏面,這才養(yǎng)在嫡母名下。往日總覺得嫡母偏心兄長,卻原來,這都是我應(yīng)得的?!?/br> 私生子的名聲本已是難聽,他卻是父親與嫡妻的meimei偷腥所生,說出去都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被那對母子趕出來也是情有可原。 說起這些,劉晉云羞慚至極,還隱隱有些恍然大悟的清明。 陸凜沉吟片刻,道:“劉靖這事辦的荒唐,可你是無辜的,不必太過自責(zé)?!?/br> 劉晉云低垂腦袋,沒有答話。 陸凜問:“如今可有住處?” 劉晉云抹去眼淚,道:“在下暫時借住在金光寺,打算住到明年開春?!?/br> “春闈?” “正是。” 陸凜眸中精光一閃,道:“住在寺廟到底不是長久之計(jì),何況你來年要參加春闈,該多抽時間溫書才是。本侯這里有一份差事,你若愿意,可以住在侯府,順便教本侯外甥識幾個字,酬勞薪金另付,如何?” 劉晉云面露喜色,自打空塵大師云游,金光寺里的小沙彌便越發(fā)瞧不上他,他也是大戶人家養(yǎng)大的,受不得冷眼,如今陸凜肯幫他,他自是感激不盡。 “侯爺?shù)拇蠖鞔蟮?,劉晉云無以為報(bào),無論日后是貧是富,是高是低,永不忘侯爺幫扶之恩?!?/br> 陸凜只淡淡一笑,他不在乎劉晉云日后報(bào)恩與否,只盼他不要被家里的野孩子嚇著,撂挑子走人就好。 一個教書先生還要靠賣人情拐騙來,陸凜告訴自己,這是最后一次。 陸子延聽到劉晉云這個名字的時候,真真切切地驚了一下,他讓劉晉云把名字寫在紙上,看完后眼神變得十分復(fù)雜。 劉晉云,原來這人就是劉晉云,大邱第一軍師,笑面狐貍劉晉云。 他后悔了,不該把前面四十七位先生趕走,否則也不會遇到這位。難道這就是穿越主角的命數(shù),不管怎么躲,都能遇到很牛叉的人物? ========== 葉府此時也不太平,葉明坤收到族中來信,必須盡快趕回津州,可女兒的婚事還沒有著落,他如何能安心。 葉夫人勸道:“既然佛祖指引,說若瑤的緣分在這里,咱們也不必心急這一時,先回津州處理要緊事,左右有弟媳看顧著,不會有差錯。而且云哲也該回學(xué)堂讀書了,在繁華的都城待久了,早晚迷了心性?!?/br> 在相府這段時日,她與安氏關(guān)系甚好,把女兒交托給她是一萬個放心。 葉明坤還是擔(dān)憂,道:“若瑤總歸是女兒家,身邊沒個看顧的人,咱們遠(yuǎn)在津州,凡事照應(yīng)不到,若是出了什么事……” 葉夫人想想也是,道:“那夫君帶云哲回津州,妾身留在此地陪若瑤?!?/br> 葉明坤一聽,更不樂意了,“這如何使得,哪有把妻女單獨(dú)留在別人家的,我成了什么人,不妥不妥?!?/br> 葉夫人忍不住笑,道:“這也不妥,那也不妥的,那你說怎么著,若瑤回津州會叫人笑話,那丫頭臉皮薄,受不得別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總歸是帶不回去的,你倒是拿出個章程?!?/br> “……要不,把云哲留在京城陪他jiejie?” 他才說完,葉夫人臉就沉下來,道:“你是不是忘了,你兒子一心想走仕途,這些日子有我們鎮(zhèn)壓著,還算乖順,我們一走,他勢必會惹是生非?!?/br> 夫妻二人正頭疼,更頭疼的事來了。 當(dāng)天夜里,不知是誰往葉夫人屋里扔了顆石子,石子上包裹著紙條,字跡潦草,內(nèi)容卻唬人,說她女兒與葉重錦院子里的掌廚有私情。 葉夫人看完,氣得直哆嗦,她不敢聲張,默默將那紙條在燭火上燃盡,細(xì)細(xì)思索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徹夜難眠。 次日清晨,她把女兒叫到房里,二話不說就是一個耳光。 葉若瑤被打懵了,吶吶地問:“娘……” “我精明了一輩子,怎么會生出你這么個蠢東西!一個甄旭讓你在津州待不下去,讓我們一家子臉上無光,你不長教訓(xùn),來了京城,竟敢玩起風(fēng)花雪月的把戲,和一個外男曖昧不清,嫌我們不夠丟人?” 葉若瑤紅著眼眶,委屈地說道:“我和他清清白白,我問心無愧?!?/br> “是,你是問心無愧,可看在別人眼里,你一個閨閣姑娘,和一個外男相處密切,誰會聽你的解釋?你是葉家的女孩兒,一言一行都代表著葉氏一族的臉面,犯下一點(diǎn)錯誤,就會被人緊緊攥在手心里,等著日后反咬你一口?!?/br> “葉家,又是葉家……當(dāng)葉家人有什么好?如若可以選擇,我根本不想做葉家的女兒!” 葉夫人臉色難看至極,“你說什么?” 葉若瑤哭的似淚人一般,“自小到大,你每次訓(xùn)斥我,都是這套說辭,因我是葉家女,所以什么錯都犯不得,否則就是丟你們的臉,丟老祖宗的臉!在津州,我一個朋友都沒有,她們嘴上說著高攀不上,其實(shí)是嫌我裝腔作勢,不好相與,那些個上門求親的,哪個不是沖著葉家的名聲來的,在他們眼里,我葉若瑤哪怕是個無顏女,無德無才,他們也娶得,就因我是葉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