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節(jié)
葉重錦不自覺皺了下眉,陸凜這模樣,活似要殺人似的,他問:“不知侯爺大駕光臨,所為何事?” 陸凜沉聲道:“延兒在何處?!?/br> 葉重錦奇道:“侯爺這話稀奇,我又沒藏著子延,怎么跟我要人。” 陸凜臉色更是難看,他沉默良久,轉(zhuǎn)身便走。 葉重錦忙追上,道:“侯爺且慢,子延昨夜沒有回去?” 陸凜道:“本侯問過晟王府的人,都說昨夜是葉家家仆護送延兒回府,可他一夜未歸,葉二公子以為,本侯該找誰要人?!?/br> 葉重錦神色凝重一些。 “侯爺稍安勿躁,昨夜我醉的不輕,是我哥哥安排的,我這便遣人去問?!?/br> 陸凜神色稍緩,道:“有勞二公子,本侯先帶人去別處尋,倘若有消息,煩請去侯府告知一聲。” 葉重錦頷首。 等陸凜走了,葉重錦對院子里的小廝道:“去請我哥哥回來,快?!?/br> “是?!?/br> 夏荷道:“主子,陸家公子失蹤了?” 葉重錦回眸看了一眼她,歪頭笑了笑,抬手一揮,將其他人遣退出去。 他坐在羅漢床上,望著穿著一襲粉衣羅裙的婢女,輕聲問道:“夏荷jiejie,你說,子延現(xiàn)在在何處?!?/br> 夏荷微微一怔,搖頭道:“主子,奴婢不知?!?/br> 葉重錦自顧自抿了一口茶水,眼底流淌一抹流光,似藏著哀傷。 “夏荷jiejie怎么會不知道,昨夜jiejie不是在晟王府嗎?這些年,每次我遇到危險,都是夏荷jiejie暗中保護我,那回我被安成郡主扔在龍址山,大貓帶著我瞎跑,路上一頭猛獸都沒瞧見,卻有極淡的血腥味,難道不是有人怕我們被襲擊,才提前清理的嗎。” 夏荷道:“即便有人暗中保護主子,想必也是陛下的人,或是老爺派的人,主子怎么會懷疑奴婢……” 葉重錦道:“前些日子,有人在外院的廢棄枯井里,發(fā)現(xiàn)了一具尸骸,看衣物,應(yīng)該是一名外院的婢女。春天已至,夏荷jiejie,這些年怎么不曾聽你提起過春意,我記得,你們那時關(guān)系很好,她被我趕走,你卻不曾為她求過情,難道,你早知道她死了?!?/br> 夏荷道:“主子曾說過,再也不想見到春意,奴婢只是不敢違逆主子的意思?!?/br> 葉重錦笑了一下,嘆道:“夏荷jiejie,這話別人說我信,但你,你是從不怕與我頂嘴的。而且你可知道,在春意的尸骸旁,除了她自己的衣物,還有一樣別人的東西?!?/br> 夏荷的面色終于有了一絲變化,她蹙眉問道:“不知……是什么?!?/br> 葉重錦道:“只是一只香囊,正面繡了一朵歪歪扭扭的荷花,只怪阿錦記性太好,時隔多年,夏荷jiejie第一次學(xué)刺繡,繡的那個錦囊,我竟記得清清楚楚?!?/br> “主子……” 葉重錦道:“昨夜我實在醉的不輕,只是哥哥問你話時,我尚且留有一絲意識,他的話提醒了我,一個人的易容術(shù)再了得,可以改變身形,嗓音,相貌,但氣味掩飾不了,只能用別的氣味壓制住,但氣味過重,又容易顯露行蹤,對于在黑暗中出沒的人尤其不利,所以,我每回見到宋弈,他身上都有很重的霜露氣息。” 對面的女人終于不再狡辯,一開口,卻是男人冷淡的嗓音。 “主子果然冰雪聰明,霜露的氣味能將雪柏氣遮掩一時,昨夜在外逗留太久,到底還是被大公子察覺到了?!?/br> 葉重錦問:“春意非死不可么,你與她的情誼,難道全是假的?!?/br> 夏荷道:“屬下眼中沒有情誼,只有忠誠,對主子不利的人,唯有清除才能安心?!?/br> 葉重錦望著“她”,那張曾經(jīng)生動嬌美的面龐,此時只剩下木訥和冷血。 同一個人的性情,竟能有如此大的反差。 他闔上眸,不再去看這個面目全非之人,問:“子延現(xiàn)在何處?!?/br> 那人答道:“安家,安家地下應(yīng)該藏著一間密室,如何進去尚不清楚,只是大公子派遣護送陸公子的人,已經(jīng)全部被殺,毀尸滅跡了?!?/br> 葉重錦頷首,這是預(yù)料之中的事。 主仆二人沉默許久,誰也沒有先開口。 葉重錦早知道他的存在,也愿意接受他的存在,否則也不會為他賜名“宋弈”。“宋”姓,對他而言,已然是自己人的標志。 可他無法接受,一直以來,活潑,真誠,善良可愛的夏荷是宋弈。這就像是,他的夏荷jiejie,在他面前被活生生殺死一樣,實在殘忍至極。 葉重錦暗自握緊拳頭,低聲道:“春意固然有錯,但罪不至死。你殺了她,就該受罰?!?/br> 那人道:“只要能留在主子身邊,屬下甘愿受罰。” 葉重錦別開眼,淡道:“殺人償命,春意已死,就讓夏荷償命吧?!?/br> 宋弈垂下眸,應(yīng)了一聲。他從不在意生死。 “我會為你安排一個新的身份,從此以后,你是宋弈,世間再無夏荷。” “謝主子恩典?!?/br> ======== “嗯……” 陸子延睜大眼眸,望著眼前的珠光寶氣,奪目光華,覺得自己可能又穿越了。 難道自己太過愛財,才會做這種美夢,他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疼得直咧嘴,竟然不是夢。 “醒了?” 耳邊忽然響起一聲詢問,他轉(zhuǎn)過頭,正對上一雙溫柔的眼眸,那人穿著一身紫衫,坐在輪椅上,面上滿是關(guān)切。 “你昨夜喝了許多酒,我讓人喂你喝了醒酒湯。” 陸子延點點頭,笑道:“你是阿錦的表哥,多謝你昨夜收留之恩,不過我現(xiàn)在醒了,可否送我回家。” 安啟明輕輕一笑,道:“鎮(zhèn)遠侯府算什么家。” 陸子延蹙起眉,道:“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在侯府,那里當(dāng)然是我的家?!?/br> “唯一的親人……” 安啟明輕聲呢喃了一句,搖搖頭,道:“子延,你唯一的親人不在侯府,而在眼前。陸凜算哪門子的親人,他與你非親非故,待你好,無非是存了骯臟的心思,那等禽獸,從此以后,你不要再見他了?!?/br> 陸子延終于端正了神色,緩緩說道:“我想你誤會了什么。對我而言,親人與血緣無關(guān),陸凜一粥一飯將我喂養(yǎng)大,無論我有多淘氣,多惹人厭煩,他都沒有想過丟棄我,他一心一意待我,便是我的親人。至于你說的骯臟的心思,其實是我先挑起的,我逼他喜歡我,不要拿我當(dāng)做外甥,我求他愛我,將我當(dāng)做妻子對待的,我甚至給他下藥,自薦枕席……” 他話未說完,便被安啟明一把扯住了衣袖,低喝道:“夠了,不要再說了?!?/br> 陸子延道:“為何不能說,那些都是我的心里話,我就是這樣一個厚顏無恥的人,在旁人眼中,離經(jīng)叛道,不為世人所容,唯有陸凜,他包容我的一切,我的缺點在他眼里也是好的。” 安啟明沉聲道:“你還太小,陸凜心機深沉,你根本斗不過他,中了圈套而不自知,只有親人,永遠不會害你。” “親人?你是我兄長?我之前就懷疑了,你的眼睛,和我實在太像?!?/br> 安啟明道:“這雙眼眸承自娘親,她和父親都是被顧氏一族給生生逼死的,為了保住你我二人這最后一絲血脈,犧牲了多少人你恐怕想象不到,你我的肩上,扛著國恨家仇,早已由不得自己做主。” 什么陳氏一族,什么國恨家仇,他一句都聽不懂,也不想聽懂,他要回到陸凜身邊,舅舅一定會保護他。 陸子延從床榻上爬起來,走下床,道:“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guān)。” 忽然眼前出現(xiàn)兩個黑衣男人,擋住了去路。 安啟明緩緩說道:“我說過,由不得你自己做主?!?/br> 第122章 過渡 得知陸子延在安家, 葉重錦倒并不怎么著急,安啟明再如何狠辣,也不可能對自己唯一的血親下手。 而且, 他兄弟二人總會見面,不是此時, 也會是以后。 葉重暉被弟弟喚回, 只當(dāng)他遇到了什么麻煩, 不成想是為了陸子延的事。 如今安啟明的事, 只有葉重錦知道, 他不敢告訴顧琛, 更不敢告訴鎮(zhèn)遠侯,這二人,前者報仇紅了眼,如今正四處尋找仇人, 一旦叫他知曉安啟明便是前世的幕后主使, 勢必將其挫骨揚灰。 至于后者, 則是找人失了理智, 而且陸凜終究是向著陸子延的, 陸子延的身世始終是個無解的難題,倘若他為了保護心上人,倒戈相向,也未可知。 思來想去, 唯有自己哥哥最可靠。 他將來龍去脈一五一十交代清楚。聽了弟弟所言,葉重暉略一沉思, 道:“阿錦的意思是,明表弟不但是陸公子的親兄長,而且也是前朝皇室遺孤,一直處心積慮,妄圖謀朝篡位?!?/br> “不錯?!?/br> “那陸公子他……” 葉重錦道:“子延對這一切并不知情,他自小養(yǎng)在侯府,對自己的身世并不知情。” 葉重暉道:“阿錦,你該知道,此事陸公子知情與否并不重要,只要他身體里流著前朝的血脈,注定為皇室所不能容?!?/br> 葉重錦頷首,嘆道:“原本陛下尚且容得下他,只是哥哥也知道,明表哥不良于行,他一心謀奪帝位,其實是給子延準備的。” “那阿錦以為,陸公子會答應(yīng)嗎?!?/br> 葉重錦略一思索,道:“子延的想法和別人不同,他不守禮法,亦沒有對朝廷的忠誠,只求活得自由自在,但他懂得趨利避害,尤其懼怕陛下,即便有這個心思,也沒有這個膽量?!?/br> 葉重暉問:“既然如此,阿錦還擔(dān)心什么?!?/br> “阿錦擔(dān)心的是,明表哥是子延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人非草木,孰能無情?!?/br> 葉重暉明白了,他是擔(dān)心,陸子延對安啟明心生不忍,做出傻事,屆時惹惱皇帝。 其實葉重錦更擔(dān)心的是,陸子延得知身世后,知曉自己的父母親族死于顧氏手中,心生怨恨。 他道:“哥哥,這世上總有人想要復(fù)仇,可是冤有頭,債有主,那些無辜受到牽連的人,他們又該找誰復(fù)仇呢?!?/br> 葉重暉撫著弟弟的發(fā)絲,沉默良久,無法作答。天縱之才,對于人性的善惡,也難以說得清,道得明。 最終,葉重暉道:“阿錦,這世上,恨遠比愛更具有生命力。” 葉重錦只得苦澀一笑。 倘若繼續(xù)復(fù)仇,只會衍生出更多的恨。但是,即便他勸說顧琛,放棄前世的仇怨,陸子延是否又能勸說安啟明放下國恨家仇? 正如哥哥所言,恨意難平,便注定無解。 ======= 安家地宮。 陸子延望著一桌子的美味佳肴,暗自吞了口口水,硬著頭皮道:“我說了,我一口都不會吃的。若是不希望我餓死,就放小爺離開。” 安啟明在一旁自顧用膳。 “子延,這些年我雖然不曾在你身旁,陪伴你長大,但安排了不少耳目,對你的性情還是了解一二的。你這孩子,吃不了苦頭?!?/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