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瑜根本不在乎這些，他要的只是皇位，坐上皇位，什么都在他掌心里，他還會怕區(qū)區(qū)史書？

    他目光緊緊盯著宋景年，想從他臉上瞧著害怕的神情來，可他臉上什么情緒都沒有，滿是淡然，宋景年不怒反笑，言語中甚至帶著些許同情的意味，他輕聲道：“你真以為……你動(dòng)的了我？”

    莫名地，宋景瑜忽然心里咯噔，他沉了沉臉色，片刻后舒緩開，局勢已定，不管他宋景年再怎么冷靜，心里面定是害怕的，因?yàn)樾禄手荒苁撬?/br>
    其余幾個(gè)皇子生性軟弱，見此情形早就躲在了后面，宋景瑜笑著說：“諸位大臣，你們跟隨先皇有功，若是你們識時(shí)務(wù)，待我登基后，定不會為難你們?！?/br>
    他又?jǐn)[了擺手，大殿里的侍衛(wèi)紛紛拔劍，盡數(shù)指向宋景年。

    陳明從身后快速擊倒一個(gè)侍衛(wèi)，從他手里搶過劍，倒指著蕭成。宋景瑜冷冷道：“陳大人莫要再垂死掙扎了，只要皇兄自己過來，跪下叫我一聲皇上，我可以饒他一命?！?/br>
    宋景年聞言勾起笑，沒有一點(diǎn)畏懼。

    宋景瑜捏緊拳，蕭成握住劍就要上前，幾乎是電石火光之間，一把劍就壓在了他脖頸邊。

    蕭成回頭，脖頸上被劃出一條血印。

    宋景瑜看見了，極艱難地吞咽著，緩慢開口道：“……皇叔？”

    宋如瀾神情格外的嚴(yán)肅：“皇兄生前有旨，‘朝有jian逆，必舉兵誅討，以清君側(cè)’蕭大人誘導(dǎo)四皇子弒兄，實(shí)乃jian臣，當(dāng)除之！”

    蕭成還沒來得及說話，方才拔劍指向太子的幾個(gè)侍衛(wèi)，紛紛掉頭過來押下他，就要將他押出去。

    他掙扎著，手里的劍順勢滑落：“四殿下！四殿下！”

    宋景瑜處在震驚中，回神后立刻就拿起地上的劍，幾步上前想親自刺向宋景年，蕭貴妃注意到，他像是變了個(gè)人，似乎殺掉宋景年才是他最終的目的，而不是皇位了！

    蕭貴妃上前想攔住他，就算他是皇子，大臣不敢動(dòng)他，可像陳明這種在太子身邊忠心耿耿的人，也是不怕死的，瑜兒養(yǎng)尊處優(yōu)，哪里打的過他！

    她這邊步子放快，那邊動(dòng)作更快，眾人都沒反應(yīng)過來，方才舉著劍面目猙獰的四皇子，胸前忽然被另一把劍刺過。

    是極普通的一個(gè)侍衛(wèi)，握著劍刺向他。

    宋景瑜這邊的人亂了，執(zhí)劍亂成一團(tuán)，屋外他事先準(zhǔn)備的士兵，涌了一部分進(jìn)來，頃刻就將他們拿下。

    宋景瑜睜大了眼睛，怒目圓睜，嘴巴大張著說不出一句話，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已經(jīng)晚了，胸中的劍被人拔出，他一口血終于噴了出來，如胸前源源不斷流下的血。

    最后一刻，他抬眸看向宋景年，看到他唇邊扯開笑。他終于還是支撐不住緩緩倒了下去，身后傳來蕭貴妃歇斯底里的哭喊聲。

    局勢瞬間變了，大臣們隱約明白了什么，宮里宮外到處都是寧王爺?shù)娜耍噬贤蝗痪蛡魑挥谒幕首?，王爺趁勢捉拿jian臣，再迅速包圍了乾清宮。

    這一切……似乎太湊巧了。

    不知是誰在混亂中大叫了一聲：“著火了！著火了！”

    未見火光之時(shí)，濃密的煙霧已騰騰升起，這變故來的太突然，王善吸進(jìn)一口煙，被嗆得咳出來，他啞著嗓子大吼道：“保護(hù)皇上的靈柩！保護(hù)皇上的靈柩！”

    火勢漸漸大起來，宋如瀾站在原地未動(dòng)，付深走上前說：“王爺，快走吧?！?/br>
    宋如瀾看著屋里大臣紛紛逃竄，宮人們說著：“保護(hù)皇后娘娘！保護(hù)太子殿下！……”

    這些聲音，很快都被尖叫聲求救聲蓋過了。

    所有人都沒看見，太子殿下早就不在屋子里了。

    宋如瀾笑了笑，由付深護(hù)著他出了屋子。

    ******

    金秋十月。

    宮中一場大亂早已平息，乾清宮紅的刺目的火，差點(diǎn)燒掉了先皇的靈柩，太子殿下也在這場大火中失去下落。

    不足半月，天下已然大變。

    寧王爺?shù)腔?，除余孽，查清縱火的是四皇子一黨，所幸四皇子在起火前就已經(jīng)身亡，宮人將其和貴妃拖了出來，不然也得在宮里燒個(gè)一干二凈。

    但百姓們所知道的是，四皇子受jian人挑唆，欲謀害太子，被寧王爺攔下了，才沒釀成大禍。

    可太子殿下在大火里卻沒能救出來，皇后娘娘當(dāng)場就暈死過去。

    國不可一日無君，寧王爺保護(hù)先皇靈柩，為人謙和，精詩書，亦是英勇善戰(zhàn)的大將，大臣們皆擁護(hù)其上位，就連太子殿下身邊的陳大人，也未有半點(diǎn)異議。

    國事已定，百姓們?nèi)滩蛔@息，據(jù)說太子妃知道了太子殿下的事，終日郁郁，也在宮中自縊而亡了。

    美人最受人憐惜，更何況娘娘還是傾國傾城的好相貌，又有賢良淑德的好名聲，百姓們紛紛為其惋惜，尚書府一家也是一片沉寂，尚書大人都甚少出府，當(dāng)今皇上體恤他，特地免他幾日不必上朝。

    幾月過去，元旦將至，城外漸漸熱鬧如初，此事才終于慢慢被人淡忘了。

    ******

    江西南昌。

    宋如瀾派人將太子夫婦送至此，住在他以前的府邸里，宋景年和他商量好，在此只是暫居，等月兒身子調(diào)養(yǎng)好了，他會帶她去別處。

    宋如瀾不在意笑了笑，沒說什么。

    彼時(shí)他正在院子里折臘梅，一夜雪過，萬物無聲，格外的寧靜，臘梅上堆滿了白雪，壓著枝椏，院子里都是臘梅，抬眼鋪天蓋地都是嬌嫩的顏色。

    蘇皎月在榻上幽幽轉(zhuǎn)醒，不怪她這時(shí)才起來，實(shí)在是某人昨夜有些鬧騰。

    空氣中有絲絲涼意，她撐起身子看窗外，白茫茫一片，應(yīng)該是下過雪了，她頃刻換了衣裳下床，雙腿微微有些發(fā)軟，不過慢慢走還是無妨的。

    宋景年折了臘梅正要進(jìn)屋，看她穿著單薄就趴在門前，沉下臉色，走近了一把將她抱起，穩(wěn)穩(wěn)往榻上走。

    蘇皎月掙扎了一下：“我想出去看看。”

    “外面冷。”宋景年將她放在榻上，扯過被子給她蓋住，又把折好的臘梅遞給她，“你想看的在這，等待會天氣回暖了，我再帶你去院子里?！?/br>
    蘇皎月接過臘梅，上面還有幾粒雪花，估計(jì)快化了，枝葉上有些冰涼，她放到鼻間嗅了嗅，是淡淡清香。

    宋景年忍不住伏下.身吻了吻她臉頰。

    晨起她臉頰溫?zé)?，蘇皎月抬起頭看他，他的唇也溫?zé)幔粑C，她回神，晃眼過去他們竟在宮外待了好幾個(gè)月了。

    這里人生地不熟，無人認(rèn)識他們，過的很是自在。

    后來她問過宋景年，她一直以為寧王爺是幫著宋景瑜即位的，怎么他突然自己倒登基了。

    那時(shí)他們在馬車上，車身顛簸，宋景年將她抱在懷里，耐著性子柔聲給她解釋，她才明白，原來他們之前私下早就見過面了。

    宋景年很直接就道：“我對皇位沒有興趣，也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我這邊的人，可以交給你，他們都是忠心耿耿的人，待你登基后，也不必除掉他們，皆是有才有謀之輩，可以為你所用。至于你，你做皇帝，我沒有異議。不僅如此，我有計(jì)策，可以助你光明正大地登基。”

    宋如瀾起先不信，他算計(jì)多年，連東宮也是算計(jì)在內(nèi)的，他此刻來跟他說幫他拿到皇位，他怎么可能信。

    直到他將兵符給他。

    他說：“不用問我怎么拿到的，皇叔是戰(zhàn)場上的大將，禮賢下士，治國有方，皇帝這位置，該是你的。”

    宋如瀾沒接，盯著他道：“你當(dāng)真對皇位沒有興趣？”

    沒有興趣的話，他為什么會派人在江西注意他的一舉一動(dòng)。

    宋景年點(diǎn)了點(diǎn)頭，找上宋如瀾是他一早計(jì)劃好的，雖然他心思縝密，但也算得上是有情有義之人，原身派去調(diào)查他的人他一一問過了，從前跟他在戰(zhàn)場上打過仗的，名氣低的皇上沒怎么賞，他倒是挨個(gè)賞了東西，受傷的士兵也親自去看望過。

    相比宋景瑜，他更值得信任。

    宋如瀾問他對策是什么，他照實(shí)說了，由他去激怒宋景瑜，王爺再教唆他一番，即時(shí)兵刃相見，他身邊有兵部侍郎教唆，便可咬定他為jian臣，當(dāng)即除去。

    末了他說：“到時(shí)需要您的人在外面放一把火，我會離開。”

    宋如瀾聽了愣了許久，很久后突然問了句：“那月兒呢？”

    宋景年派人打聽過他們的事，此刻沉下心淡淡道：“她不是原來那個(gè)人?！?/br>
    只此一句，他不再多說，他知道宋如瀾應(yīng)該能明白，因?yàn)榇碎g種種，早就不是當(dāng)初了。

    他將兵符放在桌上就走了，他沒有退路，算是無條件的信任。待他走后，宋如瀾在屋子里坐了很久，久到一室燭滅，身形仍未動(dòng)分毫。

    再次見面便是乾清宮上，他放了火，也放了他和月兒離開。

    蘇皎月聽了也很久未說話，宋如瀾給她的印象不好，但也沒做過什么傷害她的事，最后一次見面她也反省了，別人好意，她確實(shí)過于疏離了。

    再者，后來珊瑚跟她說了一些事，她聽了直咋舌。

    原來中秋那晚他在城外等了她一夜，送她糕點(diǎn)，過去幫她除掉邵惠然，似乎都是因?yàn)閻蹣O了這原身。

    只不過年少時(shí)他身份不夠優(yōu)越，尚書大人把她送進(jìn)了東宮，有皇太后和皇上看著，他根本留不住她。

    現(xiàn)在倒是萬人之上了，但原先的人卻不在了。

    蘇皎月有幾分感慨，也不知是否受了原身的影響，她問宋景年為何不將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他，宋景年只道：“時(shí)間緊急，說太多無益?！?/br>
    所以后來，她提筆寫了封信。

    信上解釋了許多，她并非有意的疏離，一些過于荒謬的事，她都寫清楚了，寫信的時(shí)候宋景年一直在身旁看著，糾結(jié)于她落筆的字眼，刻意提醒道：“不要太認(rèn)真了?！?/br>
    畢竟現(xiàn)在那人是皇上，萬一看了信一時(shí)情緒上涌，將她搶了回去，也不是不可能。

    蘇皎月笑了笑，將信給了宋如瀾在江西的親信，囑托他送回宮去。

    宋如瀾看到信時(shí)正在批閱奏折，將信放在一旁，一直沒打開，后來走到殿外，公公將信拿了出來，他站在石欄前，才把信拆開看了。

    很久沒有聲音。

    公公抬起頭，只見帝王突然笑了笑，自皇上登基以來，整日忙于朝事，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身子不好，沒怎么管后宮的事，皇上身邊也沒個(gè)服侍的人，一直是獨(dú)來獨(dú)往，歇就歇在乾清宮。

    他甚少見皇上笑，只是這笑，似乎有幾分悲涼。他不敢亂想，垂下頭。

    宋如瀾將信收好，他想過很多，卻沒想到，竟還有這么荒謬的東西。

    年少時(shí)他想做皇帝，想成為立于高峰的人，后來碰見月兒，她是難得的，不那么沉靜的人。

    在他面前總是笑著，說不完的話，他母妃早逝，甚少有人陪在他身邊真心誠意地關(guān)心他，旁人總帶著那么些利益，他自己也覺得自己無能，所以一直努力著，申請去戰(zhàn)場上打仗立功，苦讀詩書，等他做了皇帝，他便立月兒為后。

    前年中秋，在滿天的明燈下，他終于將心思說給她。

    可那時(shí)已經(jīng)晚了，皇太后娘娘和皇兄商量好，將月兒許配給太子，郎才女貌，極配的一對佳人，宮中無人不拍手贊嘆。

    但月兒并非心甘情愿，她卻沒有辦法，他也沒有辦法，若要奮起反抗，他便再也沒了出頭之日。

    所以他什么都沒做，眼睜睜看著她嫁進(jìn)皇宮。

    宋如瀾忽然輕嘆了聲，這聲音若有似無，公公還是聽見了，他試探道：“皇上，禮部侍郎王大人求見，一早便在御書房候著了?！?/br>
    宋如瀾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現(xiàn)在坐到了從前夢寐以求的位置，他也確實(shí)能做個(gè)好皇帝。

    他往臺階下走，公公掬腰跟在身后，新皇比先皇年歲小了許多，看著也是年輕力壯的，后宮里卻沒什么人，他嘆了嘆氣，估計(jì)沒等太皇太后病好，大臣們便紛紛想送府上的小姐們進(jìn)宮了。

    公公抬起頭，天色暗沉，烏云從天邊漫開，估計(jì)待會又要下雪了。

    （完）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寫了很久，有些舍不得，多說些話吧。

    其實(shí)王爺總給我一種，“從此擾擾攘攘，亦不知夢醒何時(shí)耳”的感覺，所以結(jié)局以他的視角落下，算是我一點(diǎn)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