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 謝靈涯回抱陽觀時已是晚上十一點多了,步行街掛著許多燈籠,這是傳統(tǒng)習俗了。 上元節(jié),天官喜樂,因此要點燈。 街市掛著紅燈籠,一絲新春余喜縈繞著,而道觀內也供著盞盞油燈,與天上星斗交相輝映。供燈使自身慧燈常照,福報深厚。 謝靈涯邁步進門,大門只是帶關。他推門便見院內的桌案上星星點點,此燈要點滿七日夜,因此法會結束也沒收。 此時,燈火明滅間,隱約照亮正垂首念經的一抹形影。 謝靈涯依稀辨認出來,咳嗽一聲:“是小可愛和小可愛的主人回來了嗎?” 做完法事這么晚了,回來看到門未關,人獨立,竟是有種還有人在等他回家的感覺,不覺一笑。 施長懸倏然抬頭,恰好看見謝靈涯站在原處對自己一笑,一雙臥蠶笑眼,極為生動,眼中落著的不知是滿天星斗還是一院燃燈。 他竟一時不知如何言語。 …… 若干年后,商陸神回憶起來,叉著腰說:“當時本可愛便念了一句詩!”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第44章 見木依槐 施長懸在商陸神的細聲尖叫中回過神來,如夢初醒,“……回來了?!?/br> 謝靈涯抱著盒子走了過來,看看晚上供燈法會殘留的油燈,伸手探向施長懸臉邊。 施長懸沒躲,卻見他只是把自己肩上的商陸神取了下來,又把柳靈童也拿下來,兩個小人擺在一處,放供桌上,“敘舊吧?!?/br> 好不容易見到謝靈涯的商陸神:“……” 柳靈童:“……” 商陸神:“…………” 柳靈童:“…………” “好久不見啊,”謝靈涯問施長懸:“在這兒干嘛?還以為等我呢?!?/br> 施長懸垂目道:“拜斗。” 謝靈涯恍然,“對哦,今天上元節(jié)?!?/br> 拜斗就是禮拜北斗,道家認為人的生死歸宿都在斗府,拜斗是朝拜本命元辰,都說世人欲免三災九橫之厄,便在靜夜稽首北斗。 比較為世人熟知的,就是諸葛亮拜斗延壽。 而拜斗比較常見的日子,就是三元五臘八節(jié)等,上元節(jié)正是三元之一。 “我沒有拜過啊,你對星象有研究嗎?”謝靈涯抬頭,“北斗在哪?” 施長懸指給他看,“北斗字長史?!?/br> 名字是很重要的,呼其名則有所感應,就像在門上寫刀兵之鬼的名字“漸耳”能驅邪辟鬼。而世間萬物、星辰神靈,都有名字。 很多門派傳法,有個很重要的一節(jié)課,那就是告訴弟子神靈的真名,尤其是祖師爺。做法的時候,要呼喊神靈的真名。 比如王靈官,他老人家原名王惡,后來跟隨薩祖,薩祖給他改名為王善。 落在符紙上,寫法又是各派不傳之秘。 北斗之名謝靈涯并沒學到過,他點點頭,“還有什么嗎?” 施長懸不去看他,仰著頭道:“日字長生,月字子光,太歲字微明……” 施長懸指星辰告訴謝靈涯它們的名字,好一會兒后,海觀潮起來上廁所,聽到前面有聲音,就出來看了一下。 海觀潮無語了一會兒,“干什么,大晚上倆男的坐這兒看星星啊?” 謝靈涯:“……” 施長懸:“……” 本來很有學術氣氛的,都讓海觀潮破壞了,謝靈涯一轉頭,看到施長懸都有些不好意思一般撇過頭,頓時自己也尷尬了。 “你別胡說八道啊,我回來晚了,剛好施道長在拜北斗,就讓他教我認認星辰名……”謝靈涯說著說著,也說不下了,他覺得自己說起來都怪曖昧的。 海觀潮的目光落在謝靈涯手邊的盒子上,又來精神了,管他們看不看星星,“哎你還帶了糕點回來嗎?我餓了?!?/br> 謝靈涯:“這是人骨頭?!?/br> 海觀潮:“……” 海觀潮打了個寒顫,往回走了,“什么鬼,抱著骨頭看星星。” 謝靈涯和施長懸相顧無言,也沒心情再認星星了,謝靈涯把柳靈童拿了起來,“睡了睡了?!?/br> 柳靈童剛上肩,謝靈涯就聽到它“呼”了一聲,還以為是在嘆氣要和商陸神分開了,“怎么,你們還沒聊完嗎?那今晚你和商陸神一起睡?” 柳靈童:“……不、不用了?!?/br> …… 出了節(jié)之后,小量也回來了。謝靈涯問他,和家里怎么樣了。 小量撓著頭說:“打了我一頓就好了……叫我在家鄉(xiāng)打工,我跟我爸媽認真談過了,我還是想回來再學習一陣,他們同意了?!?/br> 這段時間下來,謝靈涯也發(fā)現(xiàn)了,小量吃苦還是能吃苦的,他的問題在于,腦子不太靈光,看典籍時也經??床欢?,教的話,要掰碎了講,饒是如此也很難開悟。 小量又肯用功,都說書讀百遍其義自見,可小量都背下來了,也無法融會貫通,這就讓謝靈涯有點無奈了。這個天賦都不能說一般,而是很差了。 小量還和其他道士不一樣,他心里有個執(zhí)念就是學法術,現(xiàn)在基本理論都弄不清。他估計也明白自己太木了,所以說再學習一陣看看,畢竟他現(xiàn)在接觸的還不多。 謝靈涯答應了。 小量問謝靈涯,“謝老師,我看到書上說,道、經、師是三寶,精、氣、神也是三寶,這些我都能理解,慈、儉、讓這三寶我卻不太理解。” 小量算是問對人了,謝靈涯對后三者算是有所了解,將三寶劍取下來給他看,三個字講了半個小時,才將將打住,讓小量自己領悟。 這家伙和往常一樣,抱著書去啃了。 謝靈涯回頭也繼續(xù)做題目,準備復試,三月考試,而且他們學校考得還比較早,出了節(jié)已經不剩幾天了。 他本來是坐在院子里做題,看到施長懸匆匆回來,問道:“怎么了?” “裴小山,”施長懸抬頭道,“最后一次見面,他招來了四方鬼王,我父親受傷了?!?/br> “伯父沒事吧?”謝靈涯一下也坐不住了,“之前不是說,有了行蹤就通知大家一起去嗎?” 他這里還時刻準備著呢,不知道什么時候又交手了。 “裴小山用了代形術將人引開,自己卻又去了省城,突襲道協(xié),那時正在開會,大家都沒想到?!笔╅L懸簡單解釋了一下。各家中流砥柱都去追蹤了,一些領導、老法師在開會,誰知道裴小山聲東擊西,為了保護普通人,多少都受傷了。 “裴小山的代形術,已經能騙過那么多法師的卜算了?”謝靈涯想到舅舅說千萬不能輕視裴小山,沒想到大家都這么重視,還是低估了。非但如此,裴小山主動出擊還全身而退了,他可能已經完全掌握了都功印,四方鬼王都呼之即來。 這個家伙啊,被狗咬了都這么喪心病狂…… “有人跟在裴小山身后,他要逃往外省了,我現(xiàn)在就去?!笔╅L懸說道,他們必須趁早把裴小山抓住,否則裴小山越來越掌握精通都功印,會更加難對付,未來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我也去?!笔玛P舅舅上任后第一件要案,謝靈涯一心要去。 “你還要考試……”施長懸不知他還有一份顧慮,有些擔憂,“我已經打聽過,道協(xié)和省政府有扶持名額,可以申請?!?/br> 他還以為謝靈涯是為賺錢拼了——提供線索都有獎金,抓到本人當然更有。 謝靈涯愣了,隨即笑出聲來,“沒事沒事,我都復習好了!” 施長懸看了看他的題目,謝靈涯趕緊拿起來給他看,“看看我做題這個正確率?!?/br> 施長懸這才相信,但仍是道:“你考完試再去吧?!?/br> “我怕又跟丟了?。≡蹅z一起去怎么了!”謝靈涯哪里肯再等,現(xiàn)在裴小山融會都功印,實力又有進步,要往外省去。要是摻和進別省的陰神,舅舅面子多掛不住。他不跟著去,也沒法安心復習了。 施長懸聽到他后半句一起去,沉默了幾秒,“好吧?!?/br> 謝靈涯趕緊去告訴張道霆等人,他要收拾東西緊急出門了。 “師兄又去賺錢啦……”張道霆依依不舍地道,“保重啊,別又受傷了?!?/br> “我盡量吧?!敝x靈涯說道。 這時天空傳來一聲悶雷。 張道霆在謝靈涯指導下也看了點書,聽了雷聲悵然道:“驚蟄前聞雷,這是兇年之兆啊?!?/br> “少他媽亂給我立flag,”謝靈涯看他一眼,“驚蟄前聞雷是農夫不好種地,才成兇年,我去打裴小山,你說點好話不成嗎?” 張道霆:“……” “我搞錯了,我搞錯了,”張道霆告饒道,“這一定是謝總旗開得勝的號角?!?/br> _ 施長懸買了火車票,前頭部隊說他們追著裴小山到省城附近的小縣城里去了,高鐵站都沒有,只能買火車票,說不定還得轉車。 兩人上了火車,謝靈涯坐在靠窗的位置,對面坐著兩個大嬸,看他們倆身上都掛著一個木娃娃,還指指點點,說不知道這是什么流行風氣。 謝靈涯埋頭擺弄幾根棍子,擺卦象看,不過他也是剛接觸,只是聊解心煩罷了。 后半程已經是夜晚了,謝靈涯靠著窗打瞌睡,忽然聽到對面的大嬸喊了一嗓子,他一下驚醒了,“怎么?” 大嬸指著窗戶說:“剛剛窗戶被敲響了啊,從外頭!” 原本驚嚇的乘客們都一臉無聊,“碰到樹枝了吧。” 大嬸一臉狐疑,“不對,好像是……”她用手叩了兩下,然后確認道,“沒錯,是這樣的聲音,樹枝怎么碰得出來?是不是有山猴子扒在車上了?” “疑神疑鬼。”有人嘀咕了一聲。 “不對,真的不對?!贝髬鸢殉藙諉T都叫來了,非讓他們查看一下,車廂里的窗子都是沒法打開的,乘務員無語地去其他地方開窗探頭看了一下,回來又用手電照了一下外面。 “真的什么也沒有,咱們正在荒郊野外,離下一個站還有二十分鐘?!背藙諉T保持禮貌回答。 大嬸這才訕訕坐下來。 謝靈涯和施長懸沒有作聲,只了然地對視了一眼。 過了一會兒,大嬸也半睡半醒,窗戶又“篤篤”響了兩聲,謝靈涯正好沒睡,盯著外頭看。只見窗外有張紅色的、周圍長滿毛發(fā)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