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私學(xué)第一課
又是一番梳洗折騰,鐘浠寧緊趕慢趕地總算是在辰時之前趕到了專門為她辟出來的那間小學(xué)堂。 與她的倉促匆忙不同,黎老先生早早地便氣定神閑地坐了下來,這會子已經(jīng)拿起默誦起來。 見門口一陣鬧騰,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從上挪開,瞅了鐘浠寧一眼,又瞥了一眼學(xué)堂中放置的香篆,正好燃至辰時的刻度線上。 “先生好。”鐘浠寧走了過去,恭敬地問了聲好。 “嗯,準(zhǔn)備學(xué)習(xí)吧?!?/br> 鐘浠寧坐了下來,從小寶手中接過昨兒備好的,正襟危坐,等著先生開講。 黎老先生見她態(tài)度還算端正,今日雖然比自己來得晚些,但好歹還算守時,倒也沒有尋常公侯之家的嬌慣之氣,準(zhǔn)備好的“三把火”也就收了起來。 “聽二老爺昨日介紹,你之前并沒有接受過族學(xué)啟蒙,所以我就從認(rèn)字教起……” 鐘浠寧翻開手中的《三字經(jīng)》,對照著黎老先生的誦讀,逐字逐句地記背起來。 人之初 性本善 性相近 習(xí)相遠(yuǎn) …… 經(jīng)過了一個月的佛經(jīng)洗禮,這種幼兒啟蒙教學(xué)的對于鐘浠寧而言不過是小意思,一遍過去,那些字便認(rèn)了個八九分。 而黎老先生亦是個有些癡的人,不論手中的是幼稚還是高深,入了手便自顧自地誦讀起來,久而久之竟然忘記了自己正在教學(xué)生。 直至一遍誦完,一眼瞥見了下面埋首默記的鐘浠寧才恍然身在何處。 自覺自己有失師長本分,他有些愧疚,便又從頭邊讀邊講解起來。 時間一晃而過,早早起來的鐘浠寧有些扛不住了,本身就有些犯困,兼之耳邊嗡嗡不停的催眠聲,漸漸地竟迷迷糊糊睡著了,直至“砰”的一聲,腦袋磕在書桌上才驚醒過來。 鐘浠寧下意識地揉了揉被書桌“親吻”的額頭,一不小心就和黎老先生來了個四目相對。 較之她剛睡醒的迷蒙無知,黎老先生的雙眼就顯得有些目光灼灼,似會噴火一般。 “鐘三!站起來!” 黎老先生橫眉怒視,手中的戒尺“啪”的一聲拍在書桌上,整個學(xué)堂的空氣都隨之凝結(jié)起來,令人有些呼吸困難,心有戚戚。 小寶原本站在鐘浠寧身旁,拿著她準(zhǔn)備的另一本《三字經(jīng)》,全神貫注地聽著先生講課。卻不想,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她一跳,抱著手中的連大氣都不敢出。 阿兇宿主,你說你還能干嘛?就連上課開小差都會被抓個現(xiàn)行。 鐘浠寧我憑本事被抓,輪得著你嫌棄嗎? 鐘浠寧合上手中的,不卑不亢、不驚不懼地站了起來,四目相對,眼中一片寧靜安然。 “你剛剛干什么了?” “睡覺?!?/br> “學(xué)習(xí)之時睡覺,你還把我這個先生放在眼里嗎?”說到這里,黎老先生愈發(fā)地氣了。 回想起自己當(dāng)初求學(xué)之時的艱辛,對先生的尊敬,再看看自己面前的小丫頭,他愈發(fā)地覺得被侮辱了。 骨子里的清傲讓他沒有辦法接受自己身為先生卻不被學(xué)生尊重的事實,讀書人對圣賢之道的渴求向往也讓他無法原諒鐘浠寧的開小差。 他猛地站了起來,抓住手邊的戒尺便沖到了鐘浠寧面前,居高臨下直直地瞪著她。 “手伸出來!” 鐘浠寧承受著來自于先生的滔滔怒火卻紋絲不動,并沒有如之前那般恭順地伸出手去,只一雙明眸平靜無波地看著他。 這赤果果的違逆令原本就覺得不被尊重的黎老先生愈發(fā)地怒不可遏了,哪里還管得她是不是侯府小姐,手中的戒尺高高揚起,直直地朝鐘浠寧交握在身前的手上打去,帶起一陣呼嘯凌厲的尺風(fēng)。 阿兇宿主小心! 戒尺堪堪落在鐘浠寧眼前。 這一尺子下去,黎老先生那迷了心志的怒火也退去了大半,早已沒了之前的氣勢。 但是在震驚于自己失態(tài)的同時也被眼前尷尬的情景所震驚。 鐘浠寧纖細(xì)白皙的小手穩(wěn)穩(wěn)地抓住了戒尺的另一端,一老一少、一師一生對立而站,戒尺橫在二人之間,氣氛詭異莫名。 黎老先生臉上有些掛不住了,手上微微用力,想要抽出被鐘浠寧握住的戒尺,卻發(fā)現(xiàn)無論如何也抽不出來,一時之間更是尷尬不已。 “鐘三,你想忤逆犯上、欺師滅祖嗎?” “先生,身為師長也不應(yīng)該不問緣由地責(zé)打?qū)W生吧!” 黎老先生顯然是沒想到鐘浠寧真會與自己頂嘴,才息下去的火氣頓時又竄了上來,一甩手松開了戒尺。 “你說我不問緣由責(zé)打你?難不成你開小差睡覺還有理了!” 鐘浠寧將戒尺隨手放在書桌上,才準(zhǔn)備開口申辯解釋,卻見燕兒跑了進來,在她耳邊耳語了兩句,神色焦急。 原來這些日子逐漸好轉(zhuǎn)起來的鐘溪澈突然吐血昏迷了過去,老夫人等人聞訊已經(jīng)趕了過去。 這會子消息傳了出來,正在小竹軒閑話的燕兒得了消息便急匆匆地找了過來。 這段時日,林霖和鐘溪澈相處甚歡,雖不是兄妹,卻冥冥之中生出了些兄妹之情。 原本就察覺到鐘溪澈身體的不尋常之處,這會子又得道他吐血昏迷,鐘浠寧哪里還顧得這個有些古板酸腐的老頭兒,腳底生風(fēng)地便跑了出去。 小寶不知道情況,看著自家姑娘逐漸遠(yuǎn)去的身影,又回頭看了看一臉不可置信地老夫子,小心翼翼地放下了懷里的,也一溜煙地追了出去,獨留下黎老先生在空無一人的學(xué)堂之中暴跳如雷。 鐘溪澈的墨林院中人頭攢動,匆匆趕到的鐘浠寧扒拉開外面的人,徑直往里屋走去。 相較于外屋的嘈雜混亂,里屋里倒顯得過分安靜緊張了。 老夫人焦灼地盯著床上雙眼緊閉、面色蒼白的孫兒,交握的雙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鐘浠寧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鐘溪澈正安詳?shù)靥稍诖采?,就像是睡著了一般,過分蒼白的臉色和嘴角還殘留著的鮮紅血跡形成鮮明的對比,裹在被子下的胸膛幾乎看不到起伏。 入目可及的一切都顯示著他現(xiàn)在不容樂觀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