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緩緩醫(yī)之
墨林院里各色各樣的人擠了許多,或尊貴,或卑微;或悲戚,或漠然;或站立,或端坐。 看著人氣旺盛,實則一片死寂,氣氛壓抑低沉,沒有一個人敢發(fā)出一點聲音。 老夫人依舊蜷在圈椅之中,眼神空茫,難掩悲痛,整個人全然不見平日里的榮光威嚴(yán),與那尋常的老太太無異。 素日里最是板正嚴(yán)肅雄姿英發(fā)的鐘二老爺坐在床榻邊,神情頹喪,目光柔和地凝視著奄奄一息的鐘溪澈。 “老夫人,大老爺,二…”一個小廝急匆匆地跑了進來,一嗓子打破了難言的寂靜。 “有要緊事就說,沒有就給我滾出去!”那小廝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大老爺鐘守業(yè)給呵斥了。 因為鐘溪澈突然病重,整個武安侯府都亂了起來,有頭有臉的人物都聚到了這墨林院中,外院的丫鬟婆子并小廝們都無人管束,或聚在一起議論著這突發(fā)的變故,或?qū)ち擞鸟碧幾哉覙纷尤チ恕?/br> 故而這會子有人來訪,守門的錢三兒一時之間竟然找不到通傳內(nèi)院的人來,一同當(dāng)值的二栓子又因著前些日子冒犯了失而復(fù)返的三姑娘,整日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這才好些了,卻是打死也不往內(nèi)院的貴人們面前湊了。 無奈,事急從權(quán),他也只好自己一路奔著闖入了內(nèi)院,因為不曾進過,一路跑著還繞了好些路才找到這墨林院來。 氣息還未喘勻,又不敢耽擱,急急忙忙地便開了口,卻不想人還未喊完,就被當(dāng)家的大老爺給呵斥了,頓時腿一軟便趴跪在地上,低垂著腦袋,身子直哆嗦。 “回、回…門外來了個大夫,自稱、自稱韓、韓齊…” 鐘守疆猛然回頭,兩步便跨到那錢三兒面前,一只手便把他給拎了起來,“是韓齊邈韓醫(yī)仙?” “他、他說他叫韓齊邈。”錢三兒嚇得臉都白了。 “是了,是了,這世上不會再有第二個韓齊邈了?!辩娛亟凰墒直銢_了出去。 眾人皆是一愣,還沒弄清楚狀況,老夫人的拐杖便打在地上發(fā)出一聲清響,“還愣著干什么?還不跟著你們爺兒去把韓醫(yī)仙給請進來!” 素常跟著鐘守疆的兩個小廝轉(zhuǎn)身便追了上去,完成了使命被嚇軟了腿的錢三兒輕手輕腳默默地爬了出去。 不多時,在一片罵罵咧咧的聲音中,韓齊邈被鐘守疆扛在肩上給扛到了鐘溪澈的床邊,兩個追出去的小廝氣喘吁吁地跟在后面。 老夫人在春枝夏蟬的攙扶下,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走了過來,“韓醫(yī)仙,小子不懂事,卻也是為人父的一片癡心,萬望您能救我孫兒,日后若是有用得著我們侯府的地方,定當(dāng)盡心竭力,絕無二話?!?/br> “老夫人嚴(yán)重了,今日便是為救人來的?!表n齊邈套地回了一句,下意識地摸了摸蓄了許久的花白胡子,手上一摸才發(fā)現(xiàn)竟然打了結(jié)。 都怪這個魯蠻小子! 怎么能二話不說就把我拎肩上給扛了過來呢? 但事有輕重緩急,此時此刻,病者最大,胡子還是等回去再好好梳理吧! 韓齊邈在床邊的小杌子上,將藥箱放在手邊,并未直接把脈,而是先看了看出氣多進氣少的鐘溪澈,這才取出脈枕,細細地把起脈來。 一向云淡風(fēng)輕,大小病癥全不放在眼中,信手便能提筆開藥的他臉色變了變,少了些素來的輕松,多了些少見的嚴(yán)肅,甚至連眉頭都蹙了起來。 又撥開鐘溪澈的眼皮,掰開他的嘴唇,細細查看了一番,不自覺地又捋了捋胡子,沉吟了好一會兒才轉(zhuǎn)身開口。 “這哥兒可是打娘胎里便帶下來了弱癥?” “當(dāng)年二郎媳婦懷的是龍鳳胎,又出了點狀況,早產(chǎn)了,這一個生下來的時候便有些不足,但好歹還是保住了,當(dāng)時也有不少大夫都交代過,只要好生看顧著,雖身子弱些,但不妨礙性命?!?/br> “恐怕是沒看顧好吧?!?/br> 老夫人眼神暗了暗,“孫兒長到四歲的時候都無事,眼見著一日勝似一日的好了,不想?yún)s一時不留意,竟然在大冬日里落了湖?!?/br> “原來如此,難怪他體內(nèi)陰寒之氣郁積,這便是他所有病癥的根源了。本就身子單薄,體弱多病,兼之冬日落水,又是大病一場,縱然從那鬼門關(guān)里給拉了回來,寒氣郁積,體內(nèi)陽氣衰弱,縱使服用再多補品也無濟于事,身體承受不住又吸收不了,反添累贅,如何能夠恢復(fù)?” “醫(yī)仙說的是,只是事到如今,可還有的治?”老夫人眼巴巴地望著韓齊邈,既希冀,又害怕,面上僵硬,忐忑不已。 “哎,且拖著吧,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現(xiàn)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我先給他施針,暫且保住性命,具體的治療藥方,我還需斟酌一番?!?/br> 韓齊邈施針,將郁積于心脈上的寒氣疏解開,逼到身體的其他部位。 收針之后,又提筆將才斟酌好的一個緩和的藥方子寫了下來。 “他的性命暫且無憂,若不出意外,明日便會清醒,到時候你們做些清淡溫和的米粥喂與他服下,切記叮囑廚房不可摻雜了寒性食材,若是不清,便去細細問些大夫,他這身體再馬虎不得了?!?/br> 說完便收拾了藥箱要走。 “是是,春枝,明日你親自過去督著,若有不清楚不確定的,都拿去西街張大夫那里確認(rèn)了?!崩戏蛉碎L舒了一口氣,連忙應(yīng)下,“孫兒這病病勢兇猛,韓醫(yī)仙不若暫住府上,有什么變故也好處理?!?/br> “無礙,我須得回去準(zhǔn)備準(zhǔn)備,明日便來?!闭f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老二,還不快去送送!”老夫人一拐杖便對著還愣著的鐘守疆招呼了上去。 “誒,兒子這就去?!辩娛亟剡^神來,看著氣息漸長的鐘溪澈,抿了抿唇轉(zhuǎn)身便追了出去。 雖說韓齊邈并未給個肯定的答復(fù),卻也給了一個不清不楚的希望,整個墨林院因著他的到來,低沉壓抑的氣氛松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