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禱希望。

    在全部璀璨的光輝中，忽地騰起了一陣最耀眼的金，那刺目的色彩有一瞬間甚至壓過了猩紅色的光輝。在山脈般的黑龍面前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條金龍，它就像在大象面前鼓起勇氣對峙的獵豹，振動雙翼自下而上地撞擊在了黑龍身上。

    該怎么形容這聲炸響？

    山崩，地陷，洪水，驚雷，仿佛天地初開時無可回避的宣告，仿佛兩顆星球帶著全部的質(zhì)量轟入彼此之中。在漫天的灰塵間綻開金色和黑色的碎片，崩落的鱗甲和折斷的骨刺從萬米高空飛速墜落，在再遙遠的距離似乎都能聽到骨骼因重壓和碰撞爆裂的脆響。

    兩頭巨龍以指爪撕扯彼此，以龍翼重擊彼此，以利齒穿咬彼此，血水像雨點一般從天空灑向地面，金色和黑色交纏，龍的嘯叫哀鳴如幾千艘同時鳴笛的巨輪，早已在先前沖擊波中遍布紋路的玻璃幾乎在一瞬間就變成了碎片粉塵。

    降落的超英從各個角度試圖牽制住體型龐大的黑龍。

    尼德霍格與金龍戰(zhàn)斗，高度始終在下降，很顯然它的正面對手完全無法勢均力敵。

    “它太小了?！毙∧泻⒄f，“它會輸?shù)?。?/br>
    它太小了。

    它會輸?shù)摹?/br>
    在又一次云層涌動的翻滾中，黑龍咬住了金龍的脖頸，后者發(fā)出狂怒的叫聲，沖對方的胸膛噴出一長溜紅到偏金色的火焰。這一擊幾乎炸爛了尼德霍格半個胸膛的鱗甲，露出下方的肌rou和肋骨，它有所顧忌地松口后退，明白如果強行試圖咬穿對方的脖頸，自己的胸膛可能也會被金色的龍焰洞穿。

    巖漿般的龍血從金龍脖子上的洞中涌出。

    它仍然在沖敵人發(fā)出警告的嘯叫。

    又一道金色的龍焰，領教過厲害的黑龍不得不傾斜雙翼側(cè)身躲閃。

    剛才一直在以各自手段對付黑龍的超英抓住了這個時機，數(shù)道顏色不盡相同的光柱沖它被撕開防護的胸口擊去。一個身影落在它的背后，神奇女俠跺在黑龍的脊背上，就像一把從萬米高空砸下的鐵錘，使原本因欲扇動翅膀而鼓起的肩胛骨在這一擊之下產(chǎn)生了片刻的停頓。

    集結(jié)的光柱擊中了它的胸膛。

    血液像被擊碎了的水袋一般四下狂飆。

    黑龍發(fā)出震天的慘叫，它終于朝高空退去。

    在它下方，金龍仍然盤踞在近地面，發(fā)出如滾雷般警告的咆哮聲。沒有超英敢讓尼德霍格真的降落到地球上，即使是在高空的戰(zhàn)斗也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足夠強大的沖擊波，他們明白倘若毀滅君主降落在地面，一切都結(jié)束了。

    巫師和速度快的超英穿梭在房屋之間，把受傷的人們救出。

    輕蔑的神色從赤紅的瞳孔中褪去，尼德霍格惱火地扇動翅膀，它開始明白這些反抗力量隨著自己越靠近地球?qū)兊迷讲挥嫼蠊?，越瘋狂。它必須一一撕碎這些雜魚，然后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恐懼。絕望。毀滅。征服。

    尼德霍格調(diào)轉(zhuǎn)方向朝太空飛去。

    金龍在它退卻后變成一個小小的人形，她捂著自己的脖頸，化作一道流星朝巫師所在的方向飛去。

    “是龍女！”

    看到她變身的小男孩幾乎跳了起來歡呼雀躍。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了激動和憧憬。

    龐大的尼德霍格提升高度后，被陰云籠罩的城市稍微明亮了些許，但血腥味和燒焦的氣味卻無處不在。精心裝修的家里已是遍地狼藉，但無論如何他們在災難中幸存。

    “他們會贏嗎？”

    小男孩抬頭，他還如此懵懵懂懂，甚至還帶著幾分看到英雄大戰(zhàn)怪獸的興奮和天真。

    母親把他更用力地摟在懷中，親吻他的臉頰。

    “是的，寶貝，”她壓抑住一陣絕望，在胸口畫了個十字，“上帝保佑，他們會贏的。”

    第55章

    事實是連在宇宙中和尼德霍格對峙的超英都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贏。

    這頭黑龍在早些時候悄無聲息地抵達了地球附近, 自瞭望塔出擊的臨時聯(lián)盟未能阻攔毀滅君主的腳步，而是讓他靠近了地球。再一次將他帶回太空, 別說殺死, 任何人都不敢說自己有完全的把握能擊退尼德霍格。

    芙蕾雅在由巫師盡可能處理好自己的傷口后飛速加入戰(zhàn)局，和第一戰(zhàn)一般無二的, 就像數(shù)十個小孩在試圖擊倒一個巨人，尼德霍格甚至只是向四周噴吐火焰并揮動自己的利爪, 就足以給超英造成無限的麻煩。他的鱗甲硬度是芙蕾雅平生僅見, 即使克拉克都無法擊穿它們。也難怪, 在毀滅其中一個文明時，黑龍選擇了最簡單粗暴的方式——他從星球的一端飛入, 另一端飛出，這一擊像子彈擊中氣球，把整個星球炸成了大大小小的碎片。

    她閉了閉眼, 在幾秒鐘之后才變回原形加入戰(zhàn)局。

    英雄聯(lián)盟的同伴們都不是巨龍, 他們無法體會體型的大小給巨龍帶來的精神壓力。無論是什么種類的龍, 從出生開始他們就明白一點：隨著年齡的增長, 龍的力量越來越強, 體型越來越大, 掌控力也會越來越精湛。除了那些過了巔峰時刻走向衰老的家伙, 任何龍看到比自己龐大的成年體都會產(chǎn)生“我無法戰(zhàn)勝他”的生理反應, 本能使他們畏縮，本能使他們顫抖。

    但她必須牽制住尼德霍格。

    就目前來看黑甲能被她的本命金焰擊破，但芙蕾雅無法長時間持續(xù)噴吐金焰, 只能寄希望于同伴聯(lián)手，從已經(jīng)破開防御的胸膛終結(jié)這頭怪獸。

    她從頂端掠過正在戰(zhàn)斗的超英，盡力收縮身形，一頭將黑龍撞離地球幾千米之遠。超人，神奇女俠，雷神，無數(shù)個擁有非人力量的超英跟在她身后接連以自己的全力攻擊，毫無防備的尼德霍格被帶到了遙遠的距離之外，而芙蕾雅隔在他和地球之間。

    他在空中穩(wěn)住身形。

    尼德霍格生而為了毀滅與征服，他們不可能擊退他，唯有殺死他一途可走。

    他的胸口破開大洞，露出其下血紅的肌rou和如藤蔓觸角般眼神的血管，汩汩流出的血液在宇宙中凝聚成血珠，不要錢般地往外噴涌。毀滅君主猩紅的豎瞳狂暴地掃射四周，他在憤怒，他在觀察，他想知道這個陣型中誰才是最薄弱的一點，誰應當?shù)玫阶顑疵偷墓簟?/br>
    這是個不祥的訊號。

    芙蕾雅深吸一口氣。

    她像預備發(fā)動攻擊的獵豹般伏低身體，舒展開幾百米長的雙翼，肌rou繃緊，肩胛凸起，從胸腔深處發(fā)出滾動的吼聲。

    這是一個典型的戰(zhàn)斗姿勢。

    它也像預料的那樣，完全吸引了尼德霍格的視線。

    黑龍的前肢朝前移動，他同樣壓低身體，弓起粗壯的脖頸，發(fā)出極端可怖的咆哮。

    面對面，他們圍繞著彼此緩緩移動，然后是龍翼的高舉。

    在深空戰(zhàn)衣中的托尼臉色一變，和其他身體強度不足的成員一起后退。他們中的一部分聽不到巨龍發(fā)出的聲音，但那音波和翅膀扇動帶來的沖擊卻是實打?qū)嵉?，裝甲發(fā)出了紅色的警告，這是空氣壓強將要到達極限的預示。太空中的碎石像最兇殘的武器，在狂風中敲打他們的防護。即使退到再遙遠的距離，這場戰(zhàn)役中注定只能咬牙看別人下場廝殺的旁觀者仍無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連再舍得下血本的制作公司都無法做出眼前的一幕。

    完全展開體型的兩條巨龍在空中對峙，他們身后是蔚藍色的地球與剛剛被修復的瞭望塔，每一片鱗片的開合，每一寸火舌的噴吐，每一次龍翼的揮動，黑色與金色的巨獸拋卻技巧與花樣，憑力相搏，以死相拼。這是神話中才有的場景，而凡人只能仰望。

    由巨龍戰(zhàn)斗引發(fā)的沖擊波像重錘砸在每個留在戰(zhàn)斗中心的超英胸口，攪得他們氣血翻涌。

    在一雙雙視線的注視中，金龍率先發(fā)動了攻擊，她知道自己在示威中已經(jīng)落入下風。

    “她只能牽制一小會兒。”在遠處密切關(guān)注戰(zhàn)局的托尼搖頭，頂替賈維斯控制戰(zhàn)衣的是不太成熟的星期五，但即便如此也足夠這個由世上最好的人工智能專家設計的造物分析出交戰(zhàn)雙方的戰(zhàn)斗軌跡。更何況就算數(shù)據(jù)幫不上忙，他們也知道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這是龍女第三次正面對上尼德霍格，第一次黑龍撕碎了她的翅膀，第二次黑龍咬穿了她的脖頸，如果不是巫師和變種人中都有大量長于治療的人存在，今天過后有沒有龍女還兩說。

    “尼德霍格的血液是強酸性的，”布魯斯沉著臉，“超人在第一戰(zhàn)中已經(jīng)證明了這點，它的血液完全能腐蝕掉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這就意味著試圖用速度直接攻擊它的胸口是不明智的?！?/br>
    金龍的利爪撕扯黑龍的肚腹，留下數(shù)道長長的白色的劃痕。

    諸多超英在他們身邊游曳，他們用自己的力量擾亂尼德霍格的判斷，幻視發(fā)出一道耀眼的沖擊波，這一擊在黑龍的臉頰上開了一道口子，但對無限寶石的不完全掌控使他無法擴大戰(zhàn)果。

    傷勢開始出現(xiàn)在每個人身上。

    而他們還能躲閃血液，金龍的鱗片上已遍布灼痕。

    “或許我們一直走錯了方向，”布魯斯死死注視著戰(zhàn)場，他搖頭，按住耳麥指揮道，“超人，你們?nèi)恐谱∧岬禄舾?，無法攻破他的鱗片，就想辦法攻擊沒有鱗片保護的地方?！?/br>
    遠處在戰(zhàn)斗的人群頓時出現(xiàn)了配合上的失當，但他們很快調(diào)整了過來。

    超人不再游曳于兩頭巨龍之間尋找機會，而是在一次金龍被擊退后自己出拳砸中黑龍的下顎，宣告加入正面戰(zhàn)場。在黑龍的視線中芙蕾雅不敢退得太遠，金龍的鱗甲再堅硬也無法阻擋尼德霍格血水的侵蝕，她自己都數(shù)不清身上被那些亂飛的龍血開了多少個血洞，只是在筋疲力竭中抓住清醒的神智等待機會。

    同伴沒有讓她等得太久。

    在一次頂著烈焰的攀升后，超人不顧身上被龍血灼燒的疼痛，雙手抓緊了黑龍長長的舌頭。尼德霍格的烈焰讓他寸步難行，但在那雙手臂上卻涌出了能撼動星球的力量，他死死地與這只能一頭砸穿地核的怪獸抗衡。在熊熊烈火中，卡爾·艾爾雙目赤紅，朝火焰襲來的方向射出兩道無可阻擋的射線。

    就像銀刀切割黃油，熱視線切斷了黑龍的舌頭。

    克拉克丟下這截失去生機的東西極速后退，哈爾則撐起一道足有幾百米高的防護墻，將血水的來勢阻了一阻，給芙蕾雅留出了后退的時間。

    黑龍發(fā)出震天嘶吼，他報復性地瘋狂扇動羽翼，來不及躲閃的鳳凰女和神奇女俠被他強健的羽翼擊飛。但下意識噴吐出的龍焰燒灼舌根的斷口，帶來更強烈，更巨大的痛苦，使那雙豎瞳紅得快滴出血來，帶著無匹的仇恨和殺意。

    “攻擊他的眼睛，讓他不要做太大的動作?！辈剪斔乖诙溨欣淇岬卣f。

    尼德霍格看出了這個走向，他以數(shù)層覆蓋在眼球上的薄膜阻擋了超英的攻勢，但自己的行動卻遲緩了下來。

    在他身前，琴·格雷張開雙臂，鳳凰火焰在她身后凝聚成一只巨大的不死鳥。吸取了x教授在早上第一次作戰(zhàn)中的教訓，她小心控制自己的思想不去接觸毀滅君主，只用盡全力控制這股對她來說還不太熟悉的力量。

    在鳳凰振動雙翼前進的那一刻，戴安娜出現(xiàn)在黑龍上空，她手中的真言套索像絞繩般套中了尼德霍格頭顱后方的骨刺，雷神和她一起拉住套索的一端，兩個神祇毫無保留地奮力朝上飛去。妙爾尼爾爆出恢弘的藍色電弧，沿著真言套索擊中黑龍的身軀。

    超人用力按住了一邊的翅膀，而火星獵人按住了另一邊。

    尼德霍格完全失去了重心，它在無所依仗的太空仰倒，露出了始終被保護著的胸膛=。

    皮rou掛在森森肋骨上的胸膛。

    那一刻，全部力量仿佛都回到了芙蕾雅的身上。

    她沒有浪費這個機會，而是向尼德霍格的胸口吐出了最后的金焰。

    一縷和無論哪條巨龍相比都太過細小的金色火焰像閃電般劃過黑色的虛空，和磅礴的攻勢相比，它看起來甚至有些平平無奇，但在整個深空炸開的雷火電光中，只有這一道金色，只有這一道——

    它穿過了不死鳥的身軀，穿過了雷神的榮光，穿過了泰坦般沉重堅硬的骨骼，穿過了諸神造就的強健有力的血rou，穿過了在那之下跳動著的，和人類無異的紅色心臟。

    尼德霍格在空中停頓。

    有那么一瞬間，非常短暫的一瞬間，芙蕾雅幾乎以為他永生不死，幾乎要為下一刻即將到來的暴風驟雨般的攻擊而絕望。

    但黑龍只是停在半空。

    然后是一聲輕響。

    在全部寂靜的宇宙中，只剩這一聲響。

    那是尼德霍格最后的心跳。

    他的心臟在身軀中炸開，最原始的血液噴向四肢百骸，起先是侵蝕，腐爛，然后是蔓延，燃燒。

    尼德霍格的整個身軀燒成了一團巨大的火球，仿佛三十二個太陽在地球附近引爆，這一刻，半個星球上的人都為這刺目的光輝所攝，他們看不到藍色的天空，白色的云彩，看不到綠色的樹木，棕色的高樓，唯有金紅燃燒在整個天蓋，燃燒在他們每一個人的眼中。

    在最后的最后，毀滅君主仍奉行殺與死之道。

    芙蕾雅沒有化形，她任憑自己的身軀在太空中游蕩，guntang的血液和眼淚匯聚成晶瑩的水珠向上飄起。

    她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試圖觸碰她傷痕累累的身軀，但在頭顱之前的只有一個。

    最沉默的一個。

    巨龍用最后的力量低下頭顱，以鼻端觸碰他的指尖。

    “我就知道自己該多吃點?！?/br>
    哽咽地，卻滿含笑意地，她把這句話投射到布魯斯的腦海中。

    “別傻了?！彬饌b閉眼。

    他的語氣很糟糕，但他在撫摸龍鱗的手卻很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