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jié)
顧熠聽完了蘇漾的解讀,對她的想法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問了一句:“那你打算如何解決預制裝配式建筑,帶來的社會質(zhì)疑,和人們對裝配式建筑的不安全感?”他頓了頓聲,又道:“想象力可以天馬行空,可是落到實處,要考慮外界的聲音。在你想到答案之前,這個方案,先擱著?!?/br> …… 走出會議室的那一刻,蘇漾終于找回了自己呼吸,整個人木木地摸著自己發(fā)燙的臉頰,耳朵都紅了,頭皮也是麻麻的。 站在會議室外的墻邊,蘇漾腦子里還是無法將顧熠說的那些話抹去。 在會上,蘇漾被顧熠最后的幾句話懟得幾乎啞口無言。 要不是尚司的那個女負責人,笑瞇瞇地以一個玩笑解個圍,蘇漾甚至覺得自己可能會因為缺氧而暈過去。 明明那么多人說她的方案不行,她都撐過來了,還能理性地和別人解釋,為什么顧熠沒有站在她這一邊,卻讓她這么在意?甚至都有些忘卻自己的初衷? 這是不是說明了,她真的不是一個專業(yè)的建筑師? 會議結(jié)束,顧熠還在會議室里和別人說話,時不時傳出他沉穩(wěn)有力的聲音,一字一頓都極有條理。 蘇漾聽了一會兒,最后輕輕吐了一口氣,拿著自己的電腦和圖紙往辦公室走去,腳步有些重。 林木森從會議室里出來,無聲地走到她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壓低了聲音:“還好嗎?” 林木森的眉頭微微皺著,眼中流露出幾分擔心。 蘇漾抬頭看了他一眼,咬了咬嘴唇,倔強地搖了搖頭:“沒事?!?/br> “這個方案確實難以實施,尤其在這么大型的項目上?!绷帜旧遄弥迷~:“也許還可以再想一想?!?/br> 蘇漾聽到林木森這么說,胸口微微波動,她轉(zhuǎn)過頭來問他:“既然你也覺得不行,為什么還要幫我?” “你應該明白,我為什么要幫你?!碧K漾的問題,讓林木森眸光微微一閃:“因為欣賞你?!?/br> 欣賞,這是一個很克制的用詞,可是蘇漾明白,他所說的含義是什么。 蘇漾仔細想了想,說道: “我從心里希望我們能保持合適的搭檔關(guān)系。如果你做不到。”蘇漾頓了頓聲:“我可以向林工申請,將你調(diào)去別的組。” 林木森臉色變了變,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不必?!?/br> “林木森……” 蘇漾剛喚出林木森的名字,背后就傳來顧熠的聲音。 “蘇漾?!?/br> 蘇漾應聲回頭,顧熠已經(jīng)和人聊完,徑直向蘇漾走來。 走廊里的人已經(jīng)漸漸散去,因為項目的壓力太大,大家走出來的臉色都不算太好。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顧熠。 此刻,顧熠一步一步走到蘇漾身邊,氣勢洶洶的樣子。 不等蘇漾說什么,他已經(jīng)一把攫住了蘇漾的胳膊。 根本不管蘇漾是不是反對,甚至沒有給時間讓她表達情緒。 “跟我過來?!彼f。 蘇漾被他用力拽走,胳膊不小心刮到了墻邊的綠植。 唰唰的聲音,撩動人心。 第六十六章 顧熠的辦公室大門緊閉, 將兩個人關(guān)在一個密閉的空間里。 從辦公室的窗戶向外看去,才發(fā)現(xiàn)窗外正在下雨,不過才下午三點多, 天卻已經(jīng)黑沉得像晚上六七點了一樣。 蘇漾被顧熠按在辦公室的沙發(fā)上, 這里很多陳設都變了, 看上去裝潢一新,格局卻依舊是以前的樣子。顧熠轉(zhuǎn)過身在柜子里翻找著什么, 細碎的燈光落在他的身上,蘇漾的視線落在他質(zhì)感硬挺的肩線上,有些出神。 顧熠從柜子里找到了極少用到的醫(yī)藥箱,然后提著那個小箱子走到蘇漾身邊。半跪在蘇漾面前, 打開了醫(yī)藥箱。 “手伸過來。”他的聲音低低的。 蘇漾還沒反應,他已經(jīng)將她的手拉了出去, 稍微一抬,蘇漾才發(fā)現(xiàn)她手臂刮到綠植的地方,竟然蹭出了好幾條血印。 怪不得手臂上有點火辣辣的感覺,她那么怕疼的人, 竟然都沒發(fā)現(xiàn)自己受傷了。 看著顧熠拿出棉簽和碘酒, 在她手上一下一下地涂著, 碘酒被不溫柔的動作,按壓在傷口之上,蘇漾卻始終一言不發(fā),只是低著頭,看著他的頭頂。 “你畫過國畫嗎?”顧熠低著頭看著蘇漾的傷口, 仔細檢查著,說話的口吻仿佛閑聊:“我記得你從小就開始學畫,應該什么種類都學過吧?” 蘇漾不明白顧熠的用意,看了他一眼,低聲回答:“嗯?!?/br> “蘸著墨的筆畫在暈染力極強的宣紙之上,不可能每一筆都豐盈充沛,所以有輕有重,總有留白和疏漏的地方。正因有這樣氤氳蕭疏的不同,國畫才更為生動,意境不同?!?/br> 蘇漾聽完顧熠的話,沉默了兩秒:“你想說什么?” “如果用力過猛,不僅沒有驚世飄逸之作,宣紙還極有可能被戳破了。”顧熠輕輕一笑,輕描淡寫地說:“你學過國畫,是這樣嗎?” “……”聽到這里,蘇漾終于懂了他拐彎抹角那一堆話的含義,蘇漾笑:“不用這么委婉,你直說無妨。” 涂好了藥,顧熠收起了醫(yī)藥箱,隨手放在沙發(fā)前的茶幾之上。 兩個人之間緊繃的氣氛平緩了許多。 “抱歉,剛才太激動,害你受傷了?!?/br> 看著顧熠的表情,蘇漾的內(nèi)心極其復雜。 “這點小傷,我下工地經(jīng)常碰到?!碧K漾深吸了一口氣,還是為自己被斃掉的方案不甘:“我想知道,為什么你不肯給我機會嘗試?” “我給了你機會,你回n城以來這么久,項目毫無進展,我知道你著急了,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腳踏實地?!?/br> 蘇漾聽到“腳踏實地”四個字,敏感地皺起了眉頭:“我怎么不腳踏實地了?” 顧熠頓了頓聲,幾秒后,他以平靜的聲音說:“那不是方案,是一個青年建筑師的白日夢?!?/br> 顧熠起身,往辦公桌的方向走去,平日他因為和蘇漾的戀愛關(guān)系,經(jīng)常放棄原則,可是東城改建的項目,算是民用建筑里的大型項目,他作為設總責任重大,必須有所堅持。 “這個項目的定位,是旨在做出傳統(tǒng)和現(xiàn)代的結(jié)合特點,我希望是有節(jié)有度,不卑不亢,而不是以一種違背常規(guī)的出位方式來謀局?!?/br> 蘇漾對他的想法并不贊同:“你做過的項目,出位的是大多數(shù),為什么要在這個項目上如此束縛我?顧熠,你大老遠叫我從x城回來,只是為了把我壓下去嗎?” “蘇漾,我做過的大項多到你數(shù)不清,我有我的分寸,這種經(jīng)驗,是你不具備的。據(jù)我所知,你一直都在做三級左右規(guī)模的建筑,那你知道這個項目投資多少錢嗎?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失敗了,你、我還有g(shù)amma將面臨什么?” 他背對著蘇漾,許久,態(tài)度依舊強硬:“這件事你必須聽我的,這個項目我才是設總” …… 蘇漾剛博士畢業(yè),還沒有拿到一建資質(zhì),以往都是掛靠在曹子崢的項目上,或者與別的設計院合作,只做前期概念方案。確實做得都是規(guī)模小,有極大創(chuàng)作自由的小項目。 在大項目面前,她只能算一個體制外的人員。 她沒想到顧熠會在這上面打壓她,這讓她感到很震驚也很氣憤。 因為國內(nèi)沒有人做過,就直接否定她的方案,這不能讓她服氣。 蘇漾攥了攥拳頭,緩緩說道:“我會把具體的方案結(jié)合需求做出來,我知道你現(xiàn)在,讓你組里的建筑師都在跟進這個項目,那么也給我一個公平的機會,我們pk,這樣行嗎?” 顧熠看了蘇漾一眼,他自是見識過這個女人的固執(zhí),越是來硬的只會更加激起她的反抗情緒,半晌,他揉了揉太陽xue說:“我考慮一下?!?/br> 蘇漾沒有得到肯定的答案,但是顧熠沒有直接拒絕,她還是想要繼續(xù)為自己爭取機會:“我去干活?!?/br> “蘇漾——” 蘇漾沒有回頭,眼眸低垂:“顧熠,很抱歉,我突然發(fā)現(xiàn),上班吵架下班和好,這個方案,cao作起來還是有點難度,給我一點空間,讓我仔細想一想?!?/br> …… 蘇漾第一次談戀愛,也是第一次和自己的男朋友吵架。 明明很想發(fā)脾氣,卻又必須找回理智,不能發(fā)脾氣的感覺,真是讓人覺得難受極了。 坐在電腦前好幾個小時,蘇漾腦中幾乎一片空白,很奇怪,這在她以往的工作中幾乎是不可能發(fā)生的狀況。 趴在電腦前休息,許久,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 蘇漾沒有睡熟,很快就抬起了頭。 林鋮鈞斜倚著蘇漾的辦公桌,雙手抱胸,背著光,臉上的表情隱在陰影之中,只一雙笑眼矚目:“哈嘍,蘇工?!?/br> …… 林鋮鈞沒參加下午的那場“世紀混戰(zhàn)”,噢不,是“項目會議”,但是會上的劍拔弩張,烽火硝煙,還是很快就傳到了他的耳朵里。 因為對顧熠和林木森的擔心,林鋮鈞不得不拿出他的春天姨母心,過來勸一勸唯一的女主角——蘇漾。 他敲了敲蘇漾的辦公室玻璃門,才發(fā)現(xiàn)她連門都沒鎖,在辦公桌上趴著,他以為她在哭。 “哈嘍,蘇工。” 蘇漾抬起頭,沒有眼淚,只是很平靜的表情,倒是比他想象的堅強許多。 林鋮鈞斟酌著用詞,緩緩說著:“你知道韓集和張清秋嗎?” 蘇漾不明所以:“寧城大學建院的教授?” “嗯?!绷咒呪x態(tài)度溫和:“他們是q大的同學,當年,作為建筑系里的白專典型,韓集被分派去了寧城,而紅專典型的張清秋為了追隨丈夫,放棄了留在北都的機會,作為支援三線建設的專業(yè)人員,跟去了寧城?!?/br> 蘇漾聽到這里,皺了皺眉:“你想說什么?” “你不覺得,這種夫唱婦隨的愛情,很感人嗎?”林鋮鈞盡量委婉地說著:“其實,顧熠有他的考量,他不僅是一個建筑師,更是gamma的風標,就像一個部隊的將軍,他不僅要會上陣殺敵,懂得謀略兵法,也要考慮到士兵的性命,爭取保全所有人。要做一個‘將軍’的女人,最重要的,是要學會隱藏鋒芒,成為他背后的支柱?!?/br> “……”蘇漾的臉色越老越黑,許久,她才幽幽說道:“你說的這些,是顧熠的意思?” “欸?怎么了?” 蘇漾冷冷一笑,積了一下午的情緒,終于有了一個宣泄的突破口:“林鋮鈞,請你去轉(zhuǎn)告你的‘將軍’,我雖然是一個女人,卻不是一般的女人。” 蘇漾頓了頓聲,一字一頓地說:“我不想做他背后的女人,我也可以親自上陣殺敵。千軍萬馬的拯救,不如自己的鎧甲。這是我,蘇漾?!?/br> “……” 顧熠因為一整天四處奔波,空調(diào)和工地來回跑了幾趟,竟然隱隱有點感冒征兆,再加上蘇漾那么折騰一通,此刻,他的腦袋疼得要命。 蘇漾畢竟年紀輕,情緒來得快。顧熠嘆了口氣,揉了揉自己的太陽xue,只覺得搞定一個女人比建它百八十層的房子還難。 本來想靠在椅子上休息休息,誰知林鋮鈞火急火燎就來了。 “你的女人太生猛了,這一般人絕對無福消受?!?/br> 顧熠皺眉:“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