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今天這樣的方案會議, 其實在gamma隔三差五就有一次，但是每一次大家都是一樣的鄭重。

    蘇漾進會議室的時候，顧熠還沒到。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整理著圖和ppt, 在這最緊繃的時刻, 她腦子里卻完全沒有因為方案和會議而緊張, 眼睛時不時瞟向門口，冷笑著等著那個該被“化學閹割”的死騙子。

    顧熠進場, 原本還有喁喁私語的會議室立刻安靜了下來。顧熠那種嚴肅的工作模式又啟動了，幾乎全程沒有過多將視線移到蘇漾身上。

    蘇漾卻是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呵呵，等會議結束了，她一定叫他好看。

    今早蘇漾起床的時候, 顧熠已經不在了。

    不管打雷下雨還是天降冰雹，顧熠只要還能動, 就一定會去工作，他這樣的性格，對蘇漾的影響也還是挺大的。

    蘇漾本來也該去上班，但是昨夜被他折騰得有些難受, 早上實在起不來, 最后不得不告了個病假。

    起床喝水, 順便參觀了一下顧熠的家，陳設倒是沒什么變化，只是酒柜中的藏酒又貴重了一些，家里的一些小家電更了新。他有些完美主義，是屬于每個細節(jié)都會考慮到的人。

    廚房里溫著粥, 飯桌上有三兩小菜，碗盤下壓著一張紙條。

    【休息好了再去上班?！?/br>
    遒勁有力的幾個字，蘇漾想象著他寫下這幾個字的畫面，竟然忍不住臉紅了起來。

    現(xiàn)在想想，當時他們之間那種氣氛還是不錯的。

    林鋮鈞比顧熠來得晚，進來的時候，大家已經快到齊了。他的位置在顧熠旁邊，路過蘇漾的時候，鼓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加油?！彼÷曊f了一句。

    蘇漾回頭看了林鋮鈞一眼，想想上次說他說的話，還有些不爽，但是也不能太記仇，最后從牙縫里擠了一句：“謝謝?！?/br>
    顧熠到這里，才不動聲色地瞟了蘇漾一眼。

    蘇漾見他看過來，立刻不甘示弱狠狠瞪了他一眼。這一眼倒是讓顧熠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但是礙于在會上，他又將視線轉向別處。

    到這一刻，蘇漾更加覺得“兔子不吃窩邊草”這句話，實在說得太明智了。

    想想昨夜，他還死皮賴臉把她留下，一夜纏綿，如今兩人卻以上下級的關系坐在會議桌上，蘇漾真的覺得這種精分的日子不好過。

    蘇漾抬頭看了顧熠一眼，看著他那棱角分明，剛正不阿的側臉，只覺得和昨夜那個火急火燎無法自持的男人，完全不是一個。

    也難怪，為了得手，連生日都撒謊，這個男人還有什么做不出來的？

    蘇漾氣急敗壞地瞪了某人一眼，想著馬上有大戰(zhàn)，終于把腦子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趕了出去。

    這次東城改建的項目，規(guī)模和投資都不小，外界對于這個“老大難”，也十分關注，大家都想知道這個噱頭滿滿的項目，最后會建成什么樣。

    不管是蘇漾還是顧熠組里的設計師，大家都渴望能在這個項目里摻一腳，因為參與這樣的項目，更容易成名，人人都有野心，這很正常。

    每個設計師都拿出了渾身解數，蘇漾越聽，眉頭皺得越緊。

    輪到蘇漾上臺的時候，投影儀恰好出了狀況，工程師過來修了半天，等蘇漾能上去的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心已經濕了一片。

    在大學里浸yin了幾年，蘇漾以為自己已經不懼怕演講和上臺，不論在哪里，什么時候，只要點她發(fā)言，她都能侃侃而談?？墒沁@一刻，當她站在投影前的時候，她卻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因為這一刻，她不僅僅代表她個人，更是整個團隊的希望。

    “我們團隊的結構師，林木森提了一個概念，‘過去與未來’。我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很準確的定位。歌氏要的是一個過去的建筑，尚司要的是科技的未來。確實，如何把這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建筑建得臨近，還非常和諧，這是個很頭疼的問題。東城老區(qū)，最熱鬧的義塾橋，把這兩個建筑安排在橋兩岸，近水，符合我們的建筑習慣，也能讓主建筑與原本的景色相融?！碧K漾輕輕吐了一口氣，放出了自己的概念草圖：“我們的方案，我為它取名‘未來過去城’?！?/br>
    蘇漾一張一張放上了團隊共同努力的一幅幅圖，她講解的很細心：“我們將總規(guī)劃做成了正圓太極圖，橋兩岸，是兩塊涇渭分明，又彼此依存的形狀。太極，左右者，陰陽之道也；水火者，陰陽之征兆也，我們把兩個主建筑，歌氏的藝術館置于義塾橋的東面，也就是義塾河的東邊，尚司的演繹館與它相對，在西面，以橋分隔‘過去與未來’，正好安置在太極圖的‘陰陽魚’之位。整體便能相對，卻又恰好的融合。”

    講完創(chuàng)作的概念，蘇漾開始構建專業(yè)的部分：“‘過去’的風格，會隨著時間過去而被遺忘，我們希望這種風格可以重生，所以我們決定做些外部的結構，讓仿古的部分和現(xiàn)代可以很好的融合，在考慮視線貫通、氣候貫通和穿越進入的問題以后，我們選擇了鋼構來做一個‘盒子’，將仿古建筑‘隱匿’其中，有種朦朧的美感。而現(xiàn)代風格的建筑，我們不愿意做成整面玻璃墻包圍，冬冷夏熱的建筑。我們認為，好的建筑設計應該既能滿足光照、通風，又能抵抗大自然的災害，所以我們選擇實墻主體，替代現(xiàn)在的整面玻璃風格。兩個主體建筑，我們選用最新的科技，大膽讓建筑動起來，寓意時間的變幻和生命的靈動……”

    蘇漾起先還有些微緊張，越說到后面，她越鎮(zhèn)定自若。

    因為團隊的力量，他們幾乎預先設想了近百個問題——別人可能提出的質疑。

    所以當大家提問的時候，蘇漾對答得從善如流。

    當她關閉自己的ppt時，會議室的眾人一起鼓起了掌。

    這種待遇不是對她一個人，每一個建筑師都獲得了掌聲，可是她還是從那掌聲中，獲得了無限的勇氣。

    比起其他設計師直接就能上會，她比他們艱難許多，因為她提出了一個全新的方案，顧熠原本是直接pass了她的方案，連上會的機會都沒有給。

    這一路浴血廝殺，有多不容易，只有她自己知道。

    最后投票的環(huán)節(jié)，顧熠的助理給所有人分發(fā)了一張紙條。他自己不參與投票，完全公平，透明的來處理這個問題。

    最后蘇漾經過三輪投票，竟然挺進了最后一輪。

    與她pk的，是一個叫‘一世界’的方案，選取的是包圍型，所有的現(xiàn)代型建筑將一個仿古藝術館包圍起來的保守概念。設計師是顧熠手下履歷最漂亮的劉姓設計師。他在gamma的資歷和以往穩(wěn)妥的經歷也為他贏得了很多支持。

    最后一輪投票結束，兩個方案平票。

    顧熠看了一眼結果，表情依舊平靜：“今天就暫且到這里，最后的三票在歌氏、尚司和萬世手里。你們繼續(xù)努力?！?/br>
    ……

    走出會議室，蘇漾覺得一身輕松，雖然沒有確定最后中選，但是能pk到這一步，她已經很滿意了。

    林鋮鈞和她一起走出來，臉上始終帶著笑容：“188天完工，我看你完全是沖著出名去的了?！?/br>
    蘇漾對此十分自信：“我們團隊已經去和所有的工廠聊過了，最后核算出來，180天就夠了，寫188天都是我們保守了?！?/br>
    “不知道顧熠是什么看法，其實最后的決定權還是在他?！绷咒呪x挑眉：“我一會兒替你去打探打探?！闭f完，他又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你們是什么關系，還要我打探，我簡直是傻了?！?/br>
    蘇漾抿唇淡淡一笑：“他是什么性格，你能不知道么？絕對不會給我任何寬待的?！?/br>
    “那可不一定，今天……”

    林鋮鈞剛要說話，就被顧熠的聲音打斷。

    “你們還在這里？”顧熠的聲音平靜持重，配上他那一身正經的西裝，真是把“悶sao”兩個字演繹到了完美的地步。

    蘇漾看也不看顧熠，只是和林鋮鈞說：“我去工作了。”

    說完，頭也不回就走了。

    剩下顧熠和林鋮鈞面面相覷。

    顧熠不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什么，微微蹙眉：“你們說了什么？”

    林鋮鈞生怕引火燒身，趕緊解釋：“我發(fā)誓，我這次狗屁都沒放。”

    ……

    回到顧熠的辦公室，助理把上午開會的資料都送了過來，包括計票的小盒子。

    林鋮鈞大喇喇躺在顧熠辦公室的沙發(fā)上，對工作倒是沒什么興趣說，只是閑聊道：“話說，蘇漾這姑娘，真感覺變了挺多的，現(xiàn)在有種完全把不住的感覺了。”

    顧熠聽到林鋮鈞輕佻地說起蘇漾，眉頭一皺：“關你什么事？”

    “我這是關心你啊?！绷咒呪x義正言辭地說：“你也知道的，你在我們圈也算恥辱了，年紀最大的處男，我們都覺得你不是生理有問題，就是心理有問題?！?/br>
    顧熠聽到這里，嘴角倒是勾起了一絲笑意。

    “現(xiàn)在不是了?！?/br>
    “現(xiàn)在怎么不是了？你能找出比你年紀更大的處男？”

    顧熠轉過身去，不緊不慢拉開了百葉窗，讓陽光進入辦公室，空調的涼意陣陣，窗外的陽光斑駁，這種環(huán)境實在愜意。雖然蘇漾發(fā)揮穩(wěn)定，一如既往地陰晴不定，但是想到自己吃干抹凈了，顧熠自是心情甚好，對林鋮鈞的問題笑而不答。

    林鋮鈞是何等精明之人，一下子就反應過來顧熠話里的意思，立刻不正經地調侃道：“你老小子，什么時候得手的？”林鋮鈞說著，突然想起和蘇漾一起吃飯的事：“怪不得她問我怎么給你慶生，她把你生日給記錯了，以為你今天生日呢。”

    “……”顧熠猛地轉過身來：“然后？”

    “然后我當然是好心地告訴她，你的生日是12月啊，還順便告訴她，你喜歡收集手表，我看她這個項目拿下來，設計費挺高的，年底可能給你買一塊ap?！?/br>
    顧熠聯(lián)想到蘇漾離開會議室時那種表情，心里咯噔一跳，半晌說：“我看她怕是不會買ap，可能是買ak?！?/br>
    “ak？有這個牌子的表？”林鋮鈞詫異。

    “當然沒有，因為ak是槍?！?/br>
    林鋮鈞整個一臉懵逼，完全沒懂顧熠的啞謎，耿直地問：“她買槍做什么？”

    “秋后算賬。”

    ……

    第七十章

    顧熠臉上那種春風得意和隱隱擔憂自由切換的表情, 讓林鋮鈞終于是看穿了他的目的，忍不住瞇眼吐槽：“你大爺的，說到底, 就是在秀恩愛吧？”

    顧熠轉過身來, 摸了摸下巴, 挑眉道：“很明顯？”

    林鋮鈞鄙夷地看向他：“你是不是以職權壓迫人家蘇漾了？蘇漾好像沒有叔控?。俊?/br>
    “滾你的。”

    “哈哈哈。”

    林鋮鈞笑完，清了清嗓, 恢復了正常的表情：“對了，東城改建的方案，你打算用哪一個？劉藝在所里還是很有號召力的，比起蘇漾這個外來的, 我感覺大家更傾向于劉藝?！?/br>
    林鋮鈞的手撥弄著放著選票的小盒子，表情嚴肅了幾分：“早上投票, 沒有我那一票，她就輸了?！?/br>
    “嗯?！?nbsp;顧熠還是一如既往的話少。

    林鋮鈞漫不經心地往后靠了靠，放下了那個小盒子：“今天會上的方案，你我都很清楚, 蘇漾的更好, 但是你和她這個關系, 對她來說，其實反而是拖累。你應該很清楚，如果你貿然決定實施她的方案，別人的聲音，會是怎樣。光是辦公室里的討論, 估計就夠她難受了。”

    “知道?！?nbsp;顧熠的聲音輕輕淺淺，似乎沒什么情緒的樣子。

    “我覺得吧，你有時候真的對她太嚴厲了，我覺得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怎么說呢，就跟個沒人倚仗的孤膽英雄似的。其實今早你找我的時候，我就猜到你是要我投給她。既然做了這些，為什么不讓她知道？”

    林鋮鈞對蘇漾是發(fā)自內心的當meimei一樣愛護，用他們開玩笑的話說，蘇漾現(xiàn)在在gamma就跟團寵一樣了。

    “有時候也要關心她一下，她不僅是你手下的設計師，也是你的女朋友。”

    顧熠沒有回答林鋮鈞，只是輕輕背靠在辦公桌前，視線瞥向別處。

    辦公室里的綠植，因為助手近來太過忙碌，疏于照顧，顯得有些蔫蔫的。集眾人智慧的全新魚缸也許久沒有清洗，水沒有之前那么澄澈，灌進去的氧氣，在缸中咕嚕咕嚕冒著泡泡。

    許久，他移回視線，落在林鋮鈞手上的小盒子上，知道那里面是什么。

    以顧熠的性格，從來都是把公和私分得很開的，但是從根本來說，人不可能真的把公和私徹底分開。

    關于這個項目，一開始顧熠沒有開放給自己組里的設計師，但是他一旦開放了，別人一定會竭盡能力去爭取。就像林鋮鈞說的，劉藝是他組里的招牌設計師之一，經驗豐富，方案穩(wěn)妥，在gamma人際根基也比蘇漾深。

    因為知道這一層復雜的關系，所以他提前和林鋮鈞打了招呼，為蘇漾爭取了他那一票。

    說實話，在爭取這一票之前，他其實也考慮過，也許蘇漾的方案根本不行，林鋮鈞的一票，只是能讓她免于打鴨蛋，至少不會太傷害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