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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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學(xué)校的小賣部,我上體育課,自由活動了。”小寶的聲音很輕快,“有個好消息我要比mama早告訴你!” 祁承淮聽他語氣的確不像遇到了不好的事,心情便放松了下來,一面整理著大病歷,一面笑吟吟的問道:“有什么事那么高興?” “我要有新爸爸啦!”傅小寶聲音越發(fā)的興奮,“王叔叔要和mama結(jié)婚噠,以后他就是我爸爸了。” “什么?”祁承淮拿著病歷本的手頓了頓,有些失聲的驚叫了一聲。 辦公室里的眾人都驚訝的看了過來,不知他為何突然失態(tài),但他卻已經(jīng)顧不上解釋了,直追問道:“你是不是搞錯了,我沒有聽你mama提起過?。俊?/br> “昨晚才說的,我偷偷聽到的?!备敌毢苁堑靡猓裢驳苟棺拥膶⒆约郝牭竭@件事的經(jīng)過描繪了一遍,“他們以為我去睡覺了,其實沒有喲,我就知道他們有秘密?!?/br> 祁承淮一時覺得有些難以置信,仿佛這是個荒誕到了極點的消息,傅小寶都掛了電話他也沒注意到。 他拎著一本整理好的病歷本,扭過頭去看窗外,外面白霧茫茫的一片,是冬季特有的冷霧,恍惚間竟分不清眼前的一切是真實還是在夢中。 第七十三章 傅小寶的電話將祁承淮的心情打亂, 王永寧要和沈顏成婚的消息仿佛是一場遲來的愚人節(jié)的玩笑,聽起來是如此不真實。 可又由不得他不信,傅小寶不會故意來騙他,也沒理由要來騙他,唯一能解釋清楚緣由的只有當(dāng)事人,可是目下, 他并不知道該不該去問。 他想與顧雙儀商量,可是撥通了電話, 又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一時間竟愣在了原處。 “承淮?說話呀, 怎么了?”顧雙儀有些奇怪, 又覺得似乎有些不對勁, 在他沉默了將近兩分鐘之后終于忍不住出言催促。 祁承淮仍舊訥訥,好似連續(xù)工作很久之后有些遲鈍的機器,愣了半天才回過神來, “我……” “醫(yī)生,我脖子疼啊,特別疼, 你快點幫幫我啦!”電話那頭有略顯痛苦的聲音隱約傳過來,祁承淮猛地想起,顧雙儀今早仍然要出門診。 他還未來得及出口的話更加無法說出來了,頓了頓便道:“我也沒什么事, 就是要下班回去了,問問你那邊的情況?!?/br> “我好著呢?!鳖欕p儀聞及他關(guān)切的語氣, 不由得彎了彎眼睛,飛快的道,“你回去好好休息,我這邊有病人,回去再陪你?!?/br> 祁承淮應(yīng)了聲好,掛了電話后又枯坐了一刻鐘,他想捋一捋思緒,卻發(fā)現(xiàn)腦子一片空白,只好起身下班回去。 走到辦公室門口時聽到劉蔚華的聲音傳來,“小李,給1床開個自動出院,他家屬要留一口氣回家,我補個危重病例討論?!?/br> 他的腳步頓了頓,終究沒有停下來折回去問那個患者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血氧已經(jīng)掉到很低了,又或是有沒有咯吐粉紅色泡沫樣痰。 等顧雙儀中午下班回到家,祁承淮已經(jīng)睡了三四個小時。他還未醒,顧雙儀站在臥室門口處看著蜷縮在冬被里像個大蠶蛹的男人,莫名的有些心疼起來,不知道為什么,她覺得他有些不開心。 她嘆了口氣,走進去坐在床邊,伸手探了探他的額溫,又將手伸進被里摸了摸他的脊背看有沒有出汗。 確定他一切都好后,她伸手去向他的面龐,試圖撫平他眉間的皺紋,可才碰到他,手腕就被他警覺的抓住了。 祁承淮猛地睜開眼,對上的是顧雙儀因驚訝而睜大了眼的臉孔,他愣了愣,忙松開手,有些緊張的翻身起來,四處打量著她問道:“我不知道是你,怎么樣,哪里抓疼了沒有?” 顧雙儀動了動手腕,咧嘴笑了笑,“沒有啦,不過你的警覺性怎么高,還是說沒有睡著?” “睡得有點不踏實罷了?!逼畛谢磽u了搖頭,解釋道。 顧雙儀慣來睡眠很好,不大能體會睡不踏實的感受,于是有些將信將疑的看著他,“……哦,是嗎?” “不然呢,你以為全世界都跟你似的,沒心沒肺倒頭就睡?”祁承淮忍不住失笑,伸手敲了她一個爆栗。 顧雙儀訕訕的笑,摸著鼻子起身要走,“哎呀,我去看看冰箱有什么吃的……” “彎彎,老王和沈顏要結(jié)婚了。”祁承淮擁著被子,對住她的背影終于說出了憋在心里的事。 顧雙儀往前抬起的腳立時就放了下來,她轉(zhuǎn)過身不可置信的望住他,“……你開什么玩笑,今天又不是愚人節(jié)!” “你也覺得不敢相信是罷?”祁承淮苦笑著迎向她的目光,“小寶打電話告訴我的時候,我也是不信的?!?/br> 顧雙儀皺了皺眉,又坐回了原處,雙手扶著他隔著棉被屈起的膝蓋,“你說,這事兒是小寶告訴你的?” 不待他回答,她又連連追問道:“真的嗎?你確定不是在騙我的哦?” 祁承淮趕緊點點頭,將傅小寶何時給他打電話又如何聽聞了這個消息的事告知于她,末了道:“但是至今我們也沒聽老王和沈顏說起,也許是不好意思,又或許是……” “這種事多少有點難為情的,你想啊,他們倆之前一點苗頭都沒見到,這下突然來這么一出,換了是你,也不好意思跟朋友說吧?”顧雙儀知道他未說完的話里的意思,忙阻止他多想。 祁承淮吁了一口氣,嘆聲道:“其實想想是有些別扭,總覺得怪對不起傅琛的?!?/br> “你也是想得多,說難聽點,人死如燈滅,沈顏還那么年輕,能有個人既對她好又對小寶好多不容易,她和老王以前清清白白,現(xiàn)在走到一起也不是什么壞事,更何況老王和小寶爸爸情同手足,反而會更看顧小寶,有什么不好?!鳖欕p儀拍了拍他的手,緩聲說著自己的看法。 她和祁承淮不一樣,對于傅琛這個人,她始終是從各方敘述和照片中認識的,不曾像祁承淮那樣與他同甘共苦過,可沈顏卻是實實在在交往過的,她憐她一人拉扯孩子的孤苦,甚至憐她失去愛人夜夜獨眠的寂寞,于是立場幾乎是下意識的站到了沈顏和孩子那邊。 確定了這件事基本屬實之后,顧雙儀的神情很快就從剛開始的震驚轉(zhuǎn)變?yōu)樾老?,她并不覺得這是一件不好的事。 祁承淮看著她良久,終究還是點了點頭,卻又道:“不管怎樣,現(xiàn)在我們知道了這件事,總歸是朋友,去探問一下也是正常,彎彎你覺得呢?” 顧雙儀自然應(yīng)是,于是他們決定先去一趟傅家。 只是大中午不好上門,等他們動身前往傅家時已經(jīng)是下午,工作日將近四點的街道上不見車流擁擠,一路暢通得很。 在傅家樓下停好車,祁承淮突然喊了顧雙儀一聲,“彎彎……” “嗯?”顧雙儀解了安全帶,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緊抿著嘴唇,知曉他心里有些不明緣由的不安,便抬手摸了一把他的臉,“放輕松點,這是好事來的?!?/br> 祁承淮看著她清澈的雙眼,見她眼底一片溫和坦然,甚至還有顯而易見的高興,心里忍不住嘆了口氣,她終究還是一如往常的心思簡單,不會想到一樁突然結(jié)合的婚姻背后也許有許多無奈和不得已。 也許在她的世界里,婚姻始終神圣,愛情始終存在,哪怕懂得現(xiàn)實無奈,也沒有辦法讓她改變想法。 祁承淮拉著她的手捏了捏,觸及她溫暖的柔軟,心里一動,突然又很滿足起來,這樣一個有點一根筋的姑娘啊,讓他怎么舍得去辜負? 沈顏似乎并不意外他們的到來,只笑著問他們:“喝茶還是其他?” “要果汁。”顧雙儀瞇著眼睛沖她笑,一臉的欣喜。 祁承淮點了點頭,目光在沈顏的臉上逡巡了兩遍,發(fā)覺她的欣喜還不如顧雙儀的,心里頓時就是一沉。 他趁沈顏去廚房倒果汁時看了一眼一旁滿面笑容的顧雙儀,心里嘆了口氣,她終究還是要失望了。 三人終于坐定,顧雙儀迫不及待的開口問道:“顏姐,小寶說你和老王要結(jié)婚了,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鄙蝾佇α诵?,面上有些赧然,“事情決定得突然,還沒想好怎么和你們說,沒想到小寶嘴快告訴你們了?!?/br> “嘿嘿,小寶一定很開心,他和老王也很要好啊?!鳖欕p儀拉住沈顏的手,笑著問道,“什么時候辦婚禮?打算在哪里辦?去不去度蜜月呀,啊要不要幫忙,我可以幫忙的?!?/br> 沈顏也笑了起來,卻是道:“不辦婚禮,也不去蜜月,只是領(lǐng)個證罷了?!?/br> 顧雙儀愣了愣,有些錯愕的看著她,“不辦婚禮了?那多可惜……” “為什么?”顧雙儀的話還沒說完,祁承淮就出聲了,聲音低沉而緩慢,有種不容忽視的壓迫,“為什么那么突然,說實話,我并不相信你們之間產(chǎn)生了愛情?!?/br> “是,這段婚姻,與愛情無關(guān)?!鄙蝾佁谷坏挠哪抗猓嫔系男θ輸勘M,卻又奇怪的像是松了一口氣。 顧雙儀怔了怔,她較忙扭頭看了眼祁承淮嚴肅的面色,又看了眼沈顏沉靜的神情,張了張嘴,又立即合上,鼓著臉秉著氣按捺下疑問來聽他們的對話。 “是遇到什么難處了嗎?”祁承淮雙手交握放在膝上,靜靜的看著顧雙儀斜對面那目光平靜的女人,“嫂子,我也可以幫你。” 沈顏看了他一眼,又深深看了眼顧雙儀,眼底有一絲笑意彌漫上來,她捏了捏顧雙儀的手掌,柔聲道:“不能,你幫不了我,那樣雙儀會很傷心的。” 顧雙儀和祁承淮俱是一愣,面面相覷了一瞬,又齊齊的看向了她。但沈顏卻不說話,眼眸半斂,看著地面上虛空的一點,似是在組織語言。 傅家在這一棟十二層樓的九樓,朝向不錯,有冬日的陽光從陽臺爬進來,落在沈顏背后不遠的地方,明亮的光線將空氣里飛舞的塵埃都照得纖毫畢現(xiàn),顧雙儀看著她,恍惚間竟想起夏天時有一天自己拉開窗簾時看到的陽光。 但那時她看見的陽光充滿了寧謐,不若此時的凝重,她咬著唇不敢說話,生怕打破平靜后看見的不是自己想要的場景。 許久之后,久到顧雙儀以為已經(jīng)過了幾個小時,她才聽見沈顏沙啞著聲音開口道:“我必須結(jié)婚,否則傅琛那認為是我克死了他的父母會將我關(guān)進祠堂?!?/br> “什么?”顧雙儀和祁承淮聞言俱是一怔,隨即異口同聲的驚呼起來。 第七十四章 “他的父母就是一對吸血/鬼?!鄙蝾伩醋〔鑾咨夏翘赘佃∩白類鄣那嗷ù刹杈? 咬著后牙槽說出這樣一句話。 祁承淮驚了一下,他從未聽傅琛提及過他的父母,甚至沒有聽王永寧或是其他任何人提起過只言片語,于是他下意識的以為傅琛已經(jīng)沒了父母。 沈顏看著他震驚的神情,扯起嘴角苦笑著搖了搖頭,道:“是不是很驚訝?也是, 我們從來都不提起他們,因為他們于我們而言, 是個噩夢。” 傅琛出身于一個在大山里世代務(wù)農(nóng)的家庭,上有一個長兄, 下有小妹傅明姝, 村子里的人都迷信且封建思想極其頑固, 認為長子才是養(yǎng)老的,于是傅琛從小就被父母教著什么都要以大哥為主。 他自小穿的吃的都是大哥剩下的,他讀書聰明, 可家里要是銀錢不夠兩個人去讀書,他就只能羨慕的看著大哥去,后來他想去當(dāng)兵離開這里, 卻又不知道該怎么做,于是便漸漸熄了念想。 家里亦覺得女孩是賠錢貨,在傅明姝很小的時候,傅母曾將她帶上山然后故意丟在那里, 想讓野狗叼走,家里也能省一點糧食。 可傅琛不忍心, 他在夜里趁家人都睡著了之后偷偷跑出去,將還沒來得及被野狗發(fā)現(xiàn)的小明姝抱了回來,謊稱是隔壁人家上山剛好看見然后帶回來的。 這樣的事后來又發(fā)生了幾次,傅琛怕meimei真的出事,于是提前教她認了路,又讓她盡量少出門,后來到了她七八歲的時候,傅琛的長兄到了要娶親的年紀,家里窮,父母相好的姑娘家里說要有新房才行,一時間家里為難起來。 沒過多久,父親不知從哪里聽來說賣血可以來錢,于是父親帶著母親去了幾趟,拿了錢之后勉強修了新房,可房子有了,彩禮還沒著落呢,因父母實在吃不消了,便將主意打到了余下兩個孩子身上。 傅琛開始是不肯的,但又不愿意看著meimei去,于是便咬著牙去賣自己的,只是無論如何都不肯讓meimei去。 那時他已經(jīng)是十五六歲的少年,盡管吃不到什么好東西又無人在意過他,但他還是像一條野狗一樣頑強的活了下來,他想盡一切辦法學(xué)習(xí),甚至學(xué)會了威脅他的父母,若是硬要傅明姝去賣血,那他就將傅家的事宣揚得眾人皆知,反正已經(jīng)沒什么臉可留的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雖然重男輕女是大山里公認的潛規(guī)則,但逼得太狠了鬧出丑事來也令人面上無光,于是傅明姝得以幸免于難。 可傅琛的身體卻因此變差起來,本就營養(yǎng)不夠,還幾次三番去賣血,怎么可能不倒。 然而他的父母并沒有過于憐惜他這個二子,只是問候了一聲便歡天喜地的開始張羅長子的婚事,那種欣慰的神情仿佛這是他們?nèi)松镒钪匾绎L(fēng)光的一件事。 傅琛是在他大哥的新婚夜里帶著傅明姝離家出走的,他拉著背著meimei翻山越嶺,走得饑腸轆轆連鞋底都磨破衣服都看不出顏色來了,終于看見了穿過田地和山坳的細窄公路,這才知道已經(jīng)走出了那座幾乎與世隔絕的大山。 傅明姝那個時候雖然尚小,但卻知道只有二哥才是對自己好的人,于是不言不語一徑跟著他走,他去哪兒她就跟到哪兒。 走出大山的時候是一個秋天的早上,□□點鐘的太陽照在大山郁郁蔥蔥的樹木頂上,顯得生機勃勃,但無人知道這底下掩蓋著綿延千年的吃人的腐朽。 傅琛帶著傅明姝在路上攔了輛車,去了城市,因無片瓦遮頭又是黑戶,傅琛便以收購廢品來維持生計,但他不甘心于一輩子這樣,也不能讓meimei跟著他過這樣有一頓沒一頓的生活。 于是他重新開始謀劃著去當(dāng)兵,但在那之前他得先安頓好meimei。他思來想去,求爺爺告奶奶,終于讓一家福利院同意接受傅明姝在那里寄居,接下來他在去當(dāng)兵之前拼了命去干活,攢了一筆不多不少的錢留給了傅明姝。 他就是在那時認識的沈顏。 彼時沈顏同他一般大,正在讀中學(xué),因為做義工的關(guān)系常去福利院,見傅明姝乖巧精靈也頗為喜歡,聽了她經(jīng)歷的事后也頗為同情和心疼,于是便對她格外關(guān)照,常松些衣服和吃的給她。至于到后來傅明姝越大越長偏,沈顏漸漸不那么喜歡她,已經(jīng)是后話了。 傅琛常去看meimei,免不了會碰上沈顏,一來二去,少年男女自然會情愫漸生然后走到一起。 傅琛去當(dāng)兵以后成績很優(yōu)異,部隊領(lǐng)導(dǎo)決定幫他解決他和傅明姝的戶口問題,那時的作風(fēng)和如今的當(dāng)然不同,雖然無法奈何大山子民根深蒂固的觀念,但用權(quán)利去解決一點問題還是可以的。 于是傅家的人就都知道了傅琛和傅明姝的下落,并且知道他們已經(jīng)風(fēng)光起來了,至少在他們看來是這樣的。 有這樣一群家人的壞處在傅琛和沈顏經(jīng)歷重重困難后得以成婚后顯示出來。 先是家人頻頻來信索要錢財,后是以沈顏是新媳婦要祭祖為由要求傅琛帶她回去,彼時沈顏尚不知道傅家人的可怕,猶豫再三,盡管傅琛和傅明姝都不同意,她還是決定和傅琛回去一趟。 然而這一次回去,沈顏所有值錢的衣服首飾都被傅家人以各種明目討要走了,傅家大嫂甚至腆著臉跟她說:“弟妹,我聽說你們城里人用的化妝品很好的,你回城了給我寄點來唄,不要多,四五套就成,我拿回去給娘家媽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