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看著顧青云和往常一樣好胃口的樣子，頗為驚訝，又不好說什么。

    果然，晚上那頓飯時，何謙竹和趙文軒都出來吃飯了。兩人的情緒雖然還是有點低落，但畢竟年輕，過不久還是能想得開的。

    “我明天就和何謙竹一起回家?！壁w文軒放下碗筷后問道，“你要不要一起回去？還是想等方子茗？他還要參加鹿鳴宴，沒那么快的。”鹿鳴宴一般是放榜后第三天舉行。

    顧青云驚訝地看著他：“你會去國子監(jiān)讀書？”

    “應(yīng)該是，我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闭f到家人，趙文軒的臉變得柔和。

    顧青云想了想，覺得以趙文軒妻子的財力，的確可以支撐他去京城。

    “那你在國子監(jiān)要注意點。”顧青云點到為止。

    兩人討論過類似的話題，趙文軒點點頭，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我知道，我只是覺得在林山縣學(xué)東西太慢了，去京城學(xué)業(yè)會進(jìn)步快點?！庇绕涫沁@次，顧青云竟然比他的排名還要靠前，想當(dāng)初在鎮(zhèn)上私塾讀書的時候，他的學(xué)問還不如自己呢。

    由此可見一個好老師是多么重要啊，在林山縣他找不到，那還不如去國子監(jiān)找。

    “青云，你不去嗎？”何謙竹一直在默默地聽著，此時才開口。

    “不去，那里的花費太大了，現(xiàn)在還不能支撐我去讀。在林山縣我也能繼續(xù)學(xué)，還有很多東西我沒學(xué)會呢?！鳖櫱嘣莆⑽⒁恍?。

    當(dāng)天，他們還聽說有秀才鬧事，說這次的舉人名額太少了，主考官對他們越陽郡有歧視，結(jié)果被主考官壓制了，據(jù)說還差點讓學(xué)政剝奪他的秀才功名。

    顧青云一驚，今天中午還有人來找他串聯(lián)呢，可他當(dāng)時寫話本太累，就直接睡覺，怕有人找自己出去喝酒，就事先請知棋告訴別人自己出去了。

    當(dāng)晚，方子茗第一次喝得醉醺醺回來，知棋和兩個隨從照顧他一夜，顧青云睡的正香，都聽到隔壁的動靜了。

    第二天，方子茗還沒醒來，何謙竹和趙文軒見狀，要趕時間，也只能不辭而別了。

    于是，整個院子就只剩下顧青云他們幾個。

    顧青云為何不跟著回去？因為他不去國子監(jiān)的話，他的名額就可以賣出去啊。他不想去，有的是秀才想去，只要流程辦好，轉(zhuǎn)讓名額是可以的。

    這種事情都是潛規(guī)則，官府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每年都會發(fā)生這樣的事，只是一個人不能從別人手中買兩次名額，因為你第二次上副榜的時候，官府肯定會查你第二次的卷子，這關(guān)系到會試的資格，不能馬虎。

    像顧青云這種家境平常的人家，很多時候都會選擇把名額轉(zhuǎn)讓，回收一筆銀錢。他就聽說秀才中有一個奇人，每次鄉(xiāng)試都上副榜，每次都不去國子監(jiān)，都是選擇把自己的名額轉(zhuǎn)讓出去，結(jié)果他的家境本來是最差的，家中的妻子和老母親平時都是靠給人洗衣服和刺繡為生，可慢慢的，賣了三次后，竟然成為他們當(dāng)?shù)氐母粦?，一般人都是越考家境越差，他反過來，簡直勵志極了。

    書中自有黃金屋，這句話真是太對了！

    果然，這天上午就開始有人陸陸續(xù)續(xù)找到他，想要他手中的名額。不過這種事情他不好親自出面，就交由顧青亮記錄下名字，他還要想想才能決定。

    方子茗精神不振走出房門的時候，顧青亮剛送走一位客人。

    顧青云正對著幾家人的名字思考，方子茗在他旁邊坐下，隨意瞄了一眼，問道：“選定哪家了嗎？”

    “你幫我選一家吧？我怕待會得罪別人。”這次寒門學(xué)子只有四人上副榜，所以他的名額還是比較搶手的。

    顧青云聽說，要不是這次的副考官是寒門出身，肯定不會有四個寒門秀才上副榜，估計只有兩個而已。

    “就這家吧，他們家大方，能壓得住別人?！狈阶榆戳丝矗椭噶酥钙渲幸粋€姓名。

    顧青云點點頭，讓顧青亮第二天去通知對方。

    “你昨晚去哪了？大半夜才回來。”顧青云隨意說了一句。

    方子茗沒說話。

    顧青云收好紙張，見沒有回應(yīng)就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竟然見他臉色微紅，眼睛躲閃。

    暈，顧青云想起傳聞，忍不住問道：“不會是青樓吧？”貌似每次出榜后，那些新晉舉人都可以免費去青樓吃喝，還可以免費過一夜。

    方子茗抿嘴不語。

    天啊，顧青云扶額，大舅子和姐夫一起去青樓，那畫面怎么就那么奇怪呢？即使這幾年見多了讀書人的所謂“風(fēng)流”，顧青云還是覺得不可理解。

    “你還小，等你下次中舉，你就明白了。”方子茗拿出折扇扇了扇，辯解道，“我可沒留在那里過夜，我和張修遠(yuǎn)都沒有，只是喝酒而已，那里都是庸脂俗粉，俗?！?/br>
    顧青云不想和他說話了，他突然發(fā)現(xiàn)一直以來潔身自好的方子茗原來也有這種需求，不過轉(zhuǎn)念一想，他已經(jīng)十八歲了，貌似在古代，也應(yīng)該是有妻子的人了，他現(xiàn)在沒有妻子，所以……

    “朝廷不是規(guī)定，官員不能去風(fēng)月場所嗎？”顧青云很不解。

    “那是針對官員，我們現(xiàn)在還不是官，而且這種事是禁止不了的，我們?nèi)サ挠植皇乔鄻?，是茶樓，表面不是即可?！狈阶榆灰詾槿弧?/br>
    顧青云覺得他們有很深的代溝。

    當(dāng)方子茗去參加鹿鳴宴時，顧青云已經(jīng)把名額轉(zhuǎn)讓出去了，一共到手三百兩銀子，其中的手續(xù)不用他去辦，產(chǎn)生的費用也不關(guān)他的事。

    三百兩銀子，足夠他去京城參加會試，再舒舒服服回來了。

    從他們這里到京城，去京城趕考一次少的要上百兩銀子，這是走陸地的，很辛苦，要兩個多月才到京城。如果走水路的話，趕考一次要兩三百兩，不過會比較舒服，時間也會短一點。

    所以不是每個舉人都能去參加會試的，一般都是攢夠錢才去一次，或者，干脆就不去，直接補官，做官去了。

    現(xiàn)在他手中多了這筆錢，顧青云還是比較滿意的。

    等方子茗忙完后，兩人就收拾行李回家。在船上的時候，離林山縣越近，顧青云就越覺得為難。

    他這次不中，回去的時候怎么和家人說??？一想到來之前家人期盼的眼神，顧青云就覺得有點難受，壓力很大。他總算是理解那些去京城趕考，落榜后不愿意回老家的舉子了，估計一方面是囊中羞澀，沒錢，覺得京城找活容易，機會多；另一方面未嘗不是覺得自己丟人，辜負(fù)了父老鄉(xiāng)親的期待，沒面子。

    唉，都怪自己不爭氣，學(xué)業(yè)不精。

    顧青亮很不理解他的想法，他正在看自己的貨物清單，看完才開口說：“不中就不中，反正你還那么年輕，三年后再考一定上了?！彼麑ψ约旱奶玫芎苡行判模@次都差點能上了，那三年后還得了？

    “三年后，估摸著形勢就不一樣了?！鳖櫱嘣瓢琢怂谎?，“哪有這么容易？”

    “反正比我考縣試容易?！鳖櫱嗔镣低得乜戳讼滤闹埽吐暤?，“這次那個張修遠(yuǎn)考上了，方子茗也考上了，厲害的都中了，三年后你可能就是第一名了！如果考中解元的話……”開始無限遐想中。

    嘿嘿，舉人的堂哥啊！

    “哪來亂七八糟的？”顧青云把他的頭推開，沒好氣說道，“這三年你以為不會有厲害的秀才冒出啊？不是每次都是同一批人的。”

    顧青亮想了想，于是不說話了。

    顧青云其實擔(dān)憂的還有一個，他現(xiàn)在考不上舉人，那方仁霄還會收他為徒嗎？至于娶妻之類的，他倒是不關(guān)心這個。

    第58章 拜師

    對他而言, 娶妻肯定是要娶的，但這不是目前最重要的。

    回到縣城碼頭, 和方子茗分別后, 顧青亮找村里的人幫忙扛貨物到顧青云的宅子放好，自己則去找鋪子轉(zhuǎn)賣。

    送走村民后，顧青云四處看了看宅子, 發(fā)現(xiàn)除了天井地面有些落葉外，自己房里的桌面都是干干凈凈的，知道自己不在家的這個月，家里人肯定來打掃過了。

    他站在桂花樹下思考：剛剛村民們對自己的態(tài)度還和以前一樣，難道是大家還不知道自己落榜的消息？不過一想到按照常規(guī)來看, 現(xiàn)在還沒有官府去家里報喜，那就說明肯定是考不上了。

    自己爹娘不知道, 大爺爺總會知道的。

    這樣也好, 省得自己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這件事才剛過了沒一個月，正當(dāng)顧青云奇怪老師什么時候能起復(fù)時，有一個消息傳來：皇帝他老人家駕崩了，太子繼位。

    等顧青亮找人來看貨、再轉(zhuǎn)賣出去的時候, 天色還沒黑，加上現(xiàn)在算是晝長夜短, 所以兩人決定走小路回家, 省得家里的人知道他們到縣城了，晚上不回去會擔(dān)心。

    從顧青亮手中接過四十三兩銀子，顧青云忍不住贊嘆：“二哥, 你很厲害啊，一轉(zhuǎn)手就是幾兩銀子的收入，比家里種地強多了?！?/br>
    顧青亮嘿嘿一笑，撓撓腦袋：“我這不是沾了你的光嗎？一路上衣食住行都是你在出錢，你還沒把路費算進(jìn)去呢，而且搬貨都是叫村里的人，他們比別人少收一點，這是成本啊?！?/br>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從山中穿過，因為桃江碼頭的出現(xiàn)，現(xiàn)在他們村附近的幾個村落都走這條小路，慢慢的，走的人多了，路就逐漸加寬，路上也沒有橫生的樹枝擋路，加上兩人都是年輕人，體力充足，不到半個時辰就回到林溪村了。

    回到村口，天色剛剛暗下來，村里炊煙裊裊，正是吃晚飯的時候。

    他們一路上時不時就碰見其他村民，大家照常打招呼。

    顧青云見此松了口氣，看來有時候你覺得很重要的事，在別人的世界根本就不重要，最多就只是一個談資。

    顧青亮在旁邊偷偷觀察他的表情，見狀就笑道：“怎么樣？是不是松了一口氣？大家不會說你的，再怎么說你都是我們村唯一的秀才，人家怎么敢得罪你？誰知道你三年后是不是能考上呢？大家才沒那么眼皮子淺，你啊，杞人憂天?！?/br>
    顧青云瞪了他一眼。

    “秀才公，你回來了？”對面走來的李三伯看到他就叫道。

    顧青云快走幾步，應(yīng)答道：“是的，您剛從田里回來？”他看向他扛著的鋤頭和他腳上的泥。

    “是啊，地里的草再不鋤，就長得比苗都高了。”李三伯臉上笑瞇瞇的，“秀才公，這次考不上舉人老爺不要緊，你還年輕，還有大把機會呢，這日子哪能都那么順利的？總有些磕磕絆絆的，你不要放在心上?！?/br>
    顧青云一囧，猝不及防就吃了一碗心靈雞湯，忙說道：“我知道的，謝謝三伯?！?/br>
    李三伯見顧青云受教的樣子，很是高興，摸摸胡子就催促：“快點回去吧，你奶奶這幾天一直在念叨你呢?！?/br>
    顧青云應(yīng)了一聲，和顧青亮加快腳步。

    和顧青亮分開了，顧青云很快就到家了。

    即使事先從去碼頭打短工的村民口中知道顧青云已經(jīng)回到縣城，但家里人對他的歸來還是很高興。

    “我的乖孫，都那么晚了，你們就不能留在縣里住一晚嗎？這么晚了還走小路，萬一路上有蛇怎么辦？”老陳氏把顧青云檢查了一遍后，心疼極了，“天啊，瘦了那么多！”

    被老陳氏抱進(jìn)懷里揉搓了一頓后，顧青云終于鉆出來，剛在整整衣服，就聽顧季山說道：“老婆子，栓子都那么大了，你以后不要動不動就把他抱在懷里，他又不是小娃兒了，萬一被外人看到，影響不好。”

    老陳氏一怔，隨即瞪了他一眼，道：“我是他親奶奶，抱抱有什么要緊？是吧，栓子？”

    顧青云還能說什么，只能違心點頭。唉，他爺爺還是不給力啊。

    “奶奶，沒事，我們回來的時候天還沒黑，而且我想你了，連一夜都等不了?！鳖櫱嘣坪苁亲焯?。

    這話讓老陳氏的臉又笑成了一朵菊花。

    “是啊，怎么瘦那么多？看來鄉(xiāng)試真的是太嚇人了！”旁邊的小陳氏摸摸他的手，非常心疼。

    “這次都怪我學(xué)業(yè)不精，沒能考上舉人?！鳖櫱嘣七@才有機會說出這一句話。

    “沒事，沒事，我們只要你平安就好，這幾天聽你大爺爺說那些考不上就自殺的秀才和病死的秀才，你現(xiàn)在能平平安安回來啊，我們就滿足了。”老陳氏毫不在意的樣子。

    眾人一起點頭。

    “是啊，你看那鎮(zhèn)上的李秀才，都幾年過去了，他四十歲都沒考上，咱們栓子這么年輕，著什么急？身體最重要?！毙￡愂辖又参?。

    “對，身體最重要?！倍鹄钍弦哺_口。

    顧青云聞言，心里很是感動。雖然知道大家不會因為他一次考不中就讓自己放棄科舉或?qū)ψ约菏F(xiàn)在聽到他們這一說，心下更放松了。

    看來是大爺爺事先說了什么，所以家人才這個反應(yīng)。

    既然這一關(guān)已經(jīng)過去了，顧青云就有了心思說別的。

    “在考場不怎么吃得下東西?！鳖櫱嘣瞥弥蠹叶荚?，把一直睜著大眼睛看著自己的三弟顧青安抱在懷里，把鄉(xiāng)試經(jīng)過說了一遍。

    他發(fā)現(xiàn)自己貌似還有點說書的天分，瞧他把鄉(xiāng)試的經(jīng)過說得情節(jié)那叫一個曲折，把家人說得一愣一愣的樣子，頗有成就感。

    “大哥哥，你在臭臭旁邊都能吃得下饅頭，你好厲害啊?！鳖櫱喟惨荒樀某绨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