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的時候，我們家也有一架水車，當(dāng)時灌溉多方便啊，沒想到現(xiàn)在這里也有。”顧伯山感嘆，“都怪這世道太亂，很多農(nóng)具都被毀壞了。之前新朝建立，百廢俱興，連找出一個能做水車的木匠都沒有，沒想到現(xiàn)在方家村倒是出了一個?！彼m然不怎么通農(nóng)事，但對于水車的作用還是略知一二的。

    “栓子讓人做的水車和我們家以前的不一樣，以前還得讓佃戶在翻車腳踏板上踩，很費(fèi)力?，F(xiàn)在栓子做的這個，可以用水來轉(zhuǎn)動，水力和畜力都行，節(jié)省人力，挺好的?！鳖櫦旧讲焕⑹悄窘?，水車剛架好后，他看了幾眼就可以說出重點。

    “爺爺，你的眼睛好厲害。這水車是老師從京城那邊學(xué)的，當(dāng)時我不是天天往方家村跑嗎？這水車就是我看著老師做出來的，的確是節(jié)省了人力?！彼囎詮臇|漢三國時代發(fā)明以來，一直停滯在人力的運(yùn)轉(zhuǎn)，直到前朝末年才出現(xiàn)水力和畜力的改進(jìn)，可戰(zhàn)爭把這些都?xì)Я?，直到現(xiàn)在民間才又開始出現(xiàn)研究水車的人。

    方仁霄見京城那里已經(jīng)有人做出來，就跑去學(xué)會，丁憂后，這才回到方家村實驗。

    “我身為木匠，當(dāng)然懂一點?！鳖櫦旧筋H為驕傲，對孫子的稱贊受用無比。

    “那爺爺，你可以做出這樣的水轉(zhuǎn)翻車嗎？”顧青云笑道。

    顧季山搖搖頭：“我只會做家具方面的，這個還得仔細(xì)拆開看過才行。”顧季山已經(jīng)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做過家具了，現(xiàn)在以他的身份，去幫人做家具影響也不好。

    他現(xiàn)在吃喝不愁，但心里還是有一點不樂，那就是他的木匠手藝以后估計就不能傳下去了。想當(dāng)初這門手藝還是從祖上傳下來的，現(xiàn)在在他手中斷掉，總覺得有一點惋惜。

    可他的三個孫子也不可能去跟他學(xué)。

    畢竟木匠的名頭不太好聽，比讀書人差遠(yuǎn)了。

    顧青云經(jīng)常和他爺爺聊天，當(dāng)然知道他爺爺?shù)男乃?，就道：“爺爺，除了家里人，咱們村還有其他三房人，都姓顧，如果他們家的小子樂意的話，可以來跟你學(xué)習(xí)，你只要偶爾示范一次就行?！彼麪敔敩F(xiàn)在處于退休狀態(tài)，還不如給他找點事做。

    “再說吧?！鳖櫦旧?jīng)]有表態(tài)，不過卻躍躍欲試。

    “大爺爺，這水車可以用水轉(zhuǎn)，也可以用牛和驢拉，可以依風(fēng)土地勢交互為用，這一架可不便宜，得讓人好好愛護(hù)才行。”顧青云笑道。一架水車就是十幾兩銀子，要不是這三架都挨近他們家的田地，而他想看看安裝的過程，否則他還真不想裝。

    顧伯山點點頭：“他們肯定不敢破壞的，林溪村也沒有偷雞摸狗的人?！?/br>
    “等以后水車在咱們這里普及了，每架水車的價格就會下降。”顧青云看著水車翻轉(zhuǎn)的樣子，露出笑容。

    把水車弄出來后，顧青云回去就把其中的心得體會寫下，留待以后做參考。

    在家里住了一個月后，他和簡薇就搬到了縣城。

    在這一個月里，他們家多了一位四十多歲的蘇廚娘，她是從外地來的，相公兒子都得疾病去世，只剩下她一人，就自賣自身，正好被方氏碰到，就讓簡薇買回來，基本上就是每天做飯洗衣，幫忙喂牲畜之類的。

    這樣下來，其實就是解放了小陳氏和顧蓉，兩人開始有時間和簡薇一起做針線了。

    顧大河卻趁著這段時間手頭上有點閑錢，就去買了二十畝荒地，準(zhǔn)備雇人一起開荒。畢竟顧青云身為舉人，可以有兩百畝額度的免稅，他們家的田地還沒有填滿這個數(shù)字呢。

    簡薇也在這新婚的一個月內(nèi)安排好自己的嫁妝。

    顧青云看過她的嫁妝，要說價值最大的就是那一百畝水田了，挨近縣城，已經(jīng)有佃戶在種。除此之外就是桃江碼頭的一間面積一畝大的商鋪和他送過去的那座小院子。

    現(xiàn)在她的商鋪和宅子已經(jīng)租出去了。

    除了水田、鋪子和宅子，陪嫁的金銀首飾還是有幾套的，其他布匹之類的更不用說了，至于壓箱銀，這個沒在嫁妝上顯示，顧青云自然不知道。

    不過知道了也不在意，反正他從來沒想過要打老婆嫁妝的主意。

    至于那一百畝水田，簡薇和他商量的時候，兩人覺得現(xiàn)在暫時掛在他名下，畢竟可以免稅，等以后顧家的水田多起來了，再回到簡薇名下也行。

    當(dāng)然，如果他能考中進(jìn)士，可以免稅的額度就更大了。

    在縣城居住的日子無疑是美好的，這里鬧中取靜，幾乎很少人打擾，顧青云可以安靜讀書，不像是在村里，偶爾會有親戚或村民上門，大家都以和他說話為榮，還沒稀罕夠他這個舉人，弄得他經(jīng)常得借口讀書才能擺脫。

    加上到底是幾百人的村子，經(jīng)常會弄出一些小矛盾出來，偶爾有村民的雞被黃鼠狼吃了，那家的婦人會整整咒罵半個時辰才停歇。

    村里有什么喜事都想請他去，這樣一來，顧青云不好拒絕，大大影響到他的讀書計劃。

    所以在縣城這種安靜的日子顧青云才覺得舒坦，因為每天該做什么事都在他的計劃中，他覺得很安穩(wěn)，心里很安定。

    慢慢的，隨著相處時間的拉長，他和簡薇的感情也漸入佳境，不會像剛開始那樣生疏客氣。

    當(dāng)然，到了這里，他們也要應(yīng)酬，但終究很少，除非是哪家辦喜事他們才去，一般的文會偶爾才會去一趟。

    相比之下，他的岳父大人交際就活躍多了，基本上只要是他出現(xiàn)過的場合都可以見到他。顧青云仔細(xì)觀察，發(fā)現(xiàn)大家對他的印象都很好，大家也樂意給他一個面子。

    顧青云想起方仁霄對他的評價，覺得非常準(zhǔn)確。

    這天，陽光明媚，花園的花兒熱烈開放，顧青云正好有空，就應(yīng)簡薇的邀請在花園里聽她彈琴。

    一曲完畢，顧青云忙鼓掌，贊揚(yáng)道：“薇兒，彈得非常好，很優(yōu)美，聽得我一點睡意都沒有?！?/br>
    簡薇瞪了他一眼，嬌聲道：“就會貧嘴！好了，輪到你了?！?/br>
    顧青云苦著臉，忙搖頭：“有你的珠玉在前，我怎敢在你面前班門弄斧？不行不行?！?/br>
    簡薇不理他，一個勁地?fù)u他的手臂。

    顧青云受不了了，忙笑道：“好好好，我馬上彈，娘子有命，相公怎敢不從？別說叫我彈琴，就是讓我馬上跳下池塘我也樂意?！?/br>
    簡薇開懷一笑，點點他的額頭，搖頭道：“你就會哄我，油腔滑調(diào)的?！边@才半年，自己的相公怎么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以前在她前面都是沉默寡言的，沒想到熟悉之后，竟然變成這樣子。

    想到這里，她不由得感激自己的丈夫，哪個女子剛成親不是在家里伺候婆婆的？她還能跟著來縣城，那絕對是丈夫幫忙說了話，加上公婆和善才行。

    現(xiàn)在她在這里生活得很自在，不說經(jīng)?？梢曰啬锛?，就是身邊沒有公婆在，也足以讓她的小姐妹們羨慕不已。

    想到這里，簡薇決定這次回村，一定要再給婆婆買幾件首飾。

    顧青云不依，道：“被你這么一抱，全身軟綿綿的，我早就被迷住了，跳進(jìn)池塘簡直是件小事，就是叫我翻跟斗我也樂意?！?/br>
    “壞人！”簡薇推了他一把，“就會說話來哄我?！毙睦飬s甜滋滋的。

    顧青云嘿嘿一笑，笑得很是無賴。

    兩人笑鬧過后，顧青云這才撩起衣擺，坐在古琴前，寧心靜氣，開始彈奏。

    以他的水平，堪堪能夠把一首曲子彈得完整流暢，至于把自己的感情蘊(yùn)含其中？那是什么？顧青云不懂。

    一曲完畢，簡薇點評后，就開始教他一些彈奏技巧。最后他吹簫，簡薇彈琴，兩人合奏了一曲《鳳求凰》。

    具體水平顧青云不知道，不過他心里是比較滿意的。以前只有他自己的時候，他很少會練這些，也只有煩悶的時候才會玩一下?，F(xiàn)在娶了老婆，有她的督促，他練習(xí)的時間就多了。最近參加文會，大家都說他的水平比以前提高一些，就是作詩水平也有所長進(jìn)。

    加上簡薇對他的生活照顧得無微不至，自己身上的衣著打扮都是她一手cao辦的，冷了熱了都有人問，他又不是木頭人，簡薇對他如此用心，顧青云也不自覺地想對她好。

    顧青云知道這不是什么愛情，但他的確對簡薇有好感，覺得兩人一直生活在一起也不錯。

    這天，何謙竹在府城有田假放，就回家了，路過林山縣的時候就來找他，兩人幾個月沒見面，趁著有機(jī)會，正好可以交流感情。

    顧青云把他請到花園的涼亭里。

    等慧香上茶退出后，何謙竹就笑道：“娶妻了到底不同，以前我去你那里時，只能喝白開水，現(xiàn)在竟然可以喝上茶?！?/br>
    顧青云不理他。

    何謙竹也沒在意，他站了起來，四處看了一下，笑道：“你這里真不錯，那叢美人蕉長得好，還有，這池塘是種有荷花吧？可惜我沒看到它們開放的時候，一定很好看?！彼粗强蔹S的莖葉，猜測道。

    顧青云點點頭：“是荷花，年底蓮藕就可以吃了，到時都不用再買。”

    “我就知道，以你的性子，池塘的蓮藕肯定是用來吃的?！焙沃t竹用扇子點點他，“人家只會想到風(fēng)雅。”

    “要不然我還留著？你別總是想到荷花盛開的時候很美麗，還得想到有這個水池在這里，夏天的時候蚊子特別多，就是種了很多驅(qū)蚊草都不管用?！鳖櫱嘣撇幌肓舫靥猎诩依锏?，畢竟不是很安全，尤其是以后他們有了小孩后。

    說到小孩，顧青云就笑道：“你兒子長得真好，很像你?！?/br>
    這話一出，何謙竹頓時得意了，道：“這小子就皮相好一點，其實頑皮得很，兩個大人都看不住他。不過你也不用羨慕我，你家的孩子也快了吧？”

    顧青云一聽，頗為不好意思，低頭道：“還沒那么快呢。”心里卻奇怪，簡薇怎么還沒懷孕呢？不過一想到他們成親才六七個月，很多夫妻都是成親幾年后才有孩子的，就不急了。

    顧青云又贊了幾次，回到正題：“明年是鄉(xiāng)試之年，你要參加嗎？”

    “當(dāng)然，這次中的幾率應(yīng)該大吧？”何謙竹語氣頗為自信，“如果中的話，后年我就去京城和你們匯合，到時你們可得提供住宿給我，據(jù)說每次會試，京城的房租都非常貴?！?/br>
    他倒是不怎么擔(dān)憂錢財，畢竟他家雖然不是特別富裕，但讓他去京城趕考的錢還是可以拿出來的。加上他舅舅家有錢，只要他中舉，不愁沒銀子。

    “你就放心吧，到時直接住在我老師家里，大家是同鄉(xiāng)，每年都有越陽郡的舉子去找老師。最不濟(jì)，可以去越陽會館啊，那里也是比較方便的?！痹诰┏亲錾獾纳虘魰岩惶幍胤阶鳛闀^，參加會試的舉子可以免費(fèi)在那里住。

    京城的米價、鹽價等日常生活消費(fèi)都只是中等水平，但它的住所、娛樂等方面非常昂貴，不是一般人能在京城買得起房子的。

    顧青云估計，把他家和簡薇的嫁妝都賣了換成銀子，估計也只能在京城偏僻的地方買下一個院子而已。

    何謙竹這才放心，道：“我們這里是窮鄉(xiāng)僻壤，還真怕到了京城會露怯。”

    顧青云點點頭，可以理解。

    “今年陛下打下了南方那一片南蠻之地，改名為南州，和咱們越陽郡接壤，準(zhǔn)備并入郡里，到時咱們郡面積增大，據(jù)說會改為‘郡’為‘省’，這個你聽說了么？”

    “知道，縣學(xué)里最近都在討論這件事。這是好事啊，這樣以后你們的鄉(xiāng)試名額就會增多，就是不知南州那邊會不會有很多讀書人，多的話就會和你們爭搶名額了?！鳖櫱嘣齐m然已經(jīng)考上了，但還是很關(guān)注鄉(xiāng)試的，誰叫他身邊還有一堆親朋好友以后要考呢。

    “我聽說有，畢竟那里有很多和咱們同宗同源的漢人，有漢人的地方肯定有讀書人?！焙沃t竹剛才還覺得信心滿滿，現(xiàn)在一說到這個就有一點憂慮，道，“雖說好像離咱們很遠(yuǎn)，但如果動作快的，明年就可以合并了。”

    “我只知道這陸將軍挺厲害的，才一個月就讓南蠻俯首稱臣，而且據(jù)說他才二十出頭，即使出身將門，也算是年少有為了?！鳖櫱嘣茖@個陸將軍很有好感，畢竟對方的速戰(zhàn)速決，對他們這里影響不是很大，除了今年的秋稅要交早一點外，朝廷也沒有再征稅。

    這是顧青云第一次覺得戰(zhàn)爭離他很近，想當(dāng)初剛聽到朝廷要攻打南州的時候，他還很害怕，還在琢磨著是不是要準(zhǔn)備點糧食搬到山上，沒想到他剛聽說這個消息，人家陸將軍就把它打下來了。

    他知道開國以來，其實這么大一個國家，邊境處總會和其他勢力有點摩擦，偶爾會打幾場小規(guī)模的仗，但他沒想到朝廷設(shè)立在南邊的那個軍隊，會突然間說打就打，等民眾反映過來后，南州就已經(jīng)跪下了。

    何謙竹點頭贊同：“現(xiàn)在才建朝二十幾年，那些勛貴的權(quán)勢還很大，上次趙文軒不是說了嗎？他們在京城可是囂張得很。唉，文臣武將勛貴，以后你真當(dāng)官了，可得小心翼翼，不然惹到人家就會很麻煩。”

    顧青云默然。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何謙竹在他們這里吃了午飯后才告別離去。

    第二天，顧青云想起這個月的月俸還沒領(lǐng)，就打發(fā)顧三元去官府幫忙領(lǐng)回來。他在縣學(xué)的地位相當(dāng)于是從九品，歲俸只有三十一兩，到了年底時，官府還會下發(fā)一些名目繁多的過節(jié)費(fèi)。這個數(shù)量顧青云就不知道了，他還沒領(lǐng)到過。

    目前，他除了月俸就只有寫話本的收入了，說實在的，除去花費(fèi)的銀錢，結(jié)余的銀錢還真比不上他妻子的地租和房租。

    顧三元回來的時候，還帶回了一個消息，說是顧青亮離家出走，嗯，還走來他家了。

    看到跟在顧三元身后的顧青亮，顧青云沒好氣地說道：“不是說離家出走了嗎？怎么不干脆走遠(yuǎn)點？”

    顧青亮一聽，立馬掉頭就走。

    顧青云見狀，忙快走幾步拉住他：“我不就是說說嗎？怎么那么大氣性？”這是遲來的叛逆期？

    顧青亮一屁股坐下來，非常生氣，就道：“不是我氣性大，是我爹和爺爺，他們老頑固，氣壞我了?！?/br>
    顧青云了然：“還是你想經(jīng)商的事？”

    “不是那件事還是哪件？”顧青亮很不滿，“我又不是讀書的料，現(xiàn)在一看到書本就頭疼，爺爺還想壓著我讀書，這怎么可能？經(jīng)商又不是什么丟人的事，而且在這林山縣的一畝三分地，你還是能護(hù)著我的，怕什么？”

    顧青云不想說話，大爺爺事先已經(jīng)嚴(yán)禁他幫助顧青亮。

    顧伯山對他的恩情更大，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聽顧青亮發(fā)發(fā)牢sao。不過他覺得，大爺爺家遲早會妥協(xié)的。

    “對了，今天來還有一件事，你娘想你了，問你什么時候回？”發(fā)完牢sao后，顧青亮才說起正事。

    “明天我們就回?！爆F(xiàn)在是農(nóng)忙時期，要不是何謙竹說要來拜訪，他們昨天就應(yīng)該回了。

    其實顧青云真的不太樂意回家，因為現(xiàn)在每次回家，他奶奶和娘親都會問簡薇有沒有懷孕。她們不好意思問簡薇，就只能逮住他問了。

    可是她們不問，村里的三姑六婆也幫著問。每次看到簡薇尷尬的樣子，顧青云都很心疼和無奈。

    為此，顧青云頗為不高興。這女人不懷孕，這不是男人的問題嗎？傷到他自尊了，明明他偷偷去給大夫看過，他的身體很健康，完全沒問題的。

    而簡薇估計也偷偷回娘家看過了，身體同樣沒問題，因為沒見她熬過什么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