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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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官員進入貢院后,人群就立馬響起嗡嗡嗡的聲音,大家都在偷偷議論剛才作弊的考生。 “……都五十多了, 再不中就沒希望了……” “鋌而走險,活該!” “真讓他作弊考中, 對我們這些老老實實的豈不是很不公平?” “可憐那些被牽連的人?!?/br> “哪有跟著賊吃rou不跟著賊挨打的?所以說, 還是得小心謹慎,咱們身后還有一大家子啊,寧可考不中,也不能作弊。” …… 大家都在竊竊私語, 還有些人離開隊伍,過了一會兒才回來。 顧青云側(cè)耳聽到幾句。 “子茗, 你說這次有人作弊, 可會影響第三場?朝廷不會不準我們穿皮衣吧?”顧青云小聲問道。 方子茗搖搖頭,眨眨眼道:“陛下心胸寬廣,必然不會不準的?!?/br> 顧青云了然, 兩人相視一笑。 須知當今陛下昨天的詔令在讀書人中間引起了強烈的反響,大家都覺得他仁厚英明,是個好皇帝,現(xiàn)在即使再多出現(xiàn)幾個人作弊,也絲毫無損于他的名聲,所有的譴責當然還是落在作弊的考生身上。 所以詔令當然不可能收回。 “叔,喝口熱水吧。”此時顧三元終于從車里把熱水提過來,給了一杯方子茗后,才低聲問道,“叔,剛才我在那邊看到有人把自己身上的皮衣?lián)Q了,有些人還把鞋子換了,這是為什么?” 顧青云接過來喝了口水,聞言眼皮都不抬一下,把水喝完后才說道:“你少管別人的閑事。”當然是那些自認手段高明的人被震懾住了,趕緊跑回馬車或牛車那里毀尸滅跡啊。 顧三元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沒過多久,終于輪到他們進場了,大概是因為穿有皮衣,這次搜檢比上次的時間又長了點。 第二場的考試是策論、雜文和詩賦,出的都是非常實際的題目,其中有兩道策論題需要用到的知識點很多,包括算學、律法、天文學等知識,算是一道綜合題,考察考生們的實際解決問題能力。 因為有木炭,身上穿得多,比第一場暖和多了,除了手有點僵硬外,顧青云覺得精神很好,自己答得還不錯,把應寫的都寫上了,寫完還細細潤色一番,自認為已經(jīng)發(fā)揮出自己的水平。 其中有一道策論題他還和方仁霄討論過,事后他還專門寫成策論讓方仁霄看過?,F(xiàn)在一看到這道題,心里就一喜,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 雖然還是有一些不同,不過只要把他自己的那篇策論修改一下就可以套用,要知道考場的文章和平時精心修改的文章是完全不同的,質(zhì)量上總會差一籌,畢竟給他們的時間太短了,能答對重點就不錯了。 以后要叫老師為押題高手,竟然被他押對了一道題。 一時之間,顧青云對方仁霄的佩服程度又往上升了一個檔次。 不過最后一道策論題讓顧青云嚇了一跳,相信不僅是他,其他人也是。 顧青云就聽到隔壁君倒抽一口冷氣的聲音,當然,也許人家不是在看這道題。 策論的題目是:“晉武平吳以獨斷而克,苻堅伐晉以獨斷而亡;齊桓專任管仲而霸,燕噲專任子之而敗,事同而功異,何也?” 顧青云把這道題一個字一個字地讀,反反復復,想了又想,確定自己題意沒理解錯誤。 這道題翻譯成白話,就是要他們“試述專權(quán)的優(yōu)劣”。 專權(quán)?題目是說當今陛下專制嗎?顧青云想起邸報的內(nèi)容和方仁霄偶爾跟他說的時事,皇帝已登基六年多,三年前他想立太子,有些大臣反對,沒了下文,最近他又重新提起,這次沒有大臣反對。 而且皇帝好像還和景丞相合作得非常愉快,事先別人認為會面和心不合的事情沒有發(fā)生。反正他是看不懂這些,只聽方仁霄略微提過幾句,說左丞相基本上很少反對皇帝的話,非常順從,一時之間讓圍觀群眾都看不懂了。 前幾天的皮衣事件是難得朝臣反對皇帝的一件事,后來當今還是順利下旨了。 這是出現(xiàn)專制的苗頭??!那主考官出這道題是什么意思呢? 顧青云思來想去,還是拿不定主意。他不明白主考官為何出這樣的題目,傳說他可是皇帝的心腹,難不成這是假的?不可能!這朝中,除了皇帝還有誰是最大的靠山?最大的靠山就是當今啊。 可是這道題明明是暗指皇帝太過于專制,侵犯了相權(quán)。要知道,自從宋朝以來,皇帝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口號深入人心,文臣們都希望皇帝乖乖地垂拱而治,天下讓士大夫們來治理就行了。 即使后來宋朝滅亡,穿越者皇帝上位,華朝依然很重視讀書人,也是依靠讀書人治理天下。一直延續(xù)到現(xiàn)在,讀書人的地位都很高,個個都有著“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遠大理想,尤其現(xiàn)在是和平年代。 試想,如果這時出現(xiàn)一個很獨裁的皇帝,中央集權(quán)都在他手里,讓他們生就生,死就死。 顧青云只要一想到平行時空的清朝那些口稱“奴才”的官員就打了個哆嗦,我靠!好不容易都混成官員了,還得口口聲聲自稱奴才,動不動就跪下,還全天下都是他的家奴。 要知道他們現(xiàn)在的官員在皇帝面前是不用動不動就跪下的,能上早朝的大臣都不是站著的,都是有位置坐的。 這叫“坐而論道”,朝廷對官員挺體貼的。 等等,自己的思維跑太遠了!顧青云趕緊拉回自己的思緒,把題目又重新看了一遍,仔細思考。 這道題的意思應該是想引導他們對君相“獨斷”時局的注意與思考。嗯,應該是這樣子沒錯。那自己該如何答題呢?是支持皇帝專制,把權(quán)力集中起來,還是維持君權(quán)和相權(quán)的平衡? 他的腦袋頓時疼起來,只要一想到白大人是皇帝的心腹就有些猶豫,雖說屁股決定腦袋,在士大夫和皇帝之間的根本利益發(fā)生沖突,白大人很可能會選擇站在士大夫這邊,就好像他看過的歷史,如果皇帝的政策侵害到大多數(shù)官員的利益,即使是皇帝的心腹,也會反對你。 還是說這道題是其他考官出的?白大人只是不反對? 按照他如今的身份,當然是君權(quán)和相權(quán)平衡比較好了,什么都由皇帝說了算,太沒有安全感了,屁股決定腦袋,他知道自己該如何做題。 想想自己名下免稅的兩百畝田地,再想想考中進士免稅的一千畝田地,如果以后取消了,要官紳一體納糧……雖然知道這個對國家好,可涉及到自己的利益,自己還那么辛苦考取的功名。 想太遠了,現(xiàn)在他是在考試,應該以得分為重點,那就需要揣摩主考官的意圖了。 思來想去,顧青云還是覺得這也許是皇帝的試探,更大的可能是代表士大夫利益的白大人的試探,是對皇帝的試探。 唉,考會試就得是這樣,有些題目都是在不斷權(quán)衡,不斷琢磨自己的政治立場,自己的答案代表著自己的立場。如果他選擇皇帝的話,可能他會中,更大的可能是不中,畢竟改卷子的是官員,不是皇帝。而且之后還可能會有官員看他不順眼,這是后遺癥。 如果選擇相權(quán)這邊的話,皇帝那邊就不能討好了,他老人家現(xiàn)在才四十六歲。 “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顧青云不禁想起這句話。 他呆呆地坐著,直到感覺手腳都凍僵了,自己打了冷顫,這才低頭一看,炭盆里竟然只有點點火星,木炭燒完了自己都沒察覺。 顧青云趕緊把木炭重新點上,在窄小的號房里不斷跺腳,心里不斷地衡量得失利益。 最終,他見天色不早了,怕不夠時間寫,就坐下來,把毛筆蘸上墨水后,開始寫下答案。 “學生聞公道在天地間,不可一日壅閼,所以昭蘇而滌決之者,宰相責也。然扶公道者,宰相之責,而主公道者,天子之事。天子而侵宰相之權(quán),則公道已矣。三省樞密,謂之朝廷,天子所與謀大政、出大令之地也……”點明主題,他就是要支持相權(quán)。如果所有的權(quán)力都歸于皇帝,那大臣們豈不是皇帝手中的木偶? 自己是讀書人出身,考上的話就是文臣,當然站在士大夫這一邊。至于以后皇帝對自己的感官?先不管,自己首先要考中再說。 寫完這一段,定了定神,顧青云重新添加清水磨墨,這才又繼續(xù)寫下去。 舉例子,再潤色,最后思考舉的例子是否合適。 等顧青云寫完這道題時,考場上已經(jīng)是燈火通明,他交完卷子后,只覺得額頭竟然出了一層細汗! 還在這么冷的天!顧青云趕緊掏出手帕擦汗,覺得壓力很大,不知道這道題是不是已經(jīng)決定他以后的官場生涯。人生處處是抉擇,但他不想在考場上做出這樣的選擇啊! 主考官真是太可惡了!竟然為難他們這些小小的舉子。 不過既然已經(jīng)做了,就不再想,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最多以后自己不做官罷了,只要沒有生命危險就行。 顧青云覺得,這道策論題可能是整個會試的重點,基本上可以確定自己的名次高低了,如果他做的不符合主考官的意圖,其他做得好的話,可能名次會排在后面;如果做得好的話,可能會排在前面。 當天晚上,大概是考得艱難的緣故,還是天氣太冷了,考生們都很少扯著嗓子說話了,考場內(nèi)到處都是煙熏火燎的,不時聽到人的咳嗽聲。 從第二場考試出來的時候,顧青云面上平靜,其實心里很是復雜,只是還不能表現(xiàn)出來。他看著門外的細雨,寒風一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又一陣風吹來,顧青云噴嚏連連打起來,一不小心撞到右邊同樣在排隊出去的人。 他一手提著考籃,一手掏出手帕捂住鼻子嘴巴,擦了擦才說道:“兄臺,在下失禮了,不小心撞到你?!碧а垡豢矗魫?,真是冤家路窄,竟然是譚子禮! 只見他也是身穿皮衣,正提著考籃昂首而立,頭發(fā)扎得還算是整齊,不像別人那么凌亂,在一干都是縮頭縮腦的人群中,他的身姿顯得鶴立雞群。 譚子禮仔細看了他一眼,微微點頭。 顧青云把手帕放好,微微一笑,道:“好巧。”仔細觀察對方的面色,發(fā)現(xiàn)還不錯,眼神清明。 譚子禮面無表情地應了一聲。 顧青云也沒想著要和他說話。 兩人順著人流往外走,到了外面要分別的時候,顧青云看見譚子禮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液體四處飛濺,讓周圍本來木呆呆的舉人們條件反射般避開。 顧青云忍住笑,裝作什么事都沒看見,趕緊穿上棉襖,跟著顧三元走了。 好吧,他心里平衡了,看來大家的身體狀況差不多,他也沒比自己強到哪去。 這次回去,顧青云和方仁霄偷偷說了他猜中試題的事。至于另外一道題他沒說,免得自己做錯了對后面的考試有影響。 方仁霄很是興奮,捋著胡子的頻率都加快了,他笑了笑,道:“這道題老夫還和阿茗講過,他當時沒寫成策論,不過怎么答題他應該也知道了?!?/br> 因為方仁霄一有空就會和他們講朝廷發(fā)生的大事,有些是邸報上有的,有些是沒有的,方子茗不像他,每次都會把他們議論的事情寫成一篇文章,還會好好保存,有時候會拿出來閱讀。 方子茗的記憶力比他強多了,聽過的一般都會記得,不用像他這么仔細,很多事情都會用紙張記下來。 說穿了,他這是勤能補拙呢。 顧青云回來又長長地睡了一覺,喝了三次湯藥后,考第三場時又是精神百倍。讓他奇怪的是,簡薇的心情也特別好,對他笑得很甜美。 顧青云以為她知道自己有道題猜中了,就沒細問,他現(xiàn)在的全部心思都放在考試上,連小石頭的撒嬌賣萌都忍痛不見。 等考完最后一場考試再詳細問,至于兒子,只能等爹爹考完才有空理你了,暫時忍耐。 第三場考試如期到來,這次考的是律法、經(jīng)義和詩賦。 看到律法題,顧青云先掃了一遍試題。果然,白大人身為主考官,身為大理寺卿,出的律法題非常切合實際,前面幾道都是在生活中容易遇到的,如果平時有關(guān)注民間的話,就很容易答出來,如果一心只讀圣賢書的話,就只會泛泛而談,空洞無用。 老實說,中國自古以來就是個人情社會,特別是他所處的這個時代,律法書上有些刑罰的判斷彈性較大,很容易過于嚴苛或?qū)捄?,這要看官員是怎么把握一個度。 合格的官員能平衡各方面的利益,做出讓大多數(shù)人滿意的判決,符合世人的價值觀。 前面這幾道題沒有難倒他,后面有一道大題卻很復雜,難度比三年前的會試大了不少。 顧青云幾乎把腦海中的律法知識都翻了一遍,再結(jié)合他在市井中聽到的各類信息,終于趕在最后時刻交上試卷,他還把整整三根蠟燭都用光了。 差點時間不夠用,顧青云吐槽,仗著他是大理寺卿,出這么難的題好嗎?最后時間不夠用,他寫字的速度加快,感覺沒有之前寫的那么好看了,只能保證字跡清晰,大小差不多一致而已。 這天晚上,他吃完晚飯后就把木炭添加一些,一邊坐著烤火,一邊想著明天的經(jīng)義難不難。 耳邊不斷傳來大家打噴嚏或咳嗽的聲音,顧青云擦擦鼻子,雙手又不斷摩擦發(fā)熱,如今外面一直在下著雨,幸虧他的號房沒有漏水,否則就更冷了。 不過空氣濕潤,夜晚寒風呼嘯,雨水滴滴答答的聲音聽起來讓人煩躁,尤其是他今天下午差點做不出題目的時候。 天氣如此寒冷,即使有皮衣,也覺得冷氣侵襲,這樣一來,生病的人就有很多。顧青云想起他昨天回去時就遇到三位舉人派書童過來借錢,都是他們越省甚至臨陽府的舉人,他們或是向方仁霄借錢,或者和他借,其中有兩個只是點頭之交,有一個卻是他熟悉的人。 沒辦法,盤纏不夠,只能向他們借了,畢竟是同一個省的,有香火情,這是很正常的事。 這讓顧青云不得不感慨,到京城趕考真是費錢。他們幾個家境都算是不錯的,沒想到計劃不如變化快,帶的錢都不夠,主要是預算不足,還要買皮衣之類的,還有天氣寒冷,很多人都病了,即使是小病,請大夫、吃藥都要好多錢,更別提今年考試要買的木炭了。 為了保證自己暖和,哪個不是買足官府所能允許的最大量?偏偏好的木炭又特別貴,尤其是賣給他們這些舉子的,不偷偷宰一筆怎么能成為一個成功的jian商? 胡思亂想一番,顧青云見時候不早了,趕緊躺下來,準備睡覺,就是睡不著,也要強迫自己。 慢慢的,等他默念完幾遍《心經(jīng)》后,不知不覺中,他還是睡著了。睡著后,還是蜷縮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