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有一剎那，他還是有點心動的。不是為自己，是為了妻子。他相信，青云只要這么一說，妻子有可能會心動。

    只是一想到他和妻子都是半截身子埋入土的人了，即使現(xiàn)在過繼曾外孫回來，他又能陪他幾年？

    等他老了，到時可能還是青云他們撫養(yǎng)，這樣一來，小魚兒就是他們兄弟中的異類，畢竟是外姓人。

    這世上，不是所有的親兄弟都是親密無間的，婚前還好，婚后就要先顧著自己的小家，資源就這么多，你得了別人就不得。

    至于把小魚兒留在方家？他和他弟弟關(guān)系可不好，雖說阿茗和自己關(guān)系好，可他也有自己的孩子……一想到這里，方仁霄就把這個念頭按下。

    顧青云一聽，明白他的意思。在古代，幼兒的夭折率實在是太高了，即使是小石頭，他的身體一直養(yǎng)得很健康，可偶爾一個不注意，還是會生病。

    即使真的要過繼什么，還是先等小魚兒過了最危險的三歲再說吧。

    顧青云松了一口氣，只覺得神清氣爽起來，又覺得自己虛偽，心里頗為難受，自我厭棄起來。

    “老師，來，我給您倒茶?！鳖櫱嘣剖帐昂眯那椋B忙獻殷勤，準備接手泡茶的活兒。

    方仁霄卻不領(lǐng)情，啐道：“一邊去，給你泡茶還糟蹋老夫的好茶。”說著還動手打了一下他的手掌心。

    “那您泡給我喝?！鳖櫱嘣坪裰樒ぃ魺o其事地縮回自己的手。

    又打人！唉，都怪老師，老是動不動就體罰自己，偶爾會被小石頭看見過，難怪小家伙認為家里地位最高的人是曾外公了。

    “你又不喜歡喝茶，給你喝是牛嚼牡丹，浪費?！狈饺氏霾焕硭?。

    最后，顧青云只能落寞地看著他忙得不亦樂乎，自己只能添加木炭。今年的冬天還是這么冷啊，幸虧自己不用再去參加會試，否則現(xiàn)在就得穿少一點衣服來抗凍了，怎么可能在這里烤火坐得舒舒服服的？

    不過一想到在自己眼中天大的事，在老師眼中卻不值一提，顧青云又哭笑不得。虧他們夫婦這段時間還為此寢食難安。簡薇還差點就回奶了，把他們嚇了一跳。

    過繼的事解決后，顧青云和簡薇就把注意力投在小魚兒身上，小家伙現(xiàn)在還看不出長得像誰，不過顧青云覺得肯定像自己。

    除此之外，小石頭也不能忽視，否則他非得不高興不可。令他們欣慰的是，小石頭對小魚兒很好奇，很關(guān)心，每天都會來看過弟弟后才去睡覺。

    顧青云就期望著小石頭大一點后能更懂事，做一個好哥哥。

    倒是方子茗的兩個女兒非?？蓯?，這兩個孩子比小魚兒早出生一個月，因為天冷，不能抱到這邊，可顧青云可以去看啊，兩個玉團子長得白白嫩嫩的，相貌幾乎是一模一樣，和方子茗相似的面容讓她們受盡寵愛。

    顧青云不禁幻想她們長大后的面容，絕對好看。

    二月底，顧青云這天散值后照樣冒著小雪回家，京城的道路因為有人打掃，路倒是不難走，只是為了安全，他騎馬的速度特意放慢，回到家時，天已經(jīng)快黑了。

    現(xiàn)在還沒到六點呢，天就暗下來。

    顧青云讓門房把馬牽走，自己走回后院，簡薇就給了他一個驚喜。

    “呵呵，我的稿費有了！”顧青云拆開看了謝長亭送來的信，頓時興奮起來。算了算，新話本才發(fā)表三個月，沒想到現(xiàn)在就有稿費了，以前都是半年一結(jié)的。

    “看來長亭還是很善解人意的，知道我最近缺錢。”顧青云喃喃說了一句，今年過年要花的錢更多了，他一個月就去參加了四五場酒席，連他頂頭上司蘇大人的父親進京來看他，都請他們這些庶吉士去吃酒。

    這樣一來，他們就得隨份子錢。

    顧青云一點都不喜歡這種應(yīng)酬，可沒辦法，人在官場身不由己。要不所有的邀請全部不去，要不就全都去，否則有些去有些不去，別人會以為你輕視自己，絕對會得罪很多人。

    他現(xiàn)在還沒有這種特立獨行的勇氣，也沒這種地位，只能隨大流了。

    “有多少？”簡薇一邊給小魚兒縫制肚兜，一邊問道。

    “剛過一百兩，明天休沐日他就送上門來?！鳖櫱嘣坪苁菨M意，這樣一來，一年就有三四百兩，一座小院子的錢就出來了。決定了，他年底還會繼續(xù)去買房出租，不過房子要放在簡薇名下。

    不能只靠話本，這個市場的事說不準，還得有固定資產(chǎn)才行，細水長流才是王道。

    像他的那本游記，寫出來出版，一點浪花都沒翻起。雖說看過的人都覺得好看，可傳播的速度太低了，它不像話本，有這么多人喜歡看。

    最主要的是，游記的署名他用的是另一個筆名，畢竟游記里面的有些內(nèi)容可能會暴露自己的身份。在這時代，文人有幾個筆名是正常的。

    “我聽說很受歡迎?！焙嗈蓖Ｏ率种械膭幼?，驕傲地看著他，道，“昨天我去參加一個聚會，會上那些夫人小姐們都在看，大家都很喜歡。”

    顧青云了然，這本書雖然女子很喜歡看，可一些男人就不喜歡了。謝長亭和他說過，有些老讀者以為他的新書還是和以前一樣，不是修仙就是冒險故事，沒想到這次他的故事是這種較為平淡的，都紛紛說他江郎才盡，還寫得太娘氣。

    謝長亭說的時候還義憤填膺的，比他這個當事人還要生氣。

    顧青云倒是不生氣，前面的內(nèi)容的確比較平緩，都是男女主角幼年的一些事情，都是寫日常生活，不刺激，沖突不激烈，現(xiàn)在剛進入逃荒的副本，有些讀者不滿是很正常的。

    而且這本的確和前三本不一樣，他現(xiàn)在偶爾去書店，有時會遇到兩方人馬的罵戰(zhàn)，有支持他的，也有反對他的，各占一半。

    謝長亭為了收集大家對話本的意見，就在他店里留下幾本本子，讓大家把自己的意見寫下來，結(jié)果漸漸發(fā)展成一個罵戰(zhàn)的地方。

    不過似乎因為罵戰(zhàn)的原因，吸引更多人來看他的話本，所以即使現(xiàn)在分成降低，他的稿費還是比之前高一些。

    話本的成功讓顧青云心里松了一口氣，總算是不再擔(dān)心收入了?，F(xiàn)在，他開始把全部心思放在算學(xué)上。

    想要升官，通過他自己的總結(jié)，主要有幾個途徑。

    一是看政績，他現(xiàn)在還不算是正式的官員，只能老老實實地適應(yīng)官場規(guī)則，很難做出什么政績。這個略過不提。

    二是樹立自己的形象，比如說孝子等道德楷模。這方面，令他印象深刻的就是包拯。

    顧青云最近在看宋史方面的書籍，他看完包拯的生平，覺得很有意思。

    包拯中進士時已經(jīng)二十八歲了，可他中了后沒有去當官，反而辭官回家，說要贍養(yǎng)父母。等到他父母相繼去世后，守喪結(jié)束此時他孝子的形象已經(jīng)深入人心，大家都知道他這種行為，對他很有好感。畢竟這種孝舉是符合當時的道德標準。

    于是，在父老鄉(xiāng)親的勸說下，包拯勉為其難出仕，第一個官職就是縣令。當時他已經(jīng)三十六歲，可他有政績，當縣令時做得不錯，最后升官很快。

    顧青云看到這些資料時，才真正了解包拯這個人，大為驚訝。

    雖然他知道有這種方法，可他不會去運作，而且也來不及了。

    除了有關(guān)系外，還有一種方法，那就是展露自己的才華。這方面大家都在努力，尤其是皇帝偶爾駕臨翰林院時，更是大家展示才華的最好機會。可惜皇帝來過幾次，都是正副主官接駕，他們這些人都沒機會近身。

    顧青云覺得除了這種方式外，還可以向外界展現(xiàn)出自己著書立傳的才華。本來那本游記他是寄予厚望的，雖說是用了筆名，可一旦仔細推敲，還是可以知道這是他寫的。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沒掀起什么水花。

    而且游記不算有說服力，可寫什么經(jīng)注之類的，他又不感興趣。他現(xiàn)在最想的反而是寫出一本算學(xué)書，內(nèi)容不用很深，主要是寫給剛啟蒙的人看的，或者說，是寫給要考秀才的人看的，里面還會引進阿拉伯數(shù)字。

    雖說現(xiàn)在沒有閉關(guān)鎖國，可和外海的交流還沒有繁榮起來，在京城的外國人都非常少，顧青云得等待機會，找到一個精通數(shù)學(xué)的外國人，通過交談后，他才能把這本書寫出來，現(xiàn)在在積累中。

    否則別人肯定會好奇自己怎么會懂得這些新的符號。

    所以書先寫，但不能發(fā)表出去。

    翰林院的日子過得很平靜，一轉(zhuǎn)眼，兩年多的時間就過去了。

    第112章 踏青

    現(xiàn)在是三月下旬, 顧青云在翰林院的“實習(xí)期”已經(jīng)結(jié)束。昨天他剛考完散館考試，等過幾天就可以知道自己是留在翰林院成為正式的翰林官, 還是下放到地方或其他中央部門。

    這兩年多的時間里, 他覺得自己在翰林院學(xué)到的東西還是很多的，這不單是知識方面的，還包括為人處世、官場規(guī)則等。

    三月三十日, 顧青云休沐。事實上，從明天開始，他就暫時不用去上班了，要等待散館成績出來。

    現(xiàn)在正是春光明媚的時候，為了抓住春天的尾巴, 顧青云決定去郊外踏青游玩，順便散散心, 緩解一下緊張的心情。這段時間為了準備散館考試, 他忙了很久。

    前一天晚上，燭光下，顧青云正在做俯臥撐，簡薇在梳妝臺前梳通自己的頭發(fā), 只見她烏黑光滑的秀發(fā)披散而下，在昏黃的光線下, 暈起一陣柔光。

    離他們的不遠處, 兩個兒子正在毛毯上搭積木、玩七巧板等小游戲。

    整個房間安靜祥和。

    “夫君，真的要去嗎？”當顧青云做完俯臥撐，正拿著棉布巾擦汗, 跟簡薇說起這件事時，她簡直不敢相信。

    “當然。”顧青云笑道，“你在家里悶了這么久，前段時間的上巳節(jié)我都沒空陪你出去。你想去嗎？想去的話我們明天上午就去云河邊，據(jù)說那里的風(fēng)景不錯，有河水有楊柳，還很干凈?！?/br>
    上巳節(jié)是一個非常古老的傳統(tǒng)節(jié)日，顧青云看資料，知道魏晉朝把上巳節(jié)定在三月初三這天，主要為了除災(zāi)祛病。當然，到了漢代已經(jīng)沒有那種秉執(zhí)蘭草、祓除不詳?shù)牧?xí)俗，而是變成臨水宴賓、求子習(xí)俗，到了晉朝更是曲水流觴，飲酒作詩，王羲之的《蘭亭集序》就是在上巳節(jié)寫出來的。

    到了本朝，上巳節(jié)已經(jīng)演變成一個踏青郊游的活動，而這個時候不會只定在三月初三，只要是三月份即可，因為現(xiàn)在的三月份有時天氣會非常寒冷，就不會有人出去踏青。比如顧青云他們考會試那一次，三月中旬還是寒風(fēng)呼嘯。

    今年的會試倒是沒有他們上次冷，甚至有幾天稱得上是春光明媚，讓他們上一科的進士羨慕極了。

    “我當然想去，可是，可是……”簡薇的臉微微一紅，道，“現(xiàn)在云河邊都是未婚的男女，我們是不是去大覺寺？去那里禮佛似乎更好一些?！?/br>
    顧青云一愣，隨即了然。這些年隨著皇后舉辦的幾次宴會，還有她公開場合發(fā)表的一些言論，對女子的桎梏慢慢松動起來，上行下效，現(xiàn)在走到街頭，也可以看到不少女子在外走動。而每年三月的郊外踏青更是那些未婚男女公開出現(xiàn)的場合，相當于相親，非常受大家歡迎。

    其中云水河邊就是一個非常美妙的場所，加上明天是休沐日，肯定更多人。

    “沒事，我們?nèi)ノ覀兊模瑒e人與我們何干？而且只有我們兩人去，最多帶一名車夫，兒子們就不要帶去了。”顧青云覺得自從生了孩子后，似乎都沒有和她有過二人世界，所以就趁著現(xiàn)在心情放松，出去游玩一番。

    《黃帝內(nèi)經(jīng)》里有說道，“春三月，此渭發(fā)陳，天地俱生、萬物以榮?！鳖櫱嘣埔舱J為春天出去踏青是非常好的一項活動，尤其是現(xiàn)在他們有錢有閑，更要學(xué)會享受生活。

    簡薇一聽，非常興奮。

    只有她和夫君？她正要答應(yīng)，可一想到兒子們就舍不得。

    想到這里，她忍不住朝兒子們望去，卻發(fā)現(xiàn)他們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下手中的動作，一大一小兩張相似度極高的小臉此時正睜大眼睛看著他們，聽得很專注。

    簡薇嚇了一跳，剛想提醒夫君，就聽到夫君繼續(xù)說道：“老師明天和人有約，有外婆在，他們兩個留在家里就行?！?/br>
    “爹！”一道雙重奏陡然響起。

    顧青云轉(zhuǎn)過身去，只見他家大兒子小石頭睜著大眼睛，叫道，“爹爹，你們明天去踏青？”還不帶我們?nèi)ィ?/br>
    小魚兒眨巴眨巴眼睛，把自己面前的積木推開，直接站起來，胖乎乎的小身子搖搖擺擺地走過來，抱住顧青云的大腿，仰起白嫩嫩的胖臉，奶聲奶氣地說道：“爹爹，小魚兒想去，想去?！?/br>
    顧青云只恨自己失策，不過知道這事瞞不住，就點頭道：“明天和你們曾外婆乖乖待在家里，爹娘出去辦事。”

    小石頭也站起來走到顧青云身邊，不要臉地直接抱住他的另一邊大腿，叫道：“爹爹，這樣不好，你們不是辦事，你和娘親是去玩，我也要去，我想放風(fēng)箏。”

    “放風(fēng)箏?！毙◆~兒跟著大喊，死死地抱住顧青云的大腿。

    顧青云很是郁悶，忙對大兒子說道：“小石頭，你的功課做完了？”沒錯，在小魚兒出生那一年的五月，小石頭滿四周歲，顧青云就把他送到離家不到半個小時的私塾啟蒙讀書。

    “早就做完了，我做完才和弟弟一起玩的。”小石頭撅起嘴巴，如今六歲的他長高了，身材還是圓滾滾的，只是沒有小時候那么胖，皮膚也早已白回來。

    這是一個很好看的小正太。

    顧青云看向簡薇。

    簡薇點點頭，道：“我已經(jīng)看過他的功課，的確已經(jīng)做完了?！?/br>
    “乖，做得好。”顧青云摸摸他的腦袋，商量般說道，“可是明天天氣還是有些冷，你弟弟還小，最好不出去，你不能留在家里陪他玩嗎？”

    小石頭猛地搖頭，道：“一點也不冷，大不了我和弟弟穿多點衣服?！?/br>
    小魚兒跟著學(xué)舌：“不冷，一點不冷?！鳖^也搖晃起來，奶白色的小臉胖嘟嘟的，大眼睛黑亮黑亮的，渴望地看著他。

    “爹，我想出去放風(fēng)箏，學(xué)堂里的同窗上次都去過了，就我沒去過?！毙∈^拉著他的手臂搖晃，一臉渴望。

    看著兩張和自己很是相似的小臉，顧青云的心終于柔軟下來。

    他不得不慶幸他們這兩年沒有再生孩子，要不然多來幾個自己肯定受不住。

    “好吧，那一起去?！鳖櫱嘣瓢蛋祰@了口氣，看了一眼忍住笑意的簡薇，不得不妥協(x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