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云坐下來垂眸靜靜思考，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封建大家長作風(fēng)，沒有問過小石頭的意愿就替他做出選擇，可現(xiàn)在他的選擇和小石頭的選擇是不一樣的，這是他們的矛盾所在。相比之下，小石頭更喜歡在熟悉的地方就讀，那里他讀了兩年，有熟悉的夫子和小伙伴，還能天天回家……

    那邊，小石頭還在哭哭啼啼的，不斷地抹著眼淚，堅持自己不要去。

    顧青云看著他衣裳散亂、全身臟兮兮的，眼皮已經(jīng)發(fā)紅，涕泗橫流的樣子，心里不由得嘆了口氣，心疼極了。

    不過沒辦法，還有三天開學(xué)，顧青云只能暫且擱置不提，打算晚上再和他好好溝通。

    于是，他瞄了一眼小石頭，就徑直走進左廂房，不打算搭理他了。

    沒走幾步，身后就傳來“心肝、rou啊”等心疼的呼聲。

    果然，剛走進臥室，就看到簡薇正在穿衣服，見他進來忙問道：“小石頭不樂意去？”

    顧青云看了一眼谷雨，點點頭，道：“你不要急，我會好好勸勸他的?！?/br>
    簡薇只能同意，柔聲道：“你不要太著急，跟他慢慢說，他會懂的。良哥兒聰明著呢。”

    “養(yǎng)孩子真是不容易啊?！鳖櫱嘣仆蝗桓袊@了一句。生怕他學(xué)壞，想把自己力所能及的、最好的一切捧到他面前，想為他鋪平前面的道路……

    簡薇深有同感。

    于是，接下來的兩天里，在和小石頭經(jīng)過幾次溝通，在知道顧青云會去那里教書，還有陸煊也一樣去后，又被迫答應(yīng)一堆條件，小石頭終于勉強同意去皇家書院。兩人還約定，如果一個月后他還想著回來，他們就回。

    顧青云松了一口氣，他沒想到小石頭會有這么大的抵觸心理，現(xiàn)在能忽悠他進去就算成功了。

    三天后，小石頭就開始在皇家書院全新的學(xué)習(xí)生活。

    書院把孩子們按照年齡分到甲乙丙丁四個院子，像丁院一般是八歲以下的孩子，不是剛啟蒙就是剛學(xué)《三字經(jīng)》之類的幼童；丙院是八歲到十歲之間，學(xué)習(xí)四書、律法和兵書，乙院是十歲到十三歲之間，學(xué)習(xí)五經(jīng)、兵書地理和雜文；甲院是十三至十五歲之間，就是融會貫通，哪一科學(xué)得不好的話，可以補上。

    除此之外，算學(xué)、琴棋書畫、騎射等始終貫穿整個學(xué)習(xí)生涯，除了算學(xué)大家都要學(xué)外，其他課程至少需要選修一門。

    十五歲之后，留下來的就是決定從武的孩子?？梢哉f，這些孩子文武兼修，要比一般的孩童辛苦得多，可到底師資力量不一樣，他們可能會更優(yōu)秀。

    期間如果孩子們的學(xué)習(xí)進度快，隨時可以升到上一個院子。

    學(xué)生們的休息時間是逢五和十休息一天，相當(dāng)于他們每個月可以休息六天，比他們這些官員多一倍的休息時間。

    這樣一來，小石頭就是四天回一次家，大家還可以接受。

    顧青云見小石頭人年齡還小，仔細考慮后，就把他放在丁院，如果小石頭覺得沒有挑戰(zhàn)性的話，再升到丙院去不遲。

    而且他相信這里六歲的孩童不識字很少，很多孩子都和小石頭一樣，從四歲起就開蒙了。

    陸煊在乙院，他要住校。為此他還很不高興，恨不得轉(zhuǎn)到丙院去，要不是顧青云和陸澤堅持，他絕對能做得出來。

    顧青云教的是丙院的孩子，教科書用他自己的寫的算學(xué)書和《九章算術(shù)》即可，幾乎不用備什么課，內(nèi)容他早已爛熟于心。而且這不是他第一次教算學(xué)，以前在縣學(xué)教過，只是他之前教的是童生和秀才。

    他每兩天上一次課，剛開始怕小石頭不適應(yīng)，顧青云前面半個月每天都是到書院那邊吃住，直到半個月后，見小石頭慢慢適應(yīng)，他這才回到顧宅。不過這邊還有顧大河和小陳氏，所以顧青云有課的那天晚上都會在書院坊留宿，為此顧大河等人高興不已。

    “好了，孩子們，今天的課就上到這里，今天我講的內(nèi)容還有誰不明白的？有的話請舉起你們的手?！鳖櫱嘣普驹谇懊?，看著他底下的三十名孩童。

    孩子們穿著一模一樣的衣裳，布料極佳，裁剪精致，顏色是白色和藍色的結(jié)合，再加上他們個個營養(yǎng)豐富，養(yǎng)尊處優(yōu)，大部分都是白嫩嫩的模樣，很是可愛，除了有幾個曬得黑一點，皮膚略微粗糙，那是武將家的孩子，從小摔摔打打的。

    每年一百二十兩束脩，書院肯定會對孩子們好，就這樣還別嫌貴，還有大把的人擠破頭想進來。

    孩子們面面相覷，搖搖頭，沒有人舉手。

    “既然大家都懂了，那我就放心了。好，現(xiàn)在下課?！鳖櫱嘣品畔陆涑撸_始收拾東西。他們的基礎(chǔ)不錯，顧青云又剛從頭講起，這些內(nèi)容不難，以后的就不一定了。不過他決定，以后兩個月測試一次，幫助他們盡快掌握這些知識。

    孩子太多了，丙院分成兩個班，名字簡單粗暴地稱呼為一班和二班，他一個下午每個班上半個時辰的課，早上中間休息的時間，一個多時辰就搞定，工作量算是很輕松。

    得到的月錢按照上課的次數(shù)來算，每月來十五次或十六次，一次一兩銀子，這是他的算法，至于其他老師的束脩他就不知道了，大家沒有交流過。

    反正這么一來，他的月錢足以抵消小石頭交的束脩，還略有剩余，對此，顧青云很是滿意。

    這時候，銀子的購買力還是比較強大的。

    一宣布下課，孩子們站起來，鞠躬，大聲道:“先生，再見！”說完就呼啦啦地往外跑，這是最后一堂課，大家都搶著去吃飯呢。

    “先生，我最喜歡上你的課了，不拖時間?！庇袀€小胖子從他的講臺上經(jīng)過時，大聲說了一句，說完后笑嘻嘻地看了他一眼，被其他孩子拖走了。

    顧青云忍不住微微一笑，他以前上學(xué)的時候貌似也不喜歡老師拖堂，沒想到來到這個時代，還會有孩子這么說。

    等孩子們都走后，顧青云拿起書本和戒尺，剛出門口就看到陸煊在門前的樹蔭下等著。

    “怎么不去食堂？”顧青云看到他，很是開心。

    陸煊站著筆挺，伸手幫顧青云拿著書本和戒尺，笑道：“夫子，我想著兩天沒見小石頭了，就想去看看他?！?/br>
    顧青云沒有拒絕他的舉動，笑道：“可惜學(xué)院不許你們出門，否則就可以到我那里用膳了。”

    陸煊也很是可惜，兩人一路走，一路說起學(xué)習(xí)上的事?，F(xiàn)在剛開學(xué)沒多久，大家還有點陌生，還在小心翼翼試探。不過顧青云相信，等孩子們熟悉環(huán)境后，肯定有一幫無法無天的熊孩子出現(xiàn)。

    像他教的班級，就有孩子上課時眼睛骨碌碌地亂轉(zhuǎn)，屁股跟裝了彈簧一樣不斷挪動，要不是顧青云板著臉，一副很是嚴(yán)肅的模樣，估計都想鬧了。

    至于傳說中的太子，如果是按照年齡段來算的話，正好是在丙院，只是顧青云左看右看，還是沒看出哪一個太子。

    這應(yīng)該只是傳言而已。

    顧青云不再想，此時，不遠處的小石頭正背著小書箱在樹下安安靜靜地等著自己。

    第140章 升官

    看到顧青云和陸煊并排走來, 小石頭眼睛一亮，忙雙手拉著書箱的把手, 蹬蹬蹬地跑過來, 喊道：“爹爹，小寶哥哥！”

    顧青云見狀，忙快走幾步, 叫道：“慢慢走，不用跑?！?/br>
    小石頭咧嘴笑笑，這才停下來。

    等顧青云和陸煊走到他面前，顧青云第一時間就去看他背部的書箱，見里面的硯臺和毛筆都好好地放著, 放下心來，輕聲提醒道：“良哥兒, 下次見到我們不用跑, 在這等著就是。還有，把這個給我?！边@里離大門還有段距離，書院規(guī)定下人不能入內(nèi)，所以都是孩子們自己背書。有些孩子一下課就往外瘋跑, 往往到了大門才記起自己沒拿東西，于是又灰溜溜地回來收拾筆墨書具。

    當(dāng)然, 也有孩子不在乎這個, 等到明天來一看，一般而言，東西還會放在原位, 沒有人會拿。

    小石頭從小就養(yǎng)成良好的習(xí)慣，每次都不用人叮囑，自己就會收拾東西背回來。

    幫小石頭拎起書箱后，顧青云微微一嘆：這重量可比之前在云舉人那里重多了。

    小石頭牽著顧青云的手，抬頭挺胸地走在寬敞的道路上，一路上碰到認識的小伙伴就大聲打招呼。

    “顧永良，這是你爹爹嗎？”有孩子眨著好奇的大眼睛盯著顧青云一會兒，然后和小石頭一本正經(jīng)地討論，“你爹爹長得和你好像?！?/br>
    顧青云：“……”明明是我兒子長得和我很像好不好？

    “是我爹爹！他是教丙院的。”小石頭的小胸脯挺得高高的，神情驕傲地說道，“我爹爹也是先生?！?/br>
    “打人的！”那小孩瑟縮了下，很快就應(yīng)和著不遠處的小伙伴的喊聲，連蹦帶跳地跑遠了。

    一旁的陸煊從頭看到尾，忍不住露齒一笑。

    “小寶哥哥?！毙∈^不解地仰頭看他。

    陸煊朝他安撫一笑，對顧青云說道：“夫子，小石頭好可愛?！边@讓他忍不住想起自家的弟弟，如今不到三歲，白白胖胖的，每次回家，會用好奇的眼光看著自己，老是“哥哥哥哥”的叫，看起來很好玩。就是不知道，等他以后長大幾歲，會不會和小石頭一樣可愛了。

    顧青云明白小孩子的炫耀心理，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緊接著，陸煊就和小石頭聊起來。

    一直走到大門口，兩人這才依依不舍地分別。

    大門處停滿了裝飾豪華或低調(diào)簡樸的馬車，還有著急等候的人群。今天有他的課，顧大河和小陳氏就沒有來接小石頭。

    顧青云牽著小石頭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路邊的商鋪已經(jīng)開業(yè)，其中謝長亭就把松竹書齋的分店開到這里了。

    正在這時，前面走來一位身穿紅衣的男子，大約四十歲出頭，相貌俊逸，身材修長，穿著寬袍廣袖，腳下踩著一雙木屐，緩緩地從對面走來。

    顧青云停下腳步，恭謹(jǐn)?shù)匦卸Y，道：“歐夫子?！睕]錯，這是他十二歲時在府學(xué)讀書時遇到的歐夫子，教他吹簫的老師。此人讓他印象深刻，因為他喜歡穿各種紅色的衣裳，性子灑脫孤傲，時不時就請假十天半個月，甚至請一個月出去訪友的都有。在當(dāng)時府學(xué)的一干夫子中，歐夫子可謂是風(fēng)姿卓越，卓爾不群，給府學(xué)的秀才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這不，他和方子茗一提起，他就馬上記起來了。

    包括顧青云也是如此。當(dāng)時他要轉(zhuǎn)學(xué)回縣學(xué)時，歐夫子已經(jīng)比他快一步離開府學(xué)。那時他還好奇過他的去處，只是歐夫子幾乎沒公開談?wù)撨^他的家世，大家不得而知。

    顧青云曾經(jīng)以為自己此生不會再和他見面，沒想到他竟然會在此再次見到他！而且歐夫子還是皇家書院教吹簫和彈琴的先生。

    從他們臨陽府的夫子到皇家書院的先生，距離很大，但中間只隔了個謝長亭。當(dāng)然，這只是他的猜測，不知道歐夫子是不是通過謝長亭的關(guān)系進來的。對他而言，歐夫子的技藝是非常棒的，完全夠資格教這些孩子吹簫。尤其是歐夫子彈古琴也很厲害，他一人就可以教授兩門課。

    是的，歐夫子是謝長亭的母族堂舅，謝長亭的母親和歐夫子是同一個祖父，關(guān)系算是十分親密。顧青云記得謝長亭曾經(jīng)說過他的母族是書香門第，在前朝頗有名聲，每一代都有子弟中進士，只是到了本朝，時運不濟，元氣大傷，算是落魄了。

    顧青云先前在書院見到他時還真是嚇了一跳，但歐夫子還是一如既往地冷淡，見到他似乎一點也不覺得驚訝。直到謝長亭和他說起時，他才知曉兩人的關(guān)系。

    身邊的小石頭也跟著行禮：“歐爺爺好?！?/br>
    歐夫子朝顧青云微微點頭，接著蹲下身來和小石頭對視，聲音柔了好幾度：“良哥兒好，喏，這個給你。”說完就從袖口拿出一個不知什么東西往小石頭手里塞。

    顧青云剛想拒絕，前不久見面，他已經(jīng)給過見面禮了。

    “這又不是給你的，是給良哥兒的。”似乎知道顧青云想說什么，歐夫子眼睛掃了他一眼。

    顧青云一怔，終究沒有拒絕。

    兩人沒有多說什么話，在知道顧青云這么多年很少吹簫后，歐夫子就對顧青云沒有好臉色看了。

    等大家分別后，小石頭看著歐夫子送給他的木雕，咯咯笑道：“爹爹，我喜歡歐爺爺，這是不是我呀？”

    顧青云接過來看了一下，只見木雕只有半個手掌大小，顏色深紫，雕刻的正是小石頭的衣著容貌，做工精致，栩栩如生，木頭一入手就覺得手感很好，外表有光澤。他這些年耳濡目染，知道這是用紫檀木雕刻而成的。

    “嗯，刻的就是你，你好好收藏，不要亂丟?！鳖櫱嘣泣c點頭。

    不知為何，歐夫子對他看不上眼，倒是對小石頭另眼相待。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比起十幾年前，現(xiàn)在的歐夫子氣質(zhì)似乎偏向陰冷。

    還有讓他羨慕的是，歐夫子十幾年前看起來就有三十多歲了，這么多年過去，他的容貌看起來只是成熟一點，依然唇紅齒白，好看程度不減。

    不過想想謝長亭的花容月貌，顧青云就覺得這樣不算什么。

    “爹爹，我會好好放好的?！毙∈^思考著，自己回去后一定要把它好好放進自己的百寶箱里，不能讓弟弟看到，要不然會被他啃壞了。

    想起弟弟，小石頭又暗暗算了下時間，想到要等后天才能回家，就有點悶悶不樂。不過一看到爹爹牽著自己的手，想到今晚可以和爹爹一起睡，又覺得其實來這邊上學(xué)也是不錯的。

    “爹爹，歐爺爺是教彈琴和吹簫的，我以后要跟著他學(xué)?！?/br>
    “隨你，你喜歡就去學(xué)，爹爹不強求，只要你感興趣?！鳖櫱嘣飘?dāng)然沒意見，畢竟歐夫子的水平他是信任的。

    花費了一盞茶的時間，顧青云和小石頭終于到家，兩人一路說起學(xué)院里的事。聽到小石頭活潑的聲音，知道沒有人欺負他后，顧青云就放下心來。

    小石頭一回家，和顧大河、小陳氏黏糊了一陣，吃下幾塊點心，就乖乖地去書房寫功課了。

    顧大河感嘆道：“小石頭和你小時候簡直是一模一樣，一下學(xué)回來就知道讀書做功課，不用人催。比起你二弟和三弟，乖太多了，小石頭以后肯定會有出息?！?/br>
    “還得慢慢教才行，小孩子一定要好好教?！鳖櫱嘣葡肫饍鹤忧安痪玫娜鰸娦袨椋蛋迪露Q心，以后要放更多的精力在兒子身上。

    “肯定能教好的，你小時候我們都不如何教你，你都能長成這樣，現(xiàn)在家境更好，還有你和兒媳一起教，就更不用說了?！鳖櫞蠛訉π∈^的未來很有信心。

    顧青云一囧，自己又不是普通的小孩。不過以這段時間看來，如果自己不是穿越的話，他覺得小石頭比自己強一些。以前在家還難說，那時還需要連氏或簡薇催促。自從他到皇家書院入學(xué)后，不用人催著讀書，之前隱隱的小驕傲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