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那些夫君只有她們一人的女子固然值得羨慕,但是,她梁氏也不差。 于是,她繼續(xù)對宜生道:“男人若是生了別的心思,你攔是攔不住的,反而只能讓男人跟你越來越離心。你若是因為這些女人跟妹夫生氣,那可就得不償失了。嫂子跟你說句掏心窩的話,我也不想給你哥哥有別的女人,可當時我懷著佚兒,沒人照顧你哥哥,我若不主動給他準備通房,難道要讓他去找外面那些不干不凈的女人么?所以我只得主動開口。這樣想找什么女人還能自個兒做主,男人也覺得咱通情達理不嫉妒,這樣夫妻才不會離心。當年meimei你懷孕,妹夫收了兩個通房,你便跟他大吵一架,還氣得回來住了幾天。嫂子不是說你做的不對,只是,這做法實在不大聰明,這就是生生把妹夫推向那些小蹄子身邊啊,你看,現在那蘇姨娘方姨娘居然還生了兒子!你說,若是你像我一般,先大度地接納那兩個通房,再把她們都捏在自己手里,難道還會出這樣的事兒?” 梁氏滔滔不絕說了一大通,宜生聽著,幾乎不說話。直到最后,丫鬟喊說廚房飯菜已經備好,問是否開飯時,梁氏才停了口,問一直不說話的宜生:“meimei,你倒是說句話???嫂子今兒可把心底話全都說給你聽了?!?/br> 宜生輕輕地搖了搖頭。 梁氏不解,搖頭什么意思。 宜生笑:“嫂子,我知道你是好意?!?/br> 梁氏也笑。她自然是好意。 宜生又搖了搖頭,“可是嫂子,我跟你不一樣。” 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36|30.1 梁氏還欲追問,丫鬟卻已經來通知她午飯已經大致備好,讓梁氏去看菜色是否適合,是否要增減一些菜色。 今兒是府里的姑奶奶回娘家,男客里還有個英國公府的小公子,午飯必然要比平日隆重些。跟宜生不同,梁氏這個渠府的少夫人已經是名副其實的當家主母,府中管家權利除少部分還在崔氏手中,其余均已被梁氏接管。廚房這樣最能體現主母地位的地方,自然也是梁氏的勢力范圍,待客的菜色是要她親自決定過問的。 “嫂子,您先去忙吧。”看出梁氏的境況,宜生對梁氏說道。 梁氏想繼續(xù)追問,但廚房又的確需要她,聽了宜生這話,只得站起來,“那meimei你先坐著,我去去就回?!?/br> 宜生不想她再追問,便道:“嫂子不用急,正好,我去看看七月和偲兒?!?/br> “哎?!甭牭絻鹤拥拿郑菏纤斓匦艘宦?,“那也好?!?/br> 很快,梁氏去了廚房,宜生則被丫鬟引著去找七月三個人。 渠明夷讓渠偲帶七月找渠瑩玩,只是渠瑩一大早便和幾個閨中小姐妹去首飾鋪子挑首飾了,是以宜生剛到渠府的時候才未出來迎接。 渠明夷身為父親應該知道這點,說出讓渠偲帶七月找渠瑩的話,其實不過是寵溺小兒子,故意給小兒子放水,好遂了他的愿罷了。 不過,如今都到午飯時分了,渠瑩也該回來了。 果然,宜生剛到渠瑩的院子外,就聽到里面?zhèn)鞒鰩讉€孩子的笑鬧聲。七月自然安安靜靜地沒有說話,渠偲和林煥卻聒噪地很,偏兩人都正在換聲期,雖說不上公鴨嗓,但的確不大好聽。 兩個男孩子七嘴八舌的搶話聲中,渠瑩溫溫柔柔的聲音便顯得格外舒服悅耳。 畢竟是年齡相差不大的少年少女,即便是親戚,即便有丫鬟仆婦陪著,也不好待在屋里。因此渠瑩幾人都只在院子里說話,宜生一進去便看到了。 院里有個涼亭,亭上爬著一架郁郁蔥蔥的葡萄藤。時值七月,正是葡萄成熟的時候,一串串晶瑩剔透的紫葡萄藏在青枝綠葉間,成熟的果香盈滿小院。 渠偲和林煥正在摘葡萄,只是那模樣顯然玩地成分居多,一個個手腳麻利,比賽似的,簡直像是孫猴子進了蟠桃園,藤上的葡萄一串串飛快地減少,藤下一只水晶盤里的葡萄卻越堆越多。 而七月,則仰著小腦袋,雙眼一眨不眨地往上看,只不知道是在看兩人摘葡萄,還是單純在看葡萄藤。 不過,顯然渠偲和林煥覺得是前者,所以才那么興致勃勃地禍害那一架子葡萄。 三人一個看兩個摘,俱沒有注意宜生的到來。 還是渠瑩最先發(fā)現了宜生,甚至還沒等丫鬟通報,她便遙遙地起了身,待宜生走近,便朝宜生施禮道:“姑姑?!?/br> 渠家人大多都是一副好相貌,但渠明夷信奉娶妻娶賢,因此在當年滿京城閨秀幾乎是任他挑選的情況下,偏偏選中了相貌不出色,但在閨中時名聲極好的梁氏。 梁氏生了二子一女,長子渠佚、幼子渠偲都繼承了父親渠明夷的好相貌,但唯一的女兒渠瑩,長相卻更像梁氏,甚至比梁氏的相貌更為普通。 美人是受上天眷顧的,若真有女媧造人,美人便是那精雕細琢的第一批小人,如渠家其他人;而渠瑩,則無疑是那用枝條蘸滿泥漿,隨意一甩甩出的小人。 渠瑩今年十六歲,正是女孩子最好的時候,然而除了還算裊娜的身條,其余所有地方平平無奇,泯然眾人,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個女孩子,擦肩而過后轉身就再記不得模樣。 這本來也沒什么。 世人有美有丑,美人總是少的,大部分人都普普通通,甚至形容丑惡。相比那些可以稱得上丑的人,渠瑩只是長相普通,并不算太糟糕。 但糟糕的是,她生在美人扎堆的渠家。 一母同胞的兄弟全都相貌出眾,偏偏她這個最需要好相貌的女孩子,卻生了張再平凡不過的臉。 更何況,還有個年少時以美貌聞名的姑姑,如今眼看似乎又將有個“第一美人”的表妹。 實在是造化弄人。 不過,眼前盈盈笑著跟宜生行禮的少女,臉上卻看不出任何抱怨命運不公的模樣。 她嘴角帶著笑,年紀雖小,卻有股溫婉的氣質,再襯著那笑,普普通通的臉也讓人看著頗為舒服。 看到這個侄女,宜生心里涌上些疼惜,她笑著喚了聲:“瑩兒?!?/br> 一聽這聲音,七月立刻扭過頭,看到宜生后,兩只眼睛便笑成彎彎的月牙,也不看葡萄藤了,站起身子就朝宜生跑過去。宜生忙快走兩步,接住了跑過來的七月,揉揉她的腦袋。 聽到聲音,渠偲和林煥也趕忙從葡萄架上溜下來,收斂了潑猴兒樣,朝宜生行禮。 行過禮,林煥頂著張漂亮臉蛋朝宜生笑地諂媚:“姑姑,你吃葡萄吧?瑩jiejie這兒的葡萄可甜了,我去給你和七月meimei洗葡萄怎么樣?” 渠偲嘴角一抽。 馬屁精! 聽了這話,宜生有些無奈,對林煥道:“葡萄讓丫鬟去洗就是了,你是客人,怎好辛苦你動手。” 林煥一聽,頓時笑地春光燦爛,同時猛擺手:“不辛苦不辛苦,我就喜歡洗葡萄!” 說罷竟也不等宜生再說話,像是怕她再說便要阻止他似的,端起亭中石桌上那一滿盤的葡萄,便蹬蹬地往院子里的水井處跑去。 渠偲一跺腳:“哎,等等我,我也去!”說完拔腿就要跑。 只是剛跑出一步,又猛不丁剎住腳步,回頭同樣朝宜生笑地諂媚:“姑姑,我也去給你和meimei洗葡萄!您等著哈!” 說完這才又去追林煥去了。 “這孩子?!笨粗骑w跑出去的背影,宜生笑著搖搖頭。 “真好啊……”渠瑩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低聲說道。 宜生沒聽清,轉頭疑惑地問:“瑩兒?” 渠瑩搖搖頭,矜持地一笑:“沒什么,姑姑。我是說偲兒和林小公子,跟表妹感情真好?!?/br> 宜生看著渠瑩的神色,頓了頓,才道:“許是投緣吧?!?/br> 渠瑩笑著點頭,眼神卻無意中瞟到七月,然后便愣了一愣。 七月窩在宜生懷里,眼睛睜地大大的,一臉又像茫然又像呆滯的表情,就那樣直愣愣地看著渠瑩。當然,渠瑩知道,這是她這個小表妹最常有的模樣,并非針對她。 只是,雖然表情呆滯茫然,那雙眸子卻黑白分明,純澈如水,沒有一絲雜質。也不知為何,有一瞬間,渠瑩覺得那雙眸子的主人已經看透了她心底真實的想法。 渠瑩躲開了視線。 幸好,這時宜生也開口了,不過顯然也沒什么好說的,因此便拿渠瑩早上去首飾鋪子的事兒做了開場白,問渠瑩選了什么首飾,跟哪家的小姐一起去地云云。 渠瑩便讓丫鬟去拿首飾匣子來,等丫頭跑去房間拿匣子,她便笑著朝宜生道:“是跟盧翰林家的小姐一起,去的如意樓,姑姑您知道吧?就是上個月在居善坊新開的那家,他家的首飾式樣新穎別致,又有許多南洋來的珍珠寶石,我今兒也是第一次去,卻差點兒沒挑花了眼,也不知買什么好,最后只胡亂買了些?!?/br> 聽到如意樓這名字,宜生愣了愣,隨即點頭:“如意樓啊,聽說過的?!?/br> 自然聽說過,因為這是她那個三叔沈問秋的產業(yè),剛開業(yè)便生意興隆,后來更是成為京城數一數二的首飾鋪子,可以用日進斗金來形容。只不過,現在的京城,恐怕還沒幾個人知道,那是沈問秋的產業(yè)。 渠瑩又繼續(xù)道:“……好在如意樓有畫師繪好的各式圖樣,可以讓客人細細挑選。客人若看了樣子有想修改的地方,也可以標注了,讓樓里的人按著要求定做。還可以完全自己想花樣兒,只要你想得出來,如意樓便能給你做出來?!?/br> 說到最后一句,渠瑩猛然不好意思地掩住唇。 那一句是聽如意樓的伙計說的,她卻不小心照樣在姑姑面前學了出來。只是,那般狂妄又商賈氣息濃厚的話,委實不大符合她的身份。 宜生卻沒在意那句話,她微笑著:“這如意樓的東家是個會做生意的?!?/br> 見宜生沒注意,渠瑩便也忘了方才那小小的失誤,附和地點頭:“嗯,不僅如此呢。我和盧小姐今兒第一次去,掌柜便送了我們一張有編號的牌子,說以后再買首飾,出示編號牌子,便能把花費的金額記錄下,等到了一定數額,如意樓便會在年節(jié)時送上特制的節(jié)禮,我問掌柜是什么節(jié)禮,掌柜還小氣地不說?!?/br> 說到這里,渠瑩不禁嘟起了唇,即便面容普通,卻也有著滿滿的少女的嬌嗔。 宜生一笑:“他這是故意逗著你,引你再去光顧呢。若是說出來,你還會惦記著么?” 如意樓這做法,不就是她曾經在許多現代文中看到過的,積分卡一樣的東西?估計那所謂特制的節(jié)禮也不會多貴重,但定會十分討巧,能討得渠瑩這樣的小姑娘的歡心,再加上之前神神秘秘地不說是什么,把客人的胃口吊足了,自然更吸引人去再次光顧。 沈三爺,真的是個會做生意的人啊…… 渠瑩想了想便點頭贊同了宜生的說法,又說道:“……臨走時我朝掌柜索了份樣子,準備拿回來仔細挑挑,只是一回來就被偲兒給堵在這兒了。姑姑,您眼光好,幫我參詳參詳?!?/br> 這句話方落,去拿首飾的小丫鬟和去洗葡萄的渠偲林煥便一起回來了。 ☆、37|30.1 渠偲和林煥果然洗了葡萄,水靈靈的紫葡萄上沾著沁涼的井水,再整齊地擺在水晶盤里,樣子煞是好看。葡萄一端回來,兩人便殷勤地轉了一圈,雖都搶著往七月跟前湊,但好在沒光顧著七月,而是同樣招呼了宜生和渠瑩。 宜生和渠瑩都很給面子地拈了葡萄吃,至于七月,剛開始渠偲和林煥殷勤招呼,她卻完全不為所動,只是眼睛緊緊盯著那葡萄。但當宜生示意過后,她便眨巴了眼睛,慢吞吞抓了一顆又大又圓的葡萄,塞進小嘴。接著,白嫩嫩的臉頰倉鼠似的一鼓一鼓,轉眼間,葡萄rou咽下肚,葡萄皮吐出來,整個過程快地不可思議。 接下來,不用宜生說,七月便一顆接一顆地吃了起來。她小臉神情嚴肅,動作不算快但干脆利落,葡萄只從一串上揪,不揪完一串堅決不朝下一串動手,而吐出的皮也準確無比地落入丫鬟擺在她跟前的盆盂中,葡萄皮堆成寶塔狀,簡直像是特意疊成,而不是自然落下。 渠偲和林煥都看得目瞪口呆。林煥更是連葡萄都不吃了,只捧著臉專心致志看七月吃葡萄,臉上驚嘆的表情隨著七月的動作起伏變化,嘴里還不停說著“好棒”之類的話。 渠偲嘴角抽抽,趁著林煥又一次說“好棒”的時候,揪下一顆葡萄往林煥嘴里塞。 看,看什么看,吃你的葡萄! 嘴里冷不丁被塞顆葡萄,林煥差點沒噎住,挽起袖子就要回敬渠偲。 渠瑩見狀,橫了弟弟一眼:“好了別鬧了,姑姑和七月還在呢。” 渠偲笑嘻嘻躲在渠瑩身后,朝林煥揚著下巴得意地笑。林煥氣得牙癢癢,但一看旁邊笑盈盈看著他們胡鬧的宜生,和一直專心致志吃葡萄的七月,不知怎么,只覺得臉上一陣發(fā)燙,破天荒地紅了臉,紅暈還瞬間從臉頰蔓延到耳朵根兒。 不過,林煥自個兒卻沒發(fā)現自己臉紅了,他不好意思地乖乖坐下,同時朝渠偲送去一個“大人不記小人過”的眼神兒。 林煥自個兒看不到自個兒臉上的紅暈,其他人卻都看得清清楚楚。渠偲依舊嘻嘻哈哈,半點沒覺出異常。渠瑩卻特意看了林煥一眼,又看了看毫無所覺,只專心吃葡萄的七月。 宜生看到林煥臉上的紅暈,不禁愣了一下。 她不是不識情滋味的少女,自然看得出來那紅暈意味著什么。 若只是單純的兄妹情,自然不會臉紅不好意思,尤其林煥又是這樣無法無天愛玩愛鬧的性子,臉紅對他來說絕對是破天荒地事。印象中,宜生就從不記得這位英國公府小公子有露出過這樣羞澀的表情,無論今生,還是前世。 當然,臉紅也不是什么大事,別說愛,恐怕連喜歡都還差得遠,年輕人看到一個漂亮的姑娘,哪怕對那姑娘沒有愛慕之意,羞澀臉紅也是常有的,這并不代表年輕人就心悅那姑娘。 但是,會臉紅,便意味著在他的潛意識中,已經不再把對方當做一個孩子,不再把對方看做一個無性別的個體。 看到漂亮姑娘會臉紅,但看到漂亮孩子,難道也會臉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