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刻，姜梨連發(fā)三支，發(fā)發(fā)全中！

    寂靜變成嘩然，嘩然變成喝彩。

    姜景睿喃喃道：“我的天哪……”

    這不是琴樂，這是御射，國子監(jiān)也要學(xué)御射的，姜景睿學(xué)過御射，曉得御射的艱難，正因如此，看見姜梨這三箭全中，才會覺得不可思議。

    這是運氣？這絕不是運氣！

    孔六看的呆住了，很快的，又在那里摔桌子踢板凳長吁短嘆。

    鄭虎臣問他：“你干什么？”

    “娘的，你沒看見？”孔六指著姜梨：“三箭全中！我的輕車騎隊里準(zhǔn)頭這么好的都沒幾個？娘的，她怎么是首輔家的小姐，她要是個男的，不，她要是個普通人家的女的，我他娘的非把她要到騎隊里來不可！”

    鄭虎臣：“……你閉嘴！”

    季淑然瞧見姜梨三箭齊中的時候，險些沒遮住難看的臉色，她曉得，姜梨這么三箭，孟紅錦之前的風(fēng)光便盡數(shù)被遮掩了，更別提本就不擅長御射的姜幼瑤。這一組的其余人仿佛都成了姜梨的陪襯。

    她蹙起眉，對姜元柏道：“梨兒這是打哪里學(xué)來的御射，我看咱們府上的景睿和景佑還有專門的武師父教，做的也不比梨兒出色。那庵堂里難道能學(xué)到不少東西，梨兒這番回來，簡直跟無所不會似的?！?/br>
    卻是不露痕跡的又讓姜元柏懷疑起來。

    “大嫂，那是梨丫頭自小聰慧，人家說，蘭花種子就是長在山里，開出來的花也是蘭花……。”二房盧氏正要刺季淑然幾句，忽然“哎呀”一聲驚叫起來。

    眾人往跑馬場看去。

    稍顯狹窄的通道，姜梨在前，孟紅錦在后，姜梨射中三箭，孟紅錦也打算射箭了，可孟紅錦才將將摸到背后的箭筒，姜梨身下的馬卻突然長嘶一聲，揚蹄而起！

    “不好！”孔六一下子站起來。

    姜梨身下的那匹黑褐馬出了變故，不曉得怎么回事，突然瘋跑起來。

    孟紅錦嚇得連摸箭的動作也停住了，立刻勒住馬。

    場上一下子沸騰起來。

    過去的跑馬場上，也有學(xué)生們騎術(shù)不精從馬上摔下來的，但都只是些擦傷。馬匹受驚的事還從未發(fā)生過，因著這匹馬都是輕車騎隊那頭調(diào)過來的，性情十分溫順，不是難以馴服的烈馬。這樣的馬若不是出了情況，絕不會突然發(fā)瘋，但姜梨身下的馬確實是在眾人眼皮子地下突然發(fā)狂，沒有人碰，也沒有任何外力影響。

    這是怎么回事？

    “趕快救人！”鄭虎臣立刻吩咐周圍的士兵。

    “天啊?！绷跻幌伦游孀∽欤瑩涞脚_下的前面，眼淚都要掉出來了。她沒法進(jìn)到跑馬場，只得為姜梨揪心著。

    葉世杰也沒料到突然會生出如此變故，他們在場外什么都不能做，眼看著姜梨隨著馬匹一直往前瘋跑，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砰砰直跳，緊接著，又看見黑褐馬突然一甩頭，把姜梨從身上摔下來。

    “姜梨！”姜景睿大喊一聲。

    下一刻，就見姜梨兩手死死拉住韁繩，半個身子都飛在馬匹之外，斜斜靠著馬身，幾乎是被馬拖著往前飛去。

    但她沒有被摔下來。

    眾人瞪大眼睛。

    “她會御馬術(shù)？”孔六驚道，下意識的看向姬蘅。

    姬蘅手支著下巴，盯著正在驚心動魄的一人一馬，不置可否。

    跟在姜梨后面的孟紅錦，本以為會看見姜梨背摔翻在地，卻不想姜梨竟這樣險險拉著馬匹側(cè)身飛起，有驚無險。

    孟紅錦心里頓感失望，她袖子里，還有一根細(xì)小的筆筒一樣的東西。那是她大哥從前年給她尋來的小玩意兒，毛筆一樣細(xì)的筆管底部，有一個突起的機關(guān)，只要按下去，就會從里面射出細(xì)小的銀針。

    孟紅錦在銀針上涂了藥，在窄小的通道里，姜梨剛剛?cè)洚?，孟紅錦就借著自己拔箭時候，以袖子做遮掩，瞧瞧按下了機關(guān)。

    機關(guān)里的銀針狠狠射擊了馬臀里，馬兒受驚，自然會發(fā)狂，這樣一來，姜梨一定會被驚馬甩下來，誰知道會不會缺胳膊少腿。那銀針又十分細(xì)小，事后也難以查出來，便是真的查出來，誰知道是她干的？

    孟紅錦在之前的時候看姜梨什么馬術(shù)都沒有展現(xiàn)，以為姜梨只會最普通的騎馬，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當(dāng)姜梨的馬發(fā)狂時，姜梨非但沒有被甩下來，還在眾目睽睽之下露了一手，這樣的動作，可不是不懂御馬術(shù)的人！

    她被姜梨騙了！

    孟紅錦又驚又怒。

    一邊來接引姜梨的人也都趕緊跟了過來，姜元柏更是緊張壞了，但發(fā)起狂的馬太可怕，唯有一刀斬下馬首，但馬匹倒地的時候姜梨也會受傷。要么就是以輕功騰挪，一并帶走姜梨，但這些都是男子，姜梨被人抱在懷里，多少也會惹人非議。

    斟酌的時候，黑褐馬又加快了腳步，眾人驚呼出聲，姜梨一手沒拉住，韁繩脫手而去，只剩一只手抓著韁繩了！

    孟紅錦心中大喜，姜幼瑤和姜玉娥也喜出望外，姜梨完了！

    可她們還沒來得及笑出聲，就見姜梨突然揚手，抓住了馬匹的鬃毛！

    黑褐馬頸部吃痛，又是長嘶一聲，半個身子揚起，就見姜梨抓住機會，身子后仰，順勢翻身，一個跨步，又重新坐上馬背！

    重歸原位！

    這驚險無比的一幕，僅僅發(fā)生在幾個呼吸之間，看得人仿佛喉嚨被人扼住，緊張的說不出話。直到姜梨坐上馬背，這才松了口氣。

    “這丫頭……”鄭虎臣說不出話來。尋常女子，便是他們認(rèn)識的男子，也少有這般有膽識的，且不提姜梨的御馬術(shù)比想象中的還有高超，更重要的是她臨危不懼的那份冷靜，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的從容，這是不論是御射還是其他，她都能做好的原因。

    她可真不像是個官家出來的小姐，而且才十五歲。

    這頭才將將松了口氣，周圍又爆出了陣陣驚呼，鄭虎臣定睛一看，這回真是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

    只見姜梨重新坐在馬背上之后，非但沒有和接引的人想法子會和，而是趁勢抓著已經(jīng)發(fā)狂的黑褐馬，朝終點沖去。

    她竟然還想完成這場比試，就靠著這匹發(fā)狂的黑馬！

    太胡鬧了！太沖動了！太……他娘的帶勁兒了！

    只見姜梨匍匐在馬背之上，一襲青碧色的衣衫在風(fēng)里仿佛一道翠綠色的閃電，分明是清新雅致的溫柔顏色，卻猶如雨后青竹一般生機勃勃。讓人很難相信，那樣柔弱的身子怎么會包含這樣巨大的勇氣，溫柔的溪水卻能卷起最強硬的石子。

    “你看，你快看……?！笨琢拥厝ダм康男渥?。

    姬蘅盯著自己的袖角，平靜道：“我看到了。”

    跟在后面的孟紅錦大驚失色，沒想到姜梨竟然如此走運，發(fā)狂的馬沒有把她甩下來，姜梨還沖在了自己前面。這樣下去可不行，孟紅錦一時慌了手腳，眼見著周圍的人都在為姜梨喝彩，誰還把她放在心上。

    這可是御射！是自己最擅長的御射，要是連御射也輸給姜梨，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孟紅錦陡然發(fā)力，狠狠的一揚馬鞭，緊緊追隨姜梨而去。

    因著方才這一番折騰，落在后面的姜幼瑤和姜玉娥幾人也跟了上來?？疵霞t錦突然發(fā)力，也不甘示弱，眼看著是最后一截路了，紛紛揚鞭催馬，各顯神通。

    這一組校驗到了此刻，仿佛才真的有了點你死我活的氣氛。然而最令人驚心的還是姜梨，黑褐馬是動物不是人，吃痛之下只會更激烈的想把姜梨甩下來，然而無論黑馬怎么晃動，姜梨抓著韁繩的手都是穩(wěn)穩(wěn)地，好像除了發(fā)狂的馬以外，一切和最開始沒有任何改變。

    包括她的從容。

    快要最后一截路的時候，面前再次出現(xiàn)了一排箭靶，姜梨匍匐在馬背之上，一只手緊緊拉著韁繩，一只手開始往箭筒摸去。

    “看！她還想射靶！”

    “我的天哪，她不要命了！”

    之前姜梨三箭奇中，這已經(jīng)是今日校驗場上唯一一個做到的，她實在沒有必要在這里繼續(xù)射箭了。況且眼下的黑馬已經(jīng)發(fā)狂，兩只手搭弓射箭，比之前可要危險多了！

    “這丫頭有股勁兒，”孔六贊嘆：“老子欣賞她！”

    沒人在意他欣不欣賞姜梨，緊跟著姜梨的孟紅錦見此情景，心頭就是驟然一縮，她突然想起，之前中點處的射箭時候，她忙著用機關(guān)算計姜梨，并沒有射箭。而姜梨在那之前是射了三支箭全中的。到現(xiàn)在，姜梨已經(jīng)有三支全中的箭，自己什么都沒有。

    倘若在終點處自己沒有超過三支箭中靶心，就是輸給了姜梨，來不及了！

    孟紅錦一時顧不得多想，立刻從箭筒里摸出箭矢來，對著終點處的靶子射去！

    就在此刻，姜梨忽而勾唇一笑，也緊跟著搭弓射箭，緊隨其后，射出了手中一箭！

    姜梨的箭矢標(biāo)紅，孟紅錦的箭矢標(biāo)藍(lán)，好巧不巧，兩只箭矢都射往一個靶心，一前一后，一藍(lán)一紅，在空氣中拉的分外緩慢。

    或許是姜梨搭弓的力氣更大一些，或許是孟紅錦太驚慌失措了些，總之，兩只箭，姜梨的后發(fā)，卻在半空中追上了孟紅錦的箭，那箭羽帶著箭矢，讓姜梨的箭和孟紅錦的箭碰在一起。

    輕輕一碰，又好像是根本沒碰上，姜梨的箭迅速仍舊向著靶心，孟紅錦的箭卻被碰的換了個微妙的方向，卻又因為紅箭的撞擊重新注入力量，射向了另外一頭——

    “公主殿下！”有人驚慌失措的開口。

    一下子爆發(fā)出巨大的喧嘩聲。

    孟紅錦下意識的去看，便見離校驗場終點最近的方向，成王身邊，永寧公主捂著自己的肩膀，正有血流出來。

    那是……孟紅錦有些茫然。

    “混賬！把她給本宮拿下！”永寧公主尖叫道。

    “是我嗎？”孟紅錦渾渾噩噩的想，還沒弄清楚這是怎么一回事，就有永寧公主的侍衛(wèi)突然上前，不顧還在比試，將她拿下。

    與此同時，姜梨終于通過終點，她一手抱住黑褐馬的鬃毛，另一手張開，在路過近旁一顆槐樹的時候，猛地松手，往上一躍！

    吊在了槐樹之上。

    姿態(tài)雖然不是特別雅觀，卻也算輕盈自在了。

    發(fā)狂的黑褐馬沖出馬場，已經(jīng)有人去攔。姜梨最后和孟紅錦同時射出的箭，那只箭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穆湓诩t心之上，箭羽涂著紅色的朱砂。

    她勝了。

    姜梨默了默，又默默看向另一頭，正被人簇?fù)碇挠缹幑?，心中閃過一絲冷意。

    還是被永寧公主給逃了，若是離的再近一點……孟紅錦的箭再利一點，那支藍(lán)箭，沒入的就不是永寧公主的肩頭那么簡單，而是永寧公主的胸口。

    就差那么一點點。

    孔六終于坐了下來，拍了拍胸口，他這會兒也是滿頭大汗，身邊的鄭虎臣比他好不到哪里去?？戳诉@么一場驚險叢生的校驗，只覺得比平日里的cao練還要累人。不過，孔六還是很高興，他對姬蘅道：“你看到?jīng)]有，姜二小姐多厲害，今天可是讓人大開眼界，這回她出風(fēng)頭，估計心里樂壞了?！?/br>
    “我看她失望一點?！奔м康?。

    “失望？”孔六疑惑：“失望什么？她是魁首，這他娘的六藝都比完了，她每個都是第一，這還有啥失望的？”

    “借刀殺人不成，當(dāng)然失望了。”姬蘅淡笑一聲，站起身來，“今天的戲也不錯，就是沒見紅，簡單了一些，再看來日?！?/br>
    拂袖而去。

    “真是個變態(tài)?！笨琢止玖艘痪?，想起了什么，才道：“你還沒評判哪！”

    姬蘅就這么大搖大擺的走了，不過今日的御射，本來就比琴樂還要更好評判一些，因為對比太過鮮明。姬蘅參不參與，沒有太大的意義。誰都看得出來，姜二小姐的御射之術(shù)爐火純青。

    但是那孟家小姐可就倒霉了，箭術(shù)不精就罷了，還射中了劉太妃最寵愛的永寧公主。女子身上留了疤可不是什么好事，別說是永寧公主，就是普通的官家小姐也會不依不饒。往小了說是失手，往大了說，是謀害皇家親眷。

    孟紅錦面如土色，嚇得瑟瑟發(fā)抖，眼下她也明白了事情有多嚴(yán)重，忍不住一邊掙扎一邊道：“不是我！我不是要加害公主，是……是姜梨！姜梨害我！”

    人群中有人鄙夷：“這孟小姐怎么盡說謊話，公主殿下身上的箭矢可是標(biāo)藍(lán)的，就是她的箭，還想往姜二小姐身上攀扯，真是可笑?！?/br>
    箭矢都是有標(biāo)記的，射中永寧公主的箭矢上是藍(lán)色，自然是孟紅錦的箭矢。而姜梨的箭矢與孟紅錦箭矢相撞，實在是太快，隔得那么遠(yuǎn)，并無人看清楚。便是孟紅錦自己說出來，只怕也無人相信，一來是姜梨的箭術(shù)哪有那么精純，二來是好端端的，姜梨為何要謀害永寧公主？

    柳絮小跑過來，有些后怕的拉住姜梨的手，道：“你可真是嚇?biāo)牢伊?，方才馬受驚，你怎么還往前跑？不過是一場比試，怎值得你拿生命交換？”

    “我不是沒事？”姜梨笑著安慰她，心里卻很是遺憾。最后關(guān)頭，就是她故意射偏孟紅錦的箭，想著若是能傷到永寧公主才好，只可惜棋差一著。

    “孟紅錦這回麻煩大了……”柳絮低聲道：“瞧永寧公主的陣勢，只怕不會輕易善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