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這位貴人究竟是誰,姜元柏并不知道。如果是以前,他也未必會忌憚,但如今成王和右相對姜家虎視眈眈,一旦姜家被拿住了什么把柄,他的對頭們一定會落井下石。姜元柏眼下是“求穩(wěn)”,所以不愿意生出什么事端。 只要姜梨一回京,他就禁了姜梨的足,讓她在府里好好反省反省,讓她曉得身為姜家人,就不能不顧家族的名譽亂來。也好讓她和桐鄉(xiāng)和案子割裂開來,將那些人打發(fā)出去。 淑秀園里。 姜幼瑤一腳跨進屋里,連門都沒關,兜頭就質問道:“娘,你聽說了沒有,姜梨那小賤人要回來了!” 姜梨離開的日子,姜玉娥成了小妾,被抬進了周彥邦的府邸。姜玉娥走的很急,不知是不是因為害怕留在姜府,姜幼瑤會為難她,在姜梨離開不久后就住進了周府。 沈如云要到今年開春才嫁到周家去。 整個姜府里的小姐,便只剩下了姜幼瑤和姜玉燕。姜玉燕是個瑟縮懦弱的性子,姜玉娥不在,幾乎連三房的院子也不愿意出。不過即便是她不是這么懦弱的性子,姜幼瑤也不屑于和一個庶子的女兒玩兒。 這些日子,姜幼瑤漸漸地冷靜下來。她想的很清楚,不管她能不能嫁給周彥邦,有兩個人一定不能放過。一個是姜玉娥,一個就是姜梨。姜玉娥竟然敢肖想她的未婚夫,這是挑釁!而姜玉娥之所以成功,是因為姜梨在其中推波助瀾,她們是一伙的! 至于沈如云,在沒有嫁到周家之前,她都算不得周夫人,既然如此,中途出什么事,誰也料不到。誰說她就完全沒有機會呢? 姜幼瑤像是經(jīng)過周彥邦一事后,長大了不少,也更加陰毒冷靜。有時候坐在一邊,神情也有了幾分季淑然的影子。 季淑然蹙眉,讓丫鬟將門掩上,責備道:“你大聲嚷嚷做什么?小心被你父親聽到不喜?!?/br> 姜元柏雖然對姜梨不甚親熱,但也是他自己的女兒,姜幼瑤這般言行無狀,姜元柏瞧見了自然不悅。 “可她都要回來了!”姜幼瑤跺腳,“娘,您想好怎么對付她了沒有!” 季淑然有些頭疼。 姜梨即將回京的消息,傳到她耳中的時候,她難掩驚異。派出去的殺手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此事是她jiejie陳季氏一手幫忙cao辦的,姜梨派著跟隨的護衛(wèi),不是那些人的對手。 她一直在燕京城焦灼不安的等待回音,但遲遲沒有回信。季淑然已經(jīng)感到不安,直到姜元柏接到了那封信。 她咬牙,看來姜梨是躲過一劫了。否則不可能這么長時間里,那些人還沒得手。她竟有如此能耐! 姜幼瑤不曉得她的暗中布置,只不耐煩的道:“娘,咱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是她害的我現(xiàn)在成了燕京城的笑柄,害我失去周世子,我一定不要放過她!” “我知道?!奔臼缛粐@了口氣,“此事我會想辦法解決的。你放心,她如今還未回燕京,便已經(jīng)惹出這么多麻煩。你爹已經(jīng)十分不喜,你祖母這一次也不會站在她這邊。倘若她真的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不必我出手,她就已經(jīng)自尋死路。來日方長,我到底還是大房的夫人,想要對她出手,有的是機會?!彼聪蚪赚?,神情略略嚴肅了些,“倒是你,幼瑤。周世子已經(jīng)過去了,日后娘會為你再尋更好的夫婿,你不要念著他了,你現(xiàn)在想要再嫁進周家,這是不可能的?!?/br> 姜幼瑤眼圈頓時紅了,梗了梗,她道:“我知道,娘,我不會的?!?/br> 季淑然讓丫鬟拿手帕,一邊給姜幼瑤擦眼淚,一邊道:“娘不是要惹你傷心。你是娘的女兒,娘自然希望你能過得好,不讓你受委屈。周家已經(jīng)決定讓沈如云進門,便是看在小沈大人的份上,也不會讓你再與周世子有往來。當然了,周家那樣的人家,我也看不上?!?/br> “世上男子千千萬,并非周彥邦一個,你值得更好的,誰也不能和你比?!奔臼缛蝗崧暤?。 姜幼瑤將臉埋在季淑然懷里,藏在袖中的手,漸漸緊握成拳。 到底不甘心。 …… 姜梨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傳到了姜家,自然也傳到了周家。 姜玉娥正在院子里洗衣。 她長發(fā)挽成婦人的發(fā)髻,穿著的衣裳濺了些水珠,竟比在姜家三房時候穿得還要不如。幾個丫鬟就站在一邊,若無其事的說話,像是沒有看到姜玉娥在賣力的洗衣一般。 姜玉娥的心中十分屈辱。 她從未這般像下人一般的過活,即便在姜家她需要討好季淑然母女,但名義上,她至少是姜家的小姐,姜家也沒有虧待過她。 但她進了周府以來,等待她的,并不是周彥邦的柔情蜜意。他甚至新婚之夜都只是看了她一眼就離開,至此以后,他就再也沒有來過自己的院子。她是作為小妾進的周家門,周家下人不把她當主子。背地里譏笑是常有的事,到了現(xiàn)在甚至有恃無恐,當面也不把她放在眼里。 姜玉娥想要找人說道,可她不知道應該找誰。她甚至連周家的大門都不能說,而周家人背地里說她,“趁著少爺酒醉爬了床”哩。 姜玉娥恨周彥邦,也恨姜幼瑤,更恨姜梨。若非當初姜梨的陰差陽錯,她又何至于此。 她幾乎是想要將怒氣全部發(fā)泄在洗衣捶上一般,洗著洗著,一雙靴子突然停在她面前。 姜玉娥一怔,慢慢的抬起頭。 周彥邦俊美的臉出現(xiàn)她眼前,姜玉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么多日子了,周彥邦從來沒有見她一面。姜玉娥漸漸地明白了,當初她以為周彥邦好歹對自己有一丁點的情義,現(xiàn)在看來,一丁點也沒有。他恨自己毀了他的仕途,在宮宴上出丑,結束了和姜家的親事。 他把一切都怪到自己身上,他在懲罰自己。 姜玉娥顫聲道:“世子……” 周彥邦冷冷的看著他,他過去的溫文爾雅全都不見了,宮宴之后,像是變了一個人,陰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掃了一眼姜玉娥在做的事,道:“聽說姜梨要回京了?!?/br> 姜玉娥一愣,姜梨離京的事她也聽說了,聽說去襄陽看望葉家的人??尚Γ唤樯虘?,有什么可看的,都十幾年沒聯(lián)系了,惺惺作態(tài)。 “姜玉娥,你想不想當我的人?”周彥邦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語氣十足輕佻。 可姜玉娥并沒有覺得受到侮辱,反而打心里的涌出一陣驚喜。 “等姜梨回了京,你幫我把姜梨引出來?!彼?。 ------題外話------ 你們不喜歡的沈渣和公舉來了。今天高考的大寶貝們都加油?。€個都金榜題目! ☆、 第一百二十三章 鳴冤 二十日后,葉明煜一行人的車馬隊,已經(jīng)來到了燕京城門口。 葉明煜雖然自詡走南闖北多年,但上次來燕京城,已經(jīng)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乍一來到,撲面而來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倒是讓這高大的漢子,顯出幾分局促來。 桐鄉(xiāng)的百姓們更是沒有見過這等陣勢,光是燕京城的城門,大家都指指點點。平安牽著代云的手,看著城門口的小將發(fā)呆——在桐鄉(xiāng),守城門的人,穿的也不是這般威武的鎧甲。 “原來這就是燕京城?!睆埻婪驑泛呛堑牡?,突然想到了什么,“當年薛大人的女兒就是嫁到了這里呢?!?/br> 姜梨看了一眼馬車里,已經(jīng)睡著了的薛懷遠,心中一片黯然。 出嫁時,薛懷遠一直細細叮囑她,只道一旦得了機會,就會和薛昭進京看她。但姜梨也清楚,薛懷遠事務繁忙,桐鄉(xiāng)雖然是小縣,大大小小的事多起來,薛懷遠想找個合適的時間,也并不是那么容易。 果然,還沒等得及薛懷遠到燕京,她和薛昭便先出了事。等薛懷遠真正到達了燕京城的時候,她不是薛芳菲,薛懷遠也失去神智,相逢不相識。 “阿梨,我們現(xiàn)在就進去吧?!比~明煜道。 姜梨回過神:“好。” 這一行人,少說也有一百來人。守城門的小將見這么大一群人突然前來,還以為是前來逃命的難民。當即幾人圍了過來,神情嚴肅,將葉明煜堵在門口,仔細盤問。 姜梨掀開馬車簾,由桐兒扶著走下馬車,徑自走到那幾個小將面前,將姜家的通行令遞過去,笑道:“諸位大哥,我是姜家二小姐,這些都是桐鄉(xiāng)的百姓,上燕京錯是為了打官司告狀的。”她又從袖中摸出一方紙遞過去,笑道:“這是謄寫的訴狀,這里的每個人,上頭都有名字的。我便將這張謄寫的給你們,待這場官司打完后,大家出城的時候,各位再一一比對。可好?” 幾個小將一愣,姜二小姐? 那不就是前些日子燕京城里傳的沸沸揚揚的,說姜二小姐在襄陽鄉(xiāng)下帶了一幫百姓,要給罪臣翻案?怎么?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到了? 看手上的通行令,的確是姜家人無疑。守城門的小將按捺下心中的好奇,將通信令還給姜梨,又接過那張寫著密密麻麻名字的紙張,側開身子,讓另一頭大開城門放心,道:“姜二小姐請過。” 既然是姜家的小姐,出什么事也有姜家兜著,他們倒是不怕。便恭恭敬敬的退到一邊去。 城門大開,百姓們見狀,看向姜梨的目光更是敬畏。燕京城這樣的地方,他們來了就是鄉(xiāng)下人,別說是守城小將,便是普通人看不上他們也是正常的。姜梨三言兩語,這些守城門的就待她如此恭敬,還放了行,可見姜家在燕京城中的勢力。 葉明煜也嘖嘖稱奇:“還別說,你爹的這勞什子通行令還真有用。我記得我們從前來燕京城的時候吧,得檢查好幾遍。你們這倒好,這么多號人,說放就放了?!彼膊恢朗钦f話口無遮攔還是嘲諷燕京城官員個個見風使舵。 姜梨笑笑:“人之常情?!?/br> 一行人就浩浩蕩蕩的進了城門。 幾個守城門的小將在背后,小聲議論道:“進京了進京了,酒樓里的說書先生總算是有了新話本,不知這一回姜二小姐又要在燕京城掀起什么樣的風波?!?/br> “可是不對啊,”另一人摸著下巴,“姜二小姐帶著這些人不是為了上京翻案的嗎?怎的后面還有囚車,那囚車里坐的是誰,他們這是用私刑?” “嗨,你就別管那么多了。官家的事,那是咱們能管得了的嗎?姜二小姐就算是捅了什么簍子,人家爹還是首輔大人,也不礙什么事,咱們只管看熱鬧就好唄?!?/br> “說的也有道理。看她這陣勢,這回,燕京城真要不得安寧了。” …… 進了城,就更熱鬧了。 燕京城的街道都比桐鄉(xiāng)寬闊許多,街上人來人馬,酒樓修的高大氣派,四處可見雜耍藝人,賣糖葫蘆的小販。對于第一次上京的桐鄉(xiāng)人,幾乎要看花了眼。年紀大的還好些,雖然也覺得新奇,到底還能忍住。年輕些的便忍不住了,看的眼花繚亂,走路差點絆倒。 桐鄉(xiāng)人看稀奇的同時,燕京人也在看桐鄉(xiāng)這一行人的稀奇。這么大一群明顯不是本地人的外地人出現(xiàn)在燕京,怎么看都實在太顯眼了。但隨行的人衣裳打扮都很普通,甚至看著還有幾分樸素,因此不是皇親國戚出行。 有人認出了車馬隊隨行的護衛(wèi),偷偷與身邊人說道:“哎,那不是首輔府上的護衛(wèi)么?” “首輔府?首輔府沒什么人離京啊。莫不是姜二小姐吧,不是說她帶著一幫鄉(xiāng)民上京為罪臣翻案么,算起來現(xiàn)在回到燕京城,正是時候。” “姜二小姐帶著桐鄉(xiāng)縣民回來了”這個消息,潮水一般的迅速席卷了整個燕京城。大街小巷都得知了這個消息,看熱鬧的人都從家里出來了。 有人問:“姜二小姐這是要把這些人都帶回姜府去么?首輔家雖然大,但這么多人,只怕也住不下吧。而且首輔大人會讓這些人住進去么?便是再心善……也可能招來麻煩的啊!” “不知道,反正要是我,我肯定不干?!?/br> “哎,這姜家小姐,真是太出格了。生出此女,家宅不寧,家宅不寧??!” 首輔府里,姜元柏剛剛下朝,才在書房里脫下外袍,喝了一口季淑然送上來的熱茶,外頭就有人來報:“老爺,二小姐回京了!” “什么?”姜元柏喝茶的動作一頓:“什么時候?” “就在剛才,報信的人現(xiàn)在正在晚鳳堂,和老夫人說此事呢。說二小姐帶著上百號人,燕京城的街道都淹了一半,街上全是看熱鬧的人,都瞅著二小姐呢?!?/br> 姜元柏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他自來圓滑,為官如此,做人也如此,雖然虛榮,卻并不愛出風頭。要知道才朝堂之中,多少雙眼睛盯著,越是出風頭,越是會惹人嘴舌。姜梨倒好,一回京就鬧出這么大陣仗,現(xiàn)在全燕京城的人怕是都留意到他們姜家了,姜梨要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外人能嚼他姜元柏的舌根嚼一輩子! “我去晚鳳堂看看?!苯卣f完這句話,拿起外裳就走。季淑然一邊應著:“我也去?!泵嫔祥W過一絲笑意。 還不等她出手,姜梨就自己往死路上鉆。她一個婦道人家都知道,女人不可插手朝事,姜梨如今才十五歲,就攪得天翻地覆的,別的不說,哪個好人家敢要這么不安分的當家主母。姜梨這是一點點踩碎了自己未來可能有的好親事。 當然了,季淑然巴不得她越鬧越好,最好是鬧得事情大到無法收拾,最好是將自也賠了進去。 兵不血刃,那最好。 來到晚鳳堂,姜老夫人正與姜元平說著什么。 姜元平慣來臉上的笑瞇瞇也不見了,顯得幾分嚴肅。姜元興不再,自從姜玉娥嫁到周家做妾之后,姜元興顯得沉默了許多,從前和姜元柏兩兄弟還會說兩句話,如今見了,只是短暫的打個招呼,就沒有其他往來了。 不過姜元柏二人也不在意,本就不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見姜元柏來了,姜老夫人道:“老大,你都知道了?!?/br> “娘,”姜元柏道:“兒子慚愧,是兒子沒有教好姜梨?!?/br> 姜老夫人嘆了口氣,她其實覺得姜梨是個挺聰明的人。自打姜梨從青城山回到姜家后,她將姜梨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看在眼里,只覺得姜梨可能是這個府里小輩中,最聰明、看的最透徹的一個。但她對姜梨也說不上很喜歡,不為什么,也許是因為姜梨總是帶著一種溫和的疏離。 就像姜梨看她,雖然尊敬,但并不親熱一樣。 這個最聰明的小輩,如今卻在這種大事上犯糊涂。姜老夫人道:“我并不想責怪她,畢竟她是我孫女。但是老大,二丫頭總是忘記一件事,她是我們姜家的女兒,做事之前,首先要考慮的是姜家會不會受影響。如今她做的這件事,鬧得滿城風雨,不說姜家,你和老二如何自處?同僚會怎么看你們,皇上會怎么想?還有幼瑤,她和周家的親事已經(jīng)壞了,總歸還得嫁人。二丫頭這么一鬧,幼瑤的親事也會受影響,她這是……這是做的什么事呀!”姜老夫人連連搖頭。 季淑然聽到提到姜幼瑤,立刻打蛇隨棍上,含淚道:“老爺,娘說得對,這一次實在是梨兒做的太過分了。幼瑤什么都沒做,先是周世子那頭,如今我什么都不想,只希望再能為幼瑤尋一份妥當?shù)挠H事……梨兒這么一鬧,燕京城里還有哪家的好人家敢親近咱們,這、這,我實在是沒辦法了。我是梨兒的繼母,平日里不敢責怪她,我管不了她,老爺,您是她的親生父親,您總得管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