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赫倫將一條小腿搭在他的肩上,輕輕動彈著,磨蹭他的側(cè)臉。盧卡斯抬起手捧過他的腳踝,歪過臉吻著,從小腿肚一路吻下去,一直到腳背。 他小臂上的家印晃悠在眼前,釘子一般刺入心底,赫倫心里象長了雜草似的難受。這種難受沿著血管沖刷身體的每一處,最后落地著床,深透過實在的皮rou、釘刻在無形的靈魂中。 赫倫皺起眉,抬起另一只腳搭在盧卡斯肩上,雙膝一屈,用小腿摟著他的脖子,將他勾到自己的腿前。最后放下小腿,雙腿就這么掛上他的雙肩。 他抓過盧卡斯的手臂,用拇指摩挲那處燙傷。他的占有欲非常強(qiáng)烈,強(qiáng)到如一鍋翻騰煮沸的燙油,連一滴可看作雜質(zhì)的水都不能容下。 “盧卡斯……我……”他喃喃自語,呼吸因為氣憤愈發(fā)快了。 他的肩頭開始顫抖,嘴唇也在發(fā)顫,眼睛緊緊鎖死在燙傷處。無意識中,他的指甲越來越用力,深深嵌進(jìn)盧卡斯的皮rou里。他產(chǎn)生了毫無必要的嫉妒心,對盧卡斯的渴求讓他一時昏了頭腦,好象腦際里電閃雷鳴,四肢也象澆灌了水泥。他知道這個家印的來歷,但他無法克制對它的惡意;他不能允許盧卡斯身上有其他人的印記,這會使他抓心撓肝一般的別扭。 盧卡斯盯了他一會,對他的嫉妒了然于胸。他將他的腿放下,坐上岸邊,拿過一旁桌上的刀子。 赫倫意識到他將要做什么,還沒來得及阻止,盧卡斯刀子一動,把將烙燙家印的整片皮rou割下了,沒有絲毫猶豫。 粘稠的鮮血直流,翻滾在在岸邊染紅了浴池。溫?zé)岬难獜慕训募ou中蓬勃地涌出,這一瞬間赫倫恍惚著,頭暈眼花。 “有布嗎?”盧卡斯掐著胳膊,強(qiáng)打起微笑,“我可能需要止血……” “盧卡斯!噢!你這個自作主張的混蛋……我一定要殺了你……”赫倫驚呼著,慌亂地找來剛脫掉的襯衣,哆哆嗦嗦地給他纏上。他一邊纏一邊罵,臉色急得發(fā)白,話也說不清楚。 鮮血流得很多,赫倫的身上沾了斑駁的血紅。 他急急忙忙地穿上斗篷,出了浴室命令奴隸喊來醫(yī)生。他又走進(jìn)來,看到盧卡斯在自顧自地包扎傷口。 盧卡斯手法嫻熟,似乎很有經(jīng)驗的樣子。他的脊背微微起伏,臉上也有冷汗,眉毛輕輕揪起。除此之外沒有一點異樣,連表情都是一貫的沉穩(wěn),止血的動作也是不緊不慢,非常的有條理。 他就象個硬邦邦的海螺,將所有脆弱和傷痛隱藏在堅毅的外表之下;抑或是螺殼里的rou早就跑了出來,他根本就沒有所謂脆弱的嫩芯,從頭到尾他都是堅硬的,似乎刀槍不入,即使被刀劍穿透而破碎,他都不會產(chǎn)生疼痛。 赫倫盯著他,嘆一口氣,坐到他身邊,眼圈發(fā)紅,“盧卡斯……你這個混蛋!有時候我真是恨死你了……” 盧卡斯掐緊臂彎,轉(zhuǎn)過頭,對他笑了起來,“您看起來就象馬上要哭了呢……” 赫倫看著他的笑臉,忽然一陣心酸。 他的心臟變得敏感而多情,好象盧卡斯的愛將深藏在他心底的所有情感都翻騰出來,不僅僅是他在戀愛方面的能力,而是置身于人生時所有的情感。喜怒哀樂,全部都比過去要容易涌現(xiàn)出來。潛移默化中,盧卡斯已經(jīng)對他產(chǎn)生了無量無邊的影響。他明顯比以前要感性很多,僅僅一個強(qiáng)顏歡笑,就能讓他心痛了。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赫倫聲音顫抖地問,“我沒有下任何命令!” 盧卡斯豎起拇指,指了指自己的心臟位置,咧嘴一笑,“因為這里有您的姓氏!” 他的聲音透過來,闖入耳膜,在赫倫的血液里橫沖直撞。赫倫能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忽然想到他說過很多這種表明是事實、實則卻暗含深意的話。 他摟過他的脖子,和他抱在一起,雙手擁住他的后背。盧卡斯即使受了傷,也是鎮(zhèn)靜的,對比之下赫倫反而更激動。 “你這個傻瓜……盧卡斯……”赫倫將頭搭在他的肩上,滿腹心酸地說。 “我做得不對嗎?”盧卡斯輕聲問,輕輕拍著他的后背安撫著他。 “你做得很對……但你做得太早了……”赫倫嘟囔,“你不會過一會再割啊……我什么都準(zhǔn)備好了……” 盧卡斯只是笑著,沒有多說什么。 這時,奴隸的聲音在棉簾外頭響起,“主人,剛才有人給您送來一封信?!?/br> 赫倫推開盧卡斯,咳嗽一下說:“拿過來?!?/br> 奴隸走進(jìn)來,遞給他信件。赫倫展開莎草紙,對著燭光看起來。 他的表情逐漸嚴(yán)肅,眼睛慢慢睜大,脊背象被施了法似的繃直,如臨大敵的模樣。原本放松的神情已經(jīng)消失不見,好象變換上一張警戒的面具。 “怎么了?”盧卡斯問。 “是那個變態(tài)的布魯圖斯……”赫倫將莎草紙遞給他,沉沉地說,“塞涅卡居然在他手上……” 第50章 營救塞涅卡 盧卡斯接過莎草紙,將它展開: 【你那嗷嗷待哺的侄子在我手上,想來救回他就在今晚來我的家宅。不準(zhǔn)告知法院,也不準(zhǔn)帶著別人。你侄子的脈管隨時都在我手里的薄刃之下,他幼小稚嫩的心臟被我攥在手里。 ——布魯圖斯】 信紙的最下方還蓋了布魯圖斯的印章,以證明他的身份。 赫倫瞥了信紙一眼,“這很奇怪。布魯圖斯以前殺我時都選擇在行省動手,謹(jǐn)慎膽小得就象一只不見天日的老鼠。這次卻敢在勒索信上蓋章,只要法院得到這封信,立刻就能判他絞刑?!?/br> “不怕死的人往往更可怕?!北R卡斯擔(dān)心地說,“他已經(jīng)做好了死亡的準(zhǔn)備,您這次去一定很危險?!?/br> “的確很危險,和在劇場與虎狼搏斗沒什么區(qū)別。但我還是要去?!焙諅惓脸恋卣f,“我必須得把塞涅卡救出來?!?/br> 盧卡斯沉默一會,藍(lán)眼睛因為擔(dān)憂而黯沉下去。他渾身繃直,面色深沉,下巴謹(jǐn)慎地收斂著,嚴(yán)肅得就象即將出征的騎兵,連思維都是緊繃得宛如拉緊的琴弦,一碰就要發(fā)出沉重的聲響。 他抬手摟住赫倫,開口道:“我會跟您一起去。在您進(jìn)屋跟他談判時,我就在宅門外等著您。” “你當(dāng)然要陪我一起去!我人生中所有重要的時刻都有你在場,這次也是?!?/br> 赫倫靠上他的肩膀,摸了摸他的臉,笑著說:“別擔(dān)心我,盧卡斯。我可是跟你學(xué)過搏斗,對于那個弱不禁風(fēng)的布魯圖斯,我完全沒有驚恐的必要。” 盧卡斯輕撫他的頭發(fā),輕嘆一聲。 …… 醫(yī)生為盧卡斯處理了傷口,揞上藥草,給他的小臂裹了厚厚的繃帶。 天色已晚,兩人換上厚實的衣服。盧卡斯戴上長長的黑色氈帽,圍著厚實沉重的羊毛圍巾。他的大部分容貌被遮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以便看路。這是為了不被布魯圖斯認(rèn)出來,免得他受到刺激而狂躁。 他蹲下身,為赫倫綁棉靴的帶子,豎起斗篷的領(lǐng)子保護(hù)他的脖頸。 他的肩膀一直架著,脖子也是戒備性地收縮,呼吸也是壓制得沒有聲音,動作也很慢。從眉毛到下巴,他所有五官都靜止似的釘在臉上,嚴(yán)密得連一絲放松都透不出來,十分沉重。 赫倫伸手抱住他,“盧卡斯,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安然無恙。我可是跟你這個角斗士都過過招的人?!?/br> “我只是不想見您受到任何傷害?!北R卡斯沒有絲毫放松。 赫倫捧著他的臉,用兩根拇指撫平他皺起的眉頭,“攤開你的手,我有東西要給你看?!彼衩氐卣f。 盧卡斯攤開手掌,赫倫將一只小而鋒利的短劍放上面,短劍柄還系著一根細(xì)繩。 “還記得它嘛?”他笑著說,“這可是你送我的第一個禮物,雖然是用我的錢買的?!?/br> “我當(dāng)然記得?!北R卡斯微笑起來,“就是這個小玩意救了我們的性命。我仍記得它劃開繩子時表現(xiàn)得有多么威風(fēng)。” “所以它會再次為我?guī)砥桨?,幫助我化險為夷。我要你再次為我戴上它,盧卡斯?!?/br> 赫倫舉起右臂,將覆蓋住手的斗篷一拉,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盧卡斯給他系上,然后握過來他的手,在手背上輕輕一吻。 他抬起頭,藍(lán)眸子里閃出晶亮,象有棱有角的鉆石轉(zhuǎn)動出光芒,睫毛在眼瞼處投下一片陰影。他的眉頭仍是輕輕鼓起,但嘴角卻緩緩上翹。于是擔(dān)憂和幸福同時拼湊在他的臉部,反而衍生出別樣的復(fù)雜,好象兩種顏色雜糅,呈現(xiàn)出第三種顏色。 赫倫突然激動地?fù)ё∷?,在他耳邊高聲說:“等我回來,我立刻就要跟你zuoai!” 說完,他就親了他一下,狠狠擂了他的胸口一拳。 盧卡斯習(xí)慣了他的外柔內(nèi)剛,輕輕一笑。 …… 布魯圖斯的家宅將近郊外。兩人抵達(dá)時,夜已經(jīng)深了,萬物人間都陷入了昏昏的沉睡中,唯有赫倫和盧卡斯是警覺著的。 夜幕披掛在遠(yuǎn)山近處,象一張無邊無際的黑布,將草木靈長悉數(shù)兜起來,黑得似乎要流淌出黑墨水。天上沒有一顆星星,只有慘白無力的月亮,被一道煙灰色的濃云橫擋住,很猙獰。野風(fēng)寒冷如刀,嗚嗚地呼嘯而過,所經(jīng)之處刺破一切安詳。 赫倫走下馬車,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布魯圖斯。 布魯圖斯懷抱著塞涅卡,定定地站在門框中間。 他穿一身單薄的粗布衣服,上面滿是油污和臟痕,從郊野深處鼓動而出的冷風(fēng)將他的衣袖吹得翻滾,他面龐僵硬,消瘦得不成人樣,呆愣愣地站著,不以為意。蒼白的月光給他整個人都涂抹上慘白的氣色,他的眼睛黑而無神,象一具被靈魂拋棄的尸骨。 塞涅卡在他懷里睡著,還算比較安詳。 他見到赫倫,立刻警戒起來;象一只化為人形的怪物,在受到壓力時,旋即長出尖銳的刺甲,化出原形以自我保護(hù)。他的手里握著一把鋒利的刀,寒光一閃,就抵在塞涅卡短促起伏的胸口前。 赫倫的頭發(fā)被風(fēng)吹得亂飛,他抬手撩到耳后,盡量鎮(zhèn)定地說:“我只帶了一個駕車的奴隸。你可以看出來,我是真誠地按照你的要求去做的。你不必以這種驚險的方式威脅我?!?/br> 布魯圖斯沒有絲毫松懈,他的心臟一直都是緊張著的。他用刀尖抵住襁褓,慢慢往宅院里后退,連轉(zhuǎn)頭的功夫都沒有,警戒地張望四周。 “你單獨進(jìn)來,把門關(guān)上!”他叫喊著,隱隱有回聲。 赫倫快步跟了上去,轉(zhuǎn)過身來合上兩道大門,盧卡斯坐著車板,擔(dān)心地朝他望過來。赫倫深深呼出一口氣,將他的身影擠在門縫之間,沖他笑笑,立刻緊閉上門。 布魯圖斯松懈了一點。他抱著孩子,坐在中庭中央的小方桌旁,指了指對面的空椅子,示意赫倫坐到那里。 赫倫頭皮發(fā)緊,坐上椅子,警惕地面對他,一臉凝重。 布魯圖斯嚴(yán)肅一會,突然笑了,笑聲嘶啞難聽。他緊握著的刀鋒也隨之顫抖著,透著一股古怪氣。 “你緊張得就象是看見了吃人的惡鬼?!彼邶X不清地說,“到頭來,你會是送我去冥界的人,用你這張令我恨之入骨的臉……” “你要怎樣才會把塞涅卡給我?”赫倫不理會他的胡言亂語,直接地問。 布魯圖斯為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晃了晃杯子。他的蒜頭鼻油膩發(fā)亮,眉毛輕佻地抬著,嘴巴詭異地上彎。 “陪我說會話吧!無論說什么都行。” 他喝光了葡萄酒,神色顯出疲憊,“我已經(jīng)連續(xù)十天沒有開口說話了。雖然對象是你,但好歹比閉著嘴強(qiáng)一點。” 赫倫覺得奇怪。布魯圖斯曾三番五次地要害死他,現(xiàn)在卻平靜得不像話。 “塞涅卡怎么會到你的手里?據(jù)我所知,你應(yīng)該不知道我會去阿佩加山?!?/br> “因為我的哥哥是尊貴的安敦尼大人。他的眾多眼線使他耳聽八方。他囑咐我替他看管這個只會哭鬧和撒尿的蠢嬰兒?!彼戎疲p輕松松地說出了事實。 赫倫震驚起來。這句話象一只鋒利的剪刀,將團(tuán)糾在心里的所有謎團(tuán)逐個剪開。他的記憶從此時此刻疾速倒回到了阿佩加山,無法解釋的、單獨的記憶碎片被這句話拼得完整。他想起了達(dá)荷,明白了一切,包括前世與今生。 布魯圖斯捏起塞涅卡的小手,擺了擺,嘴里發(fā)出逗小孩玩樂的聲音,盡管孩子在沉睡。他就這樣自顧自的,自得其樂,象個瘋子在暫時安靜地玩耍。 “真可惜??!”布魯圖斯放下孩子的小手,對著夜幕長嘆一聲,“他也不過是將我當(dāng)成工具,隨意地、象使喚奴隸一樣使喚我……” 他原本還淡然的臉,一下子陰沉起來,其過程只是瞬間。他低低地陰笑著,象地獄深淵走來的鬼魂,身披血泡和爛rou,前來人間復(fù)仇。他瞪大眼睛,嘴角夸張地下咧,臉部肌rou抽搐著,好象馬上就要有個鬼魂撕爛他的皮膚而出。 “那個惡心的家伙,我就算死了,也不會忘記他……我要用我的利爪抓爛他的臉……把他的五臟六腑挖出來剁碎!油炸他的眼睛!讓他長久地生活在屎尿里,為糞蛆慢慢地啃食……” 布魯圖斯瞬間的轉(zhuǎn)變,讓赫倫不寒而栗。 他就這么咒罵一會,忽然又清醒過來,瞇著小眼睛一笑,似乎剛才的可怖臉色從不存在。 “不過,我已經(jīng)在報復(fù)他了……”他正常地笑著說,“我今天沒有讓加圖索過來,就是對他最大的報復(fù)。他知道了一定會氣瘋的!哈哈!” 赫倫一直沉默著。他覺得不說話更安全一些。 布魯圖斯不在乎是否得到回應(yīng),他只是找個人說話而已。赫倫在他對面緊繃地坐著,他就歪斜著身體喝酒,時不時冒出癲狂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