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節(jié)
“多的話本宮也就不說了,若想要地,先從本宮的尸體上踩過去。”安慶公主老態(tài)龍鐘,不過氣勢和嗓門倒是不小,看得出是個長壽之人,估計再活十年也沒問題。 “本王今日前來并不打算要地,不過是想問問姑祖母對此事的打算?!?/br> “打算?本宮沒打算!本宮就想問問皇帝,是不是不打算管我這個大乾的大長公主了,是不是打算把我這個當(dāng)姑母的給扔出去?如果是的話,本宮這就走,不讓皇帝為難。” 安慶公主一口一個皇帝,明顯就是拿輩分壓晉王。關(guān)鍵誰敢說是?若是的話,以安慶公主的性子,真敢領(lǐng)著一家老小去大街上哭,皇家的面子甭要了。 “看來姑祖母還是很激動,既然如此,本王就先告辭,明日再來?!闭f完,晉王就離開了。 他行為舉止讓人沒什么可挑的,就是太莫名其妙,安慶公主覺得特別莫名其妙。 次日,晉王再臨。 還是重復(fù)了昨日之言,說著說著安慶公主就陷入‘激動’之中,晉王再度離去。 然后是第三日,第四日,直到第五日。 安慶公主耐不住了,“你小子是耍老婆子玩?再來本宮就不讓你進(jìn)門了!” 問題是安慶公主敢這般,這府里其他男人不敢這樣,駙馬死的早,但安慶公主還有五個兒子,無數(shù)個孫子和重孫。壓一壓外臣也就罷,可晉王和別人不一樣,本身是皇子,未來還不知前途如何,其實光憑皇子的身份就足夠震人了。 終歸究底,這偌大的府里算得上是皇族之人只有安慶公主一人。 晉王是一貫不動如山漠然,卻又不讓人覺得他失禮:“本王并不是耍姑祖母玩,不過是想讓姑祖母冷靜下來,再來商談此事?!?/br> “本宮很冷靜?!?/br> 晉王沒有說話,只是瞅著安慶公主。明明他一字未說,卻讓人有一種‘瞧瞧,你又激動了’的感覺。 “你想說什么就說,不用管本宮冷靜不冷靜,說完了就給本宮滾,以后別來了?!?/br> 晉王點點頭,就開始說了,“姑母已是古稀之年,讓本王來看活到耄耋之年是必然,期頤之年也不是不可。” 一提這話茬,安慶公主就笑了,她素來最得意的就是長壽,古往今來能像她這般長壽又有幾人。 “可人有力不怠之時,姑母總有顧不到的時候。本王如今已為人父,也是能理解父母心,總想護(hù)著幫扶著,能護(hù)一時是一時,方方面面,事無巨細(xì)??珊⒆娱L大,總有展翅高飛的時候,強(qiáng)行護(hù)著,不過是折掉了他的羽翼,讓他從一個展翅高飛的大鵬,變成一只縮在鳥巢里只會要食吃的小鳥。若有一日,大鳥不在,小鳥又該如何?” 隨著晉王的話,安慶公主早已陷入沉思之中。 駙馬沒出息,連帶他幾個兒子也是沒出息的。她倒是抽過打過,可惜舍不得,便想就這么過罷了,只要有她在一日,這日子總能過下去??伤靡庾约洪L壽之時,卻也覺得自己每活一日都在和老天掙命。 她恐懼,她害怕,可是已經(jīng)晚了。 類似晉王說的這話,也不是沒人跟她說過,只是隨著她的年紀(jì)越來越大,敢和她說這種話的人漸漸就沒了。不是死了,就是覺得說了她也不會聽,沒人知道她其實是希望有人對自己說這些話的。 “我幼時聽父皇說,姑祖母年輕時也是通情達(dá)理之人,自然明是非曉對錯。姑祖母埋怨父皇不見您,殊不知父皇不是不見您,而是不忍傷了您的心。一邊是尊敬的長輩,一邊是于社稷有功的功臣,傷了誰都是不對也不忍,所以這惡人就被孫兒給攤上了。之前所言,可能失禮,也可能難聽,但句句肺腑,還望姑祖母能理解?!?/br> 安慶公主沉默不言,面色時有怔忪,時有恍然,時有回憶,復(fù)雜至極。 “姑祖母您要知道,您總有護(hù)不住的時候,為何不放手讓晚輩自己去掙去打拼。情分磨沒了就真沒了,就憑著這份情分,但凡這些表兄弟們能有些作為,父皇就不可能會虧待。是時,表兄們光耀門庭,您臉上有光,難道不好?” “可——” “姑祖母是擔(dān)心挪了公主府,您面上無光?其實這點不用擔(dān)心,您住了一輩子的府邸,父皇怎能忍心奪了。而外城環(huán)境復(fù)雜,也不該您去住。所以父皇命人在城郊擇了處鳥語花香的地方,修一處比這里更寬敞更氣派的公主府。這處您也留著,想住皇城住皇城,想住京郊住京郊。至于諸位表兄弟,若是有合適的地方,本王推薦一二也不是不可?!?/br> 安慶公主恍然,半晌頹嘆道:“皇帝有心了?!庇挚戳丝磿x王,表情有些復(fù)雜:“你也有心了?!?/br> 晉王赧然。 很快從這里回去后,他便去了榮禧院。 他一副沉凝的冷然,瑤娘還尋思著莫是又沒成,心里還想著怎么哄哄他,讓他別生氣了。 她在四周摸摸索索,摸到晉王身邊,佯裝去收拾晉王面前的炕桌,明明這炕桌上已經(jīng)被紅綢她們收拾得很干凈了,她還是挪挪茶盞,佯裝自己在忙。 心里尋思不能太刻意,不然他臉上掛不住,正想著怎么開口,突然一把被人摟著腰抓上炕。 “你怎么知道這種法子有用的?” 有用?那就是成了! 瑤娘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都是當(dāng)娘的嘛,大長公主雖然上了年紀(jì),也是當(dāng)娘的。兒女都是父母的債,生得越多債越多?!?/br> 見晉王和小寶都看著自己,她先對小寶解釋:“娘沒覺得我小寶是債?!庇謱x王道:“這話不是我說的,是市井民間的說法。” 頓了頓,她才又道:“對全天下的娘來說,談她的孩子才最能打動她的心。只要不假大空,切合實際,應(yīng)該不會太難?!?/br> 所以晉王就順著這條思路進(jìn)行了擴(kuò)充,終于拿下了安慶公主。 事實上沒人是傻子,有沒有誠心,是不是用心,其實都能體會出來。所以工部的人去了就被打出來,甚至激得安慶公主放言要拆就從她身上踏過去。 也所以晉王成了。 就在晉王和瑤娘在說這件事的同時,安慶公主也在府中靜靜思索。 她想了很多,想清楚想明白的她,又拄著龍頭杖上宮里去了。 這次去是謝恩的。 據(jù)說,安慶公主謝了恩后,對著弘景帝哭著懺悔了自己的錯誤,同時對弘景帝的寬容大度感到無地自容。 其實姑侄倆坐在一起說說話,說到動感情時哭一場,也沒有什么,關(guān)鍵當(dāng)時有數(shù)位朝臣在。 這數(shù)位重臣目睹這姑侄倆演了一場長輩慈愛晚輩孝順的大戲,同時其中一人在其中的作用也讓人不能輕忽,那就是晉王。 第145章 安慶公主走了, 弘景帝也沒有想繼續(xù)議事的心情,遂說了改日再議,便讓數(shù)位大臣退下了。 宮室里一片寂靜,弘景帝坐在龍椅上,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表情十分復(fù)雜,有些失笑的忍俊不住, 有些惆悵, 甚至還有幾分赧然。 李德全走上前來, 在弘景帝手邊放了一盞茶, 便在邊上站下了。 弘景帝端起茶盞, 拂了拂上面的茶沫,啜了一口,才道:“倒是小瞧了他?!?/br> 這個他雖是沒指名道姓,但李德全知道是指晉王。 是啊, 誰也沒想到晉王竟會能把這事給辦成了。還辦得這般讓人無可挑剔,里子面子都給弘景帝掙足了。關(guān)鍵安慶公主不愧是出身皇家,可能是打著哪怕晉王是哄她,也要做成木已成舟,也可能是順勢而為的一種識趣。 這一場戲演罷, 弘景帝的面子全了, 安慶公主的面子也全了,順道還給晉王表了功,真可謂是一舉三得。 “竟然敢當(dāng)著大長公主面前這般說朕,朕什么時候?qū)λf過大長公主也是明事理的通達(dá)之人……還朕不忍心奪了她的宅子, 真若是不忍心,會派了他去了……” 弘景帝一面喝茶,一面嫌棄道。看似口氣頗為不悅,實則嘴角卻是上翹的。 這話李德全可不好接,只能彎腰笑著道:“晉王殿下打小聰慧過人,這長大自然也是不差的?!?/br> 弘景帝點點頭:“像德妃?!币粯拥耐ㄍ?,心思澄明。 提起德妃,弘景帝撫觸在茶蓋上的手指停頓了一下,時光在一瞬間飛速倒流。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沒想,捏著茶蓋又拂了拂茶湯,才啜了一口。 一口之后,他擱下茶盞,站了起來:“好像又快到德妃的忌日了,忌一忌?!?/br> “是?!?/br> 這句話每年弘景帝總會提起,每年李德全也會這么答著。 德妃去了多久了?也有二十多年了吧。能讓陛下記上二十多年,也算是天大的福氣了。 李德全莫名有一絲感慨,弓著腰跟在弘景帝的身后往外行去。 出了大殿的門,抬眼是一片遼闊無際。遠(yuǎn)處有綿延起伏的山脊,層層疊疊的飛檐翹角、黃色的琉璃瓦,其上點點金光,在此時都顯得甚是微不足道的渺小。 普天之下,只有帝王能如此俯視這一切,以深沉而凝重的目光。 弘景帝站了一會兒,便打算離開。 剛抬起腳,眼角余光就見惠王世子趙祚正從宮殿前的甬道上走來。似乎遠(yuǎn)遠(yuǎn)見到殿前佇立著一個明黃色龍袍的人,他腳步加快,來到丹陛石前,便順著殿階一路小跑而上。 他仰著頭,腳步輕盈,面上帶著詫異、驚喜、恭敬的神情。 從上往下,一覽無遺。 “是惠王世子來了?!崩畹氯珳惾さ卣f了一句。 弘景帝只頓了一下,就抬步離開了,似乎并沒有看見這一幕,也似乎并為聽見李德全所說的話。 李德全微哂,這惠王世子最近往宮里跑得也太勤了些,不怪陛下不想見他。 見殿前之人要離開,趙祚下意識就想叫,卻又想起這里不得隨意喧嘩。 他跑了上來,氣喘吁吁,想要見的人卻已經(jīng)離開了。 難道皇祖父沒有看見他? 安慶公主居然答應(yīng)挪府了。 自打這事開始鬧起來,就有無數(shù)人關(guān)注著。兩邊相持不下,一邊是大長公主,一邊是朝廷功臣。到底是皇權(quán)至上,還是不寒功臣的心,誰也不知道。 看似簡簡單單的一件事,實則并不簡單。 強(qiáng)行拆了公主府,是沒有長幼尊卑,是有違倫常,是大不孝,歷朝歷代天子都是以孝治天下??扇羰呛斯Τ嫉男?,那就是寒了無數(shù)官員與千千萬萬將士們的心,以后還有誰愿意為大乾朝出生入死,肝腦涂地。 后來事情攤到晉王頭上,私下里都在說晉王這次恐怕要遭了。事情無論成與不成,以后他都將止步于此。 可,能怪誰呢?若是怪就去怪圣上吧,沒有圣上的默許,恐怕工部尚書也不敢將這差事分派給晉王。 說白了,圣上這是把晉王推出來背黑鍋。 只是讓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晉王竟然把這事辦成了。 不動一兵一卒,甚至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將事辦成了。若不是安慶公主大張旗鼓去宮里哭了一場,誰也不知道這老太婆竟然變了心思。 至于為何會變了心思,誰也不知道,也許晉王知曉??偠灾?,這件事讓晉王在京中大出了一回風(fēng)頭。 就在外面因此事議論得沸沸揚揚之際,晉王又向工部那里告了假。 什么理由也沒有。 工部那邊卻什么也沒有說,甚至說趙主事辛苦了,讓他多休沐幾日。 晉王便就回去了,連著在府里閑散了三日,瑤娘勸他去上值。 “差不多就行了,太過了以后還怎么在工部里待?!?/br> 晉王沒有說話,一副懶洋洋的姿態(tài)。他此時半靠在大炕上,一只腿伸直,一只腿微曲,正拿著一本閑書看著。 腿邊趴著只貓,正是花花。 花花如今是大變樣,早先剛被小寶抱回來的時候,才不過巴掌大。如今身子比以前長兩倍有多,寬也有兩倍有余。 成了一只小肥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