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生了這樣的事，宴自然也用不下去了。

    安王等人倒也提出想去看看怎么回事，卻被晉王出面擋了回去。

    晉王面上帶霜，眼似寒冰，環(huán)視了眾人一眼。魯王被他看得頭皮發(fā)麻，忍不住道：“五哥，你這么看著我們做什么？”

    晉王徐徐道：“今兒老七府上這事，最好不是你們誰動的手，不然……”

    “五哥，你這話說得就沒意思了。兩個孩子打架，我也給老七賠了不是了，怎么珠丫頭落水，反倒又與我們扯上關(guān)系……”

    “不是最好?！眮G下這話，晉王就轉(zhuǎn)身離去。

    福成走了上來，“幾位殿下，你看這——”

    魯王氣得一蹦三尺高：“你說這晦氣不晦氣，大過年的弄個這事出來，聽五哥說的這樣，珠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還得管我們算賬不成……”

    安王出面勸和：“老六你也別生氣，老五和老七向來關(guān)系親近。珠丫頭招人喜歡，這種日子出了這種鬧心的事，老五看著心里肯定不痛快?！?/br>
    “他不痛快，我還不痛快了！走走走，以后請我，我也不來了！”

    魯王揮開安王的手就往門外走，魯王妃也沒敢多留，忙招呼丫鬟婆子抱起瑄哥兒，跟在后面也出去了。

    安王和永王幾個面面相覷，代王道：“本王先走一步?！?/br>
    “罷，這種時候還是別留下招人嫌疑了?！?/br>
    慶王到了正院，就看見丫鬟們捧著東西出出進進。

    進去里頭，珠珠已經(jīng)醒了，正抱著慶王妃哭。琰哥兒頭上裹著白布坐在旁邊，旁邊立著個大夫模樣的人，正在和丫頭們說什么。

    珠珠不愿離開慶王妃，丫鬟們只能拿了細(xì)軟的毯子裹在珠珠身上，慶王妃抱著女兒，渾身上下都在顫抖。

    瑤娘牽著小寶站在旁邊，面色復(fù)雜。

    “珠珠……”大步?jīng)_進來的慶王步子一頓，松了一口氣：“沒事就好，嚇?biāo)赖?。怎么就落水了，是不是又頑皮了，快來給爹看看。”

    他伸出手，珠珠卻看都不看他，小臉往慶王妃懷里埋。

    “怎么這會兒倒是不喜歡爹爹了？”慶王訕笑，可場中沒有一個人去接他的話茬，慶王妃的臉冷得掉渣，他落了個自討沒趣。

    慶王只能將注意力放在大夫身邊，本來已經(jīng)把該注意的事項交代好的大夫，只能又對慶王重復(fù)了一遍方才說的話。

    珠珠救上來的快，并沒有什么大礙，就是孩子還小，又喝了幾口水，天冷水寒，恐夜里會發(fā)熱，另外就是怕會入了寒氣，落了病根。

    “怎么就會落水了？丫頭婆子們呢，都是干什么吃的？！”

    慶王妃沒有說話，瑤娘忍不住說了一句：“七弟，珠珠是被人扔下水的?！?/br>
    扔下水的？是他聽到的這個意思？

    慶王滿臉都是不敢置信。

    瑤娘這會兒實在沒心情說話，就讓玉蟬把當(dāng)時的情形復(fù)述了一遍，包括珠珠是如何趁亂追了過去，小寶是如何跟上的，玉蟬跟在最后。當(dāng)然也少不了小寶親眼目睹珠珠被人扔進水中，暗十的出現(xiàn)救人。

    對了，那個害人的婆子也被暗十拿下了。

    “把人帶上來?！?/br>
    很快，那個婆子就被拖了上來。

    也不知她經(jīng)歷了什么，竟是嚇得抖若篩糠。慶王問她話，她就一股腦的倒了出來，說了些自己做錯了事，被王妃罰了心存怨恨，所以才會趁亂下手的話。

    問題是這種話只能騙騙傻子，被罰了就害府里的小主子，這可不是普通人家，而是王府，珠珠也不是普通人，是皇孫女，是小郡主。就因為這點兒小事，就敢害人，難道就不怕滿門被牽連？

    這種說法連慶王都騙不過，可這婆子就是咬死了這種說法。

    慶王也命人打了板子，但這婆子被打得皮開rou綻，依舊是這么個說辭。

    珠珠是個小孩子，本身不可能與人結(jié)仇。這是在慶王府里，會發(fā)生這樣的事，無疑是大人之間有仇有怨，牽連了孩子。

    可誰能和慶王妃有仇有怨？結(jié)果似乎不言而喻。

    慶王坐在椅子上，濃眉緊鎖。

    屋外，那婆子漸漸沒了凄厲的痛呼，只能聽見板子打在皮rou上的啪啪聲。

    一個丫頭走進來稟道：“殿下，人沒氣兒了?！?/br>
    慶王僵硬地點了下頭，沒有說話。

    屋里很安靜，所有下人都低垂著頭。瑤娘帶著小寶坐在旁邊，柳眉忍不住皺了一下，又一下 。

    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是夠不聰明了，也知道如今這種情況該是命人去查，而不是將那婆子打死，可偏偏人就打死了。

    問題是這種情況，又不是在自己府上，她也插不了什么嘴。就是滿心感覺悲涼，說不出的悲涼感。

    珠珠已經(jīng)沒有哭了，似乎在娘的懷里睡著了。

    慶王妃將她在榻上放下，蓋上被子。

    小女娃臉蛋白得近乎透明，有別于平時像個小沙果似的，紅撲撲的。慶王妃坐得太久，身子早就僵硬了，她站起來時，忍不住搖晃了一下，才站穩(wěn)了。

    “繼柔……”是瑤娘的聲音。

    慶王妃置之不理，一步一步走向慶王。

    慶王抬起頭來，面色有些蒼白，嘴唇翕張了下，想說什么，卻被慶王妃冷冽的眼神給逼了回去。

    啪的一聲，是耳光擊打在慶王臉上的響聲。

    晉王從前頭過來，剛走到門口，聽到這聲響，在門前站定。

    “繼柔……”

    “你別叫我！”慶王妃一字一句地道：“你是不是當(dāng)我是傻子，是不是覺得珠珠沒事，一個婆子的命足夠償了？你想替她遮掩，是不是？”

    慶王搖著頭解釋：“不是的，繼柔你誤會了。不是芷兒做的，她膽子小，看到老鼠都害怕，怎么可能會做這樣……”

    接下來的話，又被慶王妃一巴掌打了回去。

    “趙佑繼，我以為你能走出來，可是你永遠(yuǎn)走不出來！于外人來看，你豪氣爽朗，實則你內(nèi)心就是個懦夫！你成日沉浸在自哀自怨當(dāng)中，你佯裝什么也沒有，實則有沒有你自己心里清楚?！?/br>
    慶王妃蒼涼地笑了一聲，搖了搖頭：“不，我也是個懦夫。我以為給你時間，你能走出來，我自己跟自己鉆牛角尖，放任不去管，我等著看你如何做。其實害了誰呢？害得只會是我自己，是我的孩子，而那蛇蝎毒婦大抵要笑死了吧……”

    “繼柔！”

    慶王妃沒有去理慶王。

    這時，院子中傳來一陣女子的尖叫聲，卻是韓側(cè)妃被幾個丫鬟婆子連拖帶拽地帶來了。

    第159章

    韓側(cè)妃穿著藕色繡折枝梅長襖， 雪青色馬面裙， 裙角還嵌了一圈兒珍珠裙襕。梳著垂云髻，只插了一根珠釵， 說不盡的如水般柔婉，猶如一朵空谷幽蘭。

    認(rèn)真說來，韓側(cè)妃其實長得稱不上多么好， 五官也沒什么讓人驚艷之處。但勝在氣質(zhì)出眾，乍一看去不顯，越看越耐看。

    此時的韓側(cè)妃分外楚楚可憐， 發(fā)髻上的碎發(fā)掉了些許下來， 垂在白凈的臉側(cè)， 更顯其無辜柔弱?，幠锶滩蛔∪タ戳藨c王一眼，果然慶王看著韓側(cè)妃的眼神很復(fù)雜。她又去看晉王，晉王雖也看著韓側(cè)妃，但眼里卻是冷意畢現(xiàn)。

    “繼柔， 你……”慶王遲疑道。

    慶王妃看著他，唇角染上一抹譏誚：“我跟你說過， 那婆子的一條命買不了我珠珠。今日若不是小寶和五哥，我的珠珠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了。你做爹的為女色所迷， 可我這個做娘的還在，這事你不追究， 我來追究！”

    隨著說話的同時， 韓側(cè)妃已經(jīng)被人帶進來了。她哭得梨花帶雨，一見到慶王就想撲過來， 卻被一個婆子扯住了。

    這婆子生得滿臉橫rou，一看就是不易相處之輩。她笑瞇瞇地拉著韓側(cè)妃，道：“側(cè)妃娘娘，主子沒發(fā)話，你這是想上哪兒去？是不是王妃平時厚待你慣了，把你慣了連點規(guī)矩都不懂了？你知不知道你這身份擱在皇家是側(cè)妃，擱在外面就是個妾，知道妾是什么嗎？就是站著的女人，主子坐著，你站著，主子讓你不準(zhǔn)動，你就最好老實的乖乖的別動?！?/br>
    說話的這人姓肖，人稱肖mama。之所以和慶王妃同姓，是因為這肖mama也是肖氏一族的人，是慶王妃娘家拐著很多道彎的一個親戚。同時也是慶王妃的乳母，這兩層關(guān)系加起來，肖mama在慶王妃身邊很得臉，深受其信賴。

    肖mama早就看不慣這個韓側(cè)妃了，若不是不想壞了王妃和王爺?shù)母星?，她一只手就能捏死她?/br>
    肖mama的話說得太難聽，韓側(cè)妃不禁往慶王看去，慶王卻是沒有看她，而是看著慶王妃似乎還想解釋什么。

    慶王妃卻沒有看他，而是看著韓側(cè)妃道：“你懷上了？”

    韓側(cè)妃沒料到她會這么問，眼神閃爍一下，露出一臉哭相：“王妃，妾身……”

    “你可千萬別哭，我記得你平時很囂張得意的。怎么當(dāng)做他一張臉，當(dāng)做我又是一張臉，你說你成日披著兩層皮到底累不累？”

    “王妃你說什么，妾身不懂?！表n側(cè)妃低下頭，一副忍氣吞聲，含冤受屈的模樣。

    “你不懂不要緊，會認(rèn)人就行了，外面那婆子你可認(rèn)識？”

    韓側(cè)妃心里一跳，道：“王妃您說得是哪個婆子？”

    慶王妃沒有說話，肖mama不用吩咐就像掐小雞似的，把韓側(cè)妃連扯帶拽地拉了出去，拉到那被打死的婆子跟前。

    那婆子早已是一片血rou模糊，下半身浸在一片鮮血中，頭臉朝下趴在條凳上，早已沒了聲息。

    肖mama絲毫不客氣，壓著韓側(cè)妃的頭就讓她湊近了看，韓側(cè)妃使勁掙扎著，拼命看向慶王：“表哥，你救我，你救我啊……”

    “繼柔……”慶王的聲音里充滿了無奈和乞求。

    慶王妃不為所動，肖mama讓方才負(fù)責(zé)打人的婆子，把那死人的頭臉轉(zhuǎn)了一下，一張極為可怖的臉頓時露在眾人眼前。

    那婆子整條舌頭都吐了出來，上面一片血rou模糊，卻是因為疼痛太過，硬生生地咬斷了舌頭。眼睛圓睜著，七孔流血，膽子小的人看到這張臉怕是會嚇?biāo)馈?/br>
    韓側(cè)妃猛地彈動了一下，卻是根本沒辦法反抗肖mama的重力。她嗓子里發(fā)出咔咔咔的聲音，明顯就是驚嚇到極致的結(jié)果。

    瑤娘在看到的第一瞬間，就下意識地掩住了小寶的眼睛，玉蟬則是捂月月的。輪到她自己實在遮無可遮，只能偏開臉。

    “繼柔，你若是有氣，你就往我身上撒。她畢竟懷著孩子，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好不好？”慶王終于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卻是充滿了疲累和無力。

    慶王妃笑了一聲：“她對珠珠下手的時候，怎么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就是以前佛面看多了，所以才總吃這小鬼兒的悶虧。對了，她是懷著孩子啊，按理說懷孕的婦人受不得驚嚇才是，我看她倒是挺好?！?/br>
    話音還未落下，那邊韓側(cè)妃就干嘔了起來，一面干嘔，一面捂著自己肚子叫疼。

    “肖繼柔！你……”

    慶王妃猛地一下抬眼看著慶王，冷笑：“我二人成婚多年，這是第二次稱呼我全名，第一次是咱們洞房花燭夜那日……”

    一聽到這，慶王眼中頓時流露出一抹痛苦，臉色也軟了下來：“繼柔……”

    “當(dāng)年種種，如今物是人非。我說她居心叵測，你不信。我說她蛇蝎心腸，你不信。我曾經(jīng)希望你能信，我現(xiàn)在不想這個問題了。之前我就跟你說過了，我的珠珠不是一個婆子的命能償?shù)?，你緊張她懷著身孕是不是？她肚子里是條命，難道我珠珠不是？你別忘了，一報還一報，誰也別怨誰……”

    慶王妃的聲音越來越低，忽而大喝一聲：“肖mama?！?/br>
    “是！”肖mama應(yīng)聲洪亮。

    還讓人弄不清楚這主仆二人是為何意，就見肖mama把韓側(cè)妃往地上一摜，抬腳就踩向韓側(cè)妃的肚子。她甚至臉上帶著笑：“韓側(cè)妃，你可千萬別怨，你給我家王妃吃了多少的悶虧，就要有哪一日陰溝里翻船的覺悟?！?/br>
    慶王想阻止都來不及，眼睜睜地看著肖mama那雙大腳踩了下去。晉王倒是離得最近，可他動了一下，又沒動了。

    瑤娘下意識地捂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