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節(jié)
同樣的沉默寡言,也因此明明趙祚不是皇長孫,反而被他搶到了前頭。 趙曄已經(jīng)大婚生子,如今連兒子都有了,代王也是當(dāng)爺爺?shù)娜恕4醺谛螨X上,除了代王本人沒占住長這一字,兒子是皇孫里頭的皇長孫,孫子也是拔了頭籌。若是換了別家府上,還不知怎樣的得意和風(fēng)光,可惜在代王府身上,就嫩是風(fēng)波不驚。 代王以前自滿意得自己的低調(diào)容忍,可他恰恰也最厭惡是這種低調(diào)容忍,低調(diào)容忍似乎成了他的符號,黏在身上一輩子都拽不下來。 “父王息怒,這事明擺著是晉王府那邊刻意報復(fù),您實在不用如此生氣?!?/br> 代王將目光投注在長子身上,他的目光像似刀子一般,帶著一種近乎嚴(yán)苛的鋒利,隱隱中還帶著一種嫌棄與厭惡。 趙曄仿若被針扎一般,瑟縮地垂目。沒用的東西! 若不是他不爭氣,他何至于被大哥壓在頭上幾十載。自己被壓,是因為自己生得晚了,可他明明是長子嫡孫,偏偏爭不贏趙祚,如今連個幾歲的小東西都爭不過。 當(dāng)初父皇因為看重趙祚,所以一直保著大哥的太子位,如今又對晉王府的小東西如此看重,父皇會不會因為這小東西,而傾向立晉王為儲君。若不然之前有朝臣請奏立他為儲君,父皇為何一直避而不談。 一想到這些,代王又坐立難安起來,看來他得加把勁了,勢必要將這件事辦到實處。也是廣西那邊事發(fā)有些不湊巧,偏偏趕在這種時候鬧這么一場。 同時代王又想到自己在廣西那邊的折損,那些人可都是自己多年來處心積慮一點點安插過去的,卻沒想到一次就被一網(wǎng)打盡了。 若是不是他提前都有布設(shè),又壯士斷腕得夠快,指不定將自己也牽連了進(jìn)去?!跋氯グ?,你即不爭氣,就好好將徹兒教出來?!睆貎菏勤w曄的長子,也是代王的長孫。 “是?!?/br> 又到了一年的除夕家宴,不同于去年,今年家宴卻是冷清了不少。 安王、永王被圈禁,慶王被派去守皇陵,八位成年的皇子只剩了五個。少了三大家子人,家宴上自然冷清許多。即使魯王和吳王兩人已經(jīng)盡力調(diào)和氣氛了,弘景帝還是難掩蕭瑟的神態(tài)。 也是最近朝堂之上事務(wù)太多,臨近了年關(guān)都還不消停,廣西那邊越往下查越是讓人心悸,明明已經(jīng)封了璽,今兒白日里弘景帝還在乾清宮發(fā)了場怒。 這其中牽扯了多少人且不提,因為一個廣西滿朝難安,而弘景帝終究是上了年紀(jì),明明去年家宴的景象還在眼前,才過了一年,他的頭發(fā)卻是又白了許多,背也越發(fā)傴僂了。 脾氣也更加暴躁了。 一場家宴吃得是膽戰(zhàn)心驚。 宴罷,各自出宮回府,而明日就是新的一年了。 第190章 新的一年, 諸事繁多。 初一元日大朝會, 及內(nèi)外命婦入宮朝賀,初二到初五慣例是四處拜年吃年酒。到了初六, 各處府部衙門開了印,該上朝的上朝,該去點卯的點卯。不過在這正月里, 幾乎沒什么事,不過走個過場。到了初十開始,又要為燈節(jié)準(zhǔn)備, 這一場年事稀稀拉拉要到過完正月才能算罷。 時間進(jìn)入二月, 而弘景三十四年的二月, 注定是混亂的。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朝堂上請奏早立儲君的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大。及至匯集成一股股聲浪,變成一道洪流, 席卷了整個朝堂。 起先弘景帝是不予回應(yīng),說多了便是暫且不急, 可惜這些朝臣們宛如打了雞血也似,只差追著弘景帝進(jìn)言了。朝堂上每天氣氛都很緊張, 弘景帝脾氣越來越暴躁,有數(shù)名官員都被賞了廷杖, 一時間朝野上下側(cè)目, 議論紛紛。 事情愈演愈烈,一日早朝, 有數(shù)名老臣當(dāng)朝脫下官帽官服,冒死進(jìn)諫。弘景帝終于不得不面對這件事情了。 他讓大臣們各抒己見,舉薦一位品德兼具的皇子為儲君,自此開啟了朝堂之上為期半年之久的混亂。 如今朝堂上以舉薦代王的聲音最為響亮,代王乃是中宮所出,又是符合情況最為年長的一位皇子??纱醯牟蛔阒幰彩欠浅C黠@的,那就是太過中庸,沒有一處能拿出來說道。 論賢德,他不如安王;論博學(xué)多才,他不如永王;論文武全才,處事果斷,他不如晉王;甚至連魯王都有能拿出來說道的長處,可偏偏代王沒有。 就是因為這個,朝堂上反對的朝臣也是挺多的。 而就在這時,連著上演了幾出大戲,先是安王泣血自訴思念之情,不斷往宮里遞話請求能進(jìn)宮看一眼父皇。弘景帝念在父子情分上,召了安王進(jìn)宮,父子二人在乾清宮促膝長談一番,安王因此被解禁。 跟著沒多久,永王也有學(xué)有樣,他大抵也清楚自己不下狠手,弘景帝是不會放他出來的,遂鬧了一場病入膏肓,最終也得到了解禁。 本來安王和永王早就入了場,只是二人被圈禁,明面上支持二人的朝臣寥寥無幾。如今兩人費盡心思出來,自是整合所有勢力開始與代王角逐。 其實前朝后宮都清楚弘景帝的意思,就是想看著兒子們斗。可如今這種情況下,已經(jīng)沒有幾個人能坐得住了,真讓代王得逞,這一跪下去就是子子孫孫。 甚至連魯王和吳王都忍不住攙和了進(jìn)來,唯一能坐得住的大抵就只有晉王這個怪胎。 朝堂上舉薦晉王的大臣,也不是沒有,甚至不少。可惜亂成一盤散沙,根本形成不了氣候,還沒開頭就被幾方群起攻之淹沒了。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又是一年暑夏來臨,而如今的朝堂也宛如一鍋已經(jīng)燒滾了熱油,不知什么時候就會炸開了鍋。 就在這當(dāng)頭,弘景帝的眩暈之癥犯了,只能暫時休朝,眾皇子們挨個來乾清宮侍疾。 其實所謂侍疾,不過就是在旁邊看著太監(jiān)宮女們服侍湯藥,再噓寒問暖幾聲。弘景帝身邊這么多人,也用不著兒子們親自服侍。 小寶每天都會來,有時候是趁著午間休息之時,有時候是上書房下了學(xué)。他如今出入乾清宮宛如自家后院,尤其他年紀(jì)小,有時候不用通報就進(jìn)去了。 “皇爺爺,你不要看奏折,好好休息。這些奏折就算不看,也不會跑掉的?!?/br> 小寶一走進(jìn)來,就看見弘景帝坐在大炕上,腿上搭蓋了一層明黃色緞面被子,正靠在靠背上看奏折。他面前擺了張小炕桌,上面放了一疊奏折,與朱筆硯臺等物,時不時還執(zhí)筆在奏折上批閱著。 “你來了,午膳用過了?”弘景帝答非所問。 “孫兒在上書房用過了,皇爺爺用過了沒?” “朕沒胃口……” 話音還沒落下,小寶就自己爬上炕來,將弘景帝面前的奏折一攬全部抱在懷里。剛好李德全湊過來要給小寶脫鞋,他順勢就把奏折都塞給李德全了。 “皇爺爺,你還是先用午膳,這些奏折就不看了?!币幻嬲f,他還一面把弘景帝的朱筆和硯臺都給拿走了,小炕桌轉(zhuǎn)瞬就被他收拾得干干凈凈。李德全也是個有眼力界兒的,很快就讓人端來了茶和點心,占據(jù)了那張小炕桌。 弘景帝只得無奈地靠回去,笑罵道:“你倒是跟在后面挺快的。” “老奴也是心疼陛下,就和琛公子所言一般,這些奏折一日兩日不看,也不會長了腿跑掉。再不濟(jì)還有文華殿的那些閣老們,有他們看著朝廷不會生亂子,陛下如今還是以養(yǎng)好龍體為主?!?/br> “行了,別跟在朕后面念叨了。去讓人擺膳,小寶與朕一同再用些?!?/br> 御膳很快就提來了,如今弘景帝龍體抱恙,當(dāng)?shù)靡郧宓氖澄餅橹?,大油大葷味重者一概不許吃??善刖暗凼莻€重口味的,沒吃幾口,就撂了筷子。 “陛下,您還是再用些吧?!?/br> 弘景帝只是搖頭,小寶本來就吃得很飽,跟著又吃了幾口菜,所以這御膳幾乎是沒怎么動,就又被抬了下去。 “你爹最近在忙甚,有陣子沒見他進(jìn)宮?!?/br> “皇爺爺你忘了,我爹在修西苑啊。” 弘景帝這才想起來這事,晉王如今正領(lǐng)著人在修西苑。 提起這西苑就得說說了,此地乃是皇家避暑游玩的所在,早在前朝之時便有這地方。緊鄰著紫禁城,從西華門出去就是,前朝為豐富皇家園林景觀,挖南海匯集中海北海,統(tǒng)稱太液池。又在太液池上修建瀛臺,又名小蓬萊。 其沿岸修建眾多樓閣亭臺,華麗宮殿,山石花草妙絕,水天一色迷人,金碧輝煌,傍水而居,不似在人間。 弘景帝年輕那會兒最是喜歡在西苑避暑,后來上了年紀(jì),精力不盛,便慢慢去得少了。這西苑少說也有十幾年沒修過了,一直說要修,總是提不上日程,年頭之時弘景帝提了一句,這差事就被晉王給領(lǐng)了。 所以最近這段時間,外面因議儲之事爭得如火如荼,晉王卻是在小蓬萊里做他的世外神仙。 “讓他修吧,僻靜,不鬧心?!?/br> 聽弘景帝這么說,小寶目光閃了閃,笑瞇瞇地道:“爹說了,小蓬萊很快就修好了,到時候皇爺爺可以挪到上面去養(yǎng)病?!?/br> 弘景帝笑瞇瞇的,“行,到時候皇爺爺帶著小寶一起去住段時間?!?/br> “那皇爺爺說話算數(shù),孫兒還沒見過蓬萊是什么樣子的?!?/br> “皇爺爺說話算數(shù)?!?/br> 可惜弘景帝終究是失言了。 都想著他這場病也就是養(yǎng)些日子的事情,畢竟弘景帝的眩暈之癥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一直保養(yǎng)得挺好,可突然之間弘景帝就倒了。宮里傳話出來說弘景帝倒了,小寶還不信,因為他昨兒才見過皇爺爺,雖精神差了些,但氣色可不做了假,怎么就突然倒了,到底是哪種倒法? 晉王來不及多問,匆匆忙忙帶著瑤娘和小寶進(jìn)了宮。二寶沒有帶,二寶如今還小,進(jìn)一趟宮也不方便。 晉王一家到時,乾清宮一片陰雨密布。 不光魏皇后在,數(shù)位高位分的嬪妃們都在。而各個王府也收到消息紛紛趕至,將乾清宮的配殿占得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 太醫(yī)院的人也在,由院使帶著數(shù)名太醫(yī)正為弘景帝診脈。 錢賢妃哭得像個淚人似的,“陛下怎么就突然倒下了,之前明明好好的……” “就是,昨兒昭慧還來給陛下請了安,嬪妾見過陛下,陛下氣色很好,還說過兩日就會復(fù)朝?!闭f著話的是康嬪,她也哭得梨花帶雨,甚至凄楚。 昭慧公主是由康嬪所出的一位公主,自打弘景帝龍體抱恙,這些個皇子公主們幾乎每日都有來乾清宮的。昭慧公主甚得弘景帝寵愛,所以這事大家也都知道。 “嬪妾和麗貴人、穎貴人同住儲秀宮,昨兒掌燈之時,麗貴人和穎貴人好像來過乾清宮,一直到二更天人才回來……”邊上站著一個叫做陶貴人的小聲道。 她的聲音雖小,可架不住有人眼尖耳明。康嬪聽見后,一臉震驚的樣子:“陶貴人你說什么?麗貴人和穎貴人昨晚來過乾清宮?” 陶貴人被康嬪的樣子嚇住了,瑟瑟縮縮道:“嬪妾之所以會知道,也是聽下面奴婢們說的……” “說了什么?” 麗貴人和穎貴人也在,一見有人攀扯自己,忙站出來說話:“陶貴人你別血口噴人,信口雌黃!” 這麗貴人和穎貴人乃是一對雙生花,長得是嬌俏嫵媚,姐妹二人宛如一個模子刻出來也似,若是兩人不自己表明身份,一般人是分不清誰是jiejie誰是meimei。她二人乃是弘景帝的近一年來的新寵,在宮里十分有體面。 可在后宮里歷來如此,別人得寵了,自己自然被分薄了寵愛。尤其弘景帝上了年紀(jì),也不如早些年龍馬精神,所以背地里沒少有人罵這麗貴人和穎貴人,罵她們是對狐媚子,沒得掏空了陛下的身子。 罵歸罵,架不住陛下寵。尤其麗貴人和穎貴人會巴結(jié),魏皇后也對二人頗另眼相看,二人在后宮之中更是風(fēng)頭無人能及。 不過這也是相對弘景帝未龍體抱恙之時,明知陛下抱恙,還敢使些狐媚子術(shù)勾著陛下,那就是意圖禍亂社稷,所以康嬪才會如此震怒。 康嬪看了錢賢妃一眼,方怒道:“你二人來說說,你們是什么時候入的乾清宮,又是什么時候回儲秀宮的?!?/br> 姐妹二人對視一眼,由jiejie麗貴人道:“還望康嬪jiejie明鑒,千萬莫聽那有些人亂潑臟水,我姐妹二人昨晚是來過乾清宮,卻是只陪著陛下說了幾句話,萬萬沒有那有些人說的留到二更才回?!?/br> 穎貴人也道:“就是,那有些人自己久不得見龍顏,便嫉恨別人得寵。平日里就喜歡私下說些沒影的事兒,往我姐妹二人身上潑臟水,我們可憐她一個人孤久了,腦子生了病,不與她計較,她倒越發(fā)張狂起來?!?/br> 這穎貴人也是嘴上刻薄,這番指桑罵槐出去,明顯見那陶貴人白皙的臉漲紅起來。其實穎貴人說的也沒錯,同住一處宮室下,這兩個是盛寵無雙,這一個是多年不見雨露,會心理失衡也是正常。 “我平日是嫉妒你二人得寵,可我從不會拿這種事情亂說,昨兒我的丫頭秀芳,可是親眼看見你二人鬼鬼祟祟從外面回來。既然你們說你們不是在乾清宮,那去了何處?該不會是和哪個侍衛(wèi)幽會去了?” 穎貴人面上閃過一抹心虛,斥道:“你丫頭說見過我二人從外面鬼鬼祟祟回來,我的丫頭還見過你和半夜三更鬼鬼祟祟回來……” 接下來的話,被錢賢妃突然下令將二人拿下打斷了。 “陶貴人也是宮里老人,自然分得輕重,什么能說什么不能說。陛下突然重病,為了撇清嫌隙,兩位貴人還是老老實實下去將話說清楚。若是本妃錯怪了你二人,是時定然親自賠罪,若不是……” 一群太監(jiān)宮女一擁而上,將穎貴人和麗貴人往外拽去,兩人嚇得花容失色,也顧不得和人斗嘴皮子了,一個哭訴喊冤,一個罵陶貴人構(gòu)陷,還叫著皇后娘娘。 魏皇后帶著幾位太醫(yī)從里面走出來,斥道:“鬧什么,陛下都這樣了,還鬧騰!” 穎貴人掙脫太監(jiān)的鉗制,哭得梨花帶雨地?fù)湓诨屎蟮哪_邊:“皇后娘娘救命啊,那陶貴人誣蔑我和jiejie,賢妃娘娘要拿了我們?nèi)栐?。嬪妾二人冤枉,皇后娘娘救命!?/br> 魏皇后看向錢賢妃,眉心微蹙:“賢妃這是作甚,如今已經(jīng)夠亂了。這穎貴人和麗貴人素得陛下寵愛,陛下這還沒怎么,怎就拿著這兩位貴人動起刀來?!?/br> 這帽子扣得有些大,魏皇后的話分明就是意有所指,說錢賢妃妒忌麗貴人姐妹二人,趁機鏟除異己。尤其后宮向來以皇后為尊,萬萬輪不到賢妃來指手畫腳。 錢賢妃咬了咬牙,正欲說什么,安王從旁邊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