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怪了？”

    瑤娘往后退了退，認(rèn)真地端詳了他好幾眼：“總而言之，就是感覺怪。”

    晉王失笑，將她拉過來：“你不要亂想，順其自然。”

    說是這么說，瑤娘還是亂想了一會兒，卻又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最后才從嘴里蹦了一句，“你若真當(dāng)了皇帝，哪日和小寶二寶弄成父皇這樣，我肯定要傷心死的。”

    晉王撫摸她脊背的手，在空中頓了一下，才又覆了上去：“都讓你不要胡思亂想了。”

    這時，門外有動靜響起，卻是小寶走了進(jìn)來。

    小寶來正房太頻繁了，已經(jīng)頻繁隨意到下面丫頭從來不通報。一見兒子走進(jìn)來，瑤娘忙從晉王懷里坐起來，道：“回了，怎么今日這么早？”她刻意望了望窗外天色，小寶下學(xué)沒這么早的。

    “下午有功夫課，所以兒子就提前回了。”

    如今小寶已經(jīng)入了上書房，同那些比他年長的兄長們一同念書。弘景帝重視皇子皇孫的培養(yǎng)，不光有文化課，還有武藝課。不過小寶如今年紀(jì)尚小，暫時是不上的，得過了五歲后，才會接觸那些東西。

    瑤娘心思淺，并沒有多想例如兒子偷聽之類的事情，可晉王見小寶有點怪怪的臉色，忍不住就多想方才是不是被他聽見了什么。不過他也不確定，這念頭只是在他腦中一閃即過。

    “父王，皇祖父召您入宮一趟?！?/br>
    晉王看了他一眼。

    小寶又道：“兒子臨回府之前，去了乾清宮一趟，是皇爺爺他老人家說的?！?/br>
    “可有說是何事？”

    小寶搖了搖頭。

    晉王站起來，對瑤娘道：“那本王入宮一趟，你在家?！?/br>
    “你早點回來，我們等著你用晚膳?！?/br>
    晉王并未多說，只是點點頭，就離開了。

    現(xiàn)在天氣冷，小寶從外面回來穿得厚實，在屋中暖和了一會兒，他便讓人幫著脫外面的厚衣裳。

    褪了一件黑狐皮里子的大襖，他整個人才輕便起來，又將腳上的毛里靴子換下，換了雙在家里穿的。

    瑤娘接過他衣裳時，發(fā)現(xiàn)上面一顆布扣子松了，便順手從炕桌下拿出針線簸籮，穿針引線縫了起來。

    她縫的十分認(rèn)真，這種鑲在外面的布扣子最是不容易縫，得從里往外縫，這樣從外面才看著不顯。小寶換好衣裳，就來到瑤娘腿邊站著看她縫。瑤娘以為他是無聊了，便與他說二寶在東廂。

    小寶依舊站著不動：“我等會兒再去看他。”

    瑤娘瞅著小寶笑了一下，伸手將他攬在懷里，柔聲問：“怎么了？現(xiàn)在長大了，有心事都不和娘說了?！?/br>
    其實瑤娘在心里無數(shù)次說過這種話，隨著小寶慢慢長大，玩伴越來越多，出門見的市面也越來越多，漸漸就和娘疏遠(yuǎn)了。

    這是一種不可避免的情況，曾經(jīng)小寶初去上書房念書，瑤娘有一陣子十分不習(xí)慣，想著想著就一陣失落上了心頭，幸好二寶是個鬧騰的，也讓這種情緒只是偶爾一現(xiàn)，并不會蔓延。

    “兒子才沒有心事?！?/br>
    這種親密的姿態(tài)讓小寶忍不住紅了臉，但他并沒有掙扎，就讓娘攬在懷里，看她一針一針的縫著衣裳。以前小的時候，他總是這般看著的，如今機會少了，看得格外貪婪。

    其實與其說是他喜歡看娘給他縫衣裳，不如說他喜歡這種氣氛。想起方才娘和爹說的話，小寶心中暗暗發(fā)誓，他以后一定不會讓這種情況發(fā)生，也不讓娘傷心。

    只是這段時間經(jīng)歷的事多了，親眼目睹了一場奪嫡的慘烈，以及帝王家父子兄弟的波詭云譎，小寶如今卻有些茫然，并不太自信。畢竟這輩子與上輩子所差太多太大，這輩子爹娘二寶俱都安好，可以想見他以后還會有很多弟弟meimei，人心難測，誰又敢說未來是怎樣。

    在面臨命運即將產(chǎn)生翻天覆地變化的時候，其中內(nèi)心不安復(fù)雜的又何止是瑤娘一個，連小寶這個活了兩輩子的都不能免俗。

    “好了好了，娘馬上就縫好了，待會兒娘帶你一起去看花花，你不知道花花生的小貓崽，如今是一天一個樣，你不是說要送月月一只，等會兒咱們一起去挑了。”

    “嗯?！毙汓c點頭。

    之后母子倆讓丫頭拿來了披風(fēng)，便相攜去了西廂。

    西廂里專門給花花辟了間屋子，屋里燒著地龍，一走進(jìn)去便一片暖意融融之感，讓人不得不感嘆跟了好主子，貓比人的待遇都好。

    靠著屋角放了個貓窩，花花正臥在那里，它的肚皮下面藏了幾只小東西。乍一看去不顯，可細(xì)看就能看出是幾只小奶貓。

    二寶也在，蹲在貓窩前面，這小子素來是個沒耐心的，不過面對花花時，他倒能收斂住脾氣。

    他蹲在那兒，小手一點一點的，嘴里念念有詞，似乎在數(shù)著什么。

    走到近前，二寶果然是在數(shù)小貓崽。

    “數(shù)清楚了沒？”

    “一共有四只，娘你看我數(shù)得對不對？”二寶回過頭來，也看見小寶了，忙興奮道：“大哥，你回來了！”

    小寶點點頭，走上前和二寶蹲在一處，嘴里念念有詞數(shù)一遍：“果然是四只?！?/br>
    “對啊對啊，是四只，我數(shù)了好幾遍。大哥你今天回來的真早，怎么回來的這么早，我想著要等很久你才會回來?！?/br>
    二寶童言童語，可那個‘很久’已經(jīng)暴露了他的心思。

    晉王府沒幾個小孩子，小寶日日去上書房，琰哥兒要念書也來的少，所以平日里幾乎沒什么人陪他玩。他倒也能自己找些樂子，也有小太監(jiān)陪他玩，可最惦記的莫過于‘大哥回來了’。

    “大哥今日下學(xué)早，所以就回來的早些。”

    一聽到上學(xué)，二寶就滿臉欽羨：“等二寶長大了，也和大哥一起去宮里上學(xué)?！?/br>
    “二寶想去，大哥明日就帶你去?！?/br>
    “可是娘說了只有長大了才能去。”

    這話是瑤娘對二寶說的，有一陣子二寶也鬧著要去上學(xué)，可明擺著他太小了，什么也不懂不會，去了宮里除了搗蛋，還得耽誤小寶看著他。再加上前段時間正值多事之秋，瑤娘也不敢讓二寶進(jìn)宮。

    見二寶拿渴盼的眼神看自己，瑤娘一時沒了主意，忍不住去看小寶。

    小寶道：“娘，你別擔(dān)心，有兒子看著。再說了，可能以后我們都要住進(jìn)宮里了，去一趟上書房不過抬個腳的功夫。”

    瑤娘心里一跳，忍不住盯著小寶直看：“你知道了什么？”

    可小寶卻是沒有答她，借著二寶拉著自己說哪只貓崽胖點兒，就將這茬給繞過去了。

    乾清宮

    晉王剛走進(jìn)去，就被一物砸中，他眼明手快接了下來。

    是一道圣旨。

    他來不及細(xì)看，就聽弘景帝中氣十足罵道：“你小子就別跟老子裝來裝去了，拿著圣旨滾蛋，趕在年前把事辦辦，等過了年朕帶著小寶去小蓬萊養(yǎng)病。沒見過你這么不孝順的，明知道當(dāng)?shù)闹夭?，還這么折騰?！?/br>
    晉王一時心緒難平，握著圣旨的手緩緩收緊。

    李德全已經(jīng)上前恭賀道：“恭喜殿下，賀喜殿下了?！?/br>
    ……

    宮里的消息傳回來時，瑤娘正陪著倆孩子在炕上玩那只奶白色的小貓崽。

    花花是個護(hù)犢子的，小貓崽從不讓人碰，誰碰它就齜牙咧嘴給誰看，唯獨小寶是例外。他去抱貓崽，它只是看小寶一眼，就爬了回去。

    還不到一個月的小貓崽像只小粉球兒，身上軟軟的，已經(jīng)可以四處走了，卻是走不遠(yuǎn)。

    花花這一胎下的小貓崽也真是奇怪，明明花花是貍花貓，可它這胎下的貓崽卻沒有一只貍花。有一只純黑的，一只奶白色，還有兩只都是三花貓，大抵都是隨了貓爹。

    其中就屬這只奶白色，身上帶點淡黃色紋路的小貓崽吃得最胖。它也是貓崽中最厲害的，打從被生下來，就屬它最活躍，別的兄弟姐妹都還懵懵懂懂，它卻已經(jīng)知道搶奶吃了。

    每次瑤娘來看它，就能見它跋山涉水、翻山越嶺，越過一道道‘阻礙’，成功吃到奶。等它吃飽了，吃膩了，才讓奶讓給別的小貓崽。

    小寶將它挑出來，就是打算送給月月。

    二寶還有些舍不得，他是不能理解當(dāng)哥哥的心情。

    “咱們家又不是沒有飯吃，為啥要把小白白送給月月姐?！毙“装资嵌毥o這只小貓取的名字，那只黑色的叫小黑黑，另外兩只三花，一個叫大花，一個叫二花。

    “小氣包，你月月姐白疼你了，連只貓都舍不得。”

    月月是個懂事的小姑娘，每次來晉王府都會給二寶帶糕點，因為二寶最喜歡吃孫家江南的廚子做出來的糕點了。

    一聽說和自己糕點有關(guān)，二寶猶豫了：“那算了，就送給月月姐吧，反正到時候也能看到。”

    其實他是舍不得糕點呢，瑤娘和小寶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正笑著，有下人從門外急急走進(jìn)來，正是李德全的徒弟小順子。隨他一同前來的幾個下人都是滿臉帶笑，像似有什么大喜事。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了。圣上已經(jīng)下了圣旨，將禪位給殿下，咱們殿下馬上就是九五之尊了?！?/br>
    這驚喜其實并不意外，就是沒想到會來的這么突然，所以瑤娘愣住了。

    第202章

    “娘娘, 娘娘！”

    瑤娘回過神來, 才發(fā)現(xiàn)是玉蟬在叫她。

    “娘娘這是太高興了?！?/br>
    “是啊是啊，真是太高興了?！爆幠镞B連點頭。

    滿屋子的人都帶著笑，那眉梢上的喜氣都快飄了出來?，幠锵乱庾R想說賞，想了想還是改了口：“這是大喜事, 按理說是該賞的，可如今乃是眾目睽睽，太過高調(diào)未免顯得張狂, 等過些日子再行賞賜?！?/br>
    一經(jīng)瑤娘提醒, 所有人都反應(yīng)過來。

    是啊, 如今殿下還未登基，再說了陛下還在，若王府在這關(guān)鍵時候張燈結(jié)彩打鼓敲鑼，未免讓人瞧輕了，也怕橫生枝節(jié)。

    小順子當(dāng)即道：“娘娘說的是，奴才這便下去敲打敲打他們, 讓下面人都警醒些?！?/br>
    下人都散了去，瑤娘這才轉(zhuǎn)頭看了看小寶, 想說什么卻又不知該說什么, 心情怪怪的。

    不過旋即她就被二寶吸引了注意力, 二寶這個小壞蛋竟然拎著小白白的尾巴，將小奶貓拎了起來。胖臉蛋笑瞇瞇的，還拿小指頭去逗小白白的肚皮。

    瑤娘忙伸手過去擋著，果然小白白亮了爪子。就是太小了, 爪子太軟，扎在大人的手上就覺得刺刺的，可若是抓了二寶這種幼童，卻足夠他疼得把貓扔了。

    小寶也嚇了一跳，然后當(dāng)娘的和當(dāng)哥哥的，就開始教訓(xùn)最小的這個來。

    道理換著講，才讓二寶知道貓是不能提尾巴的，貓有爪子，會撓人，被撓了會很疼。

    這一場事情忙罷，也讓兩人沒了方才那種又驚又喜的心情了。

    接下來的日子里，晉王陷入一片忙碌之中，圣旨頒下后，得分發(fā)各處，昭告于天下。

    這還不算完，需得讓欽天監(jiān)算好良辰吉日，定下登基大典的日子，接著是禮部準(zhǔn)備大典事宜。

    這事是交給下面去辦的，但其中細(xì)節(jié)都需和晉王磋商。還有祭天祭祖廟，太上皇及眾太妃遷宮，甚至小到龍袍如何做這件事都得經(jīng)由晉王知曉，所以晉王是忙得連軸轉(zhuǎn)，直接住在宮里就不回來了。

    而晉王府這邊，瑤娘也十分忙碌，每日都有人上門道喜，大抵都是想趕著身份還沒變之前，上門來套近乎。

    瑤娘作為晉王妃，總不好把所有人都拒之門外，可她實在疲于應(yīng)付，再加上年節(jié)將近，年事也忙。又考慮怕外人議論，只能閉門稱病，才暫時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