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怎么我不曾發(fā)現(xiàn)你善用左手呢?” “其實穆遠并不是善用左手,只是雙手都可以用劍而已,不過用左手終究還是有幾分不大靈便?!蹦逻h皺眉說道。 清泱頓時露出敬佩之色來,原來她方才看到的那般精湛絕倫的劍術(shù),還是穆遠用不太靈便的左手舞出來的,叫她怎么能不佩服地五體投地呢? “殿下,不如和君上回屋去吧,別在外面站著了?!辈恢螘r晉興走了過來勸道。 清泱經(jīng)晉興一提醒,才發(fā)現(xiàn)兩人在外面聊了好一會兒了。便點頭道:“好。”而穆遠每日例行的練習(xí)也已經(jīng)結(jié)束,當下也便點頭同意。 回到房間里之后,晉興極有眼色地上了茶,便拉著穆封一起悄悄地退下了。 穆遠一向不擅言語,倒是清泱先開口找話題問道:“你是用劍的嗎?” 穆遠聞言搖了搖頭解釋道:“并不是,劍走空靈,在戰(zhàn)場上是很吃虧的。我一貫善用的是長槍,正所謂‘一寸長一寸強’,長槍在戰(zhàn)場上才是無往不利的殺器?!蹦逻h說罷又覺得自己不應(yīng)該同清泱說起這些,便又沉默了起來。 清泱倒是因為自己問了這么一個傻傻的問題有些尷尬,穆遠是將軍又不是江湖俠客,劍又怎么會是他慣用的兵器呢。 “《武經(jīng)》有言:‘劍開雙刃身直頭尖,橫豎可傷人,擊刺可透甲。兇險異常,生而為殺。’況且劍雖然屬于“短兵”但是卻素有“百兵之君”的美稱,正是君子之器?!毙叶邈蟛┞剰V記,倒是另說出一番高論來。 “殿下過譽了,穆遠不過是尋常修習(xí)健身而已。” “可我看你的劍法很好,不知你師從哪位大師?”清泱不過是一個外行人,只看穆遠劍法飄逸靈動便覺得很好。 穆遠聞言輕笑出聲道:“并不是哪位大師所授,只不過是我閑暇時所創(chuàng),只為健身活動只用,看似花哨其實是沒有多大的殺傷力的?!?/br> 清泱看著穆遠嘴角噙著淺淺的笑意耐心解釋,不覺看得癡了,心里想著:‘怎么這樣一個人要受世人那樣不堪的毀謗呢?明明他剛毅而不失溫柔,倔強而不顯偏執(zhí),明明他這樣好……’ “噯?,”過了一會兒清泱驚訝地叫了一聲,接著激動地說道:“若是只為健身之用,你能教我嗎?” 穆遠未料到清泱會這樣說,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這……” 清泱見穆遠沒有答應(yīng),便有些心急地問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不方便嗎?” 其實清泱也不知道自己為何主動提出學(xué)劍,其實她一直懶散不愛動彈,平日里多走幾步也不愿意,更不用說習(xí)武練劍了。但是那一瞬間她突然覺得,那樣空靈美麗的劍法,若是能與穆遠共舞該是何等的幸事。 “自然不是,殿下要學(xué)當然可以,反正穆遠如今也只是個閑人?!蹦逻h說著又勾起一絲難言的惆悵來。 古人詞作有言:‘卻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渲袩o奈滋味,如今他倒是也有幾分體會了。 清泱聽著穆遠語調(diào)中的寂寥之意,眼見著自己勾起了穆遠的‘傷心事’,當下也沒有了多少歡欣愉悅,閑話幾句便同穆遠告別了。 卻說晉興和穆封退下后便吵了起來,起因是晉興感嘆了一句“殿下真是我見過最溫和的女子,君上整日里舞刀弄槍的,殿下也不在意。” 然而穆封聞言卻不高興了,他自小跟著穆遠,覺得穆遠的一切都是好的,穆遠做什么都不會錯,其實說白了就是有點兒盲目崇拜。他聽著晉興雖然是夸贊清泱,但是話里卻暗含了對穆遠的貶低,頓時便老大不高興起來。 “哼,我家公子武藝超群,殿下有什么好在意的?” “呵,你見過誰夸男子武藝超群的,你是是不是傻???”晉興嘲諷道。 穆封氣得不行,奈何嘴皮子卻不如晉興利索,他見說不過便要動起手來。 晉興便跑邊罵穆封是‘莽夫’,卻不防一頭撞在了溪明的身上。 “明…明…明叔……”晉興感覺自己撞到了人,一回頭不防看到了溪明,嚇得他連話都說不利落了。 溪明平日里總是一副溫和知性的樣子,面上也常常帶著淺淺的笑意,但是當他把臉冷下來的時候,又別有一種嚴厲的感覺。晉興和穆封兩人對于這位不顯山不露水的溪明可是又敬又怕的。 “你們兩個不好好兒在君上身邊伺候,胡鬧什么?”溪明冷著一張俊臉斥責道。 “是殿下來了,所以我們才躲了出來?!睍x興訥訥地解釋道 “哦?”溪明聞言略有些驚訝。 “可不是,君上在庭中舞劍,冷不防殿下從花樹后面出來了?!?/br> 溪明聽了二人的解釋,不禁陷入了深思。昨日里他便聽聞了清泱親自贈予穆遠玉簪,今日一大早又過來,實在是殷勤地很,旁人不知道清泱和穆遠婚事的內(nèi)幕,但是溪明身為祖君挑出來的人怎么會不知道呢? 這兩個人都不是因為情,穆遠是因著穆家的權(quán)勢過盛,便成了皇上削弱穆家的犧牲品,不得不嫁給一位皇女。而清泱則是因為元君貪戀穆家的背景,要為太女增加籌碼才被迫娶的穆遠。 “這個中的辛秘自然不足為外人道,但是如今看來七皇女未必對君上沒有情誼?!毕靼蛋迪胫鴧s沒有跟兩人說明。 清泱回去后在自己房間里煩躁地溜達了幾圈,不經(jīng)意瞥見了從穆遠那里帶回來的《括地志》,便順手拿起來看。 作者有話要說: 第23章 九霄環(huán)佩(修) 清泱一開始因著心煩意亂,便看著滿篇的小字都在眼前亂飛,但是耐著心思看下去,倒是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清泱漸漸地看得入了迷,地理經(jīng)注之類的書雖然枯燥些,但好在穆遠的批注很是有趣,倒是也能看得進去。清泱看到后來得了此中真味,連佩玉催她吃飯都是催了好幾次才請動了她。 到了晚上清泱還點著燈夜讀,一旁的佩玉陪著侍讀。夜已經(jīng)很晚了,清泱卻還是沒有絲毫睡意,然而佩玉卻已經(jīng)哈欠連天了。 “你困了?”清泱在佩玉打第三十九個哈欠的時候,終于忍不住開口問了出來。 佩玉不動聲色地翻了個白眼,心道:“你以為都跟你一樣???我可是每天都要早起的。”然而卻不敢明目張膽地說出來,只好勸清泱道:“殿下你別看了,都看了一天了,小心看壞了眼睛?!?/br> 清泱卻不以為意,她正看得津津有味,自然是舍不得睡去的,而且眼睛哪兒就那么容易看壞了。于是便擺擺手道:“算了算了,你去睡吧,我再看一會兒,不用你在這兒戳著伺候了?!?/br> 佩玉早就困了,聞言也不客氣,直接將手里用來裝模作樣的墨塊兒扔回了硯臺,一溜煙兒跑了出去。 清泱看著佩玉的離開的背影,搖著頭笑了笑,接著又將注意力轉(zhuǎn)回了書上。 修長的手指翻動著泛黃的紙卷,山川大地、奇聞異獸一一浮現(xiàn)在眼前。冷不防從書頁里里掉出來一張紙,清泱撿起來看了,卻發(fā)現(xiàn)是一首與本書無關(guān)的詩。 燭龍棲寒門,光曜猶旦開。 日月照之何不及此?惟有北風號怒天上來。 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軒轅臺。 幽州思婦十二月,停歌罷笑雙蛾摧。 倚門望行人,念君長城苦寒良可哀。 別時提劍救邊去,遺此虎文金鞞靫。 中有一雙白羽箭,蜘蛛結(jié)網(wǎng)生塵埃。 箭空在,人今戰(zhàn)死不復(fù)回。 不忍見此物,焚之已成灰。 黃河捧土尚可塞,北風雨雪恨難裁。 末尾幾個張揚的字寫著:丙戌年十二月七日謝司晨贈予穆遠。 清泱從未聽說過謝司晨的名字,疑惑地看了看,最終定義為戰(zhàn)友互贈,便又小心翼翼地夾回去了。 清泱平靜了下來,再翻那《括地志》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翻到最后了,然后后面居然還附著一副地圖,看上面的字跡,清泱便知是出于穆遠之手。那圖畫的乃是北漠地理,山川河流一一標記清楚,可見作圖者是如何熟悉并且熱愛著這一片土地。 遠遠地從外面?zhèn)鱽砹烁蚋穆曇?,清泱這才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是三更時分了,于是輕輕掩上了書卷。自己一個人也沒叫人服侍,吹熄了案上的燈,脫去衣服躺到了床上,放下帷帳自己就睡下了。 第二日清泱一大早便驚醒了,雖然她昨日睡得晚,但是惦記著與穆遠的約定便沒有賴床,一大早便從床上爬了起來。 “難得殿下起得這么早,看來娶一位君上還是很有用的?!迸逵褚贿厓悍糖邈蟠┮拢贿厓捍蛉さ?。 清泱穿完了衣服,又覺得自己的衣服不夠利落,實在不像是誠心去學(xué)習(xí),便又手忙腳亂地鬧著要換衣服。佩玉無奈,只得和幾個小侍女翻箱倒柜地找了一番,方找出一件素青色的極簡長衫與清泱換上了。 “殿下何時用膳?”佩玉收拾好了一地亂七八糟的東西問清泱。 “算了,不吃了,來不及了?!鼻邈鬀]頭沒腦地丟出來這么一句話,便要往外走。佩玉追了兩步,發(fā)現(xiàn)清泱是往繪春院的方向去了,便偷笑著停下了腳步。 清泱心知穆遠每日必然是要早起練劍的,自己作為學(xué)生怎么好意思讓老師等著,于是連飯也顧不上吃便過去了。 然而清泱到的時候穆遠并沒有開始練劍,開闊的庭院里并沒有那一抹瀟灑的身影,于是清泱便徑自往穆遠的房間去找尋。 這一次清泱卻是見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穆遠,只見穆遠臨窗而坐,春風從半敞開的小窗吹來香暖的花氣,斯人懷抱古琴,仿若謫仙臨世。 清泱呆呆地定在了原地,穆遠忙著調(diào)試手中的古琴,也未察覺清泱的到來,倒是穆遠身后侍立的穆封馬上發(fā)現(xiàn)了清泱,連忙請安道:“殿下安好?!?/br> 清泱這才回過神來,對著抬起頭來的穆遠笑了笑說:“原來你還會彈琴,真是讓人驚訝,你到底學(xué)了多少東西?”清泱語氣里滿是喜悅,像是發(fā)現(xiàn)了一塊渾然天成的美玉一般。 穆遠沒來得及回答,穆封倒是心急搶話道:“我家公子博學(xué)廣聞,君子六藝無不精通?!彼Z氣中滿是得意驕傲,叫清泱聽了不禁發(fā)笑。 “殿下不要聽穆封胡言亂語,我不過是略懂皮毛而已?!蹦逻h謙虛道。 清泱也不曾聽過穆遠彈琴,并不敢一味恭維,只得淡淡道:“只懂皮毛也好過我這個什么都不懂的人,不知我可否有幸一聞天籟。” 穆遠也無法拒絕,他本來是等著清泱無聊,所以才取出琴來調(diào)弄,沒想到清泱怎么快便來了。 他之前已經(jīng)調(diào)好了弦,此刻只淡淡道一聲:“那穆遠就獻丑了?!北汩_始了彈奏。一曲熟悉的《高山流水》從指尖緩緩流淌出來,清泱閉上了眼睛只覺得自己如身臨其境一般。峨峨泰山,洋洋江河仿佛就在眼前。 一曲終了,聽曲的人還沉浸在琴曲所創(chuàng)造的意境中無法自拔。過了好一會兒,清泱才拍手稱贊道:“好,好一曲高山流水,知音難遇。”然而與此同時,安靜的的房間里響起了不合時宜的‘咕?!?,卻是從清泱的腹中傳來。 “殿下還沒用餐?”穆遠望著清泱問道,而他身后的穆封則是一副強忍著笑意的樣子。 清泱大窘,臉上頓時紅了起來,慢慢地連耳朵尖兒都泛著粉色,為什么她老是在穆遠面前出丑呢?清泱一邊兒在心里默默唾棄自己,一邊兒哀悼自己的好形象已經(jīng)一去不復(fù)返了。 “穆封,告訴廚房準備吃的,送到這里來?!蹦逻h終于將目光從熟透了的清泱面上移開,轉(zhuǎn)而去吩咐穆封。 穆封領(lǐng)命便風風火火地離開了。 清泱窘迫地將話題又移到了昨夜挑燈夜讀的《括地志》上,二人暢談一番,沒多久飯菜便送了上來。 穆遠與清泱相對坐定了,清泱動起筷子來,卻發(fā)現(xiàn)穆遠卻只是一味坐著,連筷子也沒拿。 “你不吃嗎?”清泱放下筷子疑惑地問道。 “我已經(jīng)用過了,殿下不用管我。”穆遠回答道。 清泱聞言有些不好意思,如此干巴巴地讓人作陪實在不好,便費心想了個主意。 清泱靈機一動說道:“如此,勞煩你為我解說一下方才的古琴吧。我是個只會聽的,對于古琴不甚了解?!?/br> 穆遠聞言爽朗地笑了出來,打趣道:“殿下是真的要拜我為師了嗎?如此穆遠可是要收拜師費的?!?/br> 清泱聞言高興了起來,難得穆遠對著她不是一副客氣疏離的樣子?;蛟S兩人相處久了,便會自然親近起來吧。 穆遠雖然說要收拜師費,但是等清泱吃飯的時候還是盡心講解道:“方才我所用之琴名字叫做‘九霄環(huán)佩’,此琴以梧桐作面,杉木為底,通體髹紫漆。這張琴聲音溫勁松透,純粹完美,形制極渾厚古樸,乃是古琴中的上品佳作,實屬難得,我也不過是偶然得之……”(2) 穆遠說話間清泱已經(jīng)吃完了飯,雖然吃過了飯,穆遠卻以剛吃過飯不宜運動為由,拒絕了清泱要練劍的要求。 “殿下也不必氣餒,我先講一些練劍的常識吧。”穆遠善解人意地安慰道。清泱聞言倒是也不在意了,反而專心致志地聽起了穆遠的講解。 二人從劍法講到軍事,清泱雖然沒有親身經(jīng)歷,但是勝在博覽群書,倒是也能與穆遠談天說地一番。 談興正濃之時,穆遠卻見門外一個人探頭探腦地往里看,于是大聲喝道:“何人在門外?” 門外之人被穆遠一喊,嚇得踉踉蹌蹌地走了進來趕緊行禮道:“給殿下請安,給君上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