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jié)
鶴唳上前,彎著腰一路嗅嗅嗅過去,鎖定了一塊區(qū)域后,手里捏著薄刃,猛地掀開,在看到一道銀光后又猛地蓋回去! 這一掀一蓋間幾乎無縫銜接,快到一般人根本看不清對面,但對鶴唳來說自然沒有問題。 “(⊙o⊙)哇?!柄Q唳不知道說什么了,“(⊙o⊙)哇!你是來找我們的么?” 里面的呼吸氣若游絲:“說了要當你的狗,怎能食言呢,咳咳咳!” “聽聲音是條老狗?!柄Q唳輕笑,“我掀開啦,再亂甩飛刀我喊人啦,外頭你同僚找的就是你吧?!?/br> “嗯…” 鶴唳掀開了稻草,看清里面的情景,嘆了口氣。 言四已經(jīng)與昨天白天判若兩人。 他的衣衫凌亂,幾乎衣不蔽體,青絲散亂的鋪在稻草堆上,露出的肩胛,后背,還有兩條大光腿上滿是青紫的印記,有些已經(jīng)腫脹滲血,分明是凌虐和抽打所致。 他的臉還好好的,只是面色潮紅憔悴,嘴唇發(fā)紫。這么一個大美人這樣縮在稻草堆上,很是有股引人施虐的破碎美。特別是當他泛著水光的眼睛望過來的時候,她都想一巴掌抽昏他先。 “看著好氣??!”鶴唳叉腰,言四眼神一動,正怔愣間,就聽她接著道,“怎么沒干脆把你打死啊,留著禍害人間!” “……” 她扯了扯青山:“你不是還偷了身紅的嗎,給他穿上唄!” 青山難得的為難了:“那個,是喜服?!彼€真偷了! 鶴唳報以小拳拳:“難道你喜歡看他不穿衣服的樣子嗎嗎你這個老流氓分手分手分手!” 青山:“……”轉(zhuǎn)身走了出去,他們的行李昨天一并寄存給船家了。 鶴唳嘿一下坐到稻草堆上,歪頭觀察了一會兒,伸出食指小心翼翼的撓撓言四的臉。 言四臉guntang,紅里泛青,似乎是松懈下去了,強打得精神也放下來,整個人頓時就軟爛成一坨,連看她一眼的力氣都沒有。 “原來你也能這么慘,好開心。”鶴唳搖晃著雙腿拍手,“話說你平時也被這樣嗎?這不是你的性格啊,有人這樣欺負你,你不早就吐著信子沖上去咬死丫了?!?/br> “總有人,站在頂頭……不死,就能壓你一輩子……”言四輕笑,“同是宦官,卻只有馬三寶能與他分庭抗禮,也唯有馬三寶能讓他忌憚消?!幸馑嫉氖牵R三寶根本不把他當回事……船隊回來后的每一次停駐,都能讓他憋屈,你說這股氣……怎么能不往外撒?而我……怎么可能不想跑?只要跟了馬三寶,只要跟了馬三寶……“ “馬三寶不要你?!柄Q唳義正言辭。 “馬三寶不要我?!彼ゎ^,臉貼著稻草,“我們這種人,一輩子最容易錯卻又必須最慎重的選擇,就是認干爹,一不小心……哈哈哈哈……”他對著稻草堆悶笑,笑得抖動起來。 “我把你當?shù)?,你卻想上我!”鶴唳唱作俱佳,先一臉不相信人性的痛心疾首,接著又是轉(zhuǎn)成假惺惺的傷心失意,“哎呀,我把你當童養(yǎng)媳,你卻當自己親生的!” “……” “怪認錯爹和怪投胎有什么差別,你自己沒有自知之明以為找了個大靠山為所欲為,人見人恨,怪誰咯,可憐蟲啊,居然到了要投靠我的地步,你家一狼呢,連他都不信了?” “他?呵呵,太蠢了?!?/br> “嘖嘖嘖?!柄Q唳見青山拿了衣服回來,接過往他身上一蓋,“好了,你休息吧,我走了?!?/br> “你當真不管我了?” “你被人強抱一晚上都能爬那么遠活下來,誰能管得著?” “呵呵呵呵呵!”言四大笑,“就當送我最后一程,這一次走,我不會回來了,死也不會?!?/br> “那可不關(guān)我的事?!?/br> “我拿寶貝與你換如何?” 鶴唳挑挑眉:“什么?” 言四抬了抬胸前的墜子,水晶墜即使在昏暗的房中也閃爍著光芒:“方才若不是它,你恐怕就動手了吧。雖然不知道這代表什么,可既然挺重要的,那便給你吧,護我這一路,可好?” “傻么你,就你這樣,死在路上東西不照樣是我的?!?/br> “你不想好好玩一玩我再拿走嗎?” 鶴唳抱胸:“你自個玩吧,一會兒等船開了,再把你搬我房間去?!?/br> “這算是說好了?” “護你一路就當順手,墜子暫時不要了,這玩意兒我也有,要那么多干嘛?!?/br> 這倒是出乎言四,甚至青山的預料,兩人都驚訝了一下,當場卻不說什么。 出去的時候,青山還是問了:“為什么?” “我忽然想,命這東西,哦不,歷史這玩意,真是堅持不懈忠貞不屈啊……”鶴唳舔舔嘴唇,“我都放棄了,它還沒放棄,把被玩弄成這樣的言四帶著墜子送到船上?!?/br> 青山想了想,果然也明白了:“既然那墜子是考古而出,那便是古物,若是真能在言四手中不受我們影響的走到那進那場船難,想來便是最好的結(jié)果了。” “只是感覺,在岸邊,又有一場大戲了。”鶴唳苦惱,“到時候會不會有我的戲份呢?哎呀,好害怕,果然跟同學玩和大師兄玩就是兩種難度呀!” ☆、第158章 “所以是不是這么算就覺得簡單多了?” “師父果然厲害!” “一般般啦?!崩羁袷掌鹗种械难菟愀? 頂著柳平瀾濡慕的眼神, 笑容溫和,“差不多開飯了,我不大想出去,能不能叫人把我的飯菜送進來?” “我去吩咐一下!”柳平瀾收拾了小文具袋就跑出去了。 房中就剩下李狂一個人, 門并沒有關(guān),看著外面緩緩流過的青山和河水,面無表情。 驚蟄自從將他帶上船后就再沒什么特別的動作, 反而是不停的讓柳平瀾上課, 上午柳平瀾都會去驚蟄那兒學打理柳家那些家業(yè), 而下午就會趕他到自己這兒來學,說說是學什么都行,但李狂一直只教數(shù)學。 有兩天晚上睡前驚蟄檢查柳平瀾一天所學的時候,也會派人加菜送酒聊表感謝。如果不是內(nèi)里那層僵硬的關(guān)系在,他還真要覺得自己只是一個隨船的教書先生,而驚蟄和柳平瀾是一對真正的父子。即將出海的父親是如此放不下獨自留守家中的孩子, 以至于珍惜分秒的時間來教他如何保住自己和保住家業(yè)。 他覺得驚蟄可能恨不得自己把接下來明朝的所有大小事都告訴柳平瀾,好讓他趨利避害讓柳家千秋萬代, 但這當然是不可能的。柳家留在歷史長河中的一粟早就不知道漂往何方, 連鶴唳八卦的所謂轉(zhuǎn)世相似論也只是個虛無縹緲的猜測。他也會為驚蟄所遇到的巧合而震驚, 但這并不代表他就要為此認為驚蟄所做的就是對的。 且不說怎么想怎么自作多情吧,就算柳家的“六百年驚情”是真的,那他現(xiàn)在在人家祖宗身上這么盡心盡力做什么,是為了確保六百年后再殺人家一次?真這么想, 這到底多大仇?簡直細思極恐。 柳平瀾原本是很害怕的,想不通為什么自家姐夫行為那么詭異,但是在和謝驚蟄一次秉燭夜談后卻釋然得比誰都快。據(jù)李狂試探,其實驚蟄就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訓了他一下,柳平瀾屬于老來子,一直以來就沒有被嚴父管教過,如今遇到驚蟄這么個形象的,畏懼又向往,一直都不知道該怎么招架,所以才不動腦子盲目聽自家jiejie的,唯恐被“外人”誆了去。 現(xiàn)在驚蟄跟他擺事實講道理,問他jiejie靠譜還是他靠譜,到底是想做婦人的傀儡還是一家之主,這個對柳平瀾來說完全不需要選擇,孰輕孰重他當然比誰都清楚。于是謝驚蟄順便長嘆一聲,表示我不想霸占你們家業(yè),可我也不想有一日無人可托付啊。 ……柳平瀾就這么被點燃了,每天爭分奪秒的學習,唯恐驚蟄不在自己守不住柳家。 很快,仆人進來給他擺好了飯,表情恭謹?shù)溃骸袄钕壬?,東家說明早就要到太倉港了,請您今晚好好休息,順便準備準備?!?/br> 李狂攤開手:“我孑然一身,沒什么好準備的,有勞你們東家惦記了。”他頓了頓,忍不住問,“這就到蘇州了?是不是快了點?” “水路本就是很快的?!边@個仆人膚粗色深、身強體壯,一看平時就是在海上漂泊的,他這么講,李狂也只有相信:“好吧,多謝?!?/br> 仆人剛出去,柳平瀾哭喪著臉走了進來:“師父,你也知道了,明日就到太倉了。” “是啊?!?/br> “我該怎么辦?” “什么你該怎么辦?你當然是準備回去了?!?/br> “可是!”柳平瀾低下頭,囁嚅,“我知道出海危險,可我……就算姐夫這么教,我還是,還是云里霧里的,不知行商之所謂,還不如你的術(shù)數(shù)學得快,你說……你說我是不是太蠢了?” “從來有能文不能理的,少有能理不能文的,經(jīng)商和學文一樣,天賦也要,但更多的卻需要歷練。你于術(shù)數(shù)一道很有天賦,說明你的腦瓜比別人聰明得多,所以完全不用擔心以后處理不好這些,如果一定要說有什么問題的話……” “什么?” “你,到底希不希望你姐夫回來?” “……”柳平瀾連驚訝的情緒都省去了,直接陷入懵逼。 他雙眼發(fā)直的望著他,微微張著嘴,許久以后,偏移開來。 “哎……”縱使沒有鶴唳那種人工訓練的察言觀色的本事,可是近三十年的人情世故還是讓李狂從他的表情上明白了一點,不禁有些嘆息。 所以人,就是不能做虧心事。驚蟄隔了六百年得罪一個姓氏的兩代人,大概從靈魂上已經(jīng)和這個家族的人無法契合了。怎么討好奉獻都沒用,討厭就是討厭,這還是柳平瀾不知道驚蟄是他殺父仇人的情況下。 “我不希望姐夫死在外面。”柳平瀾還是很堅定的表態(tài),“我只是希望jiejie和他能夫妻和睦,jiejie總是覺得姐夫是來霸占家產(chǎn)的。我覺得,如果姐夫真的如他所說,那以后等我長大了,成了家主,jiejie自然不會說什么了……到時候,我還是會把主要的事務(wù)交給姐夫打理的。” 少年說得堅定又自然,一時之間倒讓李狂分不清真假,可是他的許諾又太長遠,從成年人的角度看,卻又顯得太天真美好了……讓人不忍心破滅的那種。 “你能這樣想就好,也……不枉你姐夫一片苦心了。”李狂也沒做過什么心理輔導員,更不想給一個中二期少年做什么心理疏導,馬上就要到太倉了,他心情很難以言喻,感覺如果不是跟著出海,他在大明的旅途也將就此走到終點。 一個現(xiàn)代人的旅途止于大海,而古代人的旅途卻始于大海。 他開始考慮古代船只的安全性了,如果能夠跟著出航一次,艾瑪,這個死刑值不值呢? 當然是,算了。 他學歷史與其說是喜歡那些故事,不如說享受于那些借助各種現(xiàn)代的科學技術(shù)和工具去挖掘歷史真相的過程,而這,是穿越?jīng)]法帶給他的。 柳平瀾顯然是被他影響到了心情,苦悶的離開了。他吃了飯讓仆人收走后,例行到甲板上去吹吹風。 太陽已經(jīng)下山,兩岸一片漆黑。 即使已經(jīng)到了富饒的江南,可是路燈依然不是正經(jīng)的公共設(shè)施,除了極個別小碼頭有點燈籠,還有一些漁船聚集的地方有曖昧的花船亮著紅燈,其他地方基本沒有一絲光亮,還不如反射了星星和月亮的河面強。 剛走到船尾,就看到驚蟄雙臂一震,放飛了一只信鴿。 “喲!”他笑著,“筆友?。俊?/br> “恩,你認識的,言四?!?/br> “……哦?!崩羁裼行┟恢^腦,“你跟他還聯(lián)絡(luò)啊?” “他在前面等我們了,比我們還快。”驚蟄似乎一點不介意透露情報,“明日他給我踐行,你去嗎?” “……如果我沒記錯,前陣子他還在給你送加料的雞湯?!?/br> “哦,那些啊?!斌@蟄甚至用上了“些”,“不用在意啦,你看我做什么了沒?” “如果鶴唳不在,誰知道你要做什么……”李狂嘟噥,“而且,誰說你什么都沒做……鶴唳都沒想過坑人家家產(chǎn)……你這一船,有柳家半年的高端奢侈品產(chǎn)出了吧?!?/br> 他用的詞很現(xiàn)代,相對的表意也更清楚,驚蟄自然明白,他忍不住笑了:“你還真以為我圣父?。课铱蓻]興趣跟他們糾纏不清,你知道我穿越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嗎?” “啊?” “為什么我的業(yè)績榜一直在世界前列?因為我很缺錢……為什么我缺錢?我用了六年的積蓄報名了登月旅行?!?/br> “啊!”李狂睜大眼,“牛逼,真會玩!那個票價上九位數(shù)吧!” 驚蟄笑而不語。 “然而,最牛逼的是,你還沒來得及去?” 驚蟄聳聳肩:“所以我搭個船出個海沒必要那么大驚小怪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