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說了這一句，李氏就眼前一黑，直接一頭栽倒在地上。

    女席一桌頓時大亂。

    第二十二章

    孟氏手疾眼快的拉住李氏的襦裙，再加上懷里的林淑擋了一下，旁邊的蔡氏趕忙扔了杯子一把抱住李氏，三個女人合力，才沒讓李氏真栽在地上。

    旁邊的丫鬟忙上前，架住李氏，把李氏重新扶到椅子上，坐在下首的小李氏、陳氏和蔣氏趕忙上前，掐人中的掐人中，拿杯子給李氏灌茶的灌查，揉胸口的揉胸口。

    男席這邊的兩桌看到女席那邊亂了，也趕忙丟下杯子，往那邊趕，剛跑過去，就看到椅子上的李氏已經(jīng)醒了，而醒了的李氏第一反應(yīng)就是一把死死的抱住旁邊的正嚇得哭的林淑，哭道：“我可憐的兒啊，怎么遇上這樣的事，這是做了什么孽?。　?/br>
    孟氏和蔡氏連忙上前，說：“大嫂大嫂，你先別哭，會嚇著淑兒的，淑兒臉都嚇白了。”然后兩人就趕忙上去扒林淑，可無奈李氏抱的太緊，她們兩個人愣是沒把林淑從李氏懷里扒出來。

    眾人這才看到李氏懷里的林淑，由于驚嚇和被李氏抱的太緊了，憋的臉都發(fā)白了?？衫钍弦呀?jīng)被刺激只知道死死的抱著女兒，別人說什么都聽不進(jìn)去。

    小李氏和旁邊的陳氏蔣氏嚇得趕忙過去幫忙，幾個人合力才把李氏的胳膊掰開，把林淑從里面扒出來，又忙忙給林淑順氣。

    林清看著李氏由于刺激有些神志不清，還在拼命要去抓住林淑，連忙跨過椅子，抱住李氏，說：“娘，你醒醒，meimei在這呢，meimei丟不了。”

    李氏聽到林清話，才緩過一絲神來，又抱著林清大哭：“清兒，你meimei要去那個不見天日的地方，一輩子都?xì)Я?，怎么辦？”

    林清看著無助的大哭的李氏，從他生下來這么多年，李氏一直是淡定從容的，從沒像現(xiàn)在這樣不管不顧的大哭，頓時心疼的如刀割，連忙安慰道：“娘，那么多人，meimei不一定選上?！?/br>
    “你根本不知道，”李氏抓著林清的手緊了緊，“娘當(dāng)年經(jīng)過，那時娘還小，還是前朝，朝廷也下令采選宮女，當(dāng)時凡事大戶家的適齡的女兒，只要不是有殘疾的，幾乎都沒能幸免，因為窮苦人家的女兒，哪怕長的不錯，長年忍饑挨餓，干農(nóng)活，也根本拿不出手，所以選的都是那些養(yǎng)在深閨的小姐，可養(yǎng)在深閨的小姐能有多少，哪次采選不是如蝗蟲過境，我的那幾個適齡的堂姐就都被選去了，這些年，一個都沒回來，一個都沒回來……”

    說到這，李氏又崩潰的大哭：“那是個無底洞啊……”

    旁邊的林淑本來還懵懵懂懂，只是被李氏的反應(yīng)嚇得哭，如今一聽，直接哇的一聲趴在她嫂子小李氏的懷里哭了，邊哭邊說：“我不要去哪里，我不要見不著爹娘。”

    慌得小李氏連忙手忙腳亂的抱著林淑，拼命的安慰她。

    林清一聽也知道事情的嚴(yán)重性，雖然上一世他也知道前朝皇帝采選過宮女，可是當(dāng)初他家就他一根獨苗，也沒女孩，所以壓根就沒他家什么事，而他爹又長年臥病在床，他光忙著伺候他爹和讀書就費盡心機(jī)，哪有經(jīng)歷管外面的事，所以壓根不知道選的是哪些人家。

    如今一聽，也急了，忙說：“那得怎么辦？”這事他也沒經(jīng)驗??！

    倒是旁邊的二嬸孟氏直接插嘴道：“快去找戶人家，把淑丫頭嫁了?！?/br>
    “找人家，可是我娘還沒挑出來啊！”林清脫口而出。

    孟氏直接說：“這時候還挑什么人，采選的消息一出，能有人嫁就不錯了。快點，要不等別人都知道了，想搶都搶不著了。”

    李氏一聽，頓時抓住一絲希望，連忙扶著林清的手站起來，對林父和林澤林清說：“快去找媒人，把我屋里的冊子拿過來，去一個個的問，誰愿意娶淑兒，明天就讓他們先成親。聘禮嫁妝以后再補(bǔ)?！?/br>
    林父林澤林清也知道情況緊急，這時候也不是講究的時候，三個人連忙讓管家?guī)е苏颐狡?，林父更是對林管家說：“哪怕綁，你也要給我綁一個回來?！?/br>
    孟氏又對蔡氏說：“濟(jì)兒侄子也明年成親，他的未婚妻………”

    蔡氏聽了一驚，她兒子和她外甥女還只是訂婚，也不知道會不會被采選，連忙對旁邊的丈夫和兒子說：“你們快速把慧姐兒接來，去告訴孩子他姨他姨夫采選的事，讓兩個孩子今晚就成親?！爆F(xiàn)在也只有進(jìn)了洞房才保險。

    林三叔也知道事態(tài)緊急，這時也顧不上什么禮節(jié)習(xí)俗，連忙帶著林濟(jì)就出了門，騎著馬就往妹夫家跑。

    這時一家人也沒什么心思過除夕了，都聚在花廳里等著結(jié)果。

    李氏拉著孟氏的手，說：“弟妹，這次多謝你，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怎么辦好?！?/br>
    孟氏嘆了一口氣說：“你這也是關(guān)心則亂?！?/br>
    李氏道：“我這一聽到采選，就心驚rou跳??！”

    “誰說不是，當(dāng)年那事時我也記事了，也是在那之前有的家族得了消息，當(dāng)時那晚上我娘一個人光跑媒就不下跑了三十多對，當(dāng)初凡是成親的都躲過去了，而沒成親的，幾乎就沒剩，”孟氏擔(dān)憂的說：“那之后三年，咱們郡有一半的男子找不上媳婦，就算大戶人家，甚至都不得不找小門小戶的。我家兩個小的現(xiàn)如今連親都沒訂，本來還覺得不急，可來了這一出，只怕濤兒，以后，唉，浪兒還好一點，今年才十歲，倒是影響不大?！?/br>
    李氏現(xiàn)在心神回來大半，反而安慰孟氏說：“不行就把濤兒挪后幾年，就算三四年后，濤兒也不過才十六七，找也不遲，成親是一輩子的事，一時湊合，以后麻煩太多。”

    “唉，也只能這樣?！泵鲜蠂@氣道，晚找?guī)啄?，總比找個上不得臺面的強(qiáng)，以后下面的幾個孩子都要分出去，沒有個能撐起家當(dāng)家夫人是不行的。

    幾人正說著，就看到林管家慌慌張張的從外面跑進(jìn)來，看到林父李氏就說：“老爺，夫人，不好了，外面家族得到消息，都亂起來了，小的去了幾家媒婆家，都已經(jīng)被別的家族先帶走了，小的叫幾個小廝去找比較遠(yuǎn)的幾家，可是八成希望不大?！?/br>
    “這可怎么辦？”李氏頓時又慌了三分，沒有媒婆，可怎么找人說親，無媒茍合，根本不被世人承認(rèn)。

    孟氏也知道情況緊急，忙說：“他大伯，快去把我娘叫來。”

    眾人一聽，頓時眼前一亮，孟母雖然早已多年不干，可也是官媒，事權(quán)從急，也是頂用的。

    李氏連忙派人去請孟母。

    說起孟母，就不得不說起當(dāng)初孟氏嫁林二叔的事，孟母常常自夸自己慧眼識珠，雖然事實稍有出去，可也相去不遠(yuǎn)。

    當(dāng)初林父的父親過世時，留下三個還沒成家的半大小子，和一點財物。本來林父最大，那錢應(yīng)該先緊著林父娶親，可林父當(dāng)時就想，自己二弟素來為人木訥，不善言辭，自己如果用錢娶了親，自己的二弟很可能就會打光棍，于是林父就找到了當(dāng)時一個相熟的媒婆，也就是孟母，讓她先給弟弟娶個媳婦。

    孟母收了林父的媒人錢，倒是很辦事，跑了很多家，可別的家一聽說是林家，是那個販私鹽，頓時就搖搖頭，聽到是木訥的林二，更是搖搖頭，所以孟母跑了很多家，都沒找到一個合適的姑娘。

    而孟母雖然每次給林家?guī)淼亩际菈南ⅲ捎捎诤土旨医佑|的多了，倒也更了解林家哥仨，看著林家哥仨雖然出身不好，可個個都是踏實能干的，三兄弟又相互扶持，所以就咬咬牙，把自己的獨生閨女給嫁給了林二。

    后臺由于女兒的原因，孟母倒是對林家多有照顧，所以等林家起來后，哪怕孟氏是林家媳婦中出身最低的，林家也從沒有一個人敢對孟氏的出身說半個不字。

    而林二叔，也投桃報李，不但在發(fā)跡后，一心一意的對待孟氏，更是把孟母接到府里給孟母養(yǎng)老送終。

    孟母來的很快，一見到李氏，也沒廢話，直接問：“他嫂子，你可有什么人選，婆子我這就去。”

    李氏連忙從懷里掏出一個冊子，急急的塞到孟母的手里，一把握住孟母的手：“大娘，淑兒可就全拜托你了！”

    “放心，淑兒也是我看著長大的，為了她，今晚老身拼了命，也一定給淑兒找個夫婿回來?！泵夏阜次罩钍系氖终f。

    孟母說完，就帶著林管家和林家的家仆，打算往冊子上的第一家趕。

    李氏坐不住，也跟著送了出去，剛打開門，孟母剛踏出門，就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飛馳而來，守住各個路口。

    一個個渾身甲胄的士兵翻身下馬，然后一個頭目對著街道大聲喊道：

    “巡撫大人有令，即刻起，所有人不得擅出府邸，違令者，以亂臣賊子論處。

    明日，請各位府邸老爺，帶年滿十歲未嫁女，去府衙采選，違令者，斬！”

    李氏一聽，直接癱倒在地！

    第二十三章

    林澤和林清慌忙的扶起李氏，這才發(fā)現(xiàn)李氏已經(jīng)渾身顫抖，嚇得林清忙抱著李氏，說：“娘，娘，你別嚇著我。”

    然后也顧不得這是過年忌諱，直接對林父喊道：“爹，快叫大夫！”

    林父也趕過來，一看到自己妻子的狀態(tài)，也嚇壞了，忙喊林管家說：“快去叫蘇大夫?！?/br>
    林管家本來就正牽著馬，打算送孟母，這時也反應(yīng)迅速，立刻牽了馬，就打算出門請大夫。

    結(jié)果剛跨出門，就被街道上的官兵攔了下來。

    被官兵拿著武器指著，林管家不得不懇求道：“這位官爺，我家夫人剛剛由于驚嚇過度突然發(fā)病，小的這急著去請大夫，還望官爺行個方便?！边呎f著，邊從袖子里掏出一錠銀子，悄悄塞到對方手里。

    對方收了銀子，態(tài)度果然好了許多，不過還是說道：“這個是總旗大人下的令，我們這些小兵也不敢違背，這樣吧，我去幫你問問大人。”

    林管家聽了連連道謝。

    林父看著林管家被阻，就連忙帶著臨澤出來，對林管家小聲問：“不能出去？”

    “剛才小的用了銀子，官爺說替問問?！绷止芗倚÷曊f。

    林父這才松了一口氣，能收銀子，就說明還有希望。

    很快，剛才喊話的那位官爺騎馬過來，翻身下馬，看著林父說：“有人要出去？”

    林父連忙掏出一錠金子，塞到這位總旗手里，陪著笑說：“這位官爺，賤內(nèi)剛剛突發(fā)疾病，現(xiàn)在急需大夫，還望官爺通融通融?！?/br>
    顛了顛手中金子的分量，這位總旗臉色好了很多，又知道林父是有名的鹽商，有些顧忌，就說道：“林老爺，在下姓李，看在大家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份上，我就跟您實話實說，這次由于采選的消息意外走漏，導(dǎo)致事態(tài)差點不可控，所以巡撫大人才特地拿手令調(diào)了我們來，就為了平息這件事，畢竟要是大家都趁機(jī)把女兒嫁了，巡撫大人拿什么交差。

    所以林老爺您也別為難我們弟兄，在下知道你們許多是去找男子回來成親的，剛剛巡撫大人已經(jīng)親自坐陣，抓了好幾對成親的新人，凡是撞在巡撫手上的，都被以儆效尤關(guān)進(jìn)了大牢，剛剛還聽說城南有一位唐老爺因為被關(guān)在府里，抓了個家丁和女兒入洞房，結(jié)果，你猜怎么樣了？不但女兒沒逃過，連一家子，都陷在牢里。林老爺，您家大業(yè)大，可千萬別想不開?！?/br>
    林父聽得一哆嗦，他剛剛確實有這么個心思，只是還沒來的及說出去。

    李總旗見把林父鎮(zhèn)住了，也不愿結(jié)仇，就賣了個好，說：“要是您實在急著請大夫，在下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這樣，你說請哪位，我讓手下的兵去給您請，只不過，大冷的天，您看?！?/br>
    林父連忙從懷里掏出一個荷包，送到李總旗手里，說：“大冷的天，這些金珠請官爺門喝茶，賤內(nèi)確實病的重，還望官爺派個人給請?zhí)K大夫。”

    李總旗滿意林父識相，就對剛才叫他來的那個官兵說：“去旁邊街把蘇大夫請來。”

    那官兵應(yīng)了一聲，就騎馬去了。

    李總旗對林父拱拱手，說：“林老爺，外面天涼，您還是回去的好。”

    林父點點頭，被林澤扶著進(jìn)了門。

    看著林父進(jìn)去了，李總旗旁邊的一個小兵小聲說：“總旗對這些商賈這么客氣干嘛，還好心提點他們?！?/br>
    李總兵拍了下小兵的腦袋，說：“這幾條街住的，都是沂州府有名的商賈，你以為他們背后沒關(guān)系，巡撫大人自然不把他們看在眼里，可是咱們，何必結(jié)這個仇。再說，這采選是皇帝老爺?shù)氖?，和咱們有何關(guān)系，咱們還不如趁機(jī)賣個好，發(fā)點小財，回去吃頓熱乎的?！?/br>
    李總兵從荷包里拿出一個金珠，看了看里面大約有十幾個，滿意的說：“不愧是林家，這是過年打賞用的吧。”順手扔了一個給小兵，說：“讓兄弟們警醒點，別砸了飯碗，這個金珠你拿去，買些熱酒，大家大年三十還守在這里，也不容易?！?/br>
    小兵連忙接住，笑著說：“還是大人大氣，大人吃rou，小的們也跟著喝湯?！?/br>
    “好了，快去打酒吧！這天簡直凍死人。”李總兵直接拍馬往旁邊避風(fēng)的地方去了。

    ……

    林父幾乎被林澤攙著進(jìn)了林符，一進(jìn)門，林父就直接站不住了，嚇得林二叔林三叔趕忙過來幫林澤。

    林二叔忙問：“大哥您怎么了。”

    林父嘆了一口氣，說：“老唐被下獄了，因為他想讓女兒逃選所以找了個家丁和她閨女成親，結(jié)果被巡撫大人拿了，為了殺雞儆猴，全家下了大獄?！?/br>
    “這么厲害！”林二叔林三叔聽了一驚，不得不說，他們剛才也動過這樣的心思。

    本來正在林清懷里抖個不停的李氏，聽了林父的話突然不抖了，猛地抬起頭來，直直的看著林清，突然說：“清兒，你說，如果我死了，淑兒是不是就可以守孝不用參加采選了。”

    林清嚇得連忙抱緊李氏，急急的說：“娘，你別胡說，就算您去了，淑兒也不可能因為守孝而不參加采選，那是天家，不會管咱守不守孝的?！被屎蟮母改溉ナ溃胁辉试S守孝，何況是宮女！

    李氏的眼淚嘩的一下就下來了，狠狠的拿著手扇著自己的耳光，哭道：“為什么就讓我女兒去，為什么不讓我死了算了，這是挖我心啊，我當(dāng)初干嘛要生下她，讓她后半輩子受罪。我這輩子到底做了什么孽，要報應(yīng)在我女兒身上，這么多年選一次，為什么就偏偏攤上我閨女，淑兒，是娘對不住你，要是娘晚生你幾年，怎么會攤上你啊。我苦命的女兒啊，這可怎么辦是好……”

    林清忙用一只手去擋著，可他一個男人，居然還抓不住李氏，旁邊的孟氏和蔡氏趕忙過來一人抱住李氏的一只手，孟氏忙對著林父喊：“他大伯，快來看看大嫂?！?/br>
    林父趕忙扶著林澤過來，拉住李氏說：“文娘，文娘，你別嚇我，我們再想想辦法，再想想辦法。”

    李氏呆呆的看著林父，突然抱住林父，嗷啕大哭。仿佛要把心中所有的恐懼，所有的擔(dān)心都哭出來。

    林父開始還安慰李氏，可安慰著安慰著，也和李氏一起，抱頭痛哭。眾人聽著心酸，也跟著流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