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東河村里家家戶戶在這個季節(jié)都忙,但阮茂金卻奉了老婆的命,在這個農(nóng)忙季節(jié)去打聽誰是自己女兒阿秀和程春生好事將近的流言的傳播者,以及始作俑者。 忙活了半個多月,到村里各家各戶的蠶繭出來的時候,他總算是打聽出來一些消息了。據(jù)說,這話是他二弟阮茂銀最先在村頭雜貨店說出來的。 萬萬沒想到,還真被自己老婆猜對了,多半是自己二弟跟二弟媳婦干的。 阮茂金尤其想不通,不是二弟媳婦,是他親二弟去亂傳話,他這么做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回到家后,他去找最近上火嘴爛了的二弟阮茂銀,直杠杠問他:“茂銀,人家都說是你說的我家阿秀跟隔壁春生要定親了,你為啥這么說?” 阮茂銀一說話嘴就疼,不過,他看見阮茂金憋著火的樣子,就忙解釋:“不是,我聽阿香說程春生買布送給阿秀,我就想阿秀好事近了。隔壁春生跟阿秀很配,我這當二叔的希望他們以后能在一起。” 阮茂金“哼”一聲,道:“你還真是好心!不過,我不希望你再這么好心下去,我女兒的事情不勞你這當二叔的cao心!” 說完,一甩袖子轉(zhuǎn)身出去。 “哎,大哥……” 阮茂銀嘴張大了些,扯著爛了的嘴角生疼,他趕忙捂著嘴,把后面的話咽下了。 他想了想,覺得這事情也不能光自己使勁兒,程家也該主動些。 等嘴好了,他要去找程立柏說道說道。 阮家的蠶繭今年大豐收了,因為知道黃大龍在收蠶繭,阮老爺子決定把自己家的五百多斤蠶繭賣給黃大龍。 黃大龍親自上阮家來,買了蠶繭,讓家里的長工挑著去永清河里租的貨船上。 阮茂金跟阮平也去幫忙,幫著挑蠶繭送去船上,看到黃家房子后面的私人碼頭旁邊停著五六艘船,不由得感嘆黃大龍今年的蠶繭生意做得大。好幾船的蠶繭,這得賣多少錢啊。賣得錢多,賺也賺得多吧。 放眼東河村,還沒有誰家后生這樣做生意的,黃家老大真是能干,這樣的后生,有女兒的人家,怕是都想將女兒嫁他。現(xiàn)在,他可算明白了他二弟那么熱心撮合阿秀跟程春生一起了,他是不想自己得這么個好女婿呢。 不過,阮茂金想,自己這次偏不讓他如意。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不會很長。 ☆、第33章 黃大龍跟黃二龍兩兄弟忙了四五天,就收了六條船的蠶繭, 東河村養(yǎng)蠶的人家的差不多都把蠶繭賣給了他們, 只有程家除外。 程立柏說要跟自己的幾個兒子把蠶繭運去九亭鎮(zhèn)賣, 九亭鎮(zhèn)上有繅絲廠下來收蠶繭的收購站, 人家給的錢不比黃家兄弟少。他不想把自家的蠶繭買給他們, 幫著他們?nèi)ベ嶅X。 其實不想把自家蠶繭賣給黃大龍的最重要的原因程立柏沒說, 就是他不想他兒子程春生的競爭對手黃大龍賺越來越多的錢,萬一這家伙再弄個什么花樣出來怎么辦? 比如說萬一黃大龍再去給阮家送個什么值錢的東西,到時候自家春生是不是還要再出一筆錢,才能夠跟阮秀定下親事呢。 春生的二叔已經(jīng)跟春生簽了個協(xié)議, 幫著春生弄四五十個大洋還給黃大龍,讓春生跟阮秀定下親事。 至于阮老爺子說的那個一年后春生湊夠錢,阮秀也中意他, 就讓兩個孩子在一起的話, 他也聽兒子春生說了。 一開始程立柏跟他老婆一樣都覺得阮秀挺不錯的, 跟自己家兒子春生相配,只是在知道春生要跟阮秀一起, 就要出那四十多塊大洋的虎骨錢后才不樂意了。 既然現(xiàn)在這筆錢有了著落,自己兒子又那么喜歡阮秀,那他這個當?shù)囊矝]理由擋著,不讓兒子去喜歡阮秀。 程立柏也知道自己家的蠶繭不賣給黃大龍,對于黃大龍來說也沒什么損失,因為程家不賣,還有很多村民要賣。黃家給出的收蠶繭的錢價格合適, 跟九亭鎮(zhèn)那間繅絲廠的收購站相比差不多,但黃家的收蠶繭的船就停在穿村而過的永清河里,相當于在家門口。黃家的長工還有大龍兄弟還幫著把收的蠶繭挑去船上,他們只需要在家門口收錢就是了,誰還愿意不嫌麻煩把蠶繭自己運去九亭鎮(zhèn)賣呀。 但他就要做出這個樣子,表示東河村還是有人家不嫌麻煩,不去跟黃家示好,不巴結(jié)黃家。 于是,程家父子把自己家的騾子套上車,跑了好幾趟,把家里的好幾百斤蠶繭運去了九亭鎮(zhèn)上的絲廠的收購站賣掉。一天下來,父子幾個都累了。 剛回到家不久,阮茂銀一只手里拎著兩瓶酒,一只手里拎著一條咸魚上門兒了,他說他是來找程立柏喝酒的。 程立柏跟阮茂銀年輕的時候常常一起玩,成親以后也時不時在一起喝個小酒。 有時候是程立柏拎著酒去找阮茂銀,有時候是阮茂銀拎著酒過來找程立柏,所以今天這樣的情況也算稀松平常。見到阮茂銀提了酒來,程立柏累一天下來正想喝點兒,當然歡迎他來。 程立柏叫老婆程羅氏把阮茂銀拿來的咸魚拿去炸一下,順便再炸點兒花生米用來下酒。 他跟程立柏面對面坐著倒上酒,先抓了兩把生花生剝著吃,一邊閑聊。 阮茂銀就問他今天干嘛了,看起來很累的樣子。 程家今天賣蠶繭的動靜大,阮茂銀并不是不知道,他是故意這么問的,就是想挑起話頭。 果然,程立柏就說自己帶著兩個兒子送家里的蠶繭去九亭鎮(zhèn),賣給繅絲廠設(shè)在鎮(zhèn)子上的收購站,跑了好幾趟,才把家里的蠶繭賣完了。 這時候,程羅氏把咸魚和花生米都炸好了,給他們端了上來。 阮茂銀就笑著說:“嫂子,你也坐下喝點?” “不了,你們喝,我還要去做飯?!背塘_氏很少在家里來了男客的時候陪著坐在丈夫身邊,實在推不掉邀請,也是喝上一杯酒,吃上幾筷子菜就走。那還是沒事的時候,象今天這樣父子幾個人去賣蠶繭,累一天下來都需要好好吃個晚飯,她是更不可能坐在丈夫跟前的。 程立柏也跟著說家里老小還等著吃飯呢,老婆也沒個媳婦幫忙,她不去做飯沒人做飯。 程羅氏點頭:“是啊,總不能我叫我婆婆去做吧,荷花還小也做不好……” 說著,就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哎,嫂子是個勤快的好女人,大哥,你有福啊,要是根生和春生快點兒娶上媳婦回家,嫂子也就能歇一歇了。”阮茂銀嘆氣道。 程立柏仰脖喝了半杯酒,夾了幾顆花生米放嘴里嚼著,才慢慢說:“誰說不是,我娘一直催著,想要根生和春生早點兒娶媳婦進門呢?!?/br> 阮茂銀便接話:“根生的親事咋樣我不知道,可春生的親事不是板上釘釘了嗎?我侄女兒阿秀很喜歡春生呢,春生也喜歡阿秀。” 程立柏搖頭:“彼此喜歡又怎樣,你阿爹可是說了黃大龍送虎骨的錢要還上才能讓我家春生跟阿秀一起。我們家什么樣你也不是不曉得,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錢來。雖然春生二叔前些日子回來一趟,說那四五十塊大洋他替春生出,可也要等好幾個月才能回來拿出來呢?!?/br> “我們家的一條家規(guī)你也曉得吧,這親事講究個你情我愿,既然你們家的錢有著落了,我看,不如你們這就去向我阿爹和阿娘提親。其實,你們這賣了蠶繭,不是有錢嗎,可以把錢先墊上,等你二弟回來了再讓他拿出來補上這一筆錢。我也是為你們著想,你看看,嫂子多累?!?/br> “你不提我還真忘了這一茬了……” 這次賣蠶繭,程家到手了五十多塊大洋,拿出錢來足夠把黃大龍的那四十多塊大洋還了。 既然可以還黃大龍的錢,當然有了資格向阮家提親,要是兩個孩子真是彼此喜歡對方,這親事不是一提就能成嗎? 現(xiàn)在是四月出頭,要是提親成功,快得話等到下半年九月十月就能把親事辦了。到時候家里不是多了個能幫老婆的媳婦了嗎? 要真這樣的話,春生的親事能比根生還提前,因為他娘雖然托人在給根生找媳婦,可到現(xiàn)在還沒個信兒。這樣一來,春生的親事不是最現(xiàn)成的嗎? “要是大哥有這個意思,就早點兒上我家提親,到時候我?guī)湍?,讓我阿爹和阿娘早點兒跟你們定日子?!比蠲y端著酒杯覷著程立柏說。 程立柏喝了酒,有點兒興奮,一口就答應(yīng)了阮茂銀,他說:“好,明天我就讓老婆去找媒人上你家提親去!” 作者有話要說: 短小君,我寫著最舒服,哈哈!謝謝gn們的支持!會一直定時日更到完結(jié),強迫癥傷不起…… ☆、第34章 對于阮秀來說,民國十年五月三日這一天是個她后來不想記起, 偏偏留下深刻記憶的一天。 東河村里的村民們在賣完蠶繭后的幾天都會休息幾日, 聚在一起吃吃酒, 去九亭鎮(zhèn)上趕個集。村里人都有跟秋收之后差不多的喜悅的心情。這個時候在一年之中, 尤其是上半年里, 是媒人們走村串戶很活躍的時候。趁著這賣了蠶繭之后, 村民們家里的錢罐子里面多了錢而帶來的喜興,媒人們覺得說親成功的可能性都大增。 這一天,大概九點多鐘,東河村里專門給人做媒的名叫馬桂芳的媒人上阮家來了。 程羅氏昨天晚飯后特意去找了她, 托她上阮家去幫她家春生向阮家提親。 馬桂芳四十多歲,也是東河村的村民,她跟她丈夫王貴兩個在農(nóng)閑的時候都有副業(yè), 她丈夫農(nóng)閑的時候會去當貨郎, 走鄉(xiāng)串戶的賣貨。她呢, 給人做媒,也要走鄉(xiāng)串戶。還別說, 兩口子的這副業(yè)居然可以互補。因為大家都知道他們兩夫妻的副業(yè),就有買了雜貨的村民托王貴回去叫他老婆做媒的,也有叫馬桂芳做媒的村民讓她捎帶雜貨的。 給這附近村莊的村民們做媒已經(jīng)十多年,馬桂芳撮合成功的夫妻也有幾十對。她嘴會說,又會察言觀色,東河村的村民們但凡要托人做媒,頭一個就想到她。 程羅氏就是在阮茂銀喝完酒離開后去收拾碗筷, 她丈夫程立柏叫她去找馬桂芳的。他醉醺醺地催著她吃完晚飯就去王貴家一趟,讓王貴老婆馬桂芳明天去阮家提親去。 她當時聽了問丈夫這么急干嘛,而且程立松不是還沒有拿錢回來嗎? 程立柏便告訴她,賣了蠶繭有錢,可以把這個錢先拿出來,等到二弟回來,出了錢,再把那個錢補上就是。 他想讓春生早點兒娶上老婆,好幫程羅氏干活,那樣她沒那么辛苦。 這個話程羅氏愛聽,而且她覺得丈夫難得有這樣開通的時候,再說了,她早就希望二兒子春生能夠跟阮秀早點兒定下親事,以免夜長夢多。 所以她立馬答應(yīng)了,吃完飯之后就趕緊去找馬桂芳了。 找到人之后,她把自己的想法一說,馬桂芳爽快地答應(yīng)了。因為她也聽到過村里流傳的那什么春生跟阮秀郎有情妾有意的話,她認為要是這樣的話,這親事一說就成,自己賺三塊大洋的媒人錢很輕松。 于是,第二天早晨起來,馬桂芳收拾打扮了,就搖搖擺擺的去了阮家。 到了阮家后,她直接去了北屋,找阮老爺子和阮趙氏說話。 在她看來,阮家是由阮老爺子當家的,凡是阮家小輩的親事,當然是要先跟他說。只要阮老爺子點了頭,這親事就算定了,到時候再去見阮秀的爹娘,走一走過場,等到兩邊定下親事,她的媒人費就到手了。 馬桂芳進了阮家院子,凡是看見她的人都知道她是干嘛的,阮家現(xiàn)在年紀到了的女孩就只有阮秀。所以馬桂芳是受人所托上門來提親,這對象就是阮秀。然而他們不知道到底馬桂芳是受了誰家所托上門的。尤其是阮茂金夫婦,更是猜測這馬桂芳是受黃家,還是程家,又或者說別的家來的。 之前程家不愿意出四十多塊大洋,阮茂金夫婦也有耳聞,后來又傳出程家愿意出錢,但這個錢是程春生的二叔程立松幫忙出的話。至于程春生和程立松簽訂的協(xié)議他們倒是不知道。 程立松不是出去了還沒回來嗎? 所以這來提親的應(yīng)該是黃家的面兒大? 阮茂金夫婦真想這就去北屋,聽馬桂芳怎么說,可是阮老爺子沒叫他們過去,他們就只能呆在屋里等消息。 …… 阮秀偏偏在媒婆馬桂芳上門時不在家,她阿奶叫她去小竹林耙些竹葉竹筍殼回來,家里的引火的材料不足了。 背著大背簍,阮秀拿著一個竹耙梳就去了小竹林。 穿來之后,這種事情她并不少干,這個小竹林至少來過十幾次,不過,這都是去年的事情。 今年在小竹林跟黃大龍見面,被程家老太太看見并有所誤會之后,阮秀就一次也沒有來這里。其實她阿奶和阿娘也叫她來耙竹葉過,但她就是寧肯被她們罵她懶,她也不來。 今天她肯來,大概也是跟對黃大龍的看法轉(zhuǎn)變有關(guān)。 現(xiàn)在她在竹林里面用竹耙梳耙那些枯黃的竹葉和竹筍殼時,還會想起跟黃大龍單獨見面的情形呢。 真奇怪,以前她根本不愿意想起的事情,現(xiàn)在想起來心里還帶著淡淡的甜味。 竹林里此時很寂靜,初夏的竹林里有微風,竹葉在頭頂被風吹過發(fā)出沙沙的響聲。竹葉上還有昨晚凝聚的露珠,偶爾會滴落下來,落在阮秀的頭上還有臉上,帶來清涼的感覺。 阮秀用竹耙梳一下一下的耙著竹葉,再將它們撿起來放在背簍里。 她認真地干著活兒時,忽然聽到身后傳來幾聲竹葉和筍殼被踩碎發(fā)出的聲音。 有人走過來了? 是誰? 阮秀猛然回頭,沒想到她看到的竟然是程春生,他手里拿著一個布包正朝著自己走來。 他的臉上帶著笑,是阮秀喜歡過的那種陽光的笑容。 阮秀停止了手上耙竹葉的動作,靜靜地看著他,等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