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時候跟你說的？”

    “中午，他剛加了我校內(nèi)。”

    “把他刪了。”

    孫心妍冷眼看看他。

    “聽到?jīng)]有？”他說。

    “為什么要聽你的。”

    何濱說：“換了我，你現(xiàn)在叫我刪誰我立馬刪，信不信？”

    孫心妍沒說話。

    雙手把著車龍頭，她任風(fēng)吹開碎發(fā)、吹蕩衣擺，吹動輕輕搖擺的心。

    她顯然沒有想讓他刪掉的人。她只是對某一個身影，存在一點疑惑。

    她覺得他應(yīng)該是知道的，然而這么久過去，卻絕口不提。

    上課的地方是老師家的車庫，孫心妍進了小區(qū)后下車，何濱推著車陪她往里走。

    腦袋一熱，孫心妍忽然問：“你之前是不是有過女朋友啊?！?/br>
    她問這話的語氣非常自然，可幾乎是一出口就有點后悔。

    “誰跟你說的?！焙螢I懶洋洋地加一句，“我初戀還在呢?！?/br>
    自行車車輪壓在石板地上，一種粗糙的聲響。

    心口細細起伏了下，孫心妍聽見他問，“你呢，以前談過沒有？”

    孫心妍知道，她的臉一定紅了。

    她搖頭。

    何濱“嗯”一聲，一只手推車，一只手忽然摸了下她的發(fā)頂，“知道了?！?/br>
    很輕的一下，孫心妍身上卻像過電一樣，剎那間又麻又僵。

    “孫心妍！”

    一個和她一起上課的女生看見孫心妍，叫了她一聲。女孩子看看她，又看看何濱。

    何濱跟孫心妍打了個招呼，騎車走了。

    女生陪著孫心妍在樓下鎖車，問，“剛剛是你男朋友？好帥啊。”

    “不是的，是我同學(xué)?！?/br>
    女生笑得賊兮兮地，“別騙我了，肯定是你對象，真的很帥哎?！?/br>
    孫心妍臉上熱烘烘的，沒再徒勞地解釋，跟她一起走進車庫。

    這兩年教育局抓小課抓得特別嚴(yán)，奈何市場有需求，再嚴(yán)也沒用。只不過老師們不敢明目張膽收生了，上課的地方弄得偷偷摸摸的，收也只收熟人。

    這個數(shù)學(xué)老師是孫父的一個朋友，以前也在江高，后來被調(diào)到教育局下面的教研部門，工作內(nèi)容之一就是出卷子，業(yè)內(nèi)威信很高。

    上課的地方是他家的車庫，一個地下室，里面兩張大桌，十幾個塑料凳，墻面刷大塊黑板漆。地下室沒窗，于是頂上按了四盞日光燈。

    她們進去，里面已經(jīng)有人來了。放下包，剛坐好，孫心妍發(fā)現(xiàn)了幾個新面孔，其中一張臉還有點面熟。

    男生坐在她對面，頭發(fā)短短，穿一件白襯衫，正低頭翻著書。像是感覺到有人在看他，他輕輕抬眼，視線跟孫心妍撞在一起，友善地彎了下嘴角。

    江高的高一生，可能很少有人不認識他。

    孫心妍難以想象，成績排名一直在全年級前五以內(nèi)的學(xué)霸韓東會在雙休日和她在一個地方補課。

    年級前五啊，讓人望塵莫及的山巔。

    果然，這節(jié)課一開課，老師就給他做了個介紹，先是開玩笑地說：“發(fā)現(xiàn)咱們這兒今天多了個帥哥沒有？”

    學(xué)生們都朝新來的韓東看。

    在座的有三四個都是江高的，老師自豪地說，“看看，咱們江高就是出帥哥美女啊……”

    大家笑。

    調(diào)完氛圍，老師言歸正傳：“好了，一眨眼高一就要過去了，慢慢你就發(fā)現(xiàn)，不光是高一快，高二高三過得更快，苦日子很快就到頭。接下來甜不甜呢，那就要看你們現(xiàn)在努不努力。我以后上課的內(nèi)容可能會更深一點，盡量往課外延伸，你們有不明白不理解的要及時問，問我，問同學(xué)都可以。不要掉隊，知道沒有?！?/br>
    學(xué)生們紛紛答：“知道了……”

    老師的開場白不是說的玩的。孫心妍發(fā)現(xiàn)，這節(jié)課的內(nèi)容果然難了很多，最關(guān)鍵的是新來的幾個男生似乎特聰明，很多地方一點就懂，看大多數(shù)人都懂，老師便不細說。

    整節(jié)課下來，孫心妍很多處一頭霧水，只能快速抄板書。下課后學(xué)生們?nèi)齼蓛勺吡?，老師把她叫住?/br>
    “心妍、李嘉你們等一下?！?/br>
    韓東和另外兩個男生也被他一起叫住，沒走。

    老師不慌不忙地擦掉板書，拉著凳子在桌邊坐下，拍拍手上灰，問孫心妍：“今天的強度怎么樣，吃力不吃力？”

    “有點難?！睂O心妍老實地說。

    男老師和藹地笑笑：“難就對了。你之前的期中考又不理想啊，你爸爸就叫我給你上上發(fā)條呢。”

    看看旁邊幾個新來的男生，老師簡單介紹，“我跟她爸爸以前是老同學(xué)，她爸爸也是數(shù)學(xué)老師，自己不教，把女兒丟給我?！?/br>
    幾個男生都笑笑。

    孫心妍也不好意思地笑笑。

    老師說：“他們幾個剛來，心妍，下回你把這個學(xué)期之前的筆記、我給的卷子都帶過來，讓他們回去復(fù)印一下。李嘉你也是。”

    兩個女生點頭，“我知道了?！?/br>
    他又跟孫心妍說，“以后不懂的地方多問，知不知道，這節(jié)課有點難，回去好好消化一下，不明白的下節(jié)課問我?！?/br>
    孫心妍點點頭。

    出門后，李嘉跟著孫心妍一起去外面拿車，剛開好鎖，看到她車簍：“哎，你怎么把酸奶放里面，都曬壞了吧?！?/br>
    孫心妍：“忘記拿出來了?！?/br>
    “真好，還有酸奶喝，我都渴死了?！?/br>
    “你要喝嗎？給你好了?！睂O心妍拿出來。

    “不用不用，我一會兒就到家了。”李嘉和她不同路，“拜拜，下周見，我先走了?！?/br>
    于是孫心妍吸著酸奶、推著車慢慢一個人走出去時，腦子里還在想剛剛沒聽懂的一道題。包里電話響，她停下，接起來。

    “回頭看?！焙螢I在電話里說。

    她轉(zhuǎn)身，少年騎著車過來。

    “你怎么沒走？”

    “沒事做，在周圍轉(zhuǎn)了一圈?！笨纯淬对谠氐膶O心妍，他一擺頭，“走吧，送你回去?！?/br>
    人在長大后常常會去“深究”。深究什么是喜歡，什么是愛，為什么是你，為什么是我，光想不做。于是忘了最初的時候，我們總是光做不想。

    喜歡你，就是要多看你一眼。

    愛你，就是要多和你待一會兒，哪怕是騎過一條街的時間。

    從這個周日開始，后來每一個周日，何濱都準(zhǔn)時等在孫心妍家的樓下，接送她去上下課。孫心妍抗議無果，默認了他這個行為。有一次他遲到，孫心妍還等了他兩分鐘。

    這段路來去一起不過三十分鐘，可這三十分鐘是一個星期內(nèi)他們唯一的獨處時間。

    后來，夏天不知不覺地來到了。

    22、22 ...

    盡管孫心妍對他態(tài)度有了很大改善, 然而何濱這回沒有輕舉妄動?，F(xiàn)在他對她的性格已經(jīng)了解七八分, 看起來甜吧、善解人意吧, 女孩子身上的小任性、小嬌氣她半點不少，只不過平時偽裝得好。

    可能是父母教育的原因，也可能是戴著“好學(xué)生”枷鎖，孫心妍很在乎別人的眼光。

    奈何情人眼里出西施, 何濱現(xiàn)在是真喜歡她，于是連她的缺點都喜歡。

    這個周末, 上完數(shù)學(xué)小課, 孫心妍有一道題不明白, 下課后問老師。老師擦著黑板, 對收東西慢一拍的韓東說：“韓東，你別急著收，給她說一下呢?！?/br>
    誰知韓東一講就講了近二十分鐘。

    孫心妍推著車和韓東一起走出來時，某人已經(jīng)在老地方等了二十多分鐘。

    天很熱。

    其實孫心妍知道何濱在等, 心里也有點急。然而韓東解答得認真又仔細, 她不好匆匆打斷，只能耐著性子聽。

    “謝謝了，那個點我老是想不太明白, 你一說就說通了?！?/br>
    “不客氣, 你開頭的思路不對，把自己繞住了?！?/br>
    小區(qū)門口，一男一女推車出來，相談盛歡, 分手道別。

    等韓東騎車走了，孫心妍停在原地，往那頭看。

    每次下課他都在前面一個店面的招牌下等?？拷妩c，太陽還是明晃晃的，馬路花白，店門口有他的自行車，沒有人。

    孫心妍拿出手機，撥他電話。

    沒有人接，正在她要掛的時候，目光一轉(zhuǎn)，發(fā)現(xiàn)何濱就站在小區(qū)崗?fù)づ砸粔K陰涼地上。

    黑色短袖衫、迷彩沙灘褲，腳下一雙有些招搖的熒光綠籃球鞋，他一手插兜，一手拿著根冰棍，慢慢吃著，腮幫子一動一動的。

    邊吃還邊看著她。

    孫心妍發(fā)現(xiàn)他頭發(fā)比送她來時短了，估摸著他剛剛可能去剪過頭。

    吃完了，何濱扔掉冰棒棍，看看路上的車，漫不經(jīng)心地走過來。

    孫心妍也是給他打電話時才發(fā)現(xiàn)，他之前有發(fā)短信問她怎么還沒結(jié)束，她手機靜音，從頭到尾沒拿出來過，也就沒回。

    孫心妍：“等很久了？”

    何濱看看馬路：“還好，短信怎么不回？”

    “有道題不清楚，拖得久了點?！睂O心妍歉疚地看看他，“不好意思啊。”

    何濱盯著她看了會兒，“算了算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