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只好道:“如此,我便喚二娘‘阿姈’了?!?/br> 鐘瀾眼里浮上一層薄霧,心道:只怕是想與我商量退婚之事,若是這樣,不妨直接說了,總強過自己日日瞎猜。 “槿晏今日約我出來,可是有事?”鐘瀾抬起頭來,仰視著謝珵,直接問道。 謝珵心底苦笑,也不隱瞞,“想必阿姈已經(jīng)聽說,我欲與你退婚之事了,”謝珵只覺自己胸腔疼痛難忍,眼里火燒一片,“此事,此事為真?!?/br> “為何?可是阿姈哪里做的不好?”鐘瀾帶著哭腔道。前世,他明明不想退婚的??? “與阿姈無關,是我自身緣故。阿姈也知,我身子不好,只是不想拖累你罷了。” 鐘瀾搖頭,眼里的淚花止都止不住,說道:“你的身子總會好的,還有神醫(yī)不是嗎?我已托長兄去尋神醫(yī)了!” 謝珵想伸出手去,為鐘瀾擦拭淚水,硬生生忍住后說道:“我已尋到神醫(yī),他言,我這病,治不好了。故而,我們還是將婚事退了,你,你再去找個好人家?!?/br> 鐘瀾聽見連神醫(yī)都沒了辦法,小臉刷白,心疼謝珵這般好的人,怎地上天不能讓他活下去呢? 耳邊又浮現(xiàn)出,夜里夢魘之時,那恒雙帝在耳旁說的話:“孤都在你和他退婚之后,把他弄死了!可是他怎么能還遺留了一部分勢力護著你!” 明明那么在乎她,明明前世默默為她做了那么多事,為何要推開她?她欠他頗多,今生今世都未必能還的清,如何能同意退婚? “千山萬水,與君走;天長地久,同君言;碧水黃泉,隨君去!” 鐘瀾淚眼朦朧的望著謝珵,露出一個決心已定的笑容,“槿晏,我不會同意退婚的!” 謝珵耳邊久久回蕩著那一句發(fā)自肺腑的誓言:千山萬水,與君走;天長地久,同君言;碧水黃泉,隨君去……那一刻從心臟中迸出了無盡的熱量,席卷了他整個身軀,涌上頭腦炸出耀眼的火花。 眩暈中沒能反應過來鐘瀾竟不愿退婚,按理,她應很欣喜才是…… 謝珵下意識去摸隨身攜帶的荷包,卻摸了個空,他今日出門怕鐘瀾瞧見特意撤了下來,手指蜷縮,似是有些尷尬聽見來自心愛女子的心意,耳尖悄悄的染上紅,咳了一聲道:“阿姈,你,你莫要沖動?!?/br> “我想的很清楚,我不怕前路有多坎坷,只要……同你一起走,我不怕的?!辩姙懰浪牢兆∈种械牟璞卦缫焉钌钋度雛ou中,而不自知。 “阿,阿姈……” 鐘瀾的雙唇早就在謝珵說出要退婚的話時,便失了血色,緊緊抿成一條直線,此時見半開的窗外白光一閃,什么都來不及想,一聲“小心!”,越過案幾狠狠將謝珵撲倒。 案幾被鐘瀾撞歪,茶具噼里啪啦散落一地,鐘瀾感覺自己肩頭被那白光劃過,利刃劃破皮膚的感覺讓她回憶起前世的慘死,自己肩頭滲出的血腥味刺激著她的嗅覺,渾身不可控制地顫抖起來。 待謝珵帶著她又轉(zhuǎn)了一圈,躲避又一次射進來的毒箭時,鐘瀾眼前血紅一片,暈了過去。 “阿姈?來人!” 謝寧他們守在門外,在聽見茶具落地時,便沖了進來,瞬息之間發(fā)生的事,沒有任何人能想到。 謝寧打暈頌曦,護著房中的謝珵與鐘瀾,暗中出現(xiàn)一批黑衣人,與謝珵帶來的家衛(wèi)廝殺在一起。 謝珵的家衛(wèi)都是在戰(zhàn)場上見過血的,出手便要命,沒一會,就將黑衣人打的節(jié)節(jié)敗退,黑衣人首領見今日刺殺不成謝珵,招呼一聲,退了下去。 “回來!不可戀戰(zhàn)!先回府,那箭上有毒,快去將神醫(yī)請到府中!”謝珵喊住正欲追出的謝寧,抱著鐘瀾跌跌撞撞地沖出茶樓。 謝錦與謝坤得了命令,一個通知府中做好準備,一個去請姚神醫(yī),而謝寧訕訕地收回伸出想要抱鐘瀾的手,眼看著他家郎君就這樣抱著一個男人沖了出去,只好認命的將剛剛打暈的頌曦扛起,追了出去。 謝夫人聽到謝錦的傳話,來不及思索,命人收拾出離的最近的一處偏房,燒上熱水,焦急地在院子里徘徊。 忽然睜大眼睛,她家向來視整潔如命的兒子,此時滿身血污,被雨水淋的渾身都濕透了還不自知,束發(fā)的冠子也已歪倒,留下兩綹頭發(fā)黏在臉上,好不狼狽,關鍵是懷中還緊緊抱著一個男子。哽了一聲,道:“快,這邊?!?/br> 謝珵小心地將鐘瀾放在床榻之上,拂去她臉上的墨發(fā),仔細端詳鐘瀾,原本白皙中透著粉紅的臉頰,此時泛著青色,鮮紅欲滴的嘴唇也變成了深紫,若是不細看,都發(fā)現(xiàn)不了微微起伏的胸膛。 “阿姈,阿姈,莫睡,睜開眼睛?!敝x珵撫著鐘瀾的眼睛,哀求不斷,心中卻怒火升騰,灼的他五臟六腑都在疼。 謝夫人站在房中,本想問兒子是何人刺殺的,可眼見兒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便再也開不了口。 攔住跟在謝珵身后的謝寧問道:“這是出了何事?何人派人刺殺你們?”又皺了皺眉,見謝寧放下打暈的頌曦,交給婢女,不由得壓低聲音,怕謝珵聽見,“這位床上的公子又是誰家郎君?” 謝寧撓撓頭,看了眼緊緊握住男子手的郎君,昨個他還跟夫人說,郎君那個了,今怎么就…… 只得撿重點說:“那位郎君替公子擋了箭,中了毒,公子心系郎君性命,命我等不去追刺客,但,”謝寧回想剛剛打殺之事,越想越覺不對,“那些刺客看上去頗像皇宮出來的侍衛(wèi)?!?/br> 謝夫人眼神鋒利,想到兒子前腳剛把太子身后的呂家治了,后腳就遭遇了皇宮侍衛(wèi)刺殺,暗道:太子果真按捺不住了! “神醫(yī)呢?神醫(yī)怎還不來?”謝珵擦著鐘瀾吐出的一口黑血,聲音顫抖的大聲問著。 謝夫人轉(zhuǎn)頭,看自家兒子慌張的樣子,沒心思嘲笑,也跟著擔憂起來,若沒有這位郎君,此時中毒的就是自家兒子,以自家兒子的身體,哪能扛過劇毒!這位郎君可不能出事?。?/br> “兒??!你莫慌,謝坤去請神醫(yī),馬上就能到,以神醫(yī)的醫(yī)術,這位郎君定會安然無事的,”謝夫人轉(zhuǎn)頭對謝寧說,“去看看,神醫(yī)他們到哪了?” “哎呦,臭小子,放老夫下來,有你們這么請人的嗎!知不知道何為尊老?” 謝寧還未出房門,就聽見房頂上傳來大罵聲,眼睛一亮,趕忙飛到房頂接姚神醫(yī)下來,賠笑道:“姚神醫(yī),你莫怪,這不是有人中毒了,我這兄弟實在為人蠢的不行,一著急就把你給這么帶來了。” “能不能好好走道!不能在地上!偏要上房頂上??!??!啊!”姚神醫(yī)翹著小胡子,一顫一顫的,他這一把老骨頭! “是是是,我們的錯,您老趕緊去看看?!敝x寧領著姚神醫(yī)一邊賠禮道歉,一邊把人往房里領。 姚神醫(yī)趕走床榻邊的謝珵,一屁股坐在謝珵剛剛呆的地方,給鐘瀾號脈后,不由氣道:“就這么一個小中毒,一個小傷口,你們就火急火燎地把我綁來!一會開副藥,給這娃娃喝了,找個醫(yī)女來給她包扎傷口就成了!” 眾人心嘆,神醫(yī)果真是神醫(yī),聽聞鐘瀾無事后的謝珵,身心放松之下,恍惚中竟生生吐出一口血,昏厥了過去。 “槿晏!” “郎君!” “你們讓開!”姚神醫(yī)推開圍在謝珵身邊的人,看了看謝珵的面色,翻開眼瞼口舌,一邊號脈一邊說,“他這可比那娃娃嚴重,趕緊準備藥浴,老夫要給他針灸!” ☆、第20章 020 姚神醫(yī)用最快的速度寫了兩副藥方,囑咐道:“一副是解毒的藥,熬了之后,直接給那娃娃灌下催吐即可。另一副抓好藥后,待水燒開后,分三次撒入水中,每次間隔一盞茶的時間,可記住了?” “記得,記得,您老快去為郎君針灸吧!” 姚神醫(yī)白了一眼謝寧,施施然去為謝珵針灸。 謝寧平日里嬉皮笑臉,此時卻一臉凝重,惹的小廝婢女大氣不敢出一聲,兩副藥方不能出任何差錯,還得自己親自盯著。 府中出了這么大的事,驚動了謝珵的父親,曾經(jīng)的丞相大人,現(xiàn)今的謝家家主謝榮,讓自己的大兒子謝松攙著自己,來了小院。 “夫人,如何?槿晏可還好?” 謝夫人擦擦眼淚,聽謝松喚自己母親,心里還是不習慣的一抖,說道:“大郎怎的把你父親帶來了,他身子不好,還是讓他歇著去。” 謝榮六十出頭,早已滿頭白發(fā),卻仍可見年輕時笑看群雄的風采,不滿的瞪了謝夫人一眼,為自己辯解道:“槿晏出事,我如何能不心急,你也莫怪大郎,是我讓大郎帶我來的。” “是啊,母親,聽說有人刺殺槿晏,我們可謂心焦如焚,坐都坐不住,這便過來了,槿晏如何了?” 謝夫人身為大晉長公主,卻在妙齡之際嫁給了早已中年的謝榮當續(xù)弦,雖謝榮風姿依舊在,卻也覺得虧欠謝夫人頗多,他大兒子都比謝夫人年長,又早就被他定為下任謝家家主,因此越發(fā)寵愛謝夫人。 府中之事全權交給謝夫人做主,也虧得謝夫人是個精明懂事之人,生下謝珵后,該如何就如何,對待謝榮子女如自己孩子,一碗水端的平,不是他們娘倆的從來不爭。 也因如此,謝珵出生后年歲便比其他兄長阿姊小很多,又因著身子不好,三天兩頭病一次,可謂是全家的寶,兄長阿姊哪里是將謝珵當?shù)艿莛B(yǎng),分明是將謝珵當兒子養(yǎng),感情好的不行。 謝夫人眼神怪怪的,說道:“槿晏沒被刺客傷到,反而是急火攻心惹的犯了病,昏厥過去了,姚神醫(yī)正為他針灸,還說這次病犯的好,他這幾年思慮甚重,此番將淤血吐出,人也能清明不少。雖當時兇險,但這番藥浴針灸過去,修養(yǎng)一段時日,身子能健康不少。” 謝大郎聽聞自己弟弟無事,舒了口氣,倒是謝榮聽出了不對,詢問道:“他小小年紀有何要思慮的,你還說他急火攻心?他又沒被傷到,哪來的急火?!?/br> 謝大郎此時經(jīng)父親提點,也發(fā)現(xiàn)了問題,接過小廝的傘,攙著謝榮,與謝夫人一道去了一間空房。 謝夫人萎靡不振地,回想起自己兒子的不正常,嘆了口氣道:“今個刺殺,有個郎君替槿晏擋了箭,中了毒,就肩頭劃了一道,”謝夫人比著手,示意傷口非常小,“槿晏一路抱著人家回來,生怕人家出事,姚神醫(yī)也是厲害,言毒無妨,聽到這……槿晏,心頭一松,吐了口血,昏厥了過去?!?/br> 謝大郎驚訝自己向來不許人近身的弟弟,竟會讓一身血污的人沾身,伸脖問:“他親自抱著?” 謝夫人:“可不是,我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慌亂的樣子。” 謝榮聽完,心里隱隱有了預感,“槿宴他,抱的是男子?” 謝夫人手中手帕被她擰成一團,愁上眉梢,“是位公子?!?/br> 謝大朗張張嘴:“這……” 三人面面相覷,都想到了謝珵喜歡男子這不能言說的事上,最后還是謝榮思前想后拍板說道:“槿晏身子不好,也不知還有幾年……讓他喜歡做什么就做什么,出了事,父親兄長給他兜著,怕甚!” 謝夫人眼睛一熱,倒是覺得自家夫主說的沒錯,槿晏原就活的比旁人艱難,他們謝家又不是養(yǎng)不起槿晏,大不了不做這丞相,他們養(yǎng)著。 謝大郎還未從自家父親的開明中回過神來,他還心驚膽戰(zhàn)的怕父親接受不了,此時只能說道:“那,與那鐘家女郎的婚事,我便著手去退。” 謝夫人:“嗯,可不能污了那女郎的名聲,該賠償便賠償。” 謝大郎:“母親放心?!?/br> 謝榮:“如此,這事便這樣定了,今日刺殺之事,只怕是太子弄出來的,可不能便宜了他!” 謝大郎頭皮一緊,同情太子半晌,便同父親商討起來。 鐘瀾因中毒昏厥過去后,就什么都不知曉了,再次醒來后,便見一醫(yī)女,正為她包扎傷口,頌曦見她醒了,給她喂了杯茶水。 醫(yī)女也不知是該喚她郎君還是女郎,索性不喚了,囑咐道:“傷口好之前,莫要沾水,平日飲食也要清淡些?!?/br> “我記下了,多謝?!?/br> 醫(yī)女見慣了因為一點小傷口,就哭天搶地,生怕自己留疤,嬌蠻任性的貴女,此時見鐘瀾一臉平靜,還禮貌的跟自己道謝,包扎的手更加溫柔小心。 醫(yī)女走后,鐘瀾垂下笑著的嘴角,稍微一動便覺自己肩膀也疼,胃也疼,問道:“這是何地?” 頌曦向來鎮(zhèn)定,此時也是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哼唧道:“這是在謝府。” “什么?” 鐘瀾眼里都快浸出淚來,生無可戀,她剛剛被未婚夫退婚,先不說能不能挽回,此時又身著一身男裝出現(xiàn)在謝家……她覺得這婚事,只怕要糟,她還未報恩呢…… “不過女郎放心,剛剛給女郎喂藥,都是奴婢做的,除了醫(yī)女沒人發(fā)現(xiàn)女郎是女子。” 有何用…… “郎君可醒了?”謝寧打著傘,生怕抱著的衣裳沾上雨水,站在房門外問道,“夫人著我送來一身衣裳,這衣裳是我家郎君年少之時做的,還未穿過,望郎君不要嫌棄。” 頌曦打開房門,接過衣裳,連聲謝謝也沒有說,“嘭!”一聲重重地關上房門,她可記得就是這個人,將自己打暈了! 謝寧摸著自己差點撞到門的鼻尖,想著不就將“他”打暈了,這小廝怎的如此小心眼。心虛地望了門兩眼,回去看望郎君了。 鐘瀾的衣服被箭頭劃破,又沾了血,著實不能穿了,頌曦從謝家小廝那弄來熱水,為鐘瀾擦洗了一遍身子,換上謝寧拿來的衣裳,大小正合適。 “五、槿……謝相如何?可有傷到?” 頌曦尷尬一笑,“奴婢被打暈了,并不知曉發(fā)生何事,醒來時便見大家神色匆匆,好似謝相昏厥了過去,但并不嚴重,神醫(yī)正在為其針灸。” 無事便好。 鐘瀾倚靠在床榻上,想著怎樣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出了這謝府,萬一讓謝府的人知道她就是槿晏的未婚妻,理智告訴她,她別想嫁進來了。 兩人大眼瞪小眼,也想不出有何好法子,倒是姚神醫(yī)為謝珵針灸后,將人泡進藥浴中,就急忙來了鐘瀾這里。 姚神醫(yī)摸著自己下巴處的小胡須,接過鐘瀾身上佩戴的香囊,打開后仔細聞了聞,說:“娃娃,這香囊里的香,哪里弄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