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姨，你怎的不說……”

    賈褚氏像是沒感覺到痛般，眼神落在手上，憶起昨日夫主前來尋她。

    “讓我去照料母親？可，母親身邊那么多婢女……”

    賈越成擁著她，英俊的臉上兩條眉毛都要湊到一起去了，一臉歉意，“阿蕾，我知你受委屈了，就過去照料母親這幾日好嗎？母親的腳會好的很快的?！?/br>
    很快？只怕自己去照顧，會好的越來越慢吧。

    賈越成看她不說話，扳過她的身子，兩人面對面，勸著：“母親年紀(jì)大了，父親去的早，年輕時為了養(yǎng)活我們，遭了大罪，那時……”

    賈褚氏閉了閉眼，這番他母親是怎么帶著他們活下去的話，她已聽了不下百次，初時她還很感動，發(fā)誓要好好為□□，可如今。

    “阿蕾，你身為我的夫人，我希望你能同我一起孝順母親，我知母親對你多有苛責(zé)，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br>
    “疼？”賈褚氏流下兩行淚，“當(dāng)初你娶我時是怎么說的？你說今生只有我一人，可母親讓你納妾，你不還是納了?！?/br>
    賈越成手足無措的為她擦淚，喃喃道：“是我不好，是我對不住你，可母親那般哭訴，我著實(shí)不忍她傷心?！?/br>
    “所以，你就選擇讓我傷心……”

    “阿蕾，母親受生活所迫，性子大變，你便忍忍。”

    賈褚氏摸了摸肚子，牽強(qiáng)地扯出一個笑容，眼含期待的望著賈越成，“我懷有身孕了，夫主，你還讓我去伺候母親嗎？”

    “什么？你懷孕了？可屬實(shí)，讓府醫(yī)診治過了？”

    賈褚氏看著那個一臉震驚，卻絲毫沒有喜悅之情的賈越成，心瞬間就涼了，話到嘴邊轉(zhuǎn)了個彎，“興許吧?！?/br>
    也是，他都是兩個庶子的爹了，怎么還會同她一樣期待。

    賈越成匆匆去尋賈杜氏，沒一會便垂頭喪氣的回來了，看著早已收拾妥當(dāng)?shù)钠拮樱荒樌⒕?，“阿蕾……?/br>
    賈褚氏心中早已肯定賈越成會無功而返，“好了夫主，我明日便去母親床邊伺候，做我兒媳婦的本分?！?/br>
    賈越成期期艾艾的說：“母親那邊不會有什么重活，萬一真懷上了，你便注意些?！?/br>
    賈褚氏冷笑，這只怕是賈越成拿來哄她的話，她不罵死她就不錯了。

    賈褚氏猜得不錯，賈杜氏聞之，勃然大怒，“這么多年都沒懷上，我一病讓她伺候，她就懷上了！我不管，明日你就讓她過來，就算懷上了又如何，那些農(nóng)婦懷上了還要下地干活呢，哪那么嬌氣！”

    賈越成為賈褚氏說了幾句好話，得到賈杜氏狂風(fēng)暴雨般的怒罵，便喏喏不敢言了，只得編出幾句瞎話安撫賈褚氏。

    “表姨？”

    鐘瀾在賈褚氏面前揮了揮手，賈褚氏回神，“阿姈，我無事，你剛剛問什么？”

    “我問表姨怎么不說自己已經(jīng)懷有身孕了?！?/br>
    賈褚氏另一只空著的手扶上自己小腹，這個被歲月磋磨的婦人，此時臉上浮現(xiàn)出一個幸福溫暖的笑容，答非所問道：“只要他平安無事，我怎樣都行?！?/br>
    鐘瀾幾乎一瞬間就弄懂了賈褚氏幾次三番打斷她話的含義，只怕是他們已經(jīng)知曉了她懷有身孕。

    鐘瀾的背脊爬上一層細(xì)密的冷汗，她前世在王府又哪里沒能見過受婆婆刁難，夫主不管的夫人，可，為何受刁難的是她表姨。

    他們靠著表姨鳳凰騰達(dá)，花著表姨的錢，憑什么認(rèn)為這是理所當(dāng)然的！

    鐘瀾滿腔怒火，為賈杜氏揉完腿，表姨趕她走后，沒有直接回府，而是轉(zhuǎn)個彎想去祖母院子，哪料自己又看見了一出好戲。

    小心地躲進(jìn)假山后面，聽見賈蓉捏著嗓子的聲音傳來，“阿彤，你看你愈發(fā)的俊俏了，和我兄長當(dāng)真是郎才女貌?！?/br>
    鐘瀾看不清鐘彤表情，只聽鐘彤含著薄怒壓低聲音，“夫人慎言，我同表姨夫可扯不上關(guān)系！”

    “哎呦，阿彤，你可莫要害羞，我家兄長人長的高大英俊，又是一方太守，想要嫁的女郎多了去，你要是不抓緊下手，只怕?lián)尣簧?。?/br>
    “夫人！你莫要?dú)仪遄u(yù)?！?/br>
    “別惱，我們八抬大轎娶你過門，你就是兄長的妻?！?/br>
    “誰要嫁給他，那可是表姨的夫君，亂了輩分不說，表姨現(xiàn)在可是他的妻！”

    鐘瀾心里冷笑，她說怎么表姨懷孕他們都置之不理，合著是想娶鐘彤，想要綁上鐘家。

    整理一下裙擺，從假山后走出，“阿彤，這是在和誰說話呢，怎的生了這么大的氣?！?/br>
    賈蓉和鐘彤見突然冒出的鐘瀾，都震驚了一下，鐘彤頭一次這么樂意瞧見鐘瀾。

    快步走上前，鐘彤挽著鐘瀾的臂膀，親密的說：“阿姊怎么來了？”

    “本是想去祖母那，恰巧看見你們在說話，我就也來湊個熱鬧，你們在說什么？”

    鐘瀾淡然的眸子掃過賈蓉，愣是將她看出一身虛汗，“沒，我們就是，就是欣賞一下園子中的景色。”

    鐘瀾的目光圍繞著園子里的枯枝敗葉轉(zhuǎn)了一圈，最后落在鐘彤臉上道：“阿妹，你說人是不是得有自知之明，這與人為妾，壞人姻緣的事，我們可不能做?！?/br>
    這話分明就是對著鐘彤說給賈蓉聽的，鐘彤這些日子也長進(jìn)不少，祖母雖嘴上說要將她嫁給王情之，她心驚膽戰(zhàn)不少日子，可至今都沒聽見動靜，她倒覺得是祖母在故意嚇唬她了。

    附和著鐘瀾的話說道：“阿姊說的是，阿妹謹(jǐn)記。”

    鐘瀾拍了拍鐘彤的手，對她的回答很是滿意，“阿妹可要跟我一道去看望祖母？”

    “今日還沒去給祖母請安，阿妹同阿姊一起過去?！?/br>
    鐘瀾對那個眼含怨毒的賈蓉道：“夫人若是賞景累了，可以回小西院看望老夫人，老夫人剛還嚷嚷著沒看見你，如此，那我們先告辭了?！?/br>
    說完，挽著鐘彤便走了，走了沒兩步，就聽鐘瀾教訓(xùn)鐘彤的聲音傳來，“別什么人都跟說話，免得帶壞了你?！?/br>
    賈蓉恨恨的吐了口口水，“我呸！”

    兩人站在岔路口，鐘瀾拉著鐘彤的手，“阿妹不會真生出要給賈越成的心思吧？”

    “我瘋了不是，那個老男人年紀(jì)大的都能當(dāng)我爹了，又是表姨夫，我若嫁他，亂了輩分，不被人戳死脊梁骨?！?/br>
    鐘彤費(fèi)力的將手從鐘瀾手里抽回，扭著脖子接著道：“我的事不用你cao心！”

    “成，有你這話阿姊就放心了，我可真怕你被豬油蒙了心，被人家的花言巧語一騙，樂呵呵的同意了?！?/br>
    鐘彤心里剛升起的那點(diǎn)不對勁，瞬間煙消云散，轉(zhuǎn)過身就往自己小院去了，邊走還邊同身邊婢女說：“下次賈蓉再來尋我，就說我不便見客?！?/br>
    鐘瀾甩甩手帕，也不在意鐘彤沒跟她道別，帶著珠株和頌曦往祖母那去。

    穿過九曲回廊，迎面碰見鐘柳氏行色匆匆而來。

    ☆、第67章 067

    第六十七章

    寒風(fēng)卷起地上枯葉, 于半空中打著轉(zhuǎn)又重新歸于土地。

    鐘柳氏的心就如同這忽上忽下的枯葉般，腦中還盤旋著鐘老夫人冷聲的質(zhì)問, “事情已經(jīng)過去十多年了，看看你的表妹，你還不回頭嗎？”

    九曲回廊前，鐘瀾俏生生地站在那, 她猛的停下腳步，這些年, 她對幾個子女的所做所為, 是不是錯了？

    “母親？你身子可好些了，莫要被那種人氣病了?！?/br>
    鐘瀾走上前去，伸手欲攙扶鐘柳氏, 鐘柳氏下意識一躲，避開鐘瀾的手。

    見鐘瀾迷蒙的樣子，又溫和道：“母親無事, 你也莫要擔(dān)憂你表姨, 家里還有我與你祖母呢, 你祖母已派人修書一封，請你表姨父母親過府一敘。”

    鐘瀾點(diǎn)頭，“那就好那就好，不然孝字往頭上一壓，表姨做什么都不對?！?/br>
    “阿姈, ”鐘柳氏張了張口, 腦中還有些混沌, 也不知自己到底想說些什么，只得道，“在謝家，切記自己身份，好好孝順公婆?！?/br>
    鐘瀾只當(dāng)她母親就因表姨的遭遇才對她說這些，當(dāng)下應(yīng)承了。

    待她從祖母那回了謝府，一邊靠在軟枕上，由謝珵為她擦著濕噠噠的頭發(fā)，一邊回想母親神情，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之處，可她又說不上來。

    綢緞般絲滑的頭發(fā)在謝珵指縫見流轉(zhuǎn)，謝珵愛如珍寶般細(xì)心擦拭，“今日得到消息，賈越成去經(jīng)人引薦，于下朝后去拜訪了太子?！?/br>
    鐘瀾停下自己對于母親的思考，在謝珵懷中尋了個舒適的地方，“他初到洛陽，竟能找到同僚替他引薦？”

    “只怕也是太子有心用他，引薦之人應(yīng)是奉了太子之命，才故意去尋的他?！?/br>
    “這算怎么回事，明明是我表姨夫，偏要湊到太子身邊去?！辩姙懖粷M意了，甚至怕自己家親戚給謝珵帶來災(zāi)禍。

    謝珵按住鐘瀾來回晃動的頭，“別亂動，等我為你擦凈水的，濕發(fā)睡覺傷身。”

    鐘瀾扶著謝珵的手，“還管什么頭發(fā)，不如我去趟鐘府，與他挑明?！?/br>
    “不必?！敝x珵仔細(xì)地擦拭，仿若對他而言，沒有什么事能比給他夫人擦頭發(fā)更重要了。

    “太子找他，無外乎想通過他牽扯上我們，賈越成要是留在洛陽，勢必要洛陽官位要動上一動，這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一個蘿卜一個坑，他來了，就要有人走了?！?/br>
    “那會是誰走？”

    “太子想用他，必然要委屈自己人，我聽說他想讓任從四品下階，少府少監(jiān)一職的趙子闌讓位。”

    趙子闌？這個名字好耳熟。

    鐘瀾腦中快速閃過一些畫面，王情之大夸特夸趙子闌為人仗義能干，管理能力強(qiáng)，知人善用……

    不，這不是重點(diǎn)。

    對了，地動，洪澇，災(zāi)后重建！他是那個促成太子上位的關(guān)鍵人物。

    鐘瀾激動地坐了起來，謝珵手上還有來不及松手而纏繞著的黑發(fā)。

    “慢點(diǎn)?！?/br>
    “嘶?！辩姙懶友劾餄M是快要溢出的眼花，拽著謝珵的衣襟，“我想起來了，槿晏，你一定要將那個趙子闌招入麾下?！?/br>
    謝珵看她疼的小臉都要皺在一起了，出手為她揉著扯到的地方。

    成婚那日他便發(fā)現(xiàn)，他的阿姈似乎十分怕痛，輕輕一碰便受不住。

    “你急什么，這個趙子闌有何能耐？”

    鐘瀾一眨眼，淚花沾在長長的睫毛上，似是被打濕了脆弱的碟翅。

    “趙子闌他知人善用，心胸寬廣，好友眾多，最關(guān)鍵的是，他懂怎樣預(yù)防洪澇，他知在地動之后必有災(zāi)禍，他能處理好這些，真的，他特別厲害！”

    謝珵看著激動的滿臉通紅的小人，心里突然不是滋味起來，“哦？這般好，比我還好？”

    鐘瀾現(xiàn)在整個人都處在一種，太子要因?yàn)橘Z越成而將趙子闌厭棄的極度興奮中，哪里能聽出謝珵語氣中的不對。

    “他和槿晏不是同一類人，你是謫仙，他是做實(shí)事的人，太子竟然不要他，讓他讓賢，真是瞎了眼，你一定要把他納入麾下??！”

    謝珵似笑非笑，“聽你這么一說，怎么感覺他確實(shí)要比我好？”

    “嗯？”

    鐘瀾感覺在自己頭上揉著的手用勁大了些，稍微冷靜下來，想到自己剛剛將趙子闌一個勁猛夸，似乎槿晏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