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下看，“懷疑23號居民抽煙不慎燒到被褥引發(fā)火災(zāi)，火災(zāi)殃及24號底樓客堂以及25號二樓，在23號底樓客堂發(fā)現(xiàn)一具燒焦的尸體，疑為原屋主趙小姐，新屋主稱需請人作法事，驅(qū)除邪氣?！?/br>
    原屋主趙小姐？那房子的主人不是沈素珍嗎？怎么是趙小姐？

    新屋主又是誰？難道這房子已經(jīng)易主了？

    透過窗子，唐震云看見夏英奇獨自一個人走向大門。

    “你知道她去哪兒了嗎？”他問坐在他身后的沙發(fā)上，正在打通關(guān)牌的夏漠。

    “她沒告訴你嗎？”

    唐震云不回答。

    夏漠笑起來，“多半是去看她娘了。她會去警告那女人，讓她別再干那營生了?！毕哪χ鴩@氣，“不過我敢打賭，下次如果遇到同樣的事，我meimei還是會盡力幫她的，所以我說對付這老女人最好的辦法就是賜她一杯毒酒——喂，這句話不會成為所謂的證據(jù)吧？”他揶揄唐震云。

    “你覺得我應(yīng)該讓她一個人去嗎？”唐震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跟上她。

    夏漠瞥了他一眼，“為什么你要問我？難道我娶了一百個老婆嗎？我怎么知道你應(yīng)不應(yīng)該去陪她？”他打量了一下唐震云，“不過，如果我是你，我想去就去，不會有那么多的問題?！?/br>
    “可是她說她想考慮一下，我不想逼他?！彼巴馑阶咴竭h(yuǎn)的身影說道。

    夏漠鄙夷地朝他做了個鬼臉，然后收起一疊牌放在一邊。

    “我覺得我應(yīng)該尊重她。”他接著道，“既然我準(zhǔn)備娶她為妻，我就得尊重她。我希望她是心甘情愿跟我在一起。”

    “得了，你不過是想跟她睡覺罷了，何必說得那么冠冕堂皇。”夏漠又收起另一疊牌。

    他回轉(zhuǎn)身想為自己辯白，又覺得毫無必要。

    “你知道嗎？”他沉默了片刻還是開口了，“她剛剛問我，等這里的案子結(jié)束后，我是否會帶你去南京?！?/br>
    “你怎么說？”夏漠低頭專心致志地看著他的牌。

    “我說如果證據(jù)不足的話，我不會帶你回去?！?/br>
    他不太情愿地回答，“但是，她看起來不太相信我的話?！?/br>
    “她當(dāng)然不信。我也不信?！毕哪畵u頭，“看起來不太妙啊。你知道問題出在哪里嗎？”

    “當(dāng)然知道，問題就出在你身上！”他沒好氣地回答。

    夏漠笑著嘆氣，“問題就出在，你回答了你最不該回答的問題。”

    “哈，可她在正兒八經(jīng)地問我！你讓我假裝沒聽見？”

    夏漠抬頭看著他，“她問你，你就得回答嗎？你不會干點更有意義的事嗎？kiss，最好的時機就是在你無法回答對方問題的時候。你知道嗎？等你kiss過她之后，有些問題就不用回答了！”

    他被夏漠的話震懾住了。他完全沒想到還能有這樣的做法。

    “當(dāng)然，如果這個問題無法回避，你也可以跟她說，這個問題你得——考慮一下。她為了救我，也許會考慮用自己的一輩子來交換?！?/br>
    “我不想要挾她?！?/br>
    “如果真的想得到她，有什么不能做的?！毕哪湫?，“你不愿意，只不過是因為你的欲望還不夠強烈罷了?！?/br>
    “你他媽的真是胡說八道！”他怒道。

    夏漠用憐憫的目光看著他，“等哪天，你想跟她睡覺的欲望超過了你想當(dāng)個好人的欲望，你就能得到她了。世界是公平的，放下什么才能得到什么?！?/br>
    “請問，沈素珍是不是住在這里？”夏英奇問道。

    一個從對門19號走出來的胖女人正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沈素珍？儂講的是趙家姆媽？儂是伊啥人？”

    “我是從南京來的，她是我遠(yuǎn)房姨媽，我有好幾年沒來看她了，但是她給我的地址，好像是……”她拿出她抄寫在紙片上的地址，那女人瞥了她一眼?！皠e找了，她就住這里，但幾個月前就死了?！?/br>
    “幾個月前死了？”她表現(xiàn)出大吃一驚的樣子。

    “是啊，兒子出車禍后沒多久她就死了，她本來身體就不好，聽說有天晚上摸黑吃錯了藥。”胖女人重重嘆氣，“她也是個苦命人?！?/br>
    “可這房子怎么被燒了，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胖女人要回家，一邊關(guān)門，一邊回答她，“是昨天下午起火的，她繼女死在里面了，聽說，她繼女還自己給自己定了棺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br>
    “她要自殺？”

    “反正她自己定了棺材。棺材店老板今天還來過了，就是前面馬路的那家康德棺材鋪，大概本來定的尺寸有點問題，想過來商量的，沒想到，房子都燒了，人也沒了。這死胖子這下算是白賺了一筆定金了?！?/br>
    她還想再細(xì)問，胖女人已經(jīng)進(jìn)了自家的后門，“你有什么事問那個新房主好了，他現(xiàn)在就在屋里?！?/br>
    她快步走到23號底樓的門口，門正好開著，她便走了進(jìn)去。黑暗潮濕的走廊里彌漫著一股燒焦的味道，底樓客堂的門開著，報紙上說火就是從這兒燒起來的，她探頭朝里張望。這間大屋子的四壁和屋頂都已經(jīng)被燒得焦黑，地板上有一些碎玻璃屑和一只被燒了一半的女式皮鞋。如果這是死者的鞋，她想，這女人應(yīng)該長得十分嬌小。

    屋子里沒有家具，她查看了一番，發(fā)現(xiàn)每個墻角都有一個或兩個小洞。她走到近前仔細(xì)觀察，感覺怎么看那些洞都不像是被火燒的，它們更像是有人用鐵榔頭之類的工具故意鑿的。奇怪，這是誰干的？

    客堂的門口就是木頭樓梯，她順著樓梯向上走。樓梯還算完整，而且二樓的火勢看來弱了很多。二樓的大屋里，雖然有近一半家具都被熏黑了，但大部分東西都完好無損。

    一個拄著拐杖的男人站在屋子中間背對著她，似乎若有所思。

    她輕輕咳嗽了一聲。

    那個男人慢慢轉(zhuǎn)過身來。

    “你是……”

    “我的遠(yuǎn)房姨媽過去住在這里，她叫沈素珍?！?/br>
    她慢慢走進(jìn)屋，從屋里的擺設(shè)看，這里曾經(jīng)是女主人的臥房。墻上還掛著一對中年夫婦的合影。那應(yīng)該就是沈素珍和她死去的丈夫吧。

    “我沒聽說過你說的這個人?！蹦腥舜鸬?。

    她環(huán)顧整個房間，驀然，她發(fā)現(xiàn)在朝南方向的墻角也有兩個小洞，再看北面，幾乎在對稱的地方也有一個洞。

    “這里怎么會有洞？是被火燒的嗎？”她覺得自己問得有點唐突。

    男人像是頗有教養(yǎng)，倒一點都不在意。

    “客堂也有，樓梯下面也有類似的小洞。我不知道是誰干的。當(dāng)初我買下這房子的時候，可沒看見這種損耗，如果看見，我還能壓低點價格呢?！蹦腥诉呎f話，邊走出了房間，看來他就是新房東。

    他情緒有點低落，她完全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花錢買下房子，卻在搬進(jìn)來之前，房子被燒了，現(xiàn)在不僅要拿出一筆錢來維修，可能還得賠償鄰居的損失，對他來說，這次真是虧大了。

    “先生，請問你怎么稱呼？”她跟著他下樓。

    “我姓陳?！?/br>
    “我想問問你，你說你是新房主，你是從誰手里買的房子？我姨媽沈素珍才是這房子的主人，我不明白，你怎么會不認(rèn)識她?！?/br>
    “是個年輕小姐把房子賣給我的，她姓趙?！标愊壬馈Ｋ肫?，張慧真的照片就在她包里。

    “你說的是她嗎？”她把照片遞給陳先生。

    陳先生稍微瞄了一眼，就道：“這就是趙小姐?！?/br>
    張慧真本名姓趙。她是沈慧珍的繼女！

    “原來是我表姐?！?/br>
    她把照片又收了回來。

    陳先生嘆氣，“聽警察說，她被燒死在屋里了，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據(jù)說是可能抽煙燒到被子了，這是警察的猜測。如果你想打聽她的事，可以去問問巡捕房，我不是很清楚?！?/br>
    陳先生沒心情跟她聊天，急著要走。

    “陳先生，那你有沒有見過我表姐夫？一個戴眼鏡的男人，看起來挺斯文的大概四十多歲，他比我表姐大很多?！?/br>
    陳先生想了想，“當(dāng)初簽合同付款的時候，他大概也在。他是陪著你表姐來的，房子是你表姐一個人的名字。趙卉。花卉的卉，我記得這個名字，”陳先生又嘆氣，“不好意思，我不能跟你聊了，小姐，我還得趕去建筑公司，這次火災(zāi)可把我害慘了，還不知道修這房子得花多少錢呢？”

    “當(dāng)初你買這房子一定花了不少錢吧！”

    陳先生作了一個三個手勢，“三萬八，全部付清了，本來說好12月1日交房的。我平時住在杭州，不可能每天來看這房子，要不是警察通知我，唉，”陳先生搖著頭，朝弄堂口走去，一邊走，一邊回頭跟她揮手告別。

    “我說了吧，這就是新房主，人倒蠻客氣的?！蹦莻€胖女人不知什么時候走到她身后，“來，囡囡，乖！”胖女人在給一個一歲不到的小孩喂飯。

    “大姐，你知道我姨媽大概是什么時候去世的嗎？”她相信這種事鄰居一定知道得比較清楚。

    “她啊，九月初。”

    “這是我表姐，”她又拿出了張慧真的照片，“我姨媽每次碰到我們都在我們面前夸表姐懂事呢。”她輕輕嘆息。

    胖女人一副不相信的神情，“她跟你們說這種話？”她又瞄了一眼那張照片，“你表姐啊，人是蠻漂亮的，但是，呵呵，”她沒說下去，因為那個孩子把頭偏在一邊不肯吃飯。

    “姨媽說表姐很孝順?biāo)?，?jīng)常買點心給她吃，工作之后也常常拿零花錢給她?！?/br>
    胖女人終于將一口飯塞在了那小孩的嘴里，“呵呵，這種話我看就是騙騙你們這些不常見的親戚，我跟她做了這么多年鄰居，從沒聽她夸過她繼女?！?/br>
    “真的嗎？”她故意露出不相信的神情。

    “當(dāng)然嘍！你姨媽是她后娘，你說她們怎么會處得好？我聽你姨媽講，她在你表姐五歲時就當(dāng)了她的娘，但兩人一直處得不怎樣。你表姐從小愛說謊，又愛偷東西，為這個，你姨媽沒少打她！”胖女人見她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接著道，“你們這些遠(yuǎn)親呢，平時只聽她說好聽的，其實事實根本不是這樣的。”

    “可聽說我表姐有一份好工作，她在有錢人家那里當(dāng)家庭教師，她還會彈鋼琴呢?！?/br>
    胖女人撇撇嘴，“你表姐啊，十幾歲就出去當(dāng)舞女了，后來聽說認(rèn)識了一個男人，出錢讓她去學(xué)了鋼琴，她這才去當(dāng)了什么家庭教師。”

    “你說我表姐十幾歲就去當(dāng)了舞女？”她大喘氣。

    胖女人嘆氣，“對啊，好像是十六歲。那一年你姨夫去世，你姨媽也不管她。我看也管不住她。你姨媽什么都好，就是太小氣，你看，難得去她家打一次牌，茶還要我們自己帶過去，她跟我們說，茶也是要錢買的。所以啊，她是一個銅板零花錢也不會給你表姐的，也難怪你表姐一氣之下就去當(dāng)了舞女。”

    “你說她后來找的男人，是不是四十多歲，戴眼鏡，長相挺斯文的那個？”

    胖女人點頭，“對，就是那個人，他來過幾次，我看人倒是不錯。不過她從來沒跟我們說過那個男人是誰，她平時不大跟我們羅唆的，她人很傲氣。”

    “他最近也來過嗎？”

    “不知道，我是沒看見?！?/br>
    “昨天發(fā)生火災(zāi)的時候，有沒有誰去過23號？”

    胖女人搖頭，“我沒注意。那時候是下午一點多，我在困中覺，沒看見趙卉回來，后來聽說，她被燒死在里面了，真是嚇?biāo)廊肆?！聽說還是抽煙燒到了被子！竟然有這種事！所以我教我女兒，女孩子抽煙就是這下場！”

    又是抽煙燒到被子，可那是客堂間啊，被子怎么會在客堂？被子不是應(yīng)該在臥室的嗎？

    “我剛剛看見表姐家的墻被鑿了一個個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彼÷曕止?。

    胖女人聽見她這么說。立刻露出知情人的神情。

    “就是前幾天。2號，就是2號那天晚上九點多，我聽見乒乒乓乓，好像是搬家具的聲音，后來還有咚咚鑿墻壁的聲音，十點多，還有人關(guān)門出去。當(dāng)時我們都睡了，那關(guān)門的聲音真是響！也不知道你表姐在做什么！”

    趙卉在干什么，這么大的動靜。

    “我表姐大概多久回來一趟？”她又問。

    “一兩個星期回來一次?！迸峙似财沧?，“她每次回來都大包小包的，不知道是男人送的，還是她買的。就在她出事前幾天，聽說還有人送了一大箱東西來。我是沒看見，我聽對門的王家姆媽說的，她正好準(zhǔn)備睡午覺，看見兩個男人送了個大箱子來?，F(xiàn)在估計這些東西通通都被燒得精光了，真是浪費啊?！?/br>
    她把胖女人的話又想了一遍，“大姐，火災(zāi)發(fā)生的時候，你在睡午覺？”

    “對啊，”胖女人好像很奇怪她為什么要問這種無聊的問題，“下午一點多，這時候大家都困中覺。”

    “這時候大家都在睡午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