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幸而,二爺并不是時時刻刻都在樓中,這幾日他就一直未曾在白馬面前出現(xiàn),想必是出了遠門。 馮掌事礙于二爺?shù)纳矸?,一直不好出面斥責白馬,索性兩眼一閉,假裝什么都不知道,白馬也就什么都不做,坐吃山空,成日悶在自己房中。 五月末,三更天,春夜豪雨不停。 青山如是樓燈火搖曳,生意受天氣影響,娼妓們難得清閑,早早歇下。橘色風燈盞盞熄滅,唯余看門跑堂的雜役,還耷拉著眼皮子苦熬。 無人看管與打擾,白馬高興壞了,他沒有像別人那樣蒙頭大睡,而是趁機關門閉戶,躲在房里練功。 他從床底下取出兩根樹枝削成的木棍,棍身已經(jīng)被磨得十分光滑。他凝神屏息,以棍為劍、為刀、為槍,腦海中的畫面走馬燈似的交替浮現(xiàn),全都是這些年月中,他所見過的武功招式。 然而,記憶最深的,仍舊是黑暗洞xue中,乞奕伽用過的“守道奉志”。長槍如銀龍空中舞,白馬總是忍不住幻想,此招若是父親用來,會是何等的英武模樣? 可惜,自己以前從未看過,以后也再看不到了。 白馬抖抖腦袋,眼神定在手中的一把匕首上,道:“我不可再悲春傷秋,再過七日,便是與董晗約定再見的時間。” 那是一支極普通的匕首,白馬抽刀出鞘,以一食指輕扣刀鞘內沿的機關。只聽“咔噠”一聲,鞘中彈出一個嚴實的小暗格,格中裝著張泛黃的青紙。 青紙折痕深重,其上更是布滿斑駁的暗色痕跡,只嘆縱使曾經(jīng)有血有淚,在這冰冷黑暗的刀鞘中裝了近二十年,連赤紅血色都已經(jīng)消退成了淡淡的青黑。 匕首反映著燭光,打在白馬沒什么血色的臉頰上,他自言自語道:“周大俠暫時不會讓我參與他的謀劃,那么董晗這邊就更不可松懈。我知道,董晗看不起我,他不一定會將這約定放在心上,可我必須時刻準備好,我必須抓住這個機會,拿出個辦法給他。” 哐的一聲,白馬闔上匕首,單膝跪在床邊,從床底拖出一個破舊的木箱子。 他小心翼翼地將匕首放進木箱中的另一個小盒子里,再以油布裹了兩層,關上箱子時,不禁伸手在小盒子上輕輕拍了兩下,喃喃道:“姓孟的近日也不見人影,若再不來,我便不得不托人給他傳訊了?!?/br> 董晗剛剛提出煩惱時,白馬就想到了禁軍。大周自先帝時便有鐵律,在京藩王一概不許養(yǎng)兵,少數(shù)幾個功臣獲許培養(yǎng)自己的護衛(wèi)隊,也僅僅只是作為儀仗。故而,禁軍乃是京城唯一的戍衛(wèi)軍,是京城唯一的武力,誰若想要控制洛陽,則必先控制禁軍。 這一點白馬知道,不光他知道,所有人都知道。 然而,董晗沒有提起禁軍。 為何?因為他沒法拿下禁軍。 都說君權神授,天下人本就是皇帝的臣民,本就應當效忠于皇帝,此外,朝廷又給了他們該有的官職、俸祿,只此一點,每個官員都該感恩戴德。然而,數(shù)十年前京中兩位巨富爭豪,并窮綺麗以飾輿服,就連先帝也對其中一人暗中相助,開啟了一個窮奢極靡的時代,極少有人能在此時以忠心戰(zhàn)勝欲念。 皇帝已經(jīng)不能再為他們加官進爵,否則長此以往,終有一日,他們會與天子僅有一片紗的距離。況且,天子所賜官爵都無法填平心中欲望的人,你怎能期望他們的忠心?今日天子賞賜財帛,他們便為天子所用,明日他人給予他們更多的錢財和律法所不能容的權力,那么他們是否也能改口將他人當作天子? 想必,禁軍的高層將領已經(jīng)被別人招攬,而董晗所代表的帝后,既拿不出更好的東西,也不相信他們的忠心。故而,他們對于禁軍束手無策。 白馬先在那時想到禁軍,自然就想到了孟殊時等一眾禁軍中的小軍官。 再到上回半夜與二爺吃飯,因一招“飛鴻踏雪針”,說起孟殊時的幽州軍出身,他便更加留了個心眼,一是想:這姓孟的會否曾參與過十八年前的那場血戰(zhàn)?二是想:這些幽州軍的舊部,若跟著趙王干過“大事”,自然是前途無可限量,緣何跑到京中做個芝麻綠豆大的官,出來單門獨戶地干?趙王梁倫勢力很大,即使要用人,也根本輪不到孟殊時這樣無權無勢的小角色。 故而白馬推測,以孟殊時為首的一眾脫離幽州前來進城的禁軍小頭目,已經(jīng)不算趙王的勢力。并且,他們的官職太過低微,京城中的人,謝瑛、廣陵王、桓家,他們身處高位,俯視其下,都看不起這些武夫。 可是,白馬卻一直混跡市井,身處塵埃泥土中,仰視其上,恰恰看到了他們可以利用的地方。 反復思慮后,他覺得把孟殊時介紹給董晗驅使十分可行。白馬閉眼回想,粗略一算,已近半月不見那姓孟的,既有些無奈,也在心中嘲笑:這些人滿口情情愛愛,只不過是玩玩而已,自己半句都不可信。 片刻后雨勢稍減,青山如是樓門口的迎客鈴叮咚作響。 一名雜役正打著瞌睡,冷不防腦袋忽然磕在桌上,一個激靈清醒過來,一抬頭,便見到一名戴著斗笠的黑衣客疾行入內,他忙不迭跑上前去,笑道:“風雨迎貴人,孟爺來得……” “廢話少說?!泵蠣攦芍改笾鴫K碎銀,輕輕一彈,正打進雜役外衣內袋中,“你知道我來做什么?!?/br> 雜役見怪不怪,連連道謝,將孟爺送到二樓,見房間里還點著燈,便道:“點絳唇等著您呢?!?/br> 孟爺站在門前,余光瞟見雜役退下,而后才摘下斗笠、振衣抖水。 他伸手曲指,輕扣三下門扉,輕輕地問了一句:“白馬,能進來么?” 哐當一聲,門開了道縫。 這人可算是來了!白馬一開門,心里樂壞了??伤雷约翰荒鼙憩F(xiàn)得太過諂媚,便只穿月白里衣,先將腦袋探出仰頭望向來人,假裝是從床上爬起、睡得迷迷瞪瞪,打了個呵欠,懶洋洋地說道:“進來唄,我又不是女子?!?/br> 孟爺推門而入,將斗笠放在桌上,是個眉眼英氣、氣度儒雅的武人。 他道了一聲“冒昧叨擾”后,就那么站在原地,不動了。 逛窯子倒還講起禮了,孟殊時也算是個人物。 白馬苦笑,將椅子拖出來,隨口道:“坐吧,渾身酒氣,孟大人的飯局剛散?”他看著孟殊時,心道這人忒奇怪,大大小小也是個當官的,在自己面前卻總有那么點兒愣頭愣腦的味道。 “同僚都是失意人,沒錢來青山樓吃喝,請他們下館子聚聚。”孟殊時坐下,從腰間截下短刀,立在桌邊,“房里點著燈,以為你沒睡,這才進來的?!?/br> 白馬點點頭,道:“前半夜悶熱睡不著,你淋濕了,我去后廚拿碗姜湯吧?!?/br> 孟殊時攥住白馬的手腕,將他拉回來,貼著少年白玉般的耳朵,低聲道:“恍惚中以為走到家門口,實在是想你了?!?/br> 第33章 臥談 果然,這地方?jīng)]有善男信女,孟殊時畢竟不是真愣,三兩酒下肚,什么事做不出來? 白馬連忙抽回手,扯起袖子,將孟殊時與自己隔開,順勢用力給他擦臉,道:“孟大哥,你是朝廷命官,應當很清楚大周律法,不是我不留你,只是眼下還不行。若你心里有事,盡管說與我聽,我雖幫不上忙,卻沒有地方可以出賣你?!?/br> 屋里點著油燈,焦黑的輕煙伴著滋滋聲升騰至半空。 火光昏黃溫暖,少年的面龐被黏上了朦朧柔和的光邊,灰綠的雙眸中仿佛有一潭剛剛被石子兒擊中的碧波,讓人不敢輕易碰觸。 白馬見孟殊時不答話,又接著說了一句:“自然,你若強行要留下來,我也擋不住你。只不過,我雖很喜歡你,然而此時讓你……我并非心甘情愿,你留下又有什么意思?” 孟殊時略帶歉意地放開白馬,笑道:“你愿意見我已是幫了大忙。莫怕,孟某什么都不做,只想跟你說說話。” 白馬心中暗道鬼才相信,面上卻作出一副備受感動的模樣,笑道:“您是正人君子,來來去去的客人那么多,只有你曾想過要幫我贖身。” 孟殊時嘆了口氣,道:“孟大哥是真心喜歡你,只可惜我沒本事,在軍中沒法出頭,一個銅板當兩個使也存不下錢來,不知何時才能給你贖身?!泵鲜鈺r的兄弟們手頭拮據(jù),他也好不到哪兒去,只做個小小的殿中中郎,根本賺不到什么錢。 想獻殷勤其實很簡單,你只須買些吃的來,和我談些風花雪月又有什么用?白馬心里覺得好笑,他一直都想不明白,為何這些衣食無憂的人,總喜歡和他們這些朝不保夕的人談情說愛? 他不知這人為何就看上了自己,還許諾要為他贖身。 他只知道,贖身需要很多錢,姓孟的一時間斷然拿不出來。白馬只要抓住這一點,求孟殊時為自己贖身,多半可引他上鉤、鋌而走險為董晗辦事,去賺取榮華富貴。 白馬想著,忽然有那么點不忍,畢竟,孟殊時無論喜歡自己什么,他都是帶著真心來的。 白馬搖搖頭,露出感動神色,道:“你能把我當人看,柘析白馬已是感激不盡。然而,你既真心對我,我就更不能害你斷子絕孫。只求您幫我離開此地,我不喜歡這里,孟大哥?!?/br> 這話倒是有一半真心,他此身殘缺,不打算禍害任何人。 “我定然是要幫你的!白馬,莫要自輕自賤?!泵鲜鈺r起身,幫白馬把外衣披上,苦笑道:“莫要如此客套,我哪算什么大人?小門小戶出身,真刀真槍殺出來。禁軍里官員繁冗,都是外戚與藩王的親信,拼死沒什么混頭。現(xiàn)只想多弄點錢,帶你離開此處。你若喜歡平靜,我們便歸隱山林,不去聽那些世俗流言;你若喜歡熱鬧,我便帶你闖蕩江湖、浪跡天涯,我的功夫還可以。如何?” 都是外戚與藩王的親信? 白馬耳朵輕輕抖動,是聽得了想聽的東西:孟殊時能看明白朝中的風起云涌,他知道各方勢力已經(jīng)劃分了派系、甚至侵入了禁軍,可他的語氣又是那樣無奈與憤懣,多半是不屑于此,又無奈于現(xiàn)實。 白馬知道自己先前的猜測是對的,大家都在緊緊盯著禁軍,都想掌控禁軍。 他心中有了計較,試探性地問:“風大雨急,今夜怕是不能停了。你上半夜應酬喝酒,下半夜又淋了雨,一身濕漉漉的,若現(xiàn)在再出去吹風,縱使身體再好,只怕也會感染風寒。” 孟殊時毫不在意,搖頭,耿直地說道:“不會,我常年習武,身體好得很。從前一直在苦寒之地,當了禁軍以后,值守時更是日曬雨淋,也并沒有因此就病了?!?/br> 白馬無奈,心道這人怎么這般不解風情,我已經(jīng)暗示得如此明顯,他本就有留下來的意思,可這話到底是裝作不知,還是真沒聽懂? 孟殊時渾身都是濕的,可他脊背挺直,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自帶著一種翩翩風度,面上更沒有尋??腿说穆豆巧裆?/br> 白馬不敢相信他有多正直,但至少從表面上看,孟殊時像是一個正人君子。而且,自己先前一番話,已經(jīng)警示過姓孟的,得到他的承諾,相信他不會對自己動手。如今,白馬將自己作為“魚餌”拋下,孟殊時答應為他贖身,等同于跳起來一口咬住了鉤子。 他決定還是兵行險地,今夜,將孟殊時留下來深談。畢竟客人來去并不受自己控制,錯過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 白馬笑道:“現(xiàn)在太晚,等你回家天都亮了。正好我這幾日都閑著,白天睡了大半天,眼下并不疲乏,您就留下來,躺在床上養(yǎng)養(yǎng)神?” 孟殊時縮了縮脖子,似乎有些掙扎,最后點點頭,沉聲道:“我坐,你睡,我確實有些心事,說完就走?!?/br> 說罷,只聽哐當一聲響,桌邊立著的短刀被他不小心踢倒在地。 孟殊時:“……” 白馬忍著笑,站著看他彎腰拾刀,發(fā)現(xiàn)這三十來歲的愣頭青,臉已紅到耳朵根子。他心想,一樣米養(yǎng)百樣人,天底下有二爺那樣沒臉沒皮的,卻也有孟殊時這樣正經(jīng)的,此人到底喜歡我什么?他真喜歡我么? 白馬勸道:“大人睡床,我坐著,反正我睡了也白睡,成日不做什么好事?!?/br> 孟殊時斬釘截鐵道:“風塵中求得自保,比朝中鉤心斗角更難。你面上誰也不得罪,心中卻潔身自好,過得很不容易,我都知道?!?/br> 白馬背對孟殊時倒水,聞言杵在原地,手中還拿著半包已經(jīng)打開的寒食散,正準備倒進茶水里給姓孟的喝。 孟殊時見床尾有個小立柜,柜門因太老舊而沒法完全闔上,露出一點舊棉被的被角。他便轉頭問白馬:“柜中的棉被可用?” 白馬這才回過神來,手一抖,把整包寒食散都倒入了杯中:“……”他連忙放下手中東西,急急忙忙道:“那床太舊了,是檀青用過剩下來的。我給你取我的來。” “不必,行軍打仗,時常風餐露宿。能睡在你身旁,我該做個美夢了?!比欢鲜鈺r的動作迅速,待得白馬藏好東西回頭時,他已經(jīng)取了床被子鋪在地上。 孟殊時倒地就睡,兩手墊在腦后,側頭望向白馬,道:“聽聞近來有兩人對你死纏爛打,那時我在外執(zhí)行公務,不得照顧你。我明日帶人教訓教訓他們?” 世界上還有人能教訓二爺么?你可別給我添亂了。白馬腹誹道,他對付一個二爺,已經(jīng)是一個頭兩個大,若孟殊時再來添亂,那真是,他都不敢想了。 他見孟殊時坦坦蕩蕩地睡著,雙眸反映出燭光,沒有絲毫雜念的樣子,心里一個猶豫,還是將方才那杯茶水倒出窗外,只把開水壺拿到床邊,放在孟殊時身旁,道:“酒后口干舌燥,多喝水。” “多謝。”孟殊時狂飲兩杯,贊了句“水很好喝”。 白馬搖著頭睡到床上,扯起被子將自己緊緊裹住,道:“孟大哥,我是個男人,這些事都能處理,幫我教訓人的話請不要再說,平白惹人笑話。倒是你,年紀輕輕當上殿中中郎,日日都與圣上如此接近,前途無可限量,哪來那么多愁緒?” 孟殊時嘆息,道:“我等小官,護衛(wèi)的乃是圣駕所在大殿,日常就是巡防值守,若不是我時常搶著外出辦公,只怕這一身武功都會廢了。我聽人說,有些人當了數(shù)年禁軍,直至被外派也見不到圣上,何來‘前途’一說?” 白馬:“人各有命,我不覺得孟大哥是平庸之人,縱使時運不濟,也一定會有時來運轉的一天。我能看出來,你與別人不同。” 孟殊時躺著,紋絲不動,道:“我非自貶,而是你有所不知。禁軍自前朝便已設立,后來卻成了是大周開國的最大助力,這些事情,街頭巷尾都有流傳,想必你都知道。此一建制,利弊均等,如同劍有雙刃。” 白馬過目不忘,聽過的傳言故事更記得清楚,孟殊時所說的事,他自然知道。 周武帝的父親,乃是前朝丞相。當時,禁軍拱衛(wèi)京畿,平日嚴禁佩戴武器。他趁皇帝出宮祭拜先祖,控制住洛陽武庫,等同于扣住了滿城禁軍的“脈門”。待得皇帝回到宮中,禁軍、武庫皆已不受自己所控,于是不得不“禪位”。 向時,魏蜀吳三國鼎立百余年,曹丕稱帝數(shù)十年后,封劉禪為安樂鄉(xiāng)公,孫皓退守江東,天下一統(tǒng)近在眼前,終究還是為他人作了嫁衣裳。 周武帝為防藩王作亂,因循先朝王侯不可帶兵入京、從燕趙等地挑選良家子輪流充當禁軍拱衛(wèi)京畿的舊制,卻再不敢令禁軍勢大。 眼下,洛陽禁軍由中護軍選拔、考核、監(jiān)察,由北軍中候統(tǒng)率,下設左、右衛(wèi)將軍,領驍騎等六軍、屯騎等五校,其下再各自細分。 如此,禁軍受多人節(jié)制,難以在朝夕間生變。 白馬點點頭,道:“劍有雙刃,看誰用得好。你們現(xiàn)在雖然受制很多,但皇帝不會對你們疑心,雖有掣肘的時候,卻更加安全,這不挺好的么?” 孟殊時搖頭,道:“世胄躡高位,英俊沉下僚。咱們表面風光,內里根本不得志,我也就對你說說,別……別看不起我。” 若換作別的詩句,白馬多半不曉得,可這句詩他卻很清楚。不為別的,只因為作詩之人聞名京城,正是作《三都賦》而使得洛陽紙貴的左思,客人們很喜歡談論他。 左思曾作過《詠史八首》,其二有言:世胄躡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勢使之然,由來非一朝。都說這是對時局不滿,因周朝沿襲前朝輔政大臣陳群陳長文所創(chuàng)之“九品中正制”,選官用官,皆憑門第出身。出身官宦世家,一出生有光明前程;出身市井中,辛苦cao勞一輩子,也很難得到那些世家出身的高官的肯定。 如此經(jīng)年累月,形成了“上品無寒門,下品無世族”局面。 孟殊時在此用了這句詩,同樣也是對朝廷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