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jié)
楚王大驚,道:“多謝皇后。本王方才義憤填膺,實在糊涂,竟連規(guī)矩都忘了。如此,本王應(yīng)當(dāng)入殿復(fù)奏,請陛下頒布圣旨將趙王定罪,再調(diào)兵將他拿下?!?/br> 董晗眼神一閃,道:“趙王毒殺天牢重犯,派人入大理寺行刺,可見有一顆狼子野心。而且,趙王平日很講排場,得陛下恩典,府中養(yǎng)了近兩千名私兵,若要處置他,須得先發(fā)制人,不能讓他搶占先機啊。王爺先去復(fù)奏,再等陛下準(zhǔn)奏擬旨,唯恐走漏風(fēng)聲,讓趙王得了消息?!?/br> 董晗說得不無道理,可楚王總覺得心里不踏實,道:“本王非是墨守成規(guī)的人。可趙王手上有兩千私兵,本王必須調(diào)動三十六路禁軍營兵,一則守衛(wèi)宮門,一則待命支援。眼下中護軍空缺,本王領(lǐng)北軍中侯一職,沒有單獨調(diào)兵的權(quán)力?!?/br> 董晗:“事急從權(quán),陛下賜您便宜行事!皇后讓下官囑咐王爺,帶上李峯一同行動,。王爺,您不要出頭,讓李峯為您擔(dān)任先鋒,一來不與趙王撕破臉,平白讓旁人看了天家的笑話;二來,往后萬一出事,尚有轉(zhuǎn)圜的余地?!?/br> “如此更為穩(wěn)妥,也只能如此了?!背踅舆^圣旨翻看,短短半個晚上,他將皇后蕭穆淑的果決機智看在眼里,漸漸放下成見,“陛下得蕭皇后輔佐,甚好?!?/br> 此時已是下半夜,宮燈微明。 幽昧的燈火,令董晗的面色顯得有幾分怪異。他見楚王準(zhǔn)備映著燈火細看圣旨,不禁催促道:“楚王還是快些動手,莫讓趙王鉆空子逃出京城!” 那青紙卷軸尚未完全展開,楚王卻已懶得再看,將東西卷好收進懷中,策馬沖出宮城。 ※ 今夜的洛陽宮和大理寺,俱是風(fēng)波不斷。銅駝街邊的趙王府,又是怎樣一番情景? 趙王府更不安寧。 卻說趙王下朝后回到京中府邸,因心中煩悶,無法繼續(xù)清修,徑直去西廂找衛(wèi)夫人排憂解困,想要同自己的枕邊人說說心事。 可等他走到衛(wèi)夫人房中,不見有人來迎,只聽侍女上報,說衛(wèi)夫人偶然風(fēng)寒,今日已在房里睡了一整天。 趙王心中更加煩悶,揮退左右,獨自進房,見衛(wèi)夫人躺在床上,裹著厚厚的被子一動不動,只怕是病的不輕。他健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揭開錦被,竟發(fā)現(xiàn)里面裹著的分明是個枕頭! 趙王做多了虧心事,疑心很重,他首先想到不是衛(wèi)夫人出賣自己,而是有人將她擄走,想要逼迫她誣告自己。 趙王此時完全確定,自己已落入他人羅網(wǎng),立馬召來親信幕僚商議對策,同時下令,糾集五百名儀仗兵和千五百名私兵武裝待命。 趙王府里燈火通明。 梁倫來回踱步,心急如焚,罵道:“皇帝是個沒腦子的蠢貨,定是蕭穆淑那個賤婦從中挑撥,勾結(jié)曹家小子,想要一舉置我于死地!該如何是好?” 幕僚們亦是滿頭大汗,一時間六神無主,說不出個所以然。 有人議論道:“先前蕭后為了對付謝瑛,曾派孟殊時請王爺出山,王爺向他詢問過當(dāng)年的舊事,那廝欺瞞了王爺,才讓您如此被動。想必,蕭穆淑是早有預(yù)謀,只等著您入京以后才敢張開羅網(wǎng)來對付您。” 趙王當(dāng)年陷害趙氏父子,幕僚們俱是心知肚明,但當(dāng)時先帝經(jīng)過兩番細查,已經(jīng)定案,他們便覺得可以高枕無憂,從未想過會有東窗事發(fā)的一日,此刻情勢危急,俱是束手無策。 有人大著膽子提議,道:“蕭穆淑心思歹毒,敢對付王爺,必定準(zhǔn)備充足,人證物證都備齊了,王爺?shù)仲嚥坏谩D蝗缦劝炎镎J(rèn)下,而后在行周旋。王爺不必認(rèn)全,只認(rèn)無關(guān)緊要的一部分,將其余的都推到烏朱流身上。那右賢王遠在天邊,誰人會去問他?” 趙王怒道:“不行!事情還沒到這一步。” 趙王話音未落,忽聽侍衛(wèi)來報,說禁軍李峯領(lǐng)著楚王的命令,已讓人把王府團團圍住,說他欺君罔上,要他出去認(rèn)罪受縛。 幕僚們大驚失色,均道:“王爺不能出去!他們?nèi)粽媸窍胱屇J(rèn)罪受縛,定只派一隊人馬前來,何須大動干戈,派禁軍圍住王府?這是把王爺當(dāng)成謝瑛一樣的逆賊對待??!” 趙王進退兩難,遲遲不能決斷。 李峯騎馬堵在王府門口,手中短刀銀亮。他能從數(shù)萬人里出頭,做到今天這個官位,自然并非只知聽命行事的泛泛之輩。 旁人各有各的謀劃,李峯心中亦有計較:“先前皇帝單獨傳召孟殊時,想必是要問些有關(guān)玉門一案的舊事,不能讓我聽見。然而,到了真正行動的時候,楚王不帶上姓孟的,偏讓我來打前鋒,多半是留著他自己的心腹守衛(wèi)帝后。我同楚王素?zé)o瓜葛,他不會信任我,此番前來會帶上我,甚至讓我充當(dāng)前鋒,定然是蕭后授意。蕭穆淑心機深沉,絕不會無緣無故令我擔(dān)此重任,她到底想要我做甚么?” “咴——!” 李峯正思索間,他的坐騎卻忽然發(fā)出“咴咴”叫聲。他緊盯前方,不見趙王府的人有什么動作,只見王府的大門仍舊緊閉,墻頭的旗幟隨風(fēng)雪飄動,推測是府中侍衛(wèi)定在排兵布陣,紛亂的腳步聲引得馬匹躁動。 幕僚們給不出主意,趙王只能自行決斷。他先讓侍衛(wèi)們收起兵器,再派人走到大門前同李峯喊話,道:“趙王無罪,爾等宵小怎敢以兵圍府?” 李峯將短刀半收入鞘,又抽出,繼而再收入鞘,回道:“還請轉(zhuǎn)告趙王,如今認(rèn)證物證俱全,他構(gòu)陷忠良以及欺君罔上的罪名業(yè)已坐實。紙包不住火,請趙王快快束手就擒,如此拖延再三,難不成是想要謀反?” 里面的人又喊道:“先不說趙王無罪,縱使王爺有錯,他仍是大周朝的王爺,不是你們說拿就拿的。你們這幫人來歷不明,要我們?nèi)绾胃倚牛咳粽娣盍嘶拭?,便請將圣旨拿來!?/br> 圣旨?是了,楚王沒有圣旨! 交談間,李峯忽然明白過來,蕭后派自己前來,為的根本不是捉拿趙王,而是借機陷害楚王。 只是一個疑問,李峯怎忽然明白了,蕭后要害死楚王? 原來,方才李峯請楚王出示圣旨,楚王給他看的只是一封手詔。那手詔卷成青紙小筒,楚王并未將它展開示人,想必連看都不曾看過,只奉了皇帝口諭便來拿人。 當(dāng)時,楚王舉著手詔,告訴各路禁軍統(tǒng)領(lǐng),道:“趙王梁倫構(gòu)陷忠良、勾結(jié)外族屠戮并州軍、私刻玉璽行悖逆之事,陛下命本王前往捉拿逆賊,并賜我便宜行事。諸將聽命:一,集結(jié)禁軍,分別屯駐各大宮門;二,李峯領(lǐng)五百禁軍圍堵趙王府邸,免其官職,令其出府受縛?!?/br> 手詔,是皇帝親手書寫的密詔,但畢竟不是真正的圣旨,沒有調(diào)兵遣將的權(quán)力。當(dāng)時,在場眾將聽了楚王的號令,皆相率驚顧,心中猶疑不定。但畢竟楚王有密詔在手,且是惠帝的親弟,更領(lǐng)著禁軍北軍中侯一職,凡有所命,諸軍莫敢不從。 至于楚王,他并非不曉得手詔不能調(diào)兵,亦非不明白自己如此調(diào)兵等同假傳圣旨。但他身為惠帝的親兄弟,完全信任自己的皇兄,且確實不情勢緊急,只能權(quán)宜行事。他多半想著:趙王的私兵眾多,自己若不先發(fā)制人,只怕雙方短兵相接,將致血流成河,故不得三思而行,只能持此密詔行事。 此種情勢下,楚王矯詔調(diào)兵,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關(guān)鍵在于惠帝會否追究;不追究就罷了,若真的追究起來,治楚王一個假傳圣旨的罪,那是再簡單不過。 此計陰毒,無聲無息地陷楚王于兩難和不義,除了蕭后沒人想得出來。 李峯未接到密令,卻自行悟出了蕭后的意圖,可見蕭后看人的眼光奇準(zhǔn)無比。李峯沾沾自喜,只在猶豫一件事:自己如何才能讓蕭后再高看一眼? “趙王堂堂當(dāng)朝王爺,是天子的長輩,非圣旨御令,無人可動他分毫!煩請將軍回去,請楚王將圣旨拿來?!睂γ娴娜撕巴甏嗽挘阊杆倩氐阶h事廳中,不再給任何回應(yīng)。 李峯心中已有決斷,旋即吩咐手下,爬上趙王府的墻頭,密切注視其中動靜,不斷朝趙王喊話,讓他束手就擒。 他又派了自己的親信,打馬奔向半里外的宮門,即楚王駐兵等候處,向楚王回報,說趙王不愿出門就擒,且傳來滿王府的幕僚,聚在議事廳中籌謀叛逆,若是發(fā)兵強攻,只怕牽連太廣;若是按兵不動,唯恐他們欲行不軌,如何行事,須請楚王發(fā)話。 楚王是個有魄力的人,簡單思量過后,當(dāng)機立斷,道:“傳令下去,若府中幕僚不助紂為虐,當(dāng)即離去,則官職可留,絕不會受連坐;若不奉詔,皆軍法處置?!?/br> 李峯得了命令,暗自發(fā)笑。 他命人在墻邊搭了梯子,親自爬上墻頭,朝里其中眾人宣旨,張口就編造出一道不存在的圣旨,并謊稱是楚王所傳,道:“趙王拒不出府受縛,等同謀逆。陛下已傳旨楚王,圣旨言:趙王拒不認(rèn)罪,私自聚兵于府中,欲行伊、霍故事,王宜調(diào)兵分屯宮門,免趙王官爵。” 在場禁軍,盡皆沉默肅立。 其實,并非無人懷疑此詔真?zhèn)危跏抑械臓幎?,又豈是他們這些小人物敢管、能管的?眼下趙王大勢已去,若自己敢懷疑楚王,只怕亦會慘死在這場風(fēng)波中,故而,沒有一人發(fā)出異議。 有些幕僚膽小,當(dāng)即作鳥獸散。 唯有幾個趙王的心腹老臣,曾參與了他的許多罪事,知道自己逃不了干系,不得不勉強撐著,勸趙王:“楚王連面都不敢露,其中定然有詐,王爺絕不可出府受縛!”不過是怕趙王倒了,自己免不了要受牽連。 趙王搖頭,知道大勢已去,但因為仍對惠帝的仁慈抱有一絲僥幸幻想,方行至院內(nèi),與李峯面對面,道:“本王何錯之有?既從未有錯,為何要認(rèn)罪?認(rèn)甚么罪!楚王、蕭后、趙靈,他們才是國之大賊,狼狽為jian,勢要將本王置于死地。本王無罪,更無二心,謀逆一說從何談起?”他說到最后,直是聲淚俱下,泣不成聲。 李峯不為所動,淡淡道:“下官只是奉詔行事,其余不得而知?!?/br> 趙王面色灰白,愣愣地說:“要本王認(rèn)罪亦可,請將軍把圣旨拿來?!?/br> 李峯:“還請王爺束手就擒,莫要為難咱們這些聽令辦事的。自前次謝瑛謀反,至今不過短短半年,洛陽城不該見兩次血。” 趙王聽了此話,沉默良久,最終大手一揮,讓府中侍衛(wèi)撤離,自己跪伏院中,束手就擒了。 趙王被禁軍以麻繩緊緊縛住,準(zhǔn)備帶離王府,行至府門前,不由站定回望,不甘地長嘆一聲:“本王忠心耿耿,足可披示天下。如何無道,枉殺不辜![注]” 李峯眸中精光一閃,招來方才為自己傳訊的親信,告訴他楚王先前曾傳給自己一道密旨,讓其代為發(fā)出號令,道:“楚王有言:能斬倫者,賞金千兩、布萬匹!” 諸軍聞言,爭相刺殺趙王,或割耳、或剜目、或截其手足,場面混亂無比。 李峯計謀已成,趁亂將那傳訊的親信殺了滅口,而后直驅(qū)入宮,在帝后面前反告楚王一狀。 趙王死于諸軍圍攻中,死無全尸,血濺三尺,染紅了府門前牌匾上的“趙”字。 第98章 歸去 泰熙三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地漫長。 明明已經(jīng)開春,積雪逐漸消融,北風(fēng)忽而再起,雪水便被凜風(fēng)凍成異形的冰。舊雪尚未消去,新雪又積了厚厚一層,蓬松的白雪相互堆疊,悄無無聲地將這漫長嚴(yán)冬里發(fā)生的云波詭事,封凍在歷史長河中。 隨著并州軍舊案被推翻,沉淀了十七年的真相終于浮出水面,天下為此震動。 趙王構(gòu)陷忠良、殘殺軍士、私刻玉璽、假傳圣旨,是為謀逆,由楚王帶禁軍捉拿。昔日仙風(fēng)道骨的梁倫,一夜間死于亂刀下,殘尸唯余一副已辨不出人樣的骨架,被棄置于京郊北山。 此后三日,惠帝令楚王主持清算舊賬,受株連者近千。 又三日,并州軍終得正名。 惠帝明詔天下,令趙氏父子官復(fù)原職,追封趙鐸為鎮(zhèn)國將軍、清河侯,謚曰“武烈”;追封趙楨為奉國將軍,謚曰“忠平”。朝廷為此二人立衣冠冢于北邙山,皆配饗太廟。 國子祭酒曹躍淵犯顏直諫,因追查冤案為讒言所害,復(fù)為鄄城公,謚曰“文正”。其余三百二十名并州將官,各有追封;五萬將士,俱加賜一等爵位,恤賞后人。 趙楨獨子趙靈,忍辱負(fù)重為忠良洗冤,惠帝感念其仁義忠心,特賜承襲爵位,為清河侯,食三千戶、兵五百人。曹躍淵之子曹三爵功勞亦盛,特賜承襲父位,為鄄城公,食五千戶、置一軍。 惠帝率諸侯王祭祀先祖,告誡眾人以史為鑒,并大赦天下。他本想為并州軍立碑,刻五萬軍士名姓,樹于銅駝街頭。后由趙靈提議,整碑不刻碑文,只要一個“正”字,于洛陽城西郊面西而立,接引英魂榮歸故里。 一切塵埃落定,最令人唏噓的,只怕是十六年前先帝御筆親批的逆賊名單,十六年后,成了惠帝手中的功勛簿。 并州軍舊案在民間傳得沸沸揚揚,群情激憤下,惠帝公正處置、揭開塵封的真相,一連處置千余人,不僅沒有令百姓們感到失望,反倒大快人心,得人交口稱贊。這在他即位一來,尚是頭一遭。 然而,事分兩面。 惠帝先后嚴(yán)懲謝瑛、趙王,藩王、外戚終日惶惶,宗室中人難免覺得這皇帝六親不認(rèn),是愚癡到無可救藥。舊案可以推翻重審,但人心散了,便難再立起來。 宗室力保齊王,強行將他劫掠漕糧的事壓了下來,惠帝一個人犟不過一大家倚老賣老的宗親,最終只能屈服,下令讓梁允返回封國,自省三年。 淮南王在家書中提醒楚王,自此后應(yīng)謹(jǐn)言慎行,莫蹈前人覆轍。 轉(zhuǎn)眼已是二月中旬,江水化凍,萬象更新。 涉案眾人中,唯有一個北匈奴右賢王烏珠流,尚未得到處置。 說來令人寒心。北匈奴的右賢王,被劉玉擄走已有月余,匈奴竟未傳出一絲風(fēng)吹草動,想必是在為爭奪王位而明爭暗斗,甚至想借漢人的手了去烏珠流的性命。 大周朝廷不能遂了匈奴人的意,因斬殺右賢王而擔(dān)負(fù)罵名,反令匈奴一致對外。朝廷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只能將烏珠流暫時軟禁。對待將他擒來的劉玉,亦是不冷不熱,只在圣旨上一筆帶過,半點封賞都沒有,顯然是不想因此得罪匈奴。 董晗深知惠帝心思,暗中布置,令烏珠流“意外”出逃,再派人前去告訴白馬,說從前多有得罪,現(xiàn)為他備上了一份薄禮賠罪。 白馬接到消息后,很容易就明白了董晗話中的深意,即刻同岑非魚策馬奔出洛陽,等候在西門外。 天色昏暗,烏云壓城。 烏朱流原就在病中,被劉曜綁在麻袋中,經(jīng)過數(shù)萬里長途顛簸來到洛陽,整個人都已脫了形。他自供述過往罪行后,一直被關(guān)在洛陽城北的行館里,由重兵把守,幾乎沒有任何可逃走的機會。 但烏珠流畢竟統(tǒng)治了北匈奴近二十年,絕不會坐以待斃。他知道,漢人們此刻進退兩難,絕不會輕易動手殺了自己,便時刻留心,不放過任何出逃的機會。 今日傍晚,他用過晚膳,假裝舊傷復(fù)發(fā),躺上床便不再動。負(fù)責(zé)監(jiān)視的人很就快退了出去。大門一闔上,烏朱流便坐起身來,靜下心來冥思苦想。 正思索間,烏珠流的耳朵輕輕一抖,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蛛絲馬跡,謹(jǐn)慎地摸到窗邊,將窗戶打開一道縫隙,偷偷向外張望。果不其然,他看見平日時刻守在后窗外的兩名侍衛(wèi),此刻雙雙醉倒在芭蕉樹下,怪不得他覺得房外格外寂靜。 “漢人膽子小,值守重犯時,怎敢喝得稀糊爛醉?只怕他們是覺得本王棘手,故意要放我逃走。”烏珠流當(dāng)機立斷,大著膽子翻身從后窗爬出,迅速往地上一滾,將臉抹上泥灰,一口氣跑出數(shù)里。 天色越發(fā)昏暗,烏朱流從行館逃出,不多時便混入了人群中。洛陽王城多胡人,他雖身材魁梧,但病怏怏的模樣倒沒有引人注目。他如此疾行數(shù)里,終于沒了力氣,躲進暗巷中休息。 一名乞丐瑟縮著上前乞討,烏珠流靈機一動,隨手把人打死,換上對方的衣服,假扮成遼西災(zāi)民混出洛陽西城門。他自以為終于逃出生天,漢人不會馬上來追,把慢騰騰地向西行進,目光四處逡巡,想要殺人劫馬。 怎料,白馬和岑非魚正守株待兔? 烏朱流好容易遇上一個騎馬運貨的商販,二話不說,上前一掌將人劈死,翻身上馬,放開顧忌打馬狂奔。可片刻過后,那馬兒忽然引頸長嘶,繼而前足跪地,猛然逐步將他摔了下去。 “暌違日久,不知右賢王可還認(rèn)得我?不過,您貴人事忙,成日想著算計別人,只怕是不會記得一個奴才的?!卑遵R騎在馬上,自林間徐行而出,手一揚,想收回地上的絆馬索,不想反將另一頭的岑非魚牽了出來,“松手!難不成鎖鏈粘在你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