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節(jié)
白馬一拍手,附和道:“襄陽王說得好!若是王爺早兩年,敢在朝堂上作此慷慨陳詞,大周又怎會被我趁虛而入?” 襄陽王:“你為臣時,又為大周做過什么?” 白馬:“我為五萬并州將士洗雪沉冤,為清河侯三載,一平清河匪患,二通白溝,三開運(yùn)河,我雖知亂世將至,但未有一刻想著私自逃離。我從未背叛大周百姓,我背棄的,只是昏庸無道的權(quán)臣。” 齊王聞言一怔,手中小刀掉落在地,被看守他的侍衛(wèi)發(fā)現(xiàn),摁在桌案上,恨恨地瞪著白馬。 白馬:“諸位啊!你們可曾想過,大周分崩離析、黎民生靈涂炭,到底是為何?是因?yàn)槲沂葰⑷缑瑪噥y天下?還是因?yàn)槟銈優(yōu)橐患核接?、爭?quán)奪利,耗盡了大周的氣數(shù)?” 齊王面色灰白,知道自己已是在劫難逃,便怒喝到:“趙靈,你別想把自己摘干凈!大周會淪落到如今這般田地,就是因?yàn)槟氵@樣的亂臣賊子,都是因?yàn)槟氵@樣的殺人魔王!” 白馬聞言大笑,走上前去,道:“殺人以梃與刃,有以異乎?若我是殺人魔王,齊王與我,又有何不同?我今日不殺別人,但你這個始作俑者,我殺定了?!?/br> 齊王激怒,“你敢?” “王爺,黃泉路上,奈何橋前,多的是人在等著你呢!”白馬手起刀落,砍斷了齊王的脖頸。 鮮血噴涌,齊王的頭顱滾落在地,兩眼瞪得滾圓,望著不遠(yuǎn)處的一個藍(lán)衫老者。 第113章 終了 白馬殺完齊王,并未收刀。 他循著齊王的視線,行至那藍(lán)衫老者面前,朝他拱手一揖,道:“在下趙靈,見過天山掌門玉煉蒼先生?!?/br> 玉練蒼:“趙將軍是托爾金娜的傳人,果然英雄非凡。我光明圣教能有您這樣的人物帶領(lǐng),火種定將遍布中原大地?!?/br> 白馬哂笑,道:“掌門說什么胡話呢?趙靈先前小看掌門了,未知您有如此高義,竟愿陪著齊王一道南渡。只不知,您是想要繼續(xù)‘效忠’大周,還是想方設(shè)法控制楚王,借他之手東山再起,光復(fù)您的葉色勒教,復(fù)興您那早已傾覆的火尋國?” 此言一出,玉練蒼陡然色變。 在場眾人無不驚異,此時方知,一直支持齊王,助他拔除異己、攻城奪寨的天山高手,原來不是甚么義軍,而是早已被滅國的火尋國后人!怪不得他們不擇手段地排除異己,因?yàn)橹性瓘膩砭筒皇撬麄兊墓释粒植坏盟麄儍A盡全力,不計犧牲,都要助力齊王榮登九五,因?yàn)樗麄冊缫褱鐕?,無路可退。 玉煉蒼但笑不語,猛力一拍面前案幾,將藏在桌板下面的彎刀震出,原地躍起,突然向白馬發(fā)動猛攻。 白馬并不出刀,而是面帶笑意,左躲右閃,看樣子像是知道自己武功不敵對方,卻又強(qiáng)行應(yīng)戰(zhàn),正騎虎難下。 玉煉蒼:“趙將軍躲閃甚么?你雖有托爾金那的百年修為在身,可她不過是我的手下敗將,一個帶著羯人逃出天山的叛徒!” 白馬眸中含光,通透明澈,仿佛早已窺見此戰(zhàn)結(jié)局,幽幽道:“玉掌門武功高強(qiáng),深謀遠(yuǎn)慮,趙靈拍馬難追。但是……” 白馬的話還沒有說完,玉煉蒼的刀忽然掉在地上,他本人更是七竅流血,倒地不起。 玉練蒼恨恨地瞪著白馬,怒吼:“卑鄙小人,你竟敢調(diào)換酒水!” “誒?掌門可不要血口噴人啊。我不過是與您平分了,您為我備下的那杯美酒。”白馬腳尖一勾,踢起玉煉蒼的刀,一把抓住彎刀,運(yùn)起內(nèi)勁,把它折成兩段,“忘了告訴掌門,趙靈曾有幸服用過‘玉壺冰’,如今算是百毒不侵??蓢@,掌門就不比在下幸運(yùn)了。我方才說過什么?始作俑者,其無后乎。您當(dāng)年派人毒殺我的族人,就該知到,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br> 玉煉蒼吐血不止,卻放聲大笑,道:“是,是!托爾金那一意孤行,是老夫派人在水源中下毒,毒害了整個羯族。你可想知道,當(dāng)時動手的人是……”他的聲音越來越模糊,咯血不止,后頭被毒血堵住,模樣凄慘可怖,再說什么,旁人已聽不分明。 白馬緊張至極,怒道:“你把話說完!” 正在此時,人群中忽有一人站了起來,快步行至玉煉蒼面前,一揚(yáng)手,干凈利落地擰斷了他的脖子。 此人行來時,沒帶任何兵刃,白馬一時不防,剛剛要聽到的真相,就這樣永遠(yuǎn)地爛在了玉煉蒼的肚子里。 “你做什么?”白馬一掌拍在來人胸口,將人打飛出去。 那人胸前肋骨被白馬拍斷,內(nèi)臟俱被震傷,倒在地上再爬不起來,干脆躺倒在地,吐了口血,雖已上氣不接下氣,卻仍舊放肆大笑,道:“你當(dāng)真以為,這老畜生會將真相告知與你?” “你是……阿九!”白馬提著阿九的衣襟,將她拖起來,“他是你師父,你為何殺了他?” 阿九:“他在說謊!” 白馬:“當(dāng)初下毒的人,就是你?” “你放屁!”阿九聽見白馬的猜測,被他的話氣笑了。她的視線掃過白馬,越過他的肩頭,望見了孟殊時。 孟殊時想沖過來救阿九,反被幾名武士按在桌案上,臉頰壓碎了粗陶酒杯,碎片扎進(jìn)rou里,臉上一片血rou模糊,可他仍不放棄,還在奮力掙扎。 “柘析白馬,你聽好了?!?/br> 阿九眼中笑意褪去,原就蒼白如雪的臉上,不剩一絲血色,盯著白馬,道:“當(dāng)初,玉煉蒼收到齊王密信,派我、賀莫若、穆沙三人,前往追殺周望舒,目的是搶走他手上的玉符殘片。我們跟蹤他,一路走到你的部落,半夜?jié)撊攵粗校瑴?zhǔn)備對他暗下殺手,反被他發(fā)現(xiàn)。我記得清清楚楚,當(dāng)我們趕到的時候,你的族人已經(jīng)毒發(fā)身亡?!?/br> “真不是你做的?”白馬總覺得,阿九的語氣很古怪,尤其是,當(dāng)她說到“你的部落”“你的族人”的時候,似乎都哽咽了一下。但他沒有多想,只當(dāng)是阿九在想辦法脫身,氣得收緊了扼住阿九脖子的手, 阿九:“不是我,亦非天山派。” 白馬:“你以為僅憑三言兩語,就能騙過我不殺你?” 阿九頹然搖頭,道:“我不用你信我,但我現(xiàn)在所說的話,每字每句,你千萬記住。我曾去過并州,調(diào)查當(dāng)年的舊案,亦曾詳細(xì)詢問過幽州軍,甚至問過梁倫。” 白馬呼吸一滯,“你問過什么?” “玉門一役中,并州軍受兩面夾擊,一面是烏珠流,一面是幽州軍。但是,幽州軍不是殺他們的真兇。相反,在最為激烈的交鋒過去后,趙王才帶著幽州軍趕到戰(zhàn)場。”阿九說著,遙遙看了孟殊時一眼,湖藍(lán)如冰面的眼眸映著火光,似乎是一點(diǎn)隱約的依戀。 白馬:“你想為孟殊時開脫?!?/br> 阿九:“幽州軍抵達(dá)現(xiàn)場,并州軍已在垂死掙扎,兩方都分不清敵我。你不要太恨孟殊時,他對你心懷深情,數(shù)次饒你性命,是個好人。他是愚忠,然其行雖可罪,心亦無他?!?/br> 白馬喃喃道:“但走錯了路?!?/br> 阿九:“請你放他一條生路?!?/br> 白馬才反應(yīng)過來,冷哼一聲,道:“他的死活輪不到你來cao心。” 阿九搖頭,道:“沒有人知道,其實(shí),兩面夾擊并州軍的,都是匈奴人?!?/br> 白馬皺起眉頭,問:“你說什么?” 阿九:“當(dāng)晚,玉門西面,是烏朱流領(lǐng)兵,東面是劉彰領(lǐng)兵。你投奔漢國以后,劉彰是不是總對你起疑心?他是怕你知道真相,反過來殺他。現(xiàn)在你該知道了,害怕事情敗露而毒殺你族人的,不是別人,正是劉彰,你不要反被仇人利用?!?/br> 白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搖頭道:“你想挑撥離間?” 阿九突然伸手,摸了摸白馬的臉頰。 白馬打了個激靈,可當(dāng)他看見阿九那雙充滿悔恨、苦痛和不甘的雙眼時,他就不再動作了。 阿九:“我幼時被抓到匈奴,被李雪玲賣給中原行商。在路上,我?guī)е鴐eimei逃了出來,她膽小,我讓她騎馬向西跑,我往東引開追兵。我跌下山崖,撞破腦袋,失去了記憶,被玉煉蒼救下。他一直都知道我的身世,只是因?yàn)橥春蘩下楦?,才讓我修煉陰毒的武功,把我?dāng)作他的刀刃。jiejie,幾度險些害了你的性命?!?/br> “不,不可能!”白馬瞪大眼睛,努力地想要擠出一個笑容,但這個動作,只能讓淚水從他眼底涌出。他嘗試了好幾次,每次剛剛要笑出來,淚水又涌了起來,讓他變得像是一個面部痙攣的瘋子。 白馬一直在喃喃自語,努力地說服自己阿九在騙他,但是看見阿九的眼睛,他的心中其實(shí)早就有了答案。而且,若阿九所言為真,那么當(dāng)初天山高手趁夜襲營時,黑暗中射出密信的人,也就浮出了水面。 “我做了太多錯事,當(dāng)我想起過往時,就已經(jīng)不想活了。茍延殘喘,只是想再見你一面。如今心愿已了,唯有兩件事,讓我抱憾終身。一是,當(dāng)時沒能救下你和娘;二是……是……”阿九的雙瞳開始放大,說著說著,徹底沒了氣息,望著孟殊時,眼角有一滴淚。 “啊啊啊啊啊——!” 白馬抱著阿九的尸體,悲痛欲絕,放聲狂吼,幾至失聲。 一場宴席,太多變故,最后不歡而散。 五日后,白馬親自領(lǐng)兵,將梁周眾臣護(hù)送到長江邊。他雙目無神,目送渡船消失在遠(yuǎn)方,而后靜立江邊,遙望建鄴的方向。 “還看?已經(jīng)走得沒影,現(xiàn)在反悔可來不及了。”岑非魚玩笑到,他攬著白馬的肩,明明是秋高氣爽的時節(jié),卻能感覺到,從白馬心底散發(fā)出來的涼意,柔聲問,“還在難過?” “我不后悔?!卑遵R搖搖頭,秋風(fēng)擦干了他的雙眼。他伸上脖子,望著已經(jīng)看不見的船只,道:“我方才,好像看見孟殊時了,他隨他們一道過去了?” 岑非魚嘆了口氣,道:“他自縊身亡,不是你的錯?!?/br>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卑遵R揮退眾人,與岑非魚在江邊漫無目的地走著,放眼看去,只見中原大地,哀鴻遍野。 白馬:“三叔曾問過我許多次:仇恨的盡頭,是什么?” 岑非魚亦感慨萬千,道:“仇恨的盡頭,仍是仇恨。仇恨,從來就沒有盡頭?!?/br> 白馬忽然把岑非魚向后一推,兀自向前疾行而去,抽刀劈砍,斬斷了剛剛從樹梢上探下腦袋,準(zhǔn)備咬人的銀白毒蛇。 毒蛇的腦袋滾落在地上。 樹下,兩個饑民正在剝樹皮、挖樹根。 其中一個女人見到掉落在地上的蛇,嚇得大叫起來,可她并不逃跑,反而緊緊摟住身旁的少年,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他,道:“莫怕,真兒莫怕?!?/br> 那少年見到毒蛇已死,連忙將蛇身撿起來,轉(zhuǎn)身跪拜白馬:“多謝大俠出手相救!”他定睛一看,驚呼起來,“恩公?您又救了我!” 白馬盯著這少年看了許久,實(shí)在想不起自己何曾有恩于他。 那少年笑道:“恩公貴人事忙,自然不會記得我。我名喚穆真,當(dāng)年長江結(jié)冰,我與小伙伴們在江上鑿冰釣魚,險些摔下去丟了性命,是你們兩位出手救了我呢!” 白馬神思恍惚,仿佛聽錯了,重復(fù)道:“穆真?丘穆陵真?你可愿隨我……” 岑非魚咳了一聲,道:“是穆真,不是丘穆陵真?!?/br> 白馬這才醒過神來,忙讓岑非魚把身上帶的所有干糧都拿出來,送給這對母子,道:“諸侯相互征伐,受苦的都是你們?!?/br> 穆真推辭不受,手上提著剛才撿到的蛇,開心地說到:“娘說,做人不能貪心。今日您送我們這條蛇,晚上我們就可以飽餐一頓啦!聽說,淮南王不日將在建鄴稱帝,他是個英明人物,蓄勢已久、上下齊心,屆時帶兵殺到江北,一定能把匈奴人趕走的!” 穆真的娘見到這幾日的飯食有了著落,亦十分開心,笑道:“咱們漢人,哪兒那么容易被打垮?世道再亂,總有您這樣仗義的好人,戰(zhàn)亂總會過去的?!?/br> “戰(zhàn)亂總會過去的。借您吉言!天色已晚,回家吃飯去吧?!卑遵R堅持把干糧都和銀錢都送給這對母子,繼而同岑非魚牽著手,走回軍營中。 九月末,白馬度過黃河,在許昌城外捉住桓郁,將其五馬分尸。 十月初,白馬行至長安,得知并州刺史衛(wèi)長林起兵作亂,便馬不停蹄地帶兵前往并州,用一個月的時間平定叛亂,順勢奪取并州。 十月末,劉玉傳來密信,言及自己臥病在床,恐時日無多,要求白馬班師回朝,聽他安排后事,扶持太子,監(jiān)理朝政。 白馬沒有給劉玉回信,轉(zhuǎn)而帶兵西進(jìn),一路攻城拔寨,又奪取了涼州,而后方才罷兵。 白馬與岑非魚回到長安城時,已是大雪時節(jié)。 劉玉纏綿病榻,將白馬傳召入宮,握著年僅兩歲的太子的手,把他交到白馬手中,道:“白馬,我命不久矣,曜哥沖動嗜殺,往后你要多看著他些。我只有這一個兒子,不知他將來能不能成器。若他不成器,你可以取而……” “劉玉!”白馬忽然出聲,打斷劉玉。 “你當(dāng)取而代之!”劉玉卻堅持喊完了那句話。 白馬一把甩開太子的手,直截了當(dāng),道:“劉玉,我問你一件事?!?/br>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你果然,還是知道了。”劉玉將死,把什么都看開了,望著白馬,流下兩行清淚,“我父親對不起你,但他已經(jīng)入土為安,我也沒幾天好活的了。家中只剩下孤兒寡母,望你念在我倆往日情份上,不要對他們下殺手?!?/br> 白馬冷笑,道:“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劉玉閉目搖頭,不答。 “從他回到中原,準(zhǔn)備上位奪權(quán)的時候起,他就已經(jīng)不是你的朋友了。不,他從來都不是你的朋友,他只和有用的人交朋友?!被屎笸篮蚊髟峦崎_宮門,氣勢洶洶地走了進(jìn)來,“劉玉,托孤的時候命弓箭手圍住宮殿,自古而今,你恐怕是第一個?!?/br> 劉玉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可他已經(jīng)沒有力氣,跌跌撞撞地滾下了床,驚恐地看著屠何明月,道:“皇后,你想要做什么?” 屠何明月手里拿著一把匕首,但刀尖沒有朝向白馬,也沒有朝向劉玉,而是對準(zhǔn)太子的心窩扎下。 鮮血噴涌,太子當(dāng)場斃命。